于春櫸
一、家傳寶貝
不翼而飛
朝陽街派出所所長呂春平將窗臺上的兩盆花澆了一遍,已經(jīng)有些干裂的花土,吸水時發(fā)出嗞嗞的歡快聲,可見它們是多么渴望滋潤。這兩盆花是戶籍員韓曉美送給他的,說是室內(nèi)有花可凈化空氣,又能養(yǎng)眼調(diào)節(jié)心情。呂春平說,我整天忙得都快腳不沾地了,哪有時間伺候它們,在我這兒用不了三天它們就得干巴死。韓曉美說,把你辦公室的鑰匙給我一把,我替你伺候。再說了,這兩盆花皮實,給點陽光就燦爛,澆點水就能活。
呂春平清楚韓曉美的心思,她對自己有好感,想通過這種方式貼近自己。他對韓曉美也很喜歡,她皮膚白皙,身材豐滿,媚眼如絲,一顰一笑有種說不出的味道。他也有時與她開個不深不淺的玩笑,但那只是偶爾曖昧一下而已。在工作、生活中他還是能守住準則底線的。兩個都是有家的人,扯出了羅亂,那可要吃不了兜著走。所以,韓曉美送的花是留下了,辦公室的鑰匙卻沒有給她。這樣,這兩盆花跟著他就遭了罪,經(jīng)常是十天八天也得不到他的一次搭理。好在它們生命力頑強,正像韓曉美說的那樣,只要不死透,已經(jīng)干枯得蔫頭耷拉腦,奄奄一息了,只要讓它們喝足了水,再睡上一大覺,第二天就會緩了陽,精精神神地重新煥發(fā)出蓬勃的朝氣。
呂春平今天很清閑,清閑得讓他別扭,就像在車如流水馬如游龍的重要部門當慣了頭頭,突然被平調(diào)到門庭冷落車馬稀的單位,心里空落落的惶恐不安。往常,他多數(shù)時間是在外面奔波忙碌,即使是在辦公室也很難有獨處的機會。他不抽煙,辦公室里卻總是烏煙瘴氣,請示工作的,討論案情的,人來人往,走馬燈般,讓人看著眼暈??山裉?,他的辦公室好像被掛了閑人免進牌一樣。他澆完花,又翻了翻近期的文件,屁股就坐不住了,起身想去別的辦公室看看。剛走出門,電話鈴聲響了,他有點興奮,迫不及待地快速返回,抄起了電話。
電話是110指揮中心打來的,說是有人報案,在朝陽街派出所管轄的龍華小區(qū)發(fā)生了一起盜竊案,讓他率人迅速出警。
龍華小區(qū)是個舊小區(qū),是市里第一批規(guī)范化的小區(qū)之一,在當年還是很有名氣的。里面的住戶不是有權(quán)就是有錢,或者是又有權(quán)又有錢。住在那里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只要提及就會讓人肅然起敬,其背后的潛臺詞幾乎無人不知。近二十年過去,新開發(fā)的小區(qū)如雨后春筍鱗次櫛比;功能齊全,環(huán)境優(yōu)美的高檔小區(qū)也層出不窮。龍華小區(qū)便遭拋棄,里面的第一批業(yè)主早已搬離,即使是繼任者也換了不止一茬,現(xiàn)在里面的居民多是社會底層的平頭百姓。小區(qū)地位逐漸淪落,就如同遲暮的美人,散發(fā)著枯萎頹敗的氣息。
這小區(qū)里能有什么值錢的東西被盜?呂春平想。現(xiàn)在百姓與警察的關(guān)系變化了,全副武裝的警察不再像過去那樣讓人心存敬畏。有人使喚警察比老婆使喚老公還隨意,動不動就打110報警,屁大點兒事也要警察去處理。上周指揮中心讓他們出警處理一起男孩跳樓事件。他帶人急三火四地趕到現(xiàn)場,卻不是人要跳,而是只發(fā)情的公貓在樓頂?shù)倪吘壖痹甑貋砘刈邉印未浩胶苌鷼猓@不是明顯浪費公共資源嗎?!別說這只欲火難耐的貓絲毫沒有想跳的意思,即便真的要從樓頂上跳下來,也沒必要這么夸張吧。還有那么多人的事等待著他們警察處理呢。這明顯是不把警察當回事,而且還有報假案的嫌疑。
他壓制不住,訓斥了報案人兩句。報案人卻振振有詞,說報案時說的是兒子,但他們家把這只貓是稱為兒子的,還強詞奪理地說你們不是承諾百姓無小事嗎?俺家兒子的生命有了危險,肯定不能算作小事吧?
呂春平氣樂了,難怪指揮中心接警員說是男孩要跳樓,誰能想到兒子是貓?這人真是變態(tài),還違背人倫??涩F(xiàn)今社會怪態(tài)百出,也別管違背人倫還是貓倫了,眼下的事情還得處理,不然被投訴了,也是麻煩事。他無奈地指示管片的民警,留下來處理貓的事件,如果攆它不下來,就逮只母貓,勾引它下來。
這回呂春平聽完報案人的敘述嚇了一跳。被盜的東西還真值錢。這小區(qū)看起來破敗不堪,卻有虎藏蛟龍潛。
報案人叫遲大偉,中等個頭,五十來歲,一身肥膘,走起路來上下亂顫,與他的職業(yè)非常匹配。他是飯店的廚師。
遲大偉的家世追溯起來還是有點嚼頭的。據(jù)他爸爸講,他的爺爺是做皮毛生意的,做的不小,光房產(chǎn)就有好大一片。遲大偉對此沒什么印象,對爺爺?shù)耐饷惨彩悄:粓F,好像也是個胖子。讓他記憶深刻的是在別人家都是去公共廁所時,他們家在后院有個專門僅供自家使用的廁所。再印象深的是在爺爺?shù)姆慨a(chǎn)都充了公后,他爸爸至少二三次帶他到原來的住址轉(zhuǎn)悠,逐間指給他,說這些房子都是咱家的。他曾為此糾結(jié)了好長一段時間,要不要向老師揭發(fā)爸爸?他懷疑爸爸有本變天賬。從爸爸點數(shù)房子的語氣,可以明確地感覺到他對偉大、光榮、正確的中國共產(chǎn)黨現(xiàn)行政策的不滿。正當他被內(nèi)心的矛盾折磨得受不了,要實施革命行動時,周圍的革命戰(zhàn)鼓突然敲得不那么緊迫了,他腦中的階級斗爭弦也隨之松懈下來,這場大義滅親反戈一擊的揭發(fā)檢舉也就擱了淺。這座小城畢竟遠離政治中心,兇猛的政治風暴刮到這里已經(jīng)衰減了不少,而且呼啦啦一陣子也就過去了。
據(jù)他爸爸講,奶奶早逝,爺爺領(lǐng)著他們兄妹五人,日子過得還是比別人家滋潤。可有一天晚上,爺爺泡完腳,俯首去拿擦腳巾,卻一頭觸到地上,一言沒發(fā)就猝然離世了。爺爺身體一直很硬朗,自己肯定不會想到會這么突然地玩完,所以對后事沒有一點交代。沒有明確的遺囑留下,更讓子女們想象無限。料理完喪事,一家人就關(guān)上院門,屋里屋外翻騰開了。
按爺爺曾開過幾家皮毛店鋪推算,應(yīng)該有不菲的遺產(chǎn),絕不會僅是這一片房子??烧襾碚胰?,僅找到些維持家用的細碎錢財。兄妹五人坐在一起充分討論后,一致認為大量的遺產(chǎn)一定深藏在某個地方,藏寶之處一定在這個大院里。那時街面上到處進行挖坑種樹、扒房子擴道等土木改造,藏在外面說不定哪天就會被挖出來充了公,以爺爺?shù)闹巧淌遣粫J不清形勢,做這種蠢事的。于是全家人堅定信心,鬼子找地雷般在大院里的各個角落忙活開了。那段時間,不論男女,睜開眼睛頭不梳臉不洗,扒拉口飯就開始勞作,整個大院被挖得跟準備進行地道戰(zhàn)似的,連狗窩耗子洞都被翻了個底朝天,以為驚喜會隨時發(fā)生。然而別說大黃魚、小黃魚了,就是一塊袁大頭都沒搜到。大家都認為不可能,懷疑是對方找到藏了起來。為了避嫌,每人都將自己兜的里布拽了出來以示清白,這才重新喚起大家的相互信任,又坐在一起分析討論。那些日子,全家人好像挖出了癮、入了迷、做下了病,隔上一陣子就跟地下黨似的湊在一起密謀,然后就到某個角落挖上一回,整個家的領(lǐng)土范圍內(nèi),所有的犄角旮旯都被挖開,填上,再挖開,再填上,跟現(xiàn)在的公路施工一樣來回折騰。也仗著老房子地基打得牢,沒有偷工減料以次充好拿回扣,否則不知塌了多少回,砸死多少家人了。一直到房產(chǎn)充公,做了區(qū)政府辦公大院,挖寶活動才不得不終止。即便這樣,哥三個還有兩次鬼鬼祟祟向院里翹首張望,試圖再去翻騰,后被站崗的哨兵當作圖謀不軌的敵特分子追得抱頭鼠竄,才徹底斷了這念頭。endprint
遲大偉的爸爸沒繼承什么遺產(chǎn),卻繼承了小業(yè)主的成分,這也直接影響到了遲大偉,雖在“文化大革命”中沒有被劃為黑五類打倒批臭,但也在參軍入黨提干等人生緊要關(guān)口處受到了限制,在國營飯店當個廚師也只是讓他炒些普通的大眾菜,首長領(lǐng)導等重要人物光臨時,他是靠不上前的,故而他的廚藝一直停留在家常菜的水平上。他所在的國營單位黃攤后,憑著他的這點手藝,卻也一直沒閑著,集體或個人的飯店都干過,畢竟領(lǐng)導、首長還是少數(shù),吃家常菜的普通大眾還是多數(shù),雖然工資比大廚師差得遠,養(yǎng)家還是沒問題。
遲大偉的爸爸死之前一直住在他們家,倒是有充裕的時間交代后事。他囑咐兒子要將自己的遺骨與老伴的并在一起;囑咐兒子忘了階級苦吧,忘不了也沒招;囑咐孫子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就是沒提遺產(chǎn)的事,也是沒法提,一個不上鎖的破柜子,里面一堆舊衣服肯定不好意思算作遺產(chǎn)吧。在清理遺物時,遲大偉發(fā)現(xiàn)柜子底下有一個卷軸,打開卻是一幅字畫,紙張陳舊暗黃,但卻完整沒有損壞,上面的字還算整齊,規(guī)規(guī)矩矩有點像小學生寫的。從老爸隨意放置的情況看,肯定不是名人的字,仔細辨認看出落款是趙佶,他從未聽說過,進一步印證這字不是耳熟能詳?shù)拿宜鶗?,也就沒什么價值。況且那時人們對古玩字畫并不像現(xiàn)在這么瘋狂熱愛,即使是名人所書也不會比對糧票、肉票更加珍惜。
按風俗,故人的衣服被褥枕頭之類的物品在火化時要隨之付之一炬。從柜子里掏衣服準備焚燒時,遲大偉也將字軸掏了出來,猶豫了一下還是將它又丟了回去。老爸的柜子空了,遲大偉的媳婦便將自家破爛塞了進去,那個字軸也一直躺在柜底。
時光荏苒,十多年過去了,人們的日子富裕些了,收藏熱便在大江南北蔓延開來。電視、報紙等許多媒體都開辟專門的欄目介紹古玩字畫,一夜暴富的神話不斷刺激著大眾的神經(jīng),擺攤賣菜的也被這行當里的熱度烤得渾身熱烘烘的,翻箱倒柜找破舊東西。遲大偉就是在這背景下想起他爸留下的那幅字的。他從柜子中找到它,以他從電視、報紙上了解到的有關(guān)知識,怎么看也看不出這幅字有價值,但當鑒寶團從北京來到這個小城時,他還是拿著它給專家看了。
市文化部門出面在中環(huán)古玩市場借了間房子,鑒寶團專家就在那里免費替大家鑒定手中東西的真?zhèn)?。接待遲大偉的是個五十來歲的中年人,一副老成持重的樣子,說話拿腔拿調(diào)的,可只看了遲大偉展開的字幅幾眼就撐不住場面了,馬上從里間屋請出一位年逾花甲的老專家。老專家用放大鏡細細看了一遍,沒言語,見周圍等待鑒定的人還不少,比較雜亂,就讓遲大偉跟著他進了里間。
在里間,老專家親自給遲大偉倒了杯茶。遲大偉從老專家的態(tài)度上預感到這幅字可能不一般,心跳便亂了節(jié)奏,也顧不得喝茶,急切地等待老專家揭開謎底。老專家卻不慌不忙,問他這字是從哪里來的,他如實說了;又問他的家世,他又如實說了。老專家捏了捏光滑的下巴,似乎內(nèi)心糾結(jié)了一會兒,還是如實告訴了他,說這字是宋代趙佶的字,是真品,是稀世珍品。
遲大偉從未聽說過趙佶的字也是珍品,甚至連趙佶這個名字都沒聽說過,但老專家說是珍品,那一定是了。他壓抑著內(nèi)心的激動,問:能值多少錢?這才是他最關(guān)心的。老專家說趙佶的字存世不多,拍賣成交也寥寥,沒什么可參考比照,估計價格應(yīng)該在二百萬左右。遲大偉已經(jīng)意識到這字會值些錢,但老專家給出的這個價格還是嚇著了他,就覺得腦袋里嗡嗡作響,腿也軟了,幾乎坐不住癱下去。這也太值錢了!要知道,當時他的月收入也就兩千多塊。他懷疑自己聽差了,又追問一句。老專家沒再回答,卻說如果有出手的意向,請首先考慮他,并留給他一張名片。
