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楚偉
(渭南職業(yè)技術學院,陜西 渭南 714000)
杜鵬程,現(xiàn)當代著名作家。陜西韓城人。韓城,中國歷史文化名城,是偉大的史學家、文學家、思想家司馬遷的故里,有良好的人文和自然景觀,文化底蘊豐厚。歷史上,這里流傳著大量優(yōu)秀的民間文化作品,諸如鯉魚躍龍門、趙氏孤兒及司馬遷的傳說等。作為在這塊土地上生長起來的一代文學名家,杜鵬程對家鄉(xiāng)及其悠久的歷史文化有著深厚的感情。從他的許多作品里,我們可以看出他對民間文學的高度重視和深刻認識。
上世紀80年代,韓城市對本土的民間文學作品進行了廣泛收集和整理,先后編輯出版了《民間故事》、《民歌》、《諺語》“三大集成”。對此,杜鵬程欣然提筆,為“三大集成”贈詩曰:“故鄉(xiāng)的山,故鄉(xiāng)的水。故鄉(xiāng)文藝,哺育了你。猶如慈母,恩比天高。如旭日升,陽光普照?!标P于這首詩的用意和內涵,杜鵬程在1988年9月28日寫給現(xiàn)當代文學研究學者段國超的一封信里作了充分的說明:
“你”,“偉大母親”,后改為“有如慈母”,是指“三大集成”作為民間文學,對每一個人,尤其是對從事文學創(chuàng)作的人來說,“有如慈母”。
“有如慈母”,當然就“恩比天高”;對世間的人,尤其是對從事文學創(chuàng)作的人來說,好比是普照萬物的太陽。這當然,也是我對民間文學的看法和感激。
上述話語,清楚地表明了杜鵬程對民間文學的感情與高度評價。他說:“我的故鄉(xiāng)在黃河身旁,山川秀麗、景色優(yōu)美和富于神話色彩。這里有‘禹鑿龍門’的傳說,有司馬遷的出生地方,也有古香古色富于文化價值的建筑物……”“我少年時,很喜歡看戲、演戲,對秦腔、眉戶調、關中道情、家鄉(xiāng)秧歌,都很喜愛?!辈桓艺f是家鄉(xiāng)的歷史文化成就了杜鵬程,但家鄉(xiāng)的歷史文化就像血液,一直汩汩地流淌在他的身上,那種對民間文學“有如慈母”的感受,正是這種影響的真實表現(xiàn)。
作為社會生活的反映,作為人類情感的表達形式,民間文學和文人創(chuàng)作歷史上一直通過各種各樣的方式相互聯(lián)系和影響,彼此借鑒和融合。像《水滸傳》、《西游記》、《三國演義》和《聊齋志異》這些古典名著,其中許多故事情節(jié)和藝術形象最初都產(chǎn)生于民間,后來經(jīng)過文人提煉加工,成為雅俗共賞的作品。在藝術形式上,民間文學也給文人創(chuàng)作提供了許多資鑒,不少作家即從民間文學中繼承了大量生動活潑的語言和富于變化的藝術形式。杜鵬程也不例外。他說“三九年我從陜北開始,就寫新民歌、歌詞,有些秧歌劇,也是唱詞的連串。”1942年,他甚至撰寫了一本《新編民歌二十首》。閱讀杜鵬程的《保衛(wèi)延安》、《在和平的日子里》以及其他散文作品,我們不是同樣能夠感受到洋溢其中的濃郁的風土人情和質樸自然的藝術魅力?
