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部隊文藝工作者眼中的共和國領(lǐng)袖

何仿等

何仿，安徽天長縣人，13歲時參加新四軍，先后在華野三野政治部部隊文工團、華東軍區(qū)解放軍藝術(shù)劇院和南京軍區(qū)前線歌舞團工作，歷任音樂組長、副股長、作曲、合唱隊長兼指揮、副團長、團長。在幾十年的部隊文藝生涯中，除了搜集整理出膾炙人口的《茉莉花》之外，他還創(chuàng)作了《前進在陸地天空海洋》、《五個炊事兵》、《我們是千里海防的巡邏兵》、《我的名字叫中國》及歌劇《大翻身》等一批有著時代影響力的作品，在全國全軍多次獲獎，為國家一級作曲家，享受政府特殊津貼。1988年他從南京軍區(qū)前線歌舞團團長、藝術(shù)指導的位置上離休，是正軍級干部。2013年9月病逝于南京，享年85歲。

一

作為部隊文藝工作者、南京軍區(qū)前線歌舞團原團長，何仿與第一代領(lǐng)導人毛澤東、周恩來等有著近距離的接觸。

1949年毛澤東在北京首都電影院聽了何仿作詞作曲并擔任演唱指揮的《淮海戰(zhàn)役組歌》后，拍著何仿的肩膀說：“三野仗打得好，歌也唱得好?！?/p>

1958年秋天，毛澤東在張治中、羅瑞卿和安徽省委書記曾希圣的陪同下，到江蘇考察，江蘇省委和南京軍區(qū)特意舉行了一個歡迎舞會。當時的省歌舞團、前線歌舞團到中山陵5號參加舞會，何仿帶了團員去。進了晚會大廳，南京軍區(qū)的政委肖望東對何仿說：“你去跟主席握手?！?/p>

何仿一看，主席穿一身灰衣服，外面灰大衣，里面中山裝，腳上穿著雙黑皮鞋，沒有戴帽子，正坐在大廳一側(cè)的單人白沙發(fā)上休息，當時江蘇省委、南京軍區(qū)領(lǐng)導江渭清、惠浴宇、許世友坐在另一邊的桌子旁喝茶，何仿就走到主席跟前，說：“主席，您好！”毛澤東從沙發(fā)上站起來，伸出手與何仿握手，并說：“謝謝！”聲音非常清楚。

何仿趁機端詳了一下主席，是年已六十有余的毛主席頭發(fā)里已夾著一些白發(fā)。此后，許多參加舞會的文工團同志也都走上前去與主席握手，結(jié)果，去握手的人越來越多，惠浴宇省長不得已就發(fā)話說：“不要去了，讓主席好好休息一會兒?！蔽钑_始后，因為女同志都爭著要與主席跳，所以很快主席的沙發(fā)邊就排出來一條長龍。毛澤東一般與每個人跳一曲，由于人多，為了盡可能地讓大家都輪到，有時也只跳半曲就換舞伴，何仿一邊跳，一邊看主席的舞步，主席一般跳四步，三步跳得較少，舞步端莊，“跳中庸速度”。何仿對那天的情景一直記得非常清晰，他一邊帶著舞伴跳舞，一邊注意著主席，見到主席跳過來了，他就輕輕把舞伴拉一拉，告訴舞伴身后是毛主席，以免對方不小心踩著主席、碰到主席。

那天毛澤東跳得很盡興，有舞伴問主席跳到幾點鐘？主席說，跳到12點。后來果然跳到12點，主席才在保衛(wèi)人員的陪同下離開，何仿記得自己和一些文工團演員早早等在出口處，歡送主席。

在跳舞時，毛澤東也會與舞伴開開玩笑，何仿團里有一位女演員，是舞蹈演員，叫陳妙菊，因為皮膚比較黑，平常大家都叫她小黑子，主席在跳舞時問她叫什么名字，她回答：“我叫陳妙菊?！敝飨謫枺骸澳闶顷惷畛５氖裁慈税?？”陳妙常是川劇《秋江》中的一個角色，陳妙菊被主席問蒙了，半天也答不出來，主席又說：“你是不是陳妙常的妹妹啊？”陳妙菊自然更是摸不著頭腦了，幸好主席也不再問了。等一曲舞畢，陳妙菊趕緊跑到何仿跟前，把主席問她的話復述了一遍，何仿聽后跟她解釋，“這是主席在跟你開玩笑”。

