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漢時間隱喻對比研究

胡乃杰　宋明艷

摘要：運用實例對比研究中英文在表達(dá)水平時間概念時所用的參照框架，證明了在水平時間方向性的構(gòu)想方式上，中國人的思維方式與講英語的人相同。中英文兩種語言中的水平時間表征都使用觀察者參照框架和時間或事件參照框架，在觀察者參照框架下，水平時間表征表示相對于觀察者身體朝向的時間方向；在時間或事件參照框架下，水平時間表征用來描述時間或事件的先后順序。

關(guān)鍵詞：水平時間；時間方向；時間順序

中圖分類號：H315文獻(xiàn)標(biāo)志碼：A文章編號：1001-7836（2014）07-0139-03

引言

在構(gòu)成世界的維度中，時間和空間經(jīng)常被相提并論，二者在認(rèn)知上相互交織，但人類對空間概念的認(rèn)識遠(yuǎn)遠(yuǎn)早于對時間概念的認(rèn)識。在人類概念形成的過程中，空間隱喻具有特殊重要的意義，人們對許多抽象概念的表達(dá)和理解都是通過空間隱喻實現(xiàn)的。眾多學(xué)者經(jīng)研究認(rèn)為，人們對更抽象、更難以表述的時間概念的認(rèn)識本質(zhì)上是空間的[1～2]。很多時候時間概念的語言表征都是由空間認(rèn)知詞匯通過隱喻方式實現(xiàn)的，因而時間語言使用中存在大量空間詞匯和空間隱喻，時間語言中的水平時間和垂直時間就是時間方向思維的語言外化表征。

一、研究背景

時間方向思維的語言表征，包括前后定位的水平時間和上下定位的垂直時間。前后上下語義的空間詞匯表征的時間方向概念是時間和空間隱喻關(guān)系的體現(xiàn)。西方研究者對中英文的時間方位思維及其語言表征進(jìn)行了一系列的對比研究，發(fā)現(xiàn)兩種語言表達(dá)時間的方式主要存在以下差異：一是英語多把時間描述成水平的，漢語也把時間描述成水平的，但更傾向于將其看成是垂直的[3～6]。二是在對時間方位進(jìn)行語言表征時，英語中把將要發(fā)生的事情（未來）描述成在觀察者的前面，而把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情（過去）放在觀察者的后面；漢語對過去和未來的時間方位的描述與此相反[7～8]。

以上結(jié)論幾乎得到了西方研究者的普遍認(rèn)可，但這種結(jié)論源自于語言使用的小范圍實驗和觀察，可能與現(xiàn)實使用中的語言并不完全一致。因篇幅所限，本文針對第二個結(jié)論嘗試運用實例來探究空間—時間隱喻中的中英文水平時間思維表征，以驗證具有前后意義的中英文空間方位詞用于水平時間表征時的方向特點與已有結(jié)論是否一致。

二、時間方位的參照框架

以往研究一般認(rèn)為西方文化中的時間方向是前后定位的，過去的時間在人身后，未來的時間在前面[7～8]，如a few years back和the months ahead of us；中文時間方位一般是根據(jù)由“前”、“后”組成的時間短語所表達(dá)的字面意義來確定過去和未來的朝向，因而一般認(rèn)為過去在人前面，未來在后面，如以前、前年、前天等短語中的“前”均表示過去，以后、后年、后天等短語中的“后”均表示未來。因為中文中能找到大量類似例子，多數(shù)西方研究者就認(rèn)為，與英文相反，漢語中“前”（觀察者前面）用來描述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情（過去），“后”（觀察者后面）用來描述將要發(fā)生的事情（未來）。這種結(jié)論建立在對前后兩字的字面意義進(jìn)行觀察的基礎(chǔ)上，忽略了觀察者視角及所用視角的參照框架。實際上，過去和未來哪個在觀察者前面哪個在觀察者后面并不絕對也不完全一致，中英文中前后意義的方位詞是表達(dá)未來還是過去取決于語境中參照框架的使用；而且，很多時候前后意義的方位詞組成的時間短語并不描述與觀察者自身相關(guān)的前后方向，而是表示時間順序。