遲大偉懷揣兔子般離開中環(huán)廣場,馬上打電話給媳婦鐘玉,讓她立即請假回家。鐘玉聽說家里出了好事,在電話里就想問清是什么事,遲大偉卻不耐煩地把電話掛了。這是少有的現(xiàn)象,遲大偉一向?qū)ο眿D畢恭畢敬的。莫不是飯店給他漲工資了?鐘玉急三火四地趕回家,聽遲大偉一說,興奮得抽瘋病差點犯了。兩人興奮勁過了些后,共同想到了一個首要問題:如何保證這寶貝的安全,至于什么時候什么價位出手,可以以后慢慢商量。兩人在房間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也沒找到合適的藏匿地點,把墻掏個洞?把地上挖個坑?這方案都被否決了。這老樓房墻皮薄,鄰居家放個響屁都隱約可聞,掏挖時尺度把握稍不精準,與鄰居家相通,就有可能將這寶貝拱手給了別人。古代爭執(zhí)過墻葫蘆的故事還是要借鑒的。最后還是決定放在原來的位置,但柜子一定要安上鎖。說干就干,當時由鐘玉在家看守,遲大偉去日雜商店買來鎖別和中號鐵鎖。鎖上了的柜子就成了遲家的保險箱。還有些不放心,二人又因地制宜地布下迷魂陣,將柜子搬到了兒子的房間,并在里面加塞些破舊衣服,意圖是如果小偷進來,不會認為這柜子重要,而將它作為搜查的重點。為了加強監(jiān)督,遲大偉在鎖別上栓了根媳婦的長發(fā),每天外出回來都要檢查一遍。幾年來,夫妻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檢查鎖別上的頭發(fā)是否安好,這已經(jīng)成了他們的共同習慣。今天也正是這習慣,讓遲大偉及時發(fā)現(xiàn)了寶貝被盜。
午飯后晚飯前,對于廚師來說是空閑時間。往常遲大偉就待在飯店里與服務(wù)員們打打撲克或找個包間將幾把椅子并在一起,躺在上面小睡一會兒。今天本來是準備打撲克,都坐在了桌前,心卻沒來由地突然慌亂,讓他坐不住了,一種不祥的感覺罩住他。能發(fā)生什么事呢?他首先想到了那幅字軸。他讓別人替他玩,自己打個車就回了家。飯店距他家較遠,乘公共汽車要中間轉(zhuǎn)換一次,這也是他不愿意中午回家休息的原因。他回到家看到門鎖尚好,室內(nèi)也無異常,心里稍安。換了鞋進到兒子房間,一眼就看到保險柜上的鎖安然地掛在上面,心就又落下一截。仔細查驗頭發(fā),心卻一驚:那根頭發(fā)不見了!急忙打開柜子,伸手在眾多雜亂的衣服中去摸,沒有摸到字軸。再將衣服一件件拋出來,柜底清晰明確地告訴他,那寶貝不見了!打電話給媳婦,鐘玉一聽也急了,扔下一屋子正聽她上課的學生,跟領(lǐng)導打個招呼就心急火燎地趕回來。夫妻二人不相信被盜,又將亂衣服逐件抖落一遍,確信那幅比他們?nèi)倚悦右黄鸲贾靛X的寶貝確實不翼而飛了,才向110報了警。
二、內(nèi)查外調(diào)endprint
排除內(nèi)鬼
呂春平等人聽完遲大偉的情況介紹,立即意識到如果丟的那幅字真的像他說的那么值錢,案值這么大的盜竊案應(yīng)該為特大盜竊案,已經(jīng)超出派出所受理范圍,馬上向分局刑警大隊進行了報告。刑警大隊長吳波帶領(lǐng)一干人馬很快來到現(xiàn)場,對現(xiàn)場進行勘查。技術(shù)人員勘查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遲大偉家住在四樓,門鎖和存放字軸柜子的掛鎖均完好無損,可以進入室內(nèi)的幾個窗戶也都關(guān)得嚴嚴實實,墻外無蹬爬痕跡。柜子上的掛鎖上也只有遲大偉和鐘玉的指紋?,F(xiàn)場提取的鞋印與遲家的鞋子相符,無異常。把柜子搬到房間中央,翻過來檢查底部,也未見撬壓痕跡。
吳波命人將門鎖和柜子上的掛鎖拆下帶回去做痕跡檢驗。
在現(xiàn)場,吳波和呂春平碰了一下頭,覺得還是要把案值重新確定一下,以便向局領(lǐng)導匯報。他們都不太相信一幅字真的能那么值錢。百姓與當官的不同,家里被盜后往往夸大數(shù)值,而當官的則正相反。要是說王羲之、唐伯虎的字畫值許多錢還能相信,遲大偉所說的趙佶也算著名書法家?解鈴還需系鈴人,這情況也許只有遲大偉本人才能說得清。
遲大偉算是高中畢業(yè)。上中學時,不是去工廠學工,就是去農(nóng)村學農(nóng),即使是在學校正式上課,也基本是走過場。那時的高中畢業(yè)生都不及現(xiàn)在的小學生學的知識多。所以他對歷史知識的了解也只是從聽過的評書中獲得,對書法更是一竅不通。但自從知道自家的這幅字很珍貴后,興趣愛好立馬進行了轉(zhuǎn)移,原來特別熱愛床上那事,幾乎天天操練,把鐘玉纏得不勝厭煩?,F(xiàn)在如果不是鐘玉強力挑逗,他好像都忘了人間還有這番快樂。他開始對書法和有關(guān)歷史知識有了濃厚的興趣,只要一有空閑就看書或上網(wǎng)查閱有關(guān)資料,惡補這方面的知識。日久天長,對書法歷史還真有了比較豐富的掌握,尤其是對趙佶的書法了解得更透徹。
趙佶是北宋皇帝宋徽宗,《水滸傳》的故事就是發(fā)生在他當政的年代,也就是他和兒子宋欽宗被金兵掠到了金國,岳飛一直念念不忘要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率軍直搗黃龍府,搶回二帝,以雪靖康之恥。
當年宋徽宗趙佶追求奢侈生活,大肆搜刮民財,致使官場腐敗,軍隊不堪一擊,內(nèi)部農(nóng)民起義蜂起,外部金軍侵略不斷。終于金兵長驅(qū)直入,兵臨首都汴京城下,將他和剛繼承皇位的趙桓一齊抓走,關(guān)押到金國屬地五國城,即現(xiàn)在的黑龍江依蘭城北。北宋就此滅亡。趙佶治理國家昏庸無能,整個一敗家皇帝,卻有很高的藝術(shù)天賦,在書畫上造詣很深,尤其是書法,他雜糅名家,取眾所長,結(jié)合自己的思想,創(chuàng)造出了別具一格的瘦金體,在書法界影響甚廣,許多作品被評為天成、神品,至今無人超越。
書法史上字有肥瘦之別,唐代中期顏真卿的楷書筆觸圓潤肥實,有敦實厚重之感,可稱之為肥。與之相對立的是同時代柳公權(quán)的書法,結(jié)構(gòu)奇險,出鋒銳利,可稱為瘦。趙佶的字更為極端,讓筆畫更加瘦硬,但他瘦金體的瘦是瘦中有肥。瘦不露骨,瘦得清妙。如果說顏真卿的楷書在后世不乏繼承者,那么瘦金體則是中國藝術(shù)史上的孤本。這種字體,在趙佶以前的書法作品中從未出現(xiàn)過,在其后學習這種字體的人雖前赴后繼,卻未見有得其精髓者??梢哉f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趙佶被擄到北方囚禁期間,受盡凌辱折磨,寫下些悔恨、哀怨、凄涼的詩句。且每逢過節(jié),金人都會賞賜徽欽二帝一些好菜好飯,讓他們解解饞,以示君恩浩蕩。酒足飯飽后,金人戲耍般會要求宋徽宗趙佶用他著名的瘦金體書寫謝表,感謝大金國的恩德。這對于大宋皇帝來說,無異于莫大的侮辱,然而此一時彼一時,饑寒交迫的趙佶已顧不得臉面,也沒有能力顧及,只能卑躬屈膝地向金國皇帝大唱令人肉麻的贊歌。
金國人把這些聲情并茂的謝表拿到金宋邊境市場上出售,其中也夾雜著趙佶的詩句,這既能為金國賺些錢,更重要的是用此深深地打擊大宋臣民的自尊心和自信心。趙佶的字也因此得以流向民間,也是為何在北方現(xiàn)身的緣故。
遲大偉所收藏的字應(yīng)屬趙佶那個階段的作品。趙佶的字藝術(shù)價值極高,且其本人身份特殊,歷經(jīng)從天子到亡國奴的人生巨變,又經(jīng)過近千年的滄海桑田,他的作品存于現(xiàn)世的非常稀少,其交易價格自然不菲,并隨著收藏熱的興起,他的作品行情還在看漲。遲大偉不急于將此家傳寶貝出手,一則是是因家里目前沒有急需用大錢的地方,夫婦二人的工資維持三口之家的日常生活綽綽有余;二則是他判斷趙佶的字還有很大的上漲空間。他一直密切關(guān)注著海內(nèi)外文物交易市場上趙佶作品的價格走向。五年前,趙佶的一幅作品在香港以二百三十萬港幣成交,今年還是同一作品,在香港便拍賣到了四百七十萬。
聽完遲大偉的介紹,吳波和呂春平等人商量后認定,“10·11”特大盜竊案成立。吳波立刻返回分局,向局長做了匯報。分局長當即指示成立專案組,全力偵破此案。
當晚,以刑警大隊隊長吳波為組長,有呂春平等五名干警參加的專案組成立。專案組六人根據(jù)現(xiàn)場勘查及初步了解到的情況,對案情進行了分析。
一、現(xiàn)場門鎖、柜鎖、木柜及所有門窗都完好無損,推斷案犯是使用鑰匙打開的室門潛入,再用鑰匙打開柜子盜走字軸。如果案犯是用這種方式作案,其獲得鑰匙的途徑只有通過遲大偉和他妻子鐘玉。
據(jù)遲大偉講,室門鑰匙有三把,他和媳婦、兒子各一把。木柜鑰匙也有三把,他和媳婦各持一把,另一把放在木柜底部,現(xiàn)仍在。他和鐘玉的鑰匙都不離身,即使洗澡、睡覺也都將它們放在視線之內(nèi)。自從知道家中的藏品這么值錢后,他們夫婦就在家里的衛(wèi)生間裝了大功率熱水器,沒再到公共浴池洗過澡。
二、案發(fā)時間應(yīng)該是十月十一日上午八點到下午兩點間,因十月十日晚,遲大偉回家習慣性檢查時,鎖別上的頭發(fā)安然無恙,而次日下午二時許,其回家再檢查時,鎖別上的頭發(fā)就不見了。脫落的頭發(fā)在地上找到。
三、案發(fā)現(xiàn)場沒有其他翻動跡象,作案目標明確,未留任何痕跡,顯然是有備而來,且非常狡猾,采取了細致的反偵查措施,不應(yīng)是流竄或隨機作案。
根據(jù)以上分析,專案組決定首先從遲家內(nèi)部查起,查清遲大偉、鐘玉、遲毅是否出于某種原因,自己單獨處置了字軸而謊稱被盜。endprint
第二天,專案組按分工分別進行了調(diào)查。下午一點,專案組在分局碰頭,匯總調(diào)查結(jié)果:
遲大偉老實本分,處世低調(diào),廚藝雖不精湛,做家常菜還是綽綽有余,做事也比較勤快。飯店老板對他的工作還是滿意的,給他的工資在規(guī)模相近的飯店中算是高的。他除了喜歡抽點煙外,沒見他有不良嗜好。所抽煙的檔次為中低檔,且較輕,二天一盒左右。近日無異常表現(xiàn)。
鐘玉是小學教師,教常識課,不帶班,所以比較清閑,沒事時喜歡到學校的計算機房上網(wǎng)。性格偏內(nèi)向,與外界交往不多,在學校里沒有特別密切的男女朋友,也沒有異常表現(xiàn)。
夫妻二人關(guān)系正常、穩(wěn)定,沒有大的矛盾。
遲毅是高二學生,學習努力,成績卻中等,從未出現(xiàn)過逃課等違反校規(guī)的問題。他知道家中的一幅值錢古字被盜,但不知有多值錢。在家里被盜前,并不知道家中有這幅字,沒有亂交往、亂花錢現(xiàn)象。
以上三人在案發(fā)時段,均在各自崗位。家庭內(nèi)部成員作案的可能性可以排除。
三、意外發(fā)現(xiàn)案
件線索
專案組對遲大偉家人的調(diào)查未摸排出有價值的線索,但至少明確了外部人員作案的偵察方向,而從目前掌握的情況看,從鑰匙入手應(yīng)該是不錯的切入點。案犯取得鑰匙的途徑無非是兩個,一是利用某種機會從遲大偉、鐘玉那里拓取了鑰匙印模,配制了鑰匙;二是直接使用了類似萬能鑰匙之類的開鎖工具。
這時,痕檢科的小周將門鎖和柜鎖的痕跡檢查報告送來,進一步印證了專案組人員的分析。只有一點做了補充,那就是如果使用的是開鎖工具,那也應(yīng)該是比較熟練的老手,因鎖芯上有新的劃痕,卻不多,如果是新手的話,劃痕會比較多。
吳波問,從網(wǎng)上看到說是有一種萬能鑰匙,無論是否有經(jīng)驗,幾秒鐘內(nèi)就可開鎖,這是不是真的?