還有一個插曲，是一位與主席跳過舞的女演員的“惹禍”故事。她當時是舞蹈演員，后復員到一家工廠當工人，平時與同事喜滋滋地講起過這段“往事”，文化大革命爆發(fā)后，有人向造反派揭發(fā)說她“吹噓”與主席跳過舞，造反派就非常惱火，覺得不可思議，偉大領(lǐng)袖毛主席怎么可能跳什么舞，還跟她這種人跳舞，就要治她的罪。誰知她堅稱自己沒有吹牛，毛主席就是跟自己跳過舞的，“不信，你們可以去問當時帶我們?nèi)サ暮畏隆?。何仿時任前線歌舞團副團長，造反派就來找何仿查證，何仿就對造反派說：“你們不了解50年代的情況，她確實不是造謠，毛主席確實是跟她跳過舞的?！苯Y(jié)果，口說無憑，何仿還為此寫了一個文字證明，這位女演員總算才沒有被安上什么罪名。

二

1964年夏天，前線歌舞團奉調(diào)前往北京參加音樂舞蹈史詩《東方紅》的排練，周恩來任總導演，當時是為了慶祝建國15周年，所以才把一些文藝團體調(diào)往北京，到北京時，《東方紅》的臺本還一個字沒有寫出來，后來是邊寫臺本邊排練的，為了讓大家對黨史有所了解，總理還專門用半天時間為大家講了黨史，國慶之前，周恩來請毛澤東來審看節(jié)目，何仿指揮的是《抗日的烽火》一場，有李光羲、張越男唱的《松花江上》，郭蘭英的《南泥灣》，還有合唱《抗日軍政大學校歌》、《游擊隊歌》、《保衛(wèi)黃河》等，演出完后，何仿就透過樂池欄桿看坐在前排中央的毛主席，主席看得非常專注。

后來，總理傳達了主席對《東方紅》的意見。對于總的臺本，毛澤東認為，武裝奪取政權(quán)，推翻國民黨反動統(tǒng)治，這已經(jīng)是一個歷史了，這方面我們有經(jīng)驗，成績也很偉大，但社會主義建設(shè)怎么搞，我們還沒有經(jīng)驗，以后的歷史以后再說，就表演到成立新中國為止。原來《東方紅》還有建國后的一系列內(nèi)容，如工業(yè)戰(zhàn)線、農(nóng)業(yè)戰(zhàn)線、抗美援朝等等，就刪除了。對于具體的細節(jié)，毛澤東也非常注意。譬如第一場黃浦江邊，碼頭工人背著很重的包，在“三座大山”的壓迫下，受皮鞭的抽打，主席看后就建議說：可以增加一個道具，在黃浦江公園門口，豎一塊牌子：華人與狗不得入內(nèi)。

這年的10月16日，中央領(lǐng)導在人民大會堂接見廳接見了《東方紅》全部演職人員兩千多人并拍照合影。周恩來先到場，大家熱烈鼓掌，總理擺擺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何仿此后回憶起來，總是很感慨地說：“周總理一向不喜歡他出現(xiàn)時有人鼓掌，他非常謙虛?！蹦翘斓却蠹野察o下來以后，總理說：“我今天要向大家宣布三件大喜事，在宣布之前，要求大家聽了以后不要喊，不要跳，否則，你們站的臺階要垮掉的，會傷人的?！碑敃r拍照用的臺階是木頭做的。大家齊聲答應(yīng)，總理繼續(xù)說：“第一件，今天凌晨我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成功，大家不要跳；第二件，赫魯曉夫垮臺了；第三件，馬上毛主席就要來接見大家了?！眅ndprint

總理話音剛落，毛澤東、劉少奇、朱德、鄧小平、陳云等中央領(lǐng)導人走了出來，向大家揮手致意。何仿他們當時非常激動，創(chuàng)作、指揮、導演人員這次享受了相當高的待遇，與中央領(lǐng)導人一起坐在前排拍照，何仿與毛澤東大約相隔20多人，當時在京的中央政治局委員全體出動。接見完后，其他領(lǐng)導人跟著毛澤東一起到人民大會堂樓上去了，周恩來卻沒有馬上走，他對大家說：“現(xiàn)在毛主席召開政治局會議，研究國際形勢，大家要更好地做好工作?！?/p>

三

“文革”前的1963至1965年間，何仿數(shù)次見到周恩來?？偫淼闹t遜禮讓給何仿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周恩來拍照合影很少往中間站，有其他領(lǐng)導人在場他謙讓，一個人與大家在一起時他還是謙讓，1963年前線話劇團成功上演了《霓虹燈下的哨兵》后，周恩來非常高興，把話劇團主創(chuàng)人員和主要演員請到自己家中吃飯，吃完飯拍照合影時，大家請周恩來和鄧穎超坐在正中間，總理怎么也不同意，堅持站在邊上，他說：“我是主人，怎么能坐在正當中呢？”最后還是讓張澤易團長坐在正中間。