（一）空間關(guān)系參照框架

根據(jù)隱喻理論，始源域的概念、表達(dá)、關(guān)系將投射到目標(biāo)域上，在此過程中，始源域的意象及其內(nèi)在邏輯被保留下來。空間—時間隱喻是從空間（始源域）映射到時間（目標(biāo)域）的，因而空間參照框架可以被轉(zhuǎn)移到時間領(lǐng)域，空間關(guān)系中的視角描述也就可以被映射到時間關(guān)系中的觀察者視角描述。Talmy的圖形背景原理指出，空間范疇中兩個物體的空間關(guān)系是一種參照關(guān)系，其中一個物體作為背景位置相對固定，另一個物體是要凸顯的圖形，其位置需要通過參照框架定位才能確定[9]。在空間關(guān)系描述中存在相對和絕對兩種參照框架，選取不同的視角時采用的參照框架也不同，這會導(dǎo)致觀察者出現(xiàn)與場景融合或者分離兩種情況。當(dāng)觀察者與場景融合時（觀察者的方位與物體位置相關(guān)），觀察者自身是客觀場景的一部分，處于顯性位置，采用相對參照框架，此時以觀察者為中心對場景進(jìn)行識解和描述，要確定某物體的位置需要參照觀察者的位置；當(dāng)觀察者與場景分離時（觀察者的位置與物體不發(fā)生關(guān)系），觀察者位于客觀場景之外，采用絕對參照框架，客體成為關(guān)注的焦點，要確定某物體的位置需要參照作為背景的物體的位置，此時即使觀察者出現(xiàn)在客觀場景中，也不作為參照點、與物體位置無關(guān)。

（二）時間方位的參照框架——觀察者參照框架

根據(jù)隱喻理論，中英文中用具前后意義的方位詞描述時間關(guān)系時的參照框架與空間參照框架類似。空間關(guān)系投射到時間范疇后，用具前后意義的方位詞匯表征的時間成為時間坐標(biāo)軸線上具有方向性的實體，需要參照時間坐標(biāo)軸線上的另一個時間/事件或描述時間的人的方位才能確定過去和未來的方位。如果時間方位與描述時間的人的位置相關(guān)，觀察者（說話人或聽話人）是時間場景中的一部分時，則以觀察者為參照點來確定其所在的水平時間坐標(biāo)軸線上的時間表征的方位，可以將其稱之為觀察者參照框架。在觀察者參照框架中，我們將觀察者所處的時間位置（即言語行為發(fā)生的時間）通過隱喻方式想象為時間水平坐標(biāo)軸線上的一個點，并按語言習(xí)慣將其看成“現(xiàn)在”（可以是點時間，也可以是段時間），它把水平坐標(biāo)軸線分成三個部分，由觀察者視域決定前后朝向，言語行為發(fā)生前的時間是過去、在觀察者后面，言語行為發(fā)生之后的時間是未來、在觀察者前面。也就是說，以觀察者為參照點涉及指示性時間概念，時間的前后方位是與身體朝向相關(guān)的相對關(guān)系。因此，只有以人為參照點時才有過去和未來在水平方向上的前后方位。如：

1.New Years Day is just ahead of us.endprint

2.The accident is behind you now， so try to forget it.

3.……但只要努力，前途還是光明的。

4.前瞻與后顧都是必要的。

例1中ahead和2中behind分別以觀察者“us”和“you”當(dāng)前所處時間位置（現(xiàn)在）為參照點，分別表示未來和過去的時間，所以未來在觀察者前面，過去在觀察者后面。例3中“前”以聽話人（觀察者）“你”當(dāng)前所處的位置（現(xiàn)在）為參照點，描述對未來的假設(shè)，例4中“后”以說話人（觀察者）當(dāng)前所處的位置（現(xiàn)在）為參照點，指的是回顧過去。也就是說，在例3和4中，表示未來的“前”在作為參照點的觀察者前面，表示過去的“后”在觀察者后面，這與例1、2中未來和過去的前后朝向一致。這說明，在使用觀察者參照框架時，經(jīng)空間—時間隱喻投射后的中文水平時間概念表征表達(dá)的未來與過去的前后朝向與英語一致，都以觀察者為中心，未來在觀察者前面，過去在觀察者后面。

（三）時間方位的參照框架——時間或事件參照框架

如果時間方位與描述時間的人的位置無關(guān)，即觀察者隱性存在于（觀察者出現(xiàn)但不是關(guān)注的焦點）或不在時間水平坐標(biāo)軸線上，其與時間關(guān)系指示的過去和未來的方位無關(guān)，此時以言語行為發(fā)生時的時間或事件為參照點，描述早于或晚于參照點的時間。早于參照點的時間或事件發(fā)生在過去，晚于參照點的時間或事件發(fā)生在未來，這涉及非指示性時間概念，強調(diào)時間或事件的先后順序。這種情況與空間關(guān)系中的絕對參照框架相似，可以稱之為時間或事件參照框架。如：

5.Do it before you forget.

6.Ill call you after Ive spoken to them.

7.在他出事之前，他每次在我們村子上空演練時……

8.起初我一路小跑，想在兔肉未涼前趕到。

9.大爺爺犧牲之后，老奶奶在平度城里因病去世。

10.解放后，像姑姑這樣的烈士后代，有許多機(jī)會可以遠(yuǎn)走高飛……

在例5至例10中，觀察者置身于場景外，不與“before”、“after”及“前”、“后”指示的時間關(guān)聯(lián)。幾個例句中“before”、“after”及“前”、“后”的時間參照點分別為“you forget”、“Ive spoken to them”、“出事”、“兔肉未涼”、“大爺爺犧牲”和“解放”幾個事件?！癰efore”和“前”用來指明早于參照事件的時間，“after”和“后”用來指示晚于參照事件的時間，即這些詞匯都是用來說明時間事件的先后順序，并不表明過去和未來的朝向。

11.Finish your homework before 3.