小周說,也看過這樣的報道,但還沒遇到這樣的案件,對那種新型的萬能鑰匙到底是不是像傳說的那樣神奇還不能肯定。目前咱們內(nèi)部所掌握的萬能鑰匙還是較傳統(tǒng)的那種,就是由三四把小鐵鉤根據(jù)不同的鎖而進行不同的組合,進行開鎖。這需要一定的經(jīng)驗和技巧,要迅速判斷出被開鎖需要哪種組合,還要有手感積累。
小周還說,鎖的分類基本分為兩類,A級鎖的標準是防技術(shù)性開鎖不少于一分鐘,破壞性開鎖不少于十五分鐘;B級鎖這兩項指標分別是不少于五分鐘和三十分鐘。遲大偉家的門鎖應(yīng)該屬B級,雖不是這類鎖中頂級的,但也不是淘汰型,以他的經(jīng)驗判斷,網(wǎng)上說的那種神奇的萬能鑰匙是打不開的。他傾向于作案人配制鑰匙后開鎖。
專案組分析認為,應(yīng)該重點調(diào)查職業(yè)開鎖人。因用印模配鑰匙只有鎖匠才能完成,哪怕作案人自己是車鉗工,有配鑰匙技術(shù),也有配鑰匙的工具,但鑰匙坯卻很難獲得,尤其是遲大偉家門鎖這種十字型鑰匙坯,難以找到替代的材料。鑰匙坯屬特種行業(yè)用料,只有持有特種行業(yè)許可證的鎖匠才能買得到。
至于用萬能鑰匙開鎖,職業(yè)開鎖人也有使用這方面技術(shù)的方便條件。
這樣專案組就做了分工,調(diào)查走訪全市的職業(yè)開鎖人,力爭從中查找出破案線索。這項工作量比較大,根據(jù)一般發(fā)案規(guī)律和作案人的通常做法,確定以發(fā)案地為中心,向周圍進行輻射型調(diào)查。
另外,由呂春平和管片民警洪曉明負責對龍華小區(qū)居民進行走訪,了解案發(fā)時間段內(nèi)是否發(fā)現(xiàn)可疑情況。
兩天過后,吳波等調(diào)查鎖匠的那兩組沒有什么收獲,不是作為重點的呂春平這組卻發(fā)現(xiàn)了可疑線索。
杜大娘與遲大偉住同一個單元內(nèi),杜大娘家在七樓。她到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的年齡,精神依然矍鑠,日常家務(wù)基本不做,把較旺盛的精力用在了自己的喜好上。她的喜好就是了解小區(qū)內(nèi)住戶的所有信息,其掌握的情況比片警要全面深入細致得多。她的消息來源是多渠道的,除了用敏銳毒辣的眼睛觀察、利用曬太陽向別的老頭老太太打探,有時還站在別人家門口偷聽。樓房的隔音效果不好,室內(nèi)動靜大些時,站在走廊里是可以聽個大概的。
同單元內(nèi)的五樓住著鞏姓女子,三十多歲,并帶有一個上學的孩子。她是一年前離的婚,離婚前她和丈夫小姚就一直住在這里,至少有八九年了。離婚的原因是小姚有了外遇。離婚后,小姚搬了出去,應(yīng)該是凈身出戶。近一時期經(jīng)常有一開車的中年男人出入鞏姓女子家,有時還在這兒過夜,過夜時就不開車。有兩個清晨,杜大娘早市買菜回來,剛好遇到這男人從鞏姓女子家出來,而在小區(qū)那人經(jīng)常停車的地方未見其車。
十一日那天上午十時許,杜大娘下樓,在樓道里遇到一男子。那人行為鬼祟,見有人從樓上下來忙扭轉(zhuǎn)過頭,不讓杜大娘看到他的臉。杜大娘從側(cè)面看此人很面熟,待走到小區(qū)中,猛然記起這人就是已離婚搬走的小姚。還令她感到納悶的是,小姚要開門進屋的位置不是五樓,而是四樓,也就是遲大偉他家的那一樓層。
杜大娘提供的情況讓呂春平和洪曉明很感興趣,立刻進行深入調(diào)查,很快,對小姚的情況有了初步的掌握。
姚軍,三十四歲,高中畢業(yè)后到啤酒廠工作,后嫌工資低而辭職,先后做過推銷員,保險公司業(yè)務(wù)員,其生活雖不捉襟見肘,也不富裕。前年開了一家小額貸款公司,注冊資金一百萬,其盈利模式是以二分利率吸收存款,再以五分左右的利率放出貸款,掙中間的差額。一年多的時間里收益還不錯。今年六月,貸出去的款有兩筆不能按期收回,致使資金鏈條出現(xiàn)了問題。此消息在存款戶間蔓延,因擔心血本無歸,他們紛紛找其索回存款,他又吸收不到新的存款,便不能及時兌現(xiàn),使資金鏈徹底斷裂。他為避債,東躲西藏,幾次被討債人找到打得鼻青臉腫。
姚軍十年前與鞏秀麗結(jié)婚,生有一子。今年年初,鞏秀麗發(fā)現(xiàn)姚軍與一女子勾搭,便與其協(xié)議離婚,房屋等家產(chǎn)歸鞏秀麗,孩子也由女方撫養(yǎng)。離婚后,姚軍一直在外租房居住,其小貸公司的辦公地也是租用的。目前,他租的辦公室、居住地都已退租,人不知去向。警方又詢問姚軍的前妻鞏秀麗,她反映離婚后,姚軍偶爾去孩子學校看望兒子,近一個月來未見他的蹤影,更沒有讓他進過自己的家門。endprint
呂春平向吳波匯報了了解的情況,覺得姚軍存有疑點,一是姚軍與鞏秀麗已經(jīng)義斷情絕,龍華小區(qū)已無他立足之地,鞏秀麗又否認他近期到過她家,姚軍卻在案發(fā)時間段內(nèi)無端出現(xiàn)在遲大偉家門口。他在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的地方出現(xiàn)了,顯然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二是姚軍的小貸公司已經(jīng)破產(chǎn),他像一只流浪狗,被債主追得像無頭的蒼蠅到處亂跑,有獲取外財補財務(wù)窟窿的動機。三是姚軍喜歡打麻將賭博,有一夜暴富急功近利的浮躁心理,在其窮途末路時很可能鋌而走險。四是雖說遲大偉夫婦對家中寶貝刻意隱藏,小心保管,但日久天長難免在說話等方面對自家的寶物有所泄露。姚軍曾長期居住在遲大偉家樓上,很有可能聽到或看到。
鑒于這個情況,專案組決定調(diào)整力量,由兩名刑警繼續(xù)排查鎖匠,吳波和另一名刑警會同呂春平對姚軍重點偵查。
專案組對姚軍可能落腳的地方都進行了調(diào)查,均未發(fā)現(xiàn)他的蹤跡。最后看到他的是他的一個朋友徐志武,時間剛好是十一日中午。那天徐志武去火車站送人,在候車室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姚軍,他在一個角落里等候上車的樣子。徐志武也曾借錢給姚軍,不多,兩萬,曾得到了六千的利息。他將利息又投了進去,聽說姚軍出事后就去要,哪怕只收回本金也行,但都是無功而返,被姚軍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再后來小貸公司黃了,姚軍租的房子也易了主,再也摸不著他的影子。今日見了自然不會輕易放過,他也沒有心思繼續(xù)送行了,跟親戚打招呼就此別過,然后就走到姚軍跟前。姚軍看到他并不慌張,仍是信心十足的樣子,將胸脯捶得咚咚直響,說前段的困境只是一時的資金周轉(zhuǎn)不開,現(xiàn)在別人欠的錢已經(jīng)答應(yīng)歸還,他這就要去外地去取,回來后即可將所有的債務(wù)還上。他還說,你那點錢不過九牛一毛,不值一提,錢要回來就先還你。這樣一說,徐志武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原來也是不錯的朋友,為這點錢徹底翻臉也真是不值,便沒再糾纏,也沒問他要乘車去哪兒。姚軍身背一大型挎包,沒注意還帶有其他東西。
吳波和呂春平認為姚軍的作案嫌疑上升,分析他乘車外出很可能是作案得手后出去避風頭和銷贓。價值這么高的古字在這個小城市里是很難找到買主的,即便有人想買,也會因確定不了其真?zhèn)味桓屹I。據(jù)此推測,姚軍應(yīng)該是去北京、上海等能夠進行文物交易的大城市。經(jīng)查,在徐志武遇到姚軍的那個時間段沒有由本市發(fā)往這些地方的列車,這可就有另一種可能,去別的地方中轉(zhuǎn)或與別人會合,可是能到哪兒呢?沒有方向、沒有目標地在人海中查找,無異于大海撈針。所以他們決定,還是以本地為根據(jù)地展開調(diào)查,摸清姚軍的去向。
四、一條看起來
很優(yōu)美的虛線
專案組摸排發(fā)現(xiàn)姚軍與其姐姐姚萍關(guān)系特殊,超出尋常姐弟親情。小時候,父母工作忙碌,都是由姐姐照顧弟弟,長大后,姚軍仍然對姐姐很依賴,許多時候?qū)Ω改傅脑捴萌糌杪?,對姐姐卻言聽計從,結(jié)婚后還是如此。無論生活,還是生意上的事,他經(jīng)常找姐姐商量。因此專案組認為姚軍應(yīng)該會與姚萍聯(lián)系,在目前沒有其他線索的情況下,對姚萍進行監(jiān)控,希望由此發(fā)現(xiàn)姚軍的蛛絲馬跡。
吳波向分局長申請對姚萍上技術(shù)手段,進行電話監(jiān)聽。分局長聽了他們的匯報,覺得目前掌握的情況不足以說服市局批準,在他這兒就沒通過。
無奈,專案組只好采取較原始又較辛苦的辦法——蹲坑守候。好在時令剛?cè)肭锛?,氣溫不冷不熱較為適宜,又有小車可使用。在車里半躺著監(jiān)視,那條件與過去相比不是一星半點的改善。吳波他們都有過室外蹲坑守候的經(jīng)歷,夏天炎熱不說,那瘋狂的蚊子餓死鬼般成群結(jié)隊襲來,什么蚊不叮、風油精等防蚊驅(qū)蚊用品都抵御不了蚊子前赴后繼的進攻;冬天里嚴寒刺骨,穿再厚的衣服用不了兩小時一定會凍透,到后半夜,真有點像夸張的形容,撒出的尿還沒落地便結(jié)成了冰,最后形成生殖器與地面有一根冰棍連接的奇觀。在刑警隊流傳一個說法,冬天不能頂風撒尿,否則生殖器會腫大。吳波剛參加工作時,不信此邪,有一次夜里蹲守時,他偏頂風實驗了一下,結(jié)果還沒等到接班的同事,他的生殖器便像揉進了酵母粉,有了一倍大小的腫脹,又疼又癢,嚇得他以為這輩子娶不成媳婦了。好在那時他年輕火力旺,沒過兩天就恢復了正常。人火力旺時,小鬼都繞著走。
吳波他們輪班蹲守,第二天就有了情況。姚萍提了一個旅行袋,不時左顧右盼地走向火車站,買了去泰來的火車票。從她警覺的樣子,看出是心懷鬼胎,應(yīng)該是去找姚軍。泰來是個縣城,距離此地也就五個多小時的路程。他們在那兒會合要做什么呢?請示分局長后,專案組要對她進行跟蹤,查個究竟。