歷史是對過往的忠實記錄,來不得半點虛構;民間文學是老百姓創(chuàng)作的結果,多想象成分。二者似乎毫無交集。但杜鵬程不這樣看。
千百年來,在韓城,民間口口相傳的關于司馬遷的傳說故事多達二三百個。1987年,韓城市文化館的徐謙夫搜集整理了《司馬遷的傳說》一書,由文化藝術出版社出版。這是第一部關于司馬遷和《史記》的民間傳說故事集,其中對司馬遷的生平和家族流變情況多有描述。杜鵬程讀后,寫下了《讀〈司馬遷的傳說〉》一文,認為這本書的出版是“值得文學界、史學界和廣大讀者歡欣的事情”。歷史上有關司馬遷的許多未解之謎,如“他生于何年?死于何地?因何而死?都是歷史所未明載,也是歷史學家摸索不清的問題?!薄暗秱髡f》正是用民間文學這把利劍,打破這隱秘的缺口,射出歷史真實的光輝。”“這些寶貴的民間文學,是人民群眾的真實感情和真實評價,也是勞動人民口耳相傳下來的歷史傳說,其人物和故事,往往有些變異性和不穩(wěn)固性,但它在反映史實上,歷來卻不受統(tǒng)治階級文網(wǎng)的限制;它在評價歷史人物方面,也較少的受封建史學家階級偏見的影響,因而民間文學富于人民性?!m不是歷史,卻能補充歷史之不足;它雖屬于民間文藝,卻往往在某些方面糾正史論之偏見,最能反映歷史的真實面目與事物的本質?!?/p>
這是有道理的。眾所周知,人民是歷史的創(chuàng)造者,又是它的見證人。作為文學藝術重要內容的廣大人民的社會生活、思想、感情和希望等,他們是親身的體驗者。他們創(chuàng)作的民間文學作品,其內容是相當廣闊的:有的描繪自然的奇妙光景和萬物的誕生;有的述說民族的由來及其遷徙過程;有的歌頌抵抗壓迫、災難的英雄;有的嘲弄現(xiàn)實的不公和黑暗;有的傾訴受壓抑的痛苦,寄寓向往的生活理想?!傊?,那里面,蘊藏著歷史與現(xiàn)實的圖景以及普通民眾廣闊豐富的精神世界。如苗族的“打歌”、彝族“阿細的先基”、“梅葛”等都是遠古流傳至今的“口頭歷史書”;還有我國民間的三大史詩——藏族的《格薩爾王》、蒙古族的《江格爾》和柯爾克孜族的《瑪瑪依》,即對觀察藏族、蒙古族和柯爾克孜族的歷史文化和民族心理有著重要的參考價值。
文學史上,許多作家通過小說創(chuàng)作等巧妙地“補正”歷史,也不乏其例。如清末以林紓為代表的一批“新小說家”,即主張并實踐于虛構故事的自然敘述中,帶出時代的背影,留下歷史的足跡。“蓋小說一道,雖別于史傳,然間有紀實之作,轉可備史家之采摭”。
民間文學是文學史上盛開的奇葩,是一種源源不斷、潤物無聲的精神滋養(yǎng),從中可以陶冶性情、啟迪心靈、獲得智慧、領悟人生。
《華山神話傳說》一書,是由陜西省華陰市組織人員整理,于1987年出版的一本有關華山的民間文學作品,收集30余篇神話傳說。杜鵬程在寫給此書的序言里指出:“從入書的三十余篇作品來看,可以說達到了思想性和藝術性的完美與和諧。諸如《趙匡胤賣華山》《玉女峰》《回心石》等篇,無不洋溢著樸素與自然的美?!华毥o人以美的享受,而且給人以向上的力量?!矣终Z言形象生動,富有生活氣息和地方特色。讀起來令人賞心悅目,親切感人?!?/p>
民間文學與人民的歷史、生活和思想有著非常緊密的關系。人民的真情實感、理想愿望以及人生觀、美學觀等,都體現(xiàn)在民間文學作品里。其實,“冶情”是任何一部文學作品都具有的功能。但民間文學,因產(chǎn)生于民間,直接“接地氣”,其所反映的生活內容,也更真實、更具藝術魅力。從歷史上看,民間文學的主導方面始終是積極、健康的,強烈地表現(xiàn)了民眾對現(xiàn)實的感受,對美好生活的期待,是與民眾生活密切相關、深受民眾喜愛的藝術形式。民間文學樸素、明朗、單純、凝練、粗獷、幽默等藝術風格,顯示了人民率真樸實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和審美情趣。閱讀這樣的作品,情感道德自然得到陶冶,人生觀、價值觀自然得以升華。
正因為對民間文學有如此的認識和評價,杜鵬程特地提出:應鄭重嚴肅地對待民間文學的采集工作。“民間文學也是一個學術領域,它的搜集、整理、研究,同樣需要具備一定的素質和修養(yǎng),并非輕而易舉的事。”“沒有起碼的文學素養(yǎng)、創(chuàng)作水平,不懂各門類藝術,沒有一定的社會學、美學、民間文藝學知識,是處理不好整理與創(chuàng)作間的關系的。”所以,對那些從事民間文學整理、研究的人,杜鵬程是很尊重的,對他們的工作是高度肯定的。
[1]段國超. 文藝論稿[M]. 香港:香港天馬圖書有限公司,2003.
[2]杜鵬程文集(第三卷)[M]. 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1993.
[3]林紓. 踐卓翁小說·序[M]. 北京:北京都門印書局,19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