1964年全軍文藝會演，前線歌舞團的節(jié)目受到好評，最后領(lǐng)導接見全體參演單位并合影時，前線歌舞團領(lǐng)導被要求站在正中，當時，前線歌舞團的領(lǐng)導只有何仿在，何仿被安排在正中間，兩旁是朱德和劉少奇，何仿很不好意思地后退了半步，由于個子矮，結(jié)果，拍成了在朱德和劉少奇肩膀中間露出一個臉的樣子，而周恩來卻遠遠地站在前排的邊上。

1965年春天，周恩來作為中國政府代表團團長、陳毅副總理兼外長作為副團長到印尼參加慶祝萬隆會議十周年活動，各國都帶了文藝演出團體參加慶祝演出。文化部在征求周恩來意見時，總理說：“我?guī)熬€歌舞團去?！?/p>

前線歌舞團到印度尼西亞參演的節(jié)目中就有女聲小合唱《茉莉花》，每當演唱這首歌時，周恩來總是聽得非常專注，臉上滿是喜悅之情。會議結(jié)束后，前線歌舞團到柬埔寨去演出，周恩來則回國，中國駐印度尼西亞大使館為總理舉行送行晚會。在晚會上，前線歌舞團演唱了許多江蘇民歌，如《拔根蘆柴花》、《九連環(huán)》等，最后唱了《茉莉花》，周恩來聽后感慨地說：“你們美妙的歌聲使我又一次想起55年沒有回過蘇北老家了?！迸輪T孫子鳳忙問：“總理，你為什么不回家去看看呢？”“工作太忙了！”然后，演員又唱了一遍《茉莉花》給總理聽，總理認真地傾聽后，再次感謝了大家的好意，又詼諧地說：“不要唱了，不要唱了，再唱要想家了?！?/p>

從柬埔寨演出回來，前線歌舞團又到波蘭、阿爾巴尼亞演出，一去就是好幾個月，在還沒有回到北京時，周恩來就多次關(guān)心地向文藝秘書詢問前線歌舞團的情況，秘書知道總理想見見前線歌舞團的同志，就安排了歌舞團回國后與總理等中央領(lǐng)導同志的聯(lián)歡晚會。

舞會在中南海紫光閣舉行，那天晚上，總理有外事活動，不能按時來，陳毅、李先念等先來了。因為此前秘書告訴何仿說總理今天肯定要來的，所以何仿沒有指揮奏樂開始，準備等總理來了再開始。何仿當時想，陳毅是老首長，不會見怪的，晚會的主人是總理，總要等總理來了再開始。大家就坐著，這時，總理秘書過來讓何仿先開始，說是總理關(guān)照的，不要等。何仿頗為難，陳毅說：“我們先開始也行，但總理來時大家要起立鼓掌，表示歡迎?！焙畏轮?，實際上總理總是反對他出現(xiàn)時鼓掌之類的“儀式”，后來總理來時，大家停下來鼓掌，總理就急忙地對大家擺手，叫大家不要鼓掌。

總理對他人的謙遜禮讓，在任何時候都不會忽略馬虎，何仿記得紫光閣的這個舞廳，中間有一排座位，是主座，演員在舞會進行過程中唱歌時臉是對著這排主座的，總理剛開始是坐在這里的，等到跳舞時他就隨便坐到角落里去了。等到舞會中途演員開始唱歌的時候，主座上坐著的是陳毅，與周恩來正好是相反方向，演員們很為難，就問何仿臉朝向哪里唱，何仿讓她們朝總理，總理就急忙搖手，說：“面向陳總，面向陳總。”最后采取了一個折中的辦法，朝陳毅唱一會兒，朝總理唱一會兒。

晚會進行時，何仿坐在總理邊上，拿出煙抽，總理問：“你多大年紀了？”何仿回答說：“我是28年出生的，49年第一次見到總理時，我是21歲，您當時對我講，還是一個毛孩子嘛。您比我大30歲，我今年是37歲，總理是67歲?！笨偫碚f：“對，你抽煙？”何仿答：“搞藝術(shù)創(chuàng)作，要熬夜，抽煙提提神，就這樣上了癮?！笨偫碚f：“我也學過抽煙?！焙畏戮蛦枺骸皬膩頉]見過總理抽煙，總理什么時候抽煙？”總理就對何仿說，1946年在南京與馬歇爾談判時，雖然他能聽懂英語，在馬歇爾提出問題后，他實際上已經(jīng)聽明白了，但他總是等翻譯翻出來，再吸口煙，慢慢地吐出來，這樣，就爭取了思考時間，能夠在談判中堅持原則，滴水不漏，占據(jù)主動。總理笑著說：“談判結(jié)束后，我又不會抽煙了。”

（責任編輯：顧鴻）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