專案組一行四人,也買了去泰來的火車票,跟著姚萍上了火車?;疖嚨竭_泰來時已經(jīng)是夜里十一點多。本來這小站上下車的人就不多,夜里更是屈指可數(shù),這給跟蹤帶來了難度。出了火車站后,同一方向的路上僅剩下姚萍和專案組成員。三更半夜,一個女人在前面疾行,而跟隨其后的是四個青壯年,只要大腦沒堵得特別嚴重的人,都會看出其中存有蹊蹺,何況姚萍非常機警。她走著走著,突然掉轉(zhuǎn)頭來,返身又走向火車站。吳波等人意識到跟蹤已經(jīng)暴露,原來還裝模作樣地分散行走,現(xiàn)在再繼續(xù)這樣只能是自欺欺人。他們聚攏一處,判斷姚萍不會再按計劃與姚軍會合,決定敵變我變,提前采取行動,立即控制住她,將她帶到附近派出所,借用當?shù)嘏沙鏊霓k公室對姚萍展開訊問。
姚萍得知跟蹤她的是公安干警,長出了一口氣,說以為是追債人,嚇得尿都快出來了。沒費什么周折,她便痛痛快快噼里啪啦地講了所知道的一切,專案組聽了大失所望,氣得想找點什么東西摔碎了。
按照她的指引,吳波等人迅速找到了姚軍,經(jīng)訊問,他所陳述的與姚萍講的基本一致。吳波、呂春平他們憑經(jīng)驗也能感覺出他們說的是實話。但為了穩(wěn)妥,回去后還是找了鞏秀麗等人進行了核實,證明姚軍所言不虛。事情的經(jīng)過是這樣:
三年前,本地忽然刮起了辦小貸公司的風,姚軍看別人掙了錢,便也想從中分得一杯羹。他東拼西借,湊夠了辦此類公司的最低注冊資金。他的小貸公司便熱熱鬧鬧地開了張。第一年掙得還真不少,除去各種開支,有近二十萬的利潤。去年,姚軍的小貸公司出了第一筆不良貸款。一個客戶從他這兒以五分利貸了三萬,原想最多用一個月就還??商煊胁粶y風云,連續(xù)的大雨使洪水暴發(fā),將販運水果的車輛阻攔在了路上,等天晴道路恢復通行,他的水果已爛掉大半,錢沒掙到,還賠個稀里嘩啦。他僅還給姚軍一萬,剩下的兩萬是說什么也還不上了。姚軍想通過法院將其抵押的住房拍賣還款,法院說有明文規(guī)定,不得將債務(wù)人的唯一住房沒收拍賣。沒辦法,姚軍只好認虧。endprint
這次損失并不影響姚軍公司的運行,但此事給他提了醒,這行當利潤可觀,風險也相當?shù)拇?,并不是將手中的錢放貸出去就可坐享其成。他想,如果自己公司死貸情況多了就會影響整個資金鏈條,嚴重了可致使公司倒閉,到那時別說掙錢,就是自己投入的十萬及家產(chǎn)都會受到牽連,進而影響到家庭的生活和兒子成長所需的花費。他未雨綢繆,與媳婦商量后,悄悄將自己投入的十萬撤出,并高調(diào)制造了婚外情風波,同鞏秀麗辦了假離婚,將房產(chǎn)及存款全部歸鞏秀麗所有。他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真的到了那么一天,他也是光棍一條,死豬不怕開水燙,愛咋咋地了。
事情的發(fā)展還真按照他的預測一步步進行,甚至比他想象的還要糟糕。有的人想法很美好,也很理想化,從姚軍這兒借到錢,原想是錢生錢賺上一筆,試過后,并不像想的那樣唾手可得,眼看著還不上了,索性破罐破摔,把借來的錢當成意外之財,胡吃海喝,今朝有酒今朝醉,管它明天是不是喝涼水呢,也許到不了明天,地球就不轉(zhuǎn)了。到了還款日,他們耍出無賴嘴臉,要錢沒有,要命一條,法院也對他們沒有辦法。借助黑道也許能有效果,可黑道哪是那么容易借助的,不管是否要回貸款,黑道大哥的辛苦費是一分不能少的,弄不好還會惹火燒身,被黑道大哥榨得油干髓凈,或受牽連惹上牢獄之災。姚軍也只敢走白道,也就是認倒霉認栽的道。
此類事情出了兩起,對小本經(jīng)營的他來說便是致命的打擊,他的資金鏈就岌岌可危,沒錢放貸,也就掙不到利潤,但債主們的本息是要還的,一個還不上,消息傳開,債主們便蜂擁而至,他的小貸公司就如雪崩般轟隆隆垮了。他開始到處躲債。泰來之行便是聽說一個債主找了黑道的人,要卸他一條胳膊抵債。他不敢走黑道,可有人敢走。他慌慌張張跑到泰來親戚處躲避。走時匆忙,讓姐姐給他送些換洗衣服。
臨行前,他突然聽到鞏秀麗可能與別人有私情,有假戲真做的可能,讓他產(chǎn)生了雞飛蛋打賠了夫人又折兵的擔憂,又急忙找鞏秀麗連哄帶嚇唬地談了談。他不想讓外人知道他與鞏秀麗有聯(lián)系,避免將債主的矛頭引向鞏秀麗,所以在遇到杜大娘時便急轉(zhuǎn)身,裝做欲進遲大偉家的樣子。
至于鞏秀麗最初不承認與姚軍有過接觸,是因她沒有搞清警察找她了解情況的真實目的,以為是為姚軍欠債事情而來,不想讓債務(wù)牽扯自己,千斤重擔讓姚軍一個人肩扛算了。忙活了好幾天,白折騰了,就像老話說的,狗咬尿泡——空歡喜一場。這條看起來很優(yōu)美的線索,原來是條虛線,不能將案情與謎底進行有效連接。吳波等人都有些沮喪。分局長給他們打氣說,刑偵工作就是這樣,很難手到擒來一帆風順,尤其是偵破有預謀的犯罪更是如此,因為案件的背后是賊尖溜滑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案犯。有時候眾多線索都指向某一人,可事實證明他還真就不是作案人。這些看似無用的工作,并沒有白做,破案也像吃包子,吃得多了自然就飽了。
五、多路出擊均遇阻
專案組按原來確定的調(diào)查方向繼續(xù)對鎖匠進行摸查。這個工作量很大,為了加快進度,吳波向分局又申請了臺小車作為交通工具。整整三天下來,將前兩個民警未查完的全市所有登記在冊的鎖匠,包括上門開鎖、擺攤修鎖配鑰匙的統(tǒng)統(tǒng)進行了細致的了解。
專案組了解到了兩起近期發(fā)生的與鎖匠有關(guān)的事件。一起是鎖匠在未查看顧客有效身份證件,未確認是否是戶主的情況下,即上門為其開鎖,致使真正住戶被洗劫一空,損失數(shù)萬;另一起是一男子出差回來,發(fā)現(xiàn)房門在里面被反鎖,以為進了賊,報警同時找來上門開鎖的,打開房門卻有兩人在內(nèi),一個是妻子,因突染風寒,頭痛欲裂在家休息;另一個是妻子單位領(lǐng)導,密切聯(lián)系群眾,將群眾路線教育實踐活動落到實處,體恤下屬,親自上門探望慰問。
與“10·11”案有關(guān)的線索卻一點也沒找到。
從開鎖匠這條線入手,尋找突破的路子看來已經(jīng)行不通,只能另辟蹊徑。專案組開會討論,提出了一個新方案:從案犯如何獲得遲大偉家藏有珍貴古字這個角度深挖細查,尋找破案線索。
其實這條路子在剛一接觸此案時,專案組就考慮過,只因當時遲大偉夫婦都堅定地說沒有向外露過口風,那只有可能在鑒定專家那兒外露了。可鑒定的事已經(jīng)過了四年多,專家留下名片上的電話已撥不通,只能去北京尋找,要動用的人力物力較多,也就暫時擱置了?,F(xiàn)在其他的路子已經(jīng)封死,只好還得將希望放在這條復雜的線路上。
專案組兵分三路,一路由吳波帶隊去北京,調(diào)查專家們是否外露過所鑒定的這幅字的信息;一路是由呂春平帶人繼續(xù)對遲大偉夫妻進行詢問,啟發(fā)他們回憶出點滴疑點;剩下的一路繼續(xù)擴大走訪范圍,向居民了解線索。
吳波、馬子慶連夜奔赴北京。雖然僅知道孫專家的姓名,不知其住址,但他在古玩界大名鼎鼎,找到他并非難事。吳波、馬子慶很快就找到了他。
孫專家身著唐裝,一頭華發(fā),臉上溝壑縱橫,彌漫著歷史的厚重,很有文物專家的風范。事情已經(jīng)過去近五年,但他對鑒定趙佶那幅字的事仍記憶猶新,聽說此字軸被盜,面露戚戚,說趙佶命運多舛,留下的字已歷近千年,仍不得安生,招惹是非,皆為冥冥中定數(shù)啊。他說當年巡回鑒寶,他和另外兩位專家一組,因馬齒徒長兩歲被任為組長。他們?nèi)嗽诠磐娼缧凶叨嗄?,但卻各有擅長,另兩位分別擅長對珠寶玉石和陶瓷的鑒定,而他則對書畫研究更多些。當年鑒定遲大偉送來的這幅趙佶字后,他記得是同另外兩位專家議論過,說民間藏的寶貝還真不少,至于后來是否向別人透露過這幅字的信息,因時間較長是記不清了,有意外傳是肯定沒有的。
吳波沒有在孫專家這里了解到有價值的信息,便留下聯(lián)系電話,叮囑如果想起什么請告訴他,并詢問了如何找到當年一同巡回鑒寶的另兩位專家。那兩位專家找到后,了解到的結(jié)果與孫專家的情況相差無幾,因接觸的珍貴文物太多,接觸的人也很雜亂,記不得是否無意中泄露過這幅字的信息。
看來北京之行只能乘興而來,鎩羽而歸了。馬子慶參加工作沒幾年,與吳波的年齡也就差十歲多點,對生活、工作的理解卻有很大的不同,對待事物更超脫些。他見隊長郁郁寡歡,勸說道,在北京的工作也只能到這種程度,想多了也沒用,而對家里的工作也是鞭長莫及,不如趁此機會好好放松一下,積蓄能量面對后面的工作。吳波覺得他說得有道理,北京也是難得來一次,既來之則安之,緊蹙的眉頭有了松動。買好回程的火車票后還有大半天的空閑,兩人決定到天安門廣場轉(zhuǎn)轉(zhuǎn)。endprint
吳波上一次來到廣場,還是在警察學院畢業(yè)時與同學一起來的,那時風華正茂、意氣風發(fā),真有指點江山糞土當年萬戶侯的氣魄,轉(zhuǎn)眼十多年過去,仿佛一覺醒來,天安門廣場依舊宏偉壯觀,而自己卻是步入中年,鬢有微霜,當年的豪情壯志被堅硬的世界撞擊得支離破碎。他心生感慨,回顧這十多年的歷程,似乎始終在高速忙碌之中,不記得有這樣悠閑的時刻,心中一動,想起此時正是登香山賞紅葉的時節(jié),便與馬子慶乘車來到香山腳下。登上香山,望漫山紅遍,層林盡染,令人心曠神怡,一時忘了現(xiàn)實中的波折煩惱。如果不是馬子慶的提醒,讓他早點回到火車站附近,防止堵車誤了上火車的時間,他還會在那里流連忘返。
二人來到前門大街,時間還充裕,馬子慶要請隊長吃正宗的北京烤鴨。到了全聚德烤鴨店,食客不少,一問價格嚇了一跳,高得離譜,絕不是他們的工資收入所能坦然消費的。吳波說,不吃那虛名,同是北京烤鴨,味道還能差到雞上去?在附近的飯店買了只外賣的烤鴨,又買了些熟食、啤酒,兩人在火車上吃著喝著聊著,那感覺要比坐在高檔飯店里自在舒服得多。
呂春平、洪曉明二人耐心地啟發(fā)遲大偉夫婦,試圖從他們那兒得到些蛛絲馬跡。鐘玉隱約閃出欲言又止的表情,最后還是肯定地說沒有對外人說過,就連對娘家的人也未曾提及。遲大偉說這些日子徹夜難眠,仔細反復回憶,確認自己不曾外露過,即便喝醉了酒,也斷不會說漏了嘴。記得有一次春節(jié)前夕,顧客稀少,飯店老板趁此機會請大家吃團圓飯。酒桌上氣氛很熱烈,酒喝得不少,遲大偉喝得醉眼迷離,不知怎么大家就炫耀起各自的家底,有的說有幾套房子,有的說有多少存款,遲大偉大腦一興奮,說我有家傳的寶貝,寶貝二字一出口,他的酒就醒了大半,忙遮掩過去。他深知露富不僅會惹來別人眼紅,還有可能招來殺身之禍。秘不外露已深入他的骨髓。
