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參
生洼地,名不見經傳,是內蒙古生產建設兵團十二團七連駐地。連隊有個“干打壘”的圖書室,不足8平方米。也許它是世界上最小的圖書室,卻是我們四五百兵團戰(zhàn)士的大課堂,煤油燈淡黃色的光搖曳著照在漠北邊陲的曠野上,給我們空寂寞落的心里點亮了一盞希望的燈。
那是1972年,我們在屯墾戌邊、亦兵亦農的實踐中,經歷了無數次的成功與失敗,逐漸認識到讀書學習的重要性。但是,當時除了人手一冊毛主席語錄、毛主席著作之外,幾乎沒有其他書可讀。團支部倡議大家的事情大家辦,指戰(zhàn)員捐書建立圖書室。在黨支部支持下,不出一星期,連部小院靠近鍋爐棚北邊,依墻就勢蓋了一間房子,作為圖書室。
戰(zhàn)友們推薦我和另一名女戰(zhàn)士當圖書管理員。我倆非常努力,配合默契,先靠墻砌了個土臺子當書架。土臺子用樹枝隔分成上下四層,抹上麥糠和泥巴,等晾干再鋪上報紙,就能分類放書了。
指戰(zhàn)員對辦圖書室熱情很高,積極捐書約200冊,主要是各種版本的毛主席著作、語錄、詩詞注釋,《哥達綱領批判》等馬列主義小冊子,《紅旗》雜志合訂本,魯迅作品,《赤腳醫(yī)生手冊》《簡易針灸法》等實用類書籍,僅有《歐陽海之歌》《金光大道》《海島女民兵》等幾本小說,不知誰捐的《橋隆飆》爛得掉了皮,書頁里劃有各式各樣的紅藍筆道,可見書過人手之多。
為了妥善管理圖書,我們托人去75里地以外的烏拉特前旗刻了圖書室專用章,在包好書皮,用毛筆或鋼筆在書脊寫上書名后,給扉頁及封底加蓋印章;還鋼版刻印借書證、書簽卡片和圖書借閱規(guī)定。圖書室窄小,不夠明亮,卻非常整齊。
圖書室迫切需要增加新書。這年春節(jié)剛巧輪上我第一次回京探親,雖然假期只有短短的12天,可我還是趁機會跑遍王府井、西單、東四幾個新華書店,購買了一批書,政治類的有《政治經濟學》《馬恩列斯毛論繼續(xù)革命》等,科普類的有《十萬個為什么》《小麥的種植》等,小說類的有《沸騰的群山》《紅樓夢》《西游記》《水滸》《三國演義》等,工具書有《新華字典》《數學手冊》《歷史年代對照表》等,還有作為“批林批孔”背景材料的《中國通史》簡編本。偶然得知王府井新華書店有少量“內部書”需持縣團級證明限量購買的消息,我想買可沒有證明,寫信或電報催請連隊寄團部證明怕來不及。于是邊寫信請示連隊領導,邊多方尋找購書途徑。一天,與探親的戰(zhàn)友曾新明談起此事,沒想到她說:“我媽媽恰好在這家書店工作,求她想想辦法?!闭媸恰疤て畦F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在這位阿姨的熱心幫助下,我購買了20多種70多冊書籍,如《第三帝國的興亡》《阿拉伯簡史》《美利堅合眾國》《基督山伯爵》《戰(zhàn)爭與和平》《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安娜·卡列尼娜》《蘇聯(lián)是修正主義國家嗎》等,還購買了幾本精裝畫冊,內容多為毛主席詩詞手跡,毛主席去安源油畫,革命樣板戲劇本等藝術類作品。
我探親回到連隊,書也托運到了。我們抓緊時間整理圖書,提前張貼新書目錄及借閱消息。第一次新書外借是個星期天,不少人事先瞧過書目,憋足勁等著早睹為快,因此借書的人比平時成倍增加,一時間,圖書室門前竟排起小長隊,我們緊張得手忙腳亂。新書挺吸引人,有的戰(zhàn)友一周內來來回回地借了兩三本書,我問他是否走馬觀花,看這么快難道不睡覺嗎?他說有書讀多難得呀,就得快看多看,白天休息時看書,熄燈號一響躲在被窩里用手電筒照著看,能不快嗎!不久,選調上學的消息傳來,有的戰(zhàn)士家里寄來數理化課本,我們也想辦法找來這方面的書,盡量擴展圖書內容,為戰(zhàn)友們提供更多的便利。
后來,隨著國家形勢的變化,兵團撤銷,知青返城。戰(zhàn)友們走南闖北地到各條戰(zhàn)線工作,有的還飄洋過海去國外闖蕩,不管走到哪里,不論順風還是曲折,都念念不忘那小小圖書室所給予的知識、智慧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