12.After an hour I went home.

13.……那個不久前被封為“民間工藝美術(shù)大師”的泥塑藝人……

14.然后就慢慢地好起來，兩個月后就精神健旺生龍活虎了。

15.一個時辰后，姑姑說大爺爺?shù)綆锶ダ藗€稀里嘩啦……

例11至例15中的時間參照點分別是“3”、“an hour”、“不久”、“兩個月”和“一個時辰”，它們均為時間。幾個例句中的“before”和“前”表示早于參照時間的時間，“after”和“后”用來描述晚于參照時間的時間。這些例句證明時間和時間相互參照時，時間方位詞的意義也表示時間或事件的先后順序。

本文的例子和更多的語言使用證明，中英文中的水平時間表征都使用觀察者參照框架和時間或事件參照框架。水平時間表征在觀察者參照框架中表示相對于觀察者身體朝向的時間方向，即過去和未來的朝向；在時間或事件參照框架中表示時間或事件的先后順序。中英文中具有前后意義的方位詞表征時間時，是用于描述時間方向還是表明時間順序，取決于語境中參照框架的使用。以往學(xué)者忽略中文中“前”、“后”組成的時間短語所在的參照框架，得出漢語把未來放在觀察者后面、把過去放在觀察者前面，從而與英語過去和未來的時間方位描述相反的結(jié)論是不全面的。實際上，只有在使用觀察者參照框架時，才涉及過去和未來的朝向；而且在觀察者參照框架下，中文的時間構(gòu)想方式與英語一樣，即未來都是在觀察者前面，過去在觀察者后面。如果使用時間或事件參照框架，過去、未來的方位都與觀察者所處的時間位置無關(guān)，具有前后意義的方位詞的時間表征表明的是時間或事件的順序。

小結(jié)

以往研究者認(rèn)為普遍存在“自我移動隱喻”和“時間移動隱喻”兩套空間—時間隱喻系統(tǒng)，兩套系統(tǒng)中的“前”分別被用于指示未來或稍晚發(fā)生的事件及過去或較早發(fā)生的事件；在特定語言中，兩套系統(tǒng)中的一個可能更有優(yōu)勢，如在英語中“前”被用來指未來，而在漢語中，“前”被用來指過去。但本文運用實例證明了以往關(guān)于時間前后方向的研究結(jié)論是片面的，實際上漢語水平時間方向性的構(gòu)想方式與英語相同，這樣我們就把中英文中前后義詞匯表達(dá)的時間方向問題統(tǒng)一在同一框架下，這為更好地理解中英文時間概念的隱喻表征拓寬了思路，為時間表征的影響因素研究提供了更多的依據(jù)。

參考文獻(xiàn)：

[1]Gentner，D. et al.，As time Goes by： Evidence for Two Systems in Processing Space—Time Metaphors[J].Language and Cognitive Processes，2002，17（5）.

[2]藍(lán)純.從認(rèn)知角度看漢語的空間隱喻[J].外語教學(xué)與研究，1999，（4）.

[3]Boroditsky，L.，Metaphoric Structuring： Understanding Time through Spatial Metaphors[J].Cognition，2000，75（1）.endprint

[4]Boroditsky，L. et al.，Do English and Mandarin Speakers Think About Time Differently？[J].Cognition，2011，118（1）.

[5]Fuhrman，O. & Shu，Dingfang et al.，How Linguistic and Cultural Forces Shape Conceptions of Time； English and Mandarin Time in 3D[J].Cognitive Science，2011，35（7）.

[6]陳燕，黃希庭.時間隱喻研究述評[J].心理科學(xué)進(jìn)展，2006，（4）.

[7]Alverson，H.，Semantics and Experience： Universal Metaphors of Time in English， Mandarin， Hindi，and Sesotho[M].Baltimore & London：Th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1994.

[8]Radden，G.，Spatial time in the West and the East[A].In M. Brdar et al. （eds.）. Space and Time in Language[C].Frankfurt et al.，Peter Lang，2011.

[9]Talmy，L.，Towards a Cognitive Semantics， Volume II： Typology and Process in Concept Structuring[M].Cambridge，MA： The MIT Press，2000.

Abstract：This paper makes contrastive research on the reference framework of Chinese and English expression of time concept， and shows that in terms of the conception method of horizontal time， the thinking pattern of Chinese people is similar to that of Englishspeaking people. The representation of horizontal time in the two languages both uses the observer reference framework and the event or time reference framework. Under the observer reference framework， the representation of horizontal time is related to the observers body direction； under the event or time reference framework， the representation of horizontal time is used to describe the order of time and event.

Key words：horizontal time； time direction； time order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