但遲大偉還是反映了這樣一個問題,自從知道父親遺留的這幅字值大錢后,他便對它開始細心呵護,比對自己的眼珠還上心,唯恐保管不當,使紙張發(fā)霉變色,影響品相。他在市場上找了好久才買到一只剛好能放進字幅的竹筒,又在里面放了兩包干燥劑防潮,這還不放心,每年都有個兩三次要將字幅拿出來晾曬。晾曬時都是將字軸拴在陽臺的曬衣桿上,還要避免太陽直射。這樣對面樓的人就能夠看到,如果對字畫很有研究就有可能知道這幅字的價值,而產(chǎn)生竊為己有的想法和行動。
呂春平等人到對面樓里,隔空相望,還真能較清晰地看到遲大偉家陽臺上曬的東西。調(diào)查下來,整棟樓里都是工薪階層,每天為生計奔波,沒有誰有閑工夫研究古玩,也沒那閑錢支撐他們養(yǎng)此雅好。對面樓的陽臺上晾過什么字畫沒人注意過,即使是看到了,也會順眼溜走,不會放在心上。如果是曬人民幣或花色艷麗的胸衣內(nèi)褲,倒有可能引起關(guān)注的興趣。剩下的一組便是居民走訪,也沒有發(fā)現(xiàn)可深究細追的線索。這個小區(qū)是舊小區(qū),物業(yè)、保安很不健全,全市公安部門鋪設(shè)的監(jiān)控攝像——天眼工程,還沒布設(shè)到此處,監(jiān)控也就無從查起。僅在較遠的街道監(jiān)控里發(fā)現(xiàn)一男子在案發(fā)時間段,從龍華小區(qū)方向出來,慌里慌張要打出租車,可經(jīng)過的幾輛都有乘客,他就急不可待地打了輛守候在路口拉私活的摩托車,匆匆忙忙地離開。他身上背包的大小應(yīng)該可以裝下整個字軸,加之急于離開的樣子讓干警有所懷疑。死馬當活馬醫(yī),驚喜也許就在不起眼的地方產(chǎn)生。找到幾乎天天在那兒守候客人的摩托車,車主對那天的事記得還較清。按他的指引,找到那男子下車的小區(qū),再調(diào)出小區(qū)的監(jiān)控,查到那人所去的樓。再進一步查找,找到那男子,卻與“10·11”案沒有絲毫關(guān)系。原來他是被叫去打麻將,三缺一,他也是玩心太重,著急忙慌地趕去,稀里嘩啦地輸了個透心涼,身上帶的兩千多輸?shù)酶筛蓛魞艉筮€欠了別人不少?;貋淼拇蜍囧X還是牌友給付的。他從來沒輸?shù)眠@么慘過,想起來就后悔那天去的心情太迫切,明擺著是緊趕慢趕給別人發(fā)獎金,如果穩(wěn)當一點,坐公交車或步行去,拖個半小時,可能就躲過了這波劫運。牌勢發(fā)生了變化,結(jié)局便不會這么痛心疾首了。
“10·11”盜竊案陷入困境。
六、柳暗花明現(xiàn)端倪
呂春平接到一個女人的電話,是遲大偉的妻子鐘玉打來的。鐘玉在電話里吞吞吐吐好一會兒,也沒說明白自己的真實意圖。呂春平意識到她有重要情況要反映,耐著性子與她周旋,終于弄清了她的想法,她想與他談一談,單獨談,不能讓別人尤其是遲大偉知道。呂春平讓她來自己的辦公室,鐘玉猶豫一下,同意了,顯然也想不出更合適的見面地點。
呂春平放下電話便將此情況向吳波進行了匯報。吳波也覺得可能有戲,叮囑他仔細挖掘。
鐘玉依然是前兩天見到她時的那身打扮,但神色明顯憔悴了許多,雖極力掩飾,還是可以看出她內(nèi)心經(jīng)過激烈的掙扎。
呂春平將辦公室門關(guān)好,又給她倒了杯水,極力營造一個寬松的環(huán)境。鐘玉慢慢講述起來——鐘玉在小學教常識課,已經(jīng)教了十多年,所授內(nèi)容早已滾瓜爛熟,備課也只是為了應(yīng)付上級檢查而做做樣子。工作量少,沒事時就上網(wǎng)玩游戲,后來發(fā)展到聊天。她聽說網(wǎng)上聊天很多都是找一夜情的,所以最初聊天時心存戒備,從不談出格的話題,只要聊友一談及性,她連解釋道歉的機會都不給,馬上就將對方拉黑。因此,她固定的網(wǎng)友并不多,在聊天群里也是如此,只要有人說到曖昧的話題,她立即予以斥責,儼然一個道貌岸然而又氣勢洶洶的道德捍衛(wèi)者形象,很讓大家反感,經(jīng)常遭到群攻。本來男男女女聚在一個虛擬的空間里,說說笑笑,打情罵俏,在這真真假假的曖昧氛圍里讓心情放松愉悅,這也是大多數(shù)人趨之若鶩的動力,可讓她義正訶嚴地一攪和,弄得大家很尷尬,甚至遭到調(diào)戲的女網(wǎng)友也對她深惡痛絕,客氣些的說她是自來水裝純凈水;惡毒些的說她是半老徐娘裝清純處女,而且還是伊朗、伊拉克那一帶穿黑袍的處女。還有的群干脆把她一腳踢了出去。時間長了,鐘玉就有了反思,不再將那些曖昧語言當作洪水猛獸。就在這時,一個男人加她為好友。
今年暑假期間,遲大偉上班,兒子或做作業(yè),或自己去參加補習班,鐘玉做完家務(wù)便泡在網(wǎng)上。有一個男人在QQ上加她為好友,她毫不奇怪,這種事情以前也經(jīng)常發(fā)生,只是有的人被接納后,幾句話不合又被她拉黑刪除。這個新網(wǎng)友的網(wǎng)名叫擁抱陽光,讓她感到這人一定樂觀,充滿朝氣。照例兩人初次相識后要相互介紹,這種介紹往往不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鐘玉就把自己說成是個保險公司的職員。她姐姐就是在保險公司工作的,鐘玉對保險公司業(yè)務(wù)還是有些了解,被問及的話也大致能糊弄過去。擁抱陽光信誓旦旦說自己所講的都是真實的,他渴望與別人進行坦率真誠的交流。他說家在省城,在區(qū)政府工作,因闌尾手術(shù)在家休假,以前工作忙,很少聊天,現(xiàn)在空閑較多,想通過聊天打發(fā)時日??吹界娪竦木W(wǎng)名人間四月,讓他眼晴一亮,想起林徽因的詩《人間四月天》,這是他最喜歡的詩,決定加她為好友。endprint
擁抱陽光的話讓鐘玉怦然心動,《人間四月天》也是她最喜歡的詩,她的網(wǎng)名也取自于此。她看了擁抱陽光的Q齡時間確實不長,所填的住址也在省城。她通過上網(wǎng)以來的感受,認為那些聊天年頭久的往往情感復雜,說不定有過許多個一夜情,都是些老奸巨猾的網(wǎng)蟲子,自己招惹不起,容易上套,往往敬而遠之。她想當然地認為擁抱陽光不在此列,對他的戒備放松了許多。
從此人間四月和擁抱陽光聊了起來。他和以往鐘玉遇到的網(wǎng)友不同,知識豐富,語言文明,幽默風趣,從不談性,而且總能說到鐘玉的心里,時常找機會對她贊美一番。鐘玉明知他是夸大其詞,心里還是美滋滋的,對他的好感也是與日俱增。如果哪一天沒在網(wǎng)上遇到他,跟他說上幾句話,就會覺得空落落的,干什么事都打不起精神。她意識到自己網(wǎng)戀了。過去聽到很多人陷入熱烈的網(wǎng)戀,很奇怪,覺得兩個素未謀面的人戀得如火如荼,那不是有病嗎?在內(nèi)心里把它打入變態(tài)、扯蛋的冷宮之中,是極為排斥的。現(xiàn)在她不知不覺地對網(wǎng)戀的態(tài)度有了顛覆性的轉(zhuǎn)變。這種戀情真的很奇妙地發(fā)生了,也真的很美好。
鐘玉和遲大偉的感情談不上有多恩愛,也沒有什么突出矛盾,應(yīng)該說是婚姻生活進入了平穩(wěn)運行波瀾不驚的階段。遲大偉自迷上古字畫后,放假時就去古玩市場轉(zhuǎn)悠,買些價格不高的古玩字畫,總想用自己學到的知識慧眼識寶,撿個大漏。其他的空閑也多用來看鑒寶之類的書籍、上網(wǎng)查看有關(guān)拍賣行情。本來他就不是那種感情細膩的男人,這樣一來對妻子的關(guān)注更少了,對鐘玉情感上的變化極為麻木,偶爾也熱烈地與鐘玉交談,但那只是他的興奮需要分流,需要有人同他一起暢想那幅家傳寶貝的巨大升值空間,憧憬著無比美好的富豪般的未來生活。
鐘玉剛知道家里這字軸價值不菲時,也確實心潮起伏、熱血沸騰,但次數(shù)一多就不能與丈夫同步興奮了。首先,她面對的畢竟還是幅看不出有多好看的古字,不是一大堆紅彤彤耀眼的鈔票;再者,她對財富并不十分熱衷,當前衣食無憂的生活就讓她心滿意足了,她對豪華奢侈生活的想象很匱乏,想象不出住別墅、坐高檔車的生活與現(xiàn)在會有多大的差別。對她來講,那遙遠的巨大財富還不如淘到一件便宜卻得到同事一致贊美的衣服而產(chǎn)生的快樂來得實在,更不如與擁抱陽光聊天時產(chǎn)生的那份愉悅讓她心花怒放。
人間四月和擁抱陽光自然而然地談起情愛。孤男寡女在一個相對封閉的空間里長久地私聊,不產(chǎn)生火花那簡直有悖人倫。接著便是通過視頻看對方的相貌。擁抱陽光的樣子與鐘玉想象的差不多,精明不失率真,并非帥氣十足,卻有男人味。她很喜歡。鐘玉家買電腦時并沒有買視頻鏡頭,以為那東西對他們家不會有用。為了能滿足擁抱陽光看到自己的愿望,她特意去買了一個裝上。在打開視頻的那一刻,她心生忐忑,唯恐自己不是對方喜歡的樣子,辜負了對方一片熾熱的愛戀。她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只要對方一遲疑,便掉頭就跑,并將對方從好友中刪除。事實是,幾乎在看到她真容的同時,擁抱陽光發(fā)出一聲驚嘆,比我想象的還要動人。這夸張的贊美讓鐘玉提到喉嚨似乎張口就可吐出的心沉落歸位,轉(zhuǎn)眼即沉浸在幸福的快樂里。他們之間的交往進入到了一個新的階段。
半個月前,王海峰——擁抱陽光現(xiàn)實生活中的名字,要來本地看望鐘玉。鐘玉很清楚他來了后兩人會發(fā)生什么,但在她腦海中出現(xiàn)的不是羞臊或?qū)φ煞虻睦⒕?,而是如何安排好時間,安全地享受那美妙的時刻。她身心的最深處早就在張開臂膀,期盼奮不顧身的燃燒。男女的感情到達一定的深度,身體的渴望也便如影隨形地產(chǎn)生。他們見了面,吃了飯,做了愛,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王海峰在本地待了兩天,鐘玉一找到空閑就去賓館與他膩在一起。他走后不到一周,家里的字軸就被盜了。她的腦海中曾閃過是否與他有關(guān)的念頭,但她馬上就否定了。她不相信,也不愿相信那個柔情蜜意的男人對她會有別的企圖。如果真有企圖,她的人生觀都將面臨一次顛覆性的打擊。
前兩天呂春平又找她談話后,她反復思考了很久。這時她的思維已經(jīng)從醉酒般的眩暈中逐漸清醒,能夠較客觀地看待自己與王海峰的關(guān)系了,覺得他還是有值得懷疑的地方,所以鼓起勇氣來找呂春平。
你們是怎么談起你家的收藏的?
是他提起的。好像是說起相互的愛好,他說他喜歡收藏,對古玩字畫有研究。我也順著他說起了我家的這幅字。
你說過你家的這幅字存放在哪兒了嗎?
應(yīng)該說了。當時他說這么貴重的東西應(yīng)該好好保管。我未加防范,就說了。
呂春平想,都說戀愛中的女人智商會急劇下降,都有可能跌為負值,果然如此。面前這位看著不傻不苶的女人就是實證。估計在柔情似水的當時,問她銀行卡的密碼,她也會如實招供的。
你們在一起多長時間?中間有復制你身上鑰匙的機會嗎?
應(yīng)該有。我們一起待了兩個大半天,中間我還睡著過。
看來他們沒少折騰。真是人不可貌相,這么文靜的淑女也會有那么瘋狂的一幕。呂春平想細問具體情節(jié),又覺得孤男寡女問這問題容易給對方造成誤解。更主要是對案件沒有實質(zhì)性的幫助。這不是強奸案,如果是那類案件,床上的行為、語言,每個環(huán)節(jié)都需問得很細,簡直就是篇淫穢的色情小說。不是詢問者心理變態(tài)、好奇心重,是此類案件所必需的,只有通過細節(jié)才能判斷出是通奸還是強奸。他是有過教訓的,曾承辦過一起強奸案。犯罪嫌疑人在實施犯罪時,鼓搗了半天也沒找到入口進去,被害人或者是想快點結(jié)束折磨,或是習慣性動作,順手幫了那人一下,致使對方順利進入。法庭上,辯護律師緊盯著這一點,辯稱原告用行為幫助和鼓勵了被告,被告的行為沒有違背其意志,而又沒有更多的細節(jié)旁證,讓律師生生把強奸辯成了通奸。
你看到他的身份證了嗎?他的名字確實叫王海峰?
他先在賓館開好了房間,然后打電話告訴我房間號,我直接去的。沒看到他的身份證。
你是怎么開始對他有些懷疑的?
家里被盜后,我上網(wǎng)遇不到他,給他留言也沒回。以前他幾乎天天都在網(wǎng)上,病愈上班后,他也是經(jīng)常掛在網(wǎng)上,偶爾不在,我給他留言,他也會及時回話。我又打他的手機,卻一直關(guān)機。這讓我感覺有些不對勁。endprint
送走鐘玉,呂春平馬上向吳波匯報。吳波正在旁邊的房間像熱鍋上的螞蟻走來走去,幾次想進來親自問個究竟。二人簡單議一下,立即帶人去鐘玉和王海峰約會的泰運賓館調(diào)查。鐘玉二人約會的那天是十月五日,正值十一小長假期間,住宿的顧客并不多,很快將那天登記入住的人員名單查清,卻沒有叫王海峰的。按鐘玉提供的時間、房間號,查明與她開房的登記名叫王云。
調(diào)出那天的監(jiān)控,錄像中的王云戴個墨鏡,有意躲避著攝像頭,很明顯是不想留下全面清晰的影像。吳波將王云的身份證號發(fā)給分局,通過公安內(nèi)部系統(tǒng)查詢。分局小方很快將有關(guān)信息反饋回來:王云,女,四十三歲,河北省某地人。女?吳波問小方,你沒提前老花眼吧,找別人幫助確認一下,到底是男是女。回答不容置疑:女性,長發(fā)披肩。男的就不能長發(fā)披肩?許多男藝術(shù)家和男乞丐還長發(fā)及腰呢。
吳波說這案子越整越花花了。他讓呂春平給鐘玉打電話,速來泰運賓館。鐘玉來了后,看了那天的監(jiān)控錄像,一直沒看到王云的正面,仍不能確定其就是王海峰。
他們又將鐘玉帶到公安分局,讓她辨認系統(tǒng)上王云戶籍信息上的相片。遮住頭發(fā)還真有點像,但她堅定地說不是與她約會的人。為了將情況弄扎實,吳波讓呂春平詢問鐘玉與王云在床上的細節(jié),確認王云是不是女扮男裝。呂春平說,有這必要嗎?鐘玉不會腦袋進水到與她同床共眠的到底是男是女都沒整明白的程度吧。吳波說,這還真難說,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前幾天網(wǎng)上就登一條新聞,一女子結(jié)婚五年,竟不知丈夫是與她一樣的女人,后來丈夫出了車禍住進醫(yī)院才真相大白。
離開不到一小時,又要接受呂春平的詢問,鐘玉臉上的不快昭然若揭。呂春平顧及不了那么多了,開門見山直奔主題,床上的細節(jié)問得鐘玉面紅耳赤,如果不是還有一位女民警在旁邊做筆錄,她一定會認為對方另有企圖而起身拂袖而去,甚至還會將唾沫吐到對方的臉上,再罵一句,流氓。她克制住自己的不滿和羞臊,極力說服自己,警方問這么細是破案的需要,一五一十地按照呂春平的提問,將能記起的細節(jié)說了一遍。最后,她說希望這些不要讓外人知道,別人知道了,她就沒臉做人了,只有去跳樓。
呂春平說,這點你大可放心,不泄露當事人的隱私是我們職業(yè)的基本準則,也是紀律法規(guī)規(guī)定的。泄露者輕者會受到紀律處分,重則還會受到刑事處罰,我們不會拿自己的飯碗開玩笑的。
這時,打往河北公安局的協(xié)查電話反饋回來,王云確系女人,是電信公司的職工,近一時期一直在崗,從未外出。如此看來,王海峰所用的王云身份證是假的,類似汽車套牌一樣,是套牌身份證。
專案組根據(jù)掌握的情況,做出如下推斷:嫌疑人知道了遲大偉家存有珍貴古字,預謀竊為己有,他辦了王云名字的假身份證,又用這假身份證辦了手機卡,然后以王海峰的名字接近鐘玉,引誘鐘玉與他約會,復制了她家的鑰匙,將遲大偉家古字盜走。
這個推斷極大地鼓舞了專案組成員。到底是僅是推斷,還是事實如此,首先就得找到這個嫌疑人。但這個人也真夠狡猾,無論是在作案現(xiàn)場,還是在賓館與鐘玉約會,還是其手機號的通話記錄上,都把自己清掃得非常干凈,沒有可追查的痕跡,基本做到了水過無痕,讓吳波他們有些頭疼,也讓他們感到此人思維縝密,行動從容,非等閑之輩。
七、峰回路轉(zhuǎn)
曙光初現(xiàn)
事物發(fā)展有其自身的規(guī)律,到了某個節(jié)點后,往往山窮水復疑無路時,柳暗花明就又有一村了。這也符合辯證唯物主義量變到質(zhì)變的規(guī)律,量的積累絕非是無意義的堆積,到一定程度后就會發(fā)生質(zhì)的變化。案件偵破也是如此,有些在當時看起來對偵破沒起作用的工作,隨著時間的延長、事物的發(fā)酵就有可能成為破案的關(guān)鍵環(huán)節(jié)。
這天,北京的文物鑒定專家孫老先生給吳波打來電話,反映了一個情況——
幾年前,他認識了一個在北京文物市場潘家園擺地攤賣古玩字畫的張榮華。張榮華的攤兒不大,邊收購邊出售,掙個差價,經(jīng)營的多是現(xiàn)代舊物或古代仿品,偶爾也遇到拿祖?zhèn)骼蠔|西向他出售的,他不能辨其真?zhèn)?,就去找孫專家?guī)兔﹁b定。孫專家也愿意與他們這些小攤販交往,有時通過他們可以撿個大漏,當然這情況極少,幾年也遇不到一起。但這個行當就這特點,常言說,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混跡于這個江湖,耐力往往是成功的關(guān)鍵因素。
一來二去,兩人熟起來,有時也一起吃個飯。有一次飯桌上閑聊,說起張榮華老家是哪兒的。他說是齊爾市人。孫專家說齊爾我還真去過,還發(fā)現(xiàn)了一個寶貝,順嘴就把那次鑒定的過程說了一遍。當時喝的酒不少,回去睡了一覺就把這事忘了。吳波他們找他了解情況時,也沒有想起來。
近兩個月來,孫專家有時去潘家園轉(zhuǎn)悠,沒再見到張榮華,他的地攤也易了主,想來他一定是離開了這里。文物市場也是名利場,熙熙兮皆為利來,攘攘兮皆為利往,有了更好的生財之道自然會另謀他路,這是常有的事,也就沒放在心上。
可是昨天忽然接到張榮華的電話,說他朋友有一幅趙佶的字想出售,請他幫助尋找買家。這讓孫專家一激靈,一下想起那次兩人在一起喝酒時說過的話,聯(lián)想到吳波找他了解情況的事,琢磨這事不是只買賣古字那么簡單,就找到吳波留下的電話,打了過來。
吳波聽后,立即將王云的畫像給孫專家傳真過去,請他確認此畫像是不是張榮華。那天吳波通過分局長請市局的技術(shù)科專門畫像的干警,根據(jù)鐘玉的口述,畫了一張王云的頭像,作為調(diào)查的依據(jù)。
孫專家很快回了話,說此畫像上的人就是張榮華。
“10·11”盜竊案至此有了突破性的進展,其案件脈絡(luò)也漸清晰。專案組再次分兵兩路進行下一步工作,一路是由吳波帶隊再赴北京,在張榮華前去銷贓時將其抓獲。孫專家已經(jīng)按專案組的要求回復張榮華,說是已經(jīng)找到買家,讓他速來北京看貨交易。另一路由呂春平、洪曉明組成,圍繞張榮華這個名字進行調(diào)查,獲取更多的證據(jù)。知道是誰做的,這是破案的第一步,抓到人是第二步,取得充分物證、人證以及口供是第三步。三步做到位了,這個案件才算圓滿。endprint
先說呂春平與洪曉明的查證。根據(jù)掌握的情況,張榮華居住本地的可能性非常大,與他告訴鐘玉的在省城工作及居住應(yīng)該是編造的謊言。在公安局內(nèi)部戶籍網(wǎng)上輸入張榮華,全市叫這個名字的人共計一百一十三個。再把已知的男性,三十五歲至四十五歲之間作為附加條件輸入進去,進行搜索,人數(shù)一下縮小到了四十七人,又以嫌疑人張榮華畫像為樣本比照篩選,最后確定二十二個長得像的。戶籍相片是辦身份證時錄入,與本人現(xiàn)如今的相貌還是會有差距的,所以呂春平將范圍劃得大些。只要長得貼點邊就納入偵查視野。這些基礎(chǔ)工作他與洪曉明坐在辦公室里不到半天就完成了,由衷感嘆計算機網(wǎng)絡(luò)帶給人們的方便太大了,這要是在過去,逐個排查下來至少得披星戴月干半個月。范圍縮小到這程度,下一步的工作便沒有捷徑可走了,需要走出辦公室踏踏實實地上門查證。
這一日,天陰沉沉的沒睡醒的樣子,是霧霾天。這個小城市過去總是清清爽爽的,要么晴天,一碧如洗;要么陰天下雨、下雪,極少有這種混沌不清的氣候。這一兩年也趕起了時髦,效仿起北上廣等一線城市,一年中也會有那么幾天灰蒙蒙霧綽綽的,讓在這兒居住的人們也開了眼界,知道了什么是霧霾,什么是PM25。
呂春平二人按圖索驥進行調(diào)查。下午行駛在路上時,呂春平忽然感到膀胱有了壓力,此感覺一出現(xiàn)就愈來愈強烈,在附近找找也沒見公廁。尿意越發(fā)沉重,似乎要噴薄而出,這可能是過去經(jīng)常憋尿留下的禍根,泌尿系統(tǒng)不那么好使了。洪曉明說:你弄個礦泉水瓶在車里解決算了。聽說市局的劉警花有一次辦案途中,在高速公路上也是實在忍不住了,就是在車里解決的。
呂春平說:也用的礦泉水瓶?難度系數(shù)那么高的動作?
不是。他們說用的是方便面桶。
沒聽他們說,然后泡上面餅,順便把肚子餓的問題都解決了呀?呂春平說,想象力可真夠豐富的。別聽他們胡扯,肯定是刑警大隊那群老幫子跑長途時怕司機迷糊了把車開溝里去,信口胡編的段子。他們哈哈一笑,像打了雞血精神了,人家劉警花卻莫名其妙地中了槍,被糟踐得不輕。
經(jīng)此一打岔,呂春平的尿意不那么急促了,想起這小區(qū)后面有個不小的旅店,他以前曾到那兒檢查過住宿登記情況。他讓洪曉明靠邊停車,然后一路小跑奔過去。
解決完內(nèi)急,呂春平渾身上下輕松不少,腳步也不再那么匆忙,猛然發(fā)現(xiàn)有一個修鞋配鑰匙的小板房。他記得上次摸排鎖匠時,這一片區(qū)域由他負責,沒有印象調(diào)查過這家呀?走進去詢問,戴老花鏡的老周頭絲毫沒有隱瞞,講了事情的經(jīng)過——
老周頭退休后閑著難受,就在自家的樓房后面接了這么一個小板房,發(fā)揮自己的車工技術(shù),開了修鎖配鑰匙鋪,也在公安部門登了記。單純配鑰匙活不多,又兼了修鞋和自行車補帶之類的簡單手工。一年前,他突患胃癌,到醫(yī)院將胃切了大半塊,然后就在家休養(yǎng)。他兒子以為老爸再也不能出去干活了,就到公安部門注銷了登記??墒抢现茴^養(yǎng)了一年,氣力精神恢復了不少,在家閑著鬧心,又將那些家什支巴起來,利用以前剩余的鑰匙配料和其他用品,仍開起了配鑰匙修鞋攤鋪。他兒子認為老爺子也不會開長,也就沒有再去公安部門登記。這便是為什么呂春平上次按登記調(diào)查鎖匠未查到他的原因。
呂春平心中一動,暗想世界上的事情有時就是那么巧。去車上取來隨身帶著的夾包,拿出遲大偉家的鑰匙讓老周頭辨認是否配過這樣的鑰匙。老周頭退休后腦袋一直是糊里糊涂,有時做過的事情轉(zhuǎn)身就忘。但住院手術(shù)后,不知怎么腦袋被弄清亮了,記憶力空前地好。他只看一眼那兩把鑰匙就確定自己曾配制過。呂春平又拿出張榮華的畫像,老周頭也明確指認就是這人用鑰匙模讓他配的鑰匙。
呂春平和洪曉明很興奮,老周頭的證言無疑是在確定張榮華為“10·11”盜竊案嫌疑人的證據(jù)鏈上連上重要一環(huán)。
給老周頭錄完筆錄,已是下午四點多,霧霾更重了,能見度不足五十米,路上往日川流不息的車都開著燈,如蝸牛般爬行。洪曉明說這天開車挺危險的,咱倆收工算了,也快到下班時間,去派出所也不一定找到人。呂春平說,不,我有預感,今天是咱倆的好運日,一定要乘風破浪,說不定有更大的收獲。好運氣就跟相聲里說的釣魚差不多,趕上這一撥,順風順水,缽滿盆滿;錯過了,使多大勁也釣不上一條,得等下一撥,那可不知啥時候了。二人去了派出所。經(jīng)查這個派出所轄區(qū)內(nèi)的張榮華正是他們要找的那個。為了不打草驚蛇,還要深入掌握情況,片警領(lǐng)著他們來到許大娘家。許大娘同龍華小區(qū)的杜大娘相仿,沒事就在小區(qū)內(nèi)轉(zhuǎn)悠,對小區(qū)住戶的情況掌握比較多,派出所要了解什么情況就去找她,很少失望而歸。
根據(jù)許大娘的講述,結(jié)合派出所的記載,張榮華的基本情況便清楚了。張榮華,四十三歲,曾因盜竊被判有期徒刑三年,五年前離婚后去北京做買賣。這個小區(qū)的房子是他父母的居住地,張榮華回到本市后就在此居住,但并不?;?,也就是每年春節(jié)時回來待個十天半月。今年七月,他突然從北京返回,說是身體不太好,回來養(yǎng)病,平時很少出門。一個星期前,聽他媽說,已經(jīng)養(yǎng)好,又回北京做買賣去了。從那以后,再沒見他。
張榮華他媽沒事時也每天都在小區(qū)內(nèi)轉(zhuǎn)悠。第二天,呂春平裝成偶然與她相遇,說自己是張榮華的同學,向她打聽張榮華,套出來的情況與許大娘說的基本一致。立即將調(diào)查了解到的情況匯報給已經(jīng)到達北京的吳波。
吳波他們到北京后,馬上與孫專家見了面,商量了在不為孫專家今后生活埋下安全隱患的前提下,又能使珍稀古字不受損壞、順利抓獲張榮華的可行方案。他們就在孫專家工作室附近的招待所住下,只等孫專家發(fā)來信號?,F(xiàn)在又得到呂春平提供的信息,各條線索相互印證吻合,進一步確定張榮華盜竊得手后,即離開齊爾,來到北京意欲將贓物出手。
吳波他們緊張起來,張開羅網(wǎng)等待張榮華的自投。
按得知的信息推斷,張榮華應(yīng)該在這兩天就會上門交易,可左等不來,右等不來,一星期過去,張榮華那兒絲毫沒有動靜。吳波有些急了,想張榮華會不會在別處找到了買家?畢竟他在這行里也混了好些年,通過別的途徑找到買家也是有可能的。他們決定不能僅守株待兔,還是要主動出擊。endprint
孫專家給張榮華打電話,說買家已經(jīng)到京,問他什么時候能將藏品帶來。張榮華的回答讓孫專家及吳波他們大驚失色。張榮華說,字軸在來北京的火車上被偷,已經(jīng)報案,現(xiàn)警方正在查找。孫專家放下電話,久久不語,神情黯然,后輕嘆一聲,說趙佶這幅字戾氣很重,還會傷人啊。
八、波瀾起伏疑犯
終落法網(wǎng)
吳波帶人迅速趕到火車站,找到鐵路公安處詢問情況,得知張榮華確實已報案,此案由二支隊長崔云龍負責。找到崔隊長,說明來意,崔隊長介紹了相關(guān)情況:
張榮華乘火車進京,住的是下鋪,吃晚飯時喝了兩聽啤酒,這點啤酒與他的酒量相比絲毫影響不了他的大腦。入睡前他自知攜帶物品貴重,將裝有字軸的單肩背包放在枕頭邊,并將背包帶纏在胳膊上,即便這樣他睡得仍極不踏實,不時醒來,一直這樣折騰到后半夜。再睡著后就很深沉,醒來時天已大亮,臥鋪車廂內(nèi)許多乘客已經(jīng)起床洗漱,有的開始泡面吃早餐。張榮華卻發(fā)現(xiàn)背包里面的字軸不見了!他當時就傻了眼,蒙了圈,后背涼氣呼呼地外冒,慌忙找乘警報案,言語中已有哭腔。乘警接案后,感到案情重大,馬上展開調(diào)查,在車上未發(fā)現(xiàn)熟悉的老賊身影,判斷是流竄作案或是見物起意的新賊。
賊也有賊道,也有類似防空識別區(qū)的劃分,常在這趟車上作案的老賊,乘警們一般都認識。這些人都是慣犯,熟知警察辦案程序,也是幾次進宮的老油條,不按住他們的手,抓到現(xiàn)行,是很難讓他們認賬的。乘警見他們上了車只能是密切監(jiān)視,瞧準機會才能出擊??墒锹每捅姸啵司贿^幾人,需他們辦的事情很多,老賊們又像餓著肚子的耗子,在車廂內(nèi)來回竄動,對他們很難監(jiān)控到位。有時明知是他們作案,也只能干瞪眼,沒有辦法。老賊們也知道乘警密切注意著他們,彼此心照不宣,干活時小心就是了。有時他們也配合乘警一下,交出特殊的贓物。有一部隊飛行員出差,隨身帶的提包丟失,里面的東西實用價值不是很高,但有一張飛行空域圖,保密等級為絕密。這案子就重大了,不及時破案會影響對乘警的考核,甚至會受到處分。乘警找到熟悉的老賊,讓他幫忙尋找。車未到終點,飛行員還沒下車,被盜物品就被完璧歸趙了。
珍貴字軸被盜,乘警在車上沒有發(fā)現(xiàn)嫌疑人,只好將案件移交鐵路公安處進行偵破。
二大隊大隊長崔云龍等人經(jīng)過這幾天的工作,案件已有了眉目,基本確定了嫌疑人為一個叫馮明的人。從全國聯(lián)網(wǎng)的售票系統(tǒng)調(diào)出馮明的購票信息顯示,近三個月來,馮明購票次數(shù)達四十七次之多,畫出一張他出行的路線圖,他的行動軌跡便一目了然。是以北京為圓心,向四周發(fā)散,每條線路一般只往返一次,不再重復,所以一直未形成并案偵察。再進一步調(diào)查,馮明出行的車次上,都有被盜案發(fā)生,許多案件的特點與這起古字案相仿,一是發(fā)生在后半夜的臥鋪車廂。以往案件多發(fā)生在硬座車廂,臥鋪車廂發(fā)案還是較少的;二是作案手法是開包取物,得手后仍將被害人的包復位,被盜物品有現(xiàn)金、手機等;三是作案人習慣手提大號水杯,以打開水為幌子伺機作案。
雖然判斷馮明作案次數(shù)很多,卻沒有一件證據(jù)能夠確鑿證實。崔云龍擔心將案件弄夾生,故而一直沒動馮明,采取了跟蹤偵察的辦法,意欲掌握了他作案證據(jù)后再進行抓捕。崔云龍又聽了吳波對“10·11”案的介紹,不無驚訝地說,這世界真奇妙,這幾天越辦這案子,越感到這案子復雜,想不到還有更出彩的地方,是個套案,這起案件的被害人居然是那起案件的嫌疑人。
崔云龍與吳波商定,暫不動張榮華。目前重點是抓獲馮明,追回贓物,待張榮華作為被害人,也是他作案的證言證詞落實后,再對他予以抓捕。
吳波他們也參與進偵破馮明的盜竊案,剛好彌補了崔云龍人手少的不足。通過對馮明的跟蹤,基本摸清了他在北京的行動軌跡。他在北京五環(huán)外租房居住,與他同住的還有一個女子,看樣子不像是夫妻,應(yīng)該是搭伙過日子的那種。兩人沒有正經(jīng)工作,與外界交往不多,不像有同伙。兩人沒事時就去小區(qū)的麻將館打麻將。
這一天,跟蹤馮明的民警報告,說他買了一張次日去太原的硬臥車票。崔云龍說,這大耗子又要出洞覓食了。做好分工,計劃就在他這次作案時進行收網(wǎng)。
崔云龍、吳波等人跟著馮明上了火車。乘客似乎沒有淡旺季之分,現(xiàn)在不是學生開學、農(nóng)民工外出打工的時候,更不是春運高峰,可還是人潮涌動,也不知這么多人南來北往地竄個什么勁。也許像有人說的那樣,到外面的世界去,那里或許會有溫暖、快樂、財富和夢想。
臥鋪車廂還是清靜得多,卻給監(jiān)視帶來了難度。多數(shù)旅客上車不久就到自己的鋪位休息。一名民警裝作去廁所,從馮明的鋪位經(jīng)過,見他像模像樣地脫去外衣,蓋上被子,擺出要大睡一覺的姿態(tài)。車廂內(nèi)的大燈已全部熄掉,只有茶臺下的壁燈發(fā)出幽暗的光。過道邊座上的人逐漸少了,最后僅剩下崔云龍等民警們。他們再坐下去,就會顯得突兀,易引起馮明的懷疑,如果他警覺不做了,民警們這趟折騰就會無功而返。崔云龍們也只好上了自己鋪位。車廂內(nèi)酣聲此起彼伏,誘惑著民警們的睡意,大家吹胡子瞪眼打起精神,盯著過道,在車廂兩頭監(jiān)視著馮明的行動。
為了給馮明營造一個寬松的作案環(huán)境,崔云龍讓乘警告訴這節(jié)車廂的乘務(wù)員別再按規(guī)定守坐在車廂的頂頭,回自己的小休息室休息。
凌晨二時許,馮明拎著水杯去開水房打水。民警們知道,他要行動了??稍谂P鋪間看不到他的具體行動,只能豎起耳朵傾聽異常動靜。一直到天亮也沒聽到有人驚叫被盜之類的事情發(fā)生。再去看馮明,他躺在鋪位上側(cè)身沉睡的樣子。
乘客們陸續(xù)起床、洗漱,馮明也去洗漱間洗了臉。車快到太原了,還是沒有人報案。難道這家伙嗅到了危險的氣味沒有出手?跑了空趟?顯然現(xiàn)在不是抓捕的時機。
車進太原站前,馮明早早地等候在車廂門口。其他乘客也收拾好了行李準備下車。
就讓他這么溜走?按常理賊不走空已成為他們難以克服的習性,而自己這一伙人似乎沒有暴露而讓馮明果斷收手呀。崔云龍們心有不甘,簡單碰個頭,決定由兩人繼續(xù)對馮明跟蹤,其余人在不驚動馮明的前提下,主動詢問乘客是否丟失了物品。endprint
車到站了,這節(jié)車廂的旅客都沒有說丟東西。可從馮明匆忙離開的樣子看,好像他已經(jīng)得手。崔云龍猛然想到,他會不會沒在這節(jié)車廂作案,而在別的車廂有了動作?馬上讓大家到站臺上詢問,好在其他旅客不像馮明那樣行色匆匆,多數(shù)緩慢地走向出站口。這時馮明已經(jīng)離開車站,打車走了。崔云龍又讓大家守在出站口,詢問每個驗票出站的旅客是否丟了東西。在他們的提醒下,乘客紛紛檢查自己的物品。
乘客出站大半時,有人報了案。這趟車共發(fā)生三起物品被盜,兩起現(xiàn)金,一起購物卡。被盜現(xiàn)金數(shù)額不大,一共不足三百元?,F(xiàn)在人們出行的安全意識普通增強,隨身帶的現(xiàn)金一般僅夠臨時使用,且貼身保管,給小偷們增加了不少難度。這兩起都發(fā)生在硬座車廂,不像是馮明所為。
引起崔云龍興趣的是購物卡被盜。失主是位女士,被偷的是太原大商場購物卡,共四張,面值四千元,一直放在隨身帶的小挎包內(nèi),早晨醒來時見包原封未動地放在身邊,也就沒想到里面的東西會丟失。剛才聽到干警提醒,開包檢查,發(fā)現(xiàn)其他東西仍在,購物卡不見了。至于什么時候丟的,根本不知,但肯定是在此趟列車上被偷。女士所乘的臥鋪車廂恰好與馮明的相鄰。這起案件應(yīng)該是馮明干的。
這時跟蹤馮明的民警報告,馮明住進了一家旅店。崔云龍等人迅速趕過去會合,聚在一起討論認為,馮明偷得購物卡后,應(yīng)該銷贓變現(xiàn),而此購物卡只能在太原使用,他也就只能在此地銷贓,決定繼續(xù)盯梢,等待時機。
馮明在旅店時間不長,便走出來,步行到一家小面館,要了碗面條和一盤小菜,從消費看,他并不是胡吃海喝的人。早飯后,他溜溜達達在街上走著,很悠閑的樣子,有兩次向路上的行人打聽大商場的位置。在大商場附近一家小賣店,他買了包煙,然后跟老板嘀咕一陣兒,不一會兒,小賣店出來一位中年婦女,直奔大商場,一民警跟上觀察,見其到綜合服務(wù)臺,讓工作人員查了手中購物卡的余額,然后又回到小賣店。又過一會兒,馮明從小賣店出來,左右看看,見無異常,便一改來時的從容,快速走向所住的旅店。
崔云龍派兩人去詢問馮明在小賣店做了什么,其他人繼續(xù)跟蹤。
馮明到旅店房間取出自己的雙肩包,即到前臺辦理退房手續(xù)。如此看他已經(jīng)銷贓完畢,準備溜之大吉了。調(diào)查小賣店的民警來電證實這一看法,來電說馮明將四張購物卡以每張低于面值一百五十元的價格賣給了小賣店老板。抓捕時機已到,事不宜遲,崔云龍等人沖進旅店,將正往外走的馮明按住,帶到附近派出所。
崔云龍等干警都認為馮明做案多起,不曾失手,應(yīng)是老奸巨猾,這塊骨頭會比較難啃。為此做了充分的準備,細致制定了審訊方案,并特別請當?shù)嘏沙鏊浜?,弄了間大的審訊室,擺好陣勢,準備好好與他較量一番。誰知這小子表面沉穩(wěn)堅強,一副堅貞不屈地下工作者的樣子,實際是個紙老虎,是個醋酸泡過的石頭,稍一捏攥就變?yōu)辇W粉。崔云龍他們屁股還沒坐穩(wěn),兇神惡煞的表情還沒擺周全,他就像喝多了一樣,自己從頭開始主動嘩嘩地往外吐了,攔都攔不住。而且這小子的記憶力是真好,每次作案的時間、地點、過程、被害人的相貌及作案結(jié)果,記得是清清楚楚。好像他腦袋里有個筆記本,將每次作案都詳細真切地記錄下來,而且經(jīng)常復習,就等著這一天逐件向警察坦白呢。
干警們鼓足好的干勁懈怠下來,只有負責做筆錄的不停地忙活,其他人都閑得快睡著了。仿佛兩軍對壘,一方調(diào)集了精銳部隊,配備了先進的輕重武器,排兵布陣完畢,正準備吹沖鋒號時,對方舉白旗投降了。這勝利的取得讓人失落和沮喪。崔云龍心里罵道,這樣的慫包軟蛋還能支楞著翅膀出來吃大輪子這碗飯,而且還吃得滿嘴流油,真是欺負警察隊伍沒人了,讓那幫刻苦鉆研業(yè)務(wù)、不斷磨煉意志、努力提高整體素質(zhì)的老賊們知道了,非氣吐血不可。吳波惦記著那字軸的去向,找個空隙插話進去。馮明交代說,他作案的目標多數(shù)是現(xiàn)金,即使是物品的話也得是手機類好出手的,但那次在車上來回遛了好幾趟都沒有發(fā)現(xiàn)可下手的對象,這時看到一人將一背包摟著睡,估計里面會裝著重要的東西,偷過來看時,卻是一幅字,也不知能不能賣錢,想丟了算了,又一想這也是這趟旅行的勞動成果,還應(yīng)該珍惜,回去也好向尚俊玲交差,就帶回了住處。尚俊玲是他同居的女友。吳波心想,你要是知道這字的價值,就不會再冒風險上火車作案了。
馮明最后對自己及人生的總結(jié),表明他還有點想法,并不白給。他說自己原來是做小生意的,有一次坐火車時手機被偷,心生怨恨,順手牽了別人的手機,回去后發(fā)現(xiàn)所偷的手機比自己丟的價值高好幾倍。再次出差時又順利地牽了一部。兩次下來,覺得這項工作比做生意容易多了,致富還快,就放棄了本行,專門從事這營生。他說人生真是怪誕荒謬,充滿了諷刺,自己小時候父母就教育他餓死不吃偷來之食,他也就非常痛恨小偷,想不到長大就成了小偷,像歌中唱的:長大后我就成了你。
崔云龍、吳波等馬不停蹄趕回北京,到了馮明的住處,從麻將館里找出打麻將的尚俊玲,讓她打開房門對室內(nèi)進行搜查。尚俊玲可比馮明尿性多了,面對一群警察,面不改色嘴不瓢,細細看了搜查證,慢聲細語地說,這房子是我出面租的,和馮明沒關(guān)系,搜查證上寫的是搜查馮明的住處,所以我不能開門。無論警察怎么連哄帶嚇唬,她就是不開。他們只好找來開鎖的鎖匠。她又堵在門口不讓開鎖。吳波想盡快見到那幅珍貴的古字,心生急火,顧不了許多,一把將尚俊玲拽開。尚俊玲被這蠻橫的行為嚇著了,這才露出女人的柔弱,蹲在墻角嗚嗚地哭起來。
干警們打開門鎖,沖進去,按馮明的交代,很快找到了藏匿贓物的位置,找到了字軸和一些手機、飾品。吳波展開古字,見其完好無損,喜悅之情溢于言表,宛如他家的寶貝失而復得,當場表態(tài),要請崔云龍們大吃一頓。
一行人回到鐵路公安處,崔云龍打電話給張榮華,說古字已經(jīng)找到,讓他速來辨認作證。不多時,張榮華滿頭大汗地趕到,見到這幅字,興奮得渾身哆嗦腿發(fā)軟,差一點給辦案警察磕一個。他極其配合地做完了指證等筆錄,坐實了馮明的這樁犯罪,同時也將自己脖子上的枷鎖打造得結(jié)結(jié)實實。他滿心歡喜地等警察將那值大錢的字軸返還時,這一場戲結(jié)束了,劇情進入了下一幕。吳波等人進來,戲的背景由如火如荼的炎熱夏季一下跳躍到寒風凜冽的冬天。張榮華一身熱汗還沒退盡,又唰地冒出一層冷汗,巨大的反差瞬間擊潰了他的心理防線,掙扎沒幾下便交代了盜竊遲大偉家古字的犯罪事實。
張榮華在潘家園古玩市場混跡幾年,辛苦也吃了不少,卻一直沒能發(fā)財,掙的錢僅能維持活著的基本需要,耳聞目睹了土豪們的花天酒地,尤其是那些官富二代過著出輿入輦錦衣玉食、視金錢如糞土的奢華生活,讓他心里產(chǎn)生極大的失衡。他們憑什么可以那樣?而自己卻只能這樣?他不斷地問自己,在直不起腰來的環(huán)境中生存,為逃避朋友小聚時買單把自己喝得爛醉,寧肯把苦膽吐出來,也舍不得掏在大款眼中的九牛一毛。他也知道發(fā)財需要等待,可在潘家園這個名利場中,經(jīng)常被各種讓人目瞪口呆的故事所刺激,實在是再也等不下去了。整天摩拳擦掌磨刀霍霍,沒白天沒黑夜地琢磨怎么樣跨入那部分先富起來的人的行列。他坦率地說,他當時已經(jīng)快瘋了,要爆炸燃燒了,再找不到可行的捷徑,都有可能去殺人越貨入室搶劫。那天孫專家說起遲大偉家傳古字一事,說者無意,他聽得卻是心中波濤翻滾。任何機會都是留給事先有準備的人的,他當即決定就靠這條路走向幸福的未來。
為了能順利偷得古字,又能全身而退,正像香港黑道電影中的臺詞:有命掙還得有命花。他絞盡腦汁密謀很久,精心策劃,多次現(xiàn)場踩點,對每個細節(jié)都反復推敲,寫劇本一樣制定了這套方案,以為美夢即可成真,可人算不如天算,最終是黃粱一枕,還得面對牢獄生涯。
“10·11”盜竊案成功告破,失竊的家傳寶貝又回到遲大偉手中。經(jīng)此劫難,遲大偉的頭發(fā)快速花白,鐘玉也像是被歲月強力風干,臉上多了許多褶皺,眼角和眉梢多了許多哀怨與滄桑。
吳波、呂春平等人分別立功受獎。
責任編輯 黃 為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