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音繞梁——淺談鹽城淮劇

陳 靜，任曉玲

（上海師范大學 上海 200234）

華夏五千載的凝重歷史，中華五千年的古老文明，鑄就了一部驚心動魄，催人淚下的藝術史。在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投影與積淀中，形成了獨特豐富的藝術，如：繪畫，書法，音樂，舞蹈，戲曲，建筑等，它們都是藝術史星河中寶貴而璀璨的明星，其中戲曲藝術在這條長河中熠熠生輝，到了清代又是另一番景觀。

一、淮劇之足跡

鹽城淮劇作為年輕的藝術形式，盡管形成才二百年，卻是鹽城人的本土鄉(xiāng)音，那千回百轉的曲調令多少游子著迷，走過了一段艱難曲折而輝煌的歷程。

在鹽城，阜寧一帶的農(nóng)村，歷史上有僮子做香火的巫覡活動，隨著歷史的變遷，這類活動內容不斷豐富，經(jīng)過長期衍化，在清代同治元年形成了香火戲。隨著歷史的發(fā)展，清代中葉，在鹽城一帶的民間流行著一種由家民號子和田歌“雷雷腔”，“栽秧調”發(fā)展而成的說唱形式的“門嘆詞”，后與酬神的“香火戲”結合演出，被稱為“江北小戲”。商業(yè)的發(fā)展交流，水網(wǎng)地區(qū)有利的交通條件和發(fā)達的鹽業(yè)生產(chǎn)，使鹽城長時間處于蘇北經(jīng)濟增長和文化交流的中心。清代中葉，隨著朝廷對鹽業(yè)生產(chǎn)方式進行改革，許多徽商來此地帶，吸引了徽戲班。香火戲常與徽戲同臺或合班演出，形成“徽夾可”。香火戲的鄉(xiāng)音土調，頗受廣大群眾喜愛，以傳統(tǒng)文化“兼容并包”的特征，大量吸收徽戲藝術成就而發(fā)展，以其原有的武術與雜技與徽劇武功相融后，形成“九蓮，十三英，七十二記之雛形”，到十九世紀六十年代初，逐步擺脫巫覡活動的性質而獨立，后又受到京劇藝術的陶冶，吸收京劇的長處，在唱腔，表演和劇目等方面，不斷豐富，形成了早期的淮劇。二十世紀二十年代至三十年代，早期的淮劇南下演出，在坐唱的基礎上有了簡單的化妝表演。出生于梨園世家的何孔德，經(jīng)艱苦創(chuàng)業(yè)有了衣箱，并吸收了流散藝術組合成班，為劇場演出創(chuàng)造了條件，當時人稱這種演出為“江淮戲”。由于從各方面學習吸收京劇及其他地方戲曲的藝術成就，加之南北淮劇間的相互交流，淮劇逐步走向成熟，形成了淮調，拉調，自由調三大主調格局。

1940年秋，鹽城市境內興起了革命文藝活動高潮，淮劇成為主要形式之一。1942年，鹽阜地區(qū)領導的部隊，地方文工團普遍建立以演淮戲為主的業(yè)余劇團。在劉少奇，陳毅，黃克誠等人的領導下，許多新文藝工作者，利用淮戲編纂出很多現(xiàn)代戲，并進行藝術改造，編創(chuàng)出部分新的淮劇曲調，導演，舞臺設計也開始出現(xiàn)于淮劇藝術創(chuàng)作之中?？箲?zhàn)勝利后的五十年至六十年代初，淮劇藝術考定委員會和淮劇專區(qū)藝術學校的成立，使淮劇從各個方面趨于規(guī)范化，推動了淮劇現(xiàn)代戲的創(chuàng)作。“文革”——倒退的十年，多數(shù)劇團被解散，少數(shù)幸存的淮劇團移植上演了京劇《紅燈記》，《沙家兵》，《智取威虎山》等。1978年后，淮劇藝術事業(yè)很快恢復，并取得突破性進展。1977年—1981年，《金色的教鞭》，《打碗記》，《一字千金》晉京演出，為鹽城獲得“小戲之鄉(xiāng)”的美譽。1983年，江蘇省淮劇藝術研究會在鹽城成立，將淮劇藝術事業(yè)推向鼎盛期。

淮劇的足跡，成為一部中國地方戲曲發(fā)展史的濃縮版，它從誕生以來走過的每一步，都凝聚了很多人的心血。鹽城大地的水土催生了淮劇之花，承載著淮劇一路來的艱辛與燦爛!

二、淮劇之魅力

仰望星空，一道流星劃過，劃出絢麗的魅力；輕觸葉尖，一滴露珠悄落，勾勒晶瑩的魅力；靜聽山谷，一股清泉涌流，漾起清新的魅力。時光荏苒，世間萬物都在自己的軌道上運行，編織出自己的魅力。歷史長河中短短二百年一瞬，淮劇也終于積淀出獨特的魅力。作為鹽城人的鄉(xiāng)音，以其特有的藝術魅力，出落成美麗的小花，綻放在民族藝術的百花園中，清純可人，芳香四溢。

淮劇的魅力在于它獨特的藝術，它將實現(xiàn)美的創(chuàng)造同美的欣賞有效結合，凝聚成鹽城淮劇濃重的鄉(xiāng)土風格。鄉(xiāng)土淮劇扎根故土，土俗意味濃郁，其聲腔多半是在淮調，拉調曲牌的傳統(tǒng)音樂框架上演變，充滿了田園野態(tài)，自然飄逸的情趣。清新的音樂風格，展示了淮劇追逐“鄉(xiāng)音古意”，保持民間音樂傳統(tǒng)的骨氣。在鹽阜嫻雅幽淡環(huán)境的影響與純和語言音調的溫潤下，形成了鄉(xiāng)音淮劇結構嚴整，線條酣暢，風格舒展秀麗的曲風。

一重點人物形象塑造。音樂是聲音的藝術，，也同是心情的藝術，具有表現(xiàn)心情的功能。它流淌于淮劇深刻的內容與人物靈感深處，與觀賞者之間系上感動的絲帶。鄉(xiāng)音淮劇順從人物性格發(fā)展的需要，巧飾音韻，動人于無形，讓理想的旋律沉淀在人物情感的狀態(tài)之中，任其在美妙的神情聲調里流連恣肆。如東路淮劇代表楊金花，以演唱“軟淮蹦子”成名，一曲“亮月子彎彎照九州”的淮腔，借月色之幽靜，以聲連氣足的凄婉旋律，唱出了趙錦棠的悲涼聲勢，表現(xiàn)其柔秀而老勁的生命質感。

二意在聲腔旋律的新美。在音樂領域里，靈魂自由的音響才是旋律。一部成功的淮劇作品，有好的音樂旋律方為上乘之作?；磩∫魳返膭?chuàng)作“移步不移形”，保持鄉(xiāng)音清新質樸的風貌，譜寫出一曲曲令人震撼的美妙旋律，讓每一段唱腔透過音調賦予新的氣質，新的神韻和新的生命。如建湖縣淮劇團上演的大型現(xiàn)代戲《剃頭匠與理發(fā)師》以飽滿的聲腔透析出抗日戰(zhàn)爭動蕩年代中的女子肖美鳳的柔嫩與堅韌，召喚淮劇燦爛的藝術青春。

三力在曲體結構的精巧。曲式是淮劇作品的內在結構，是傳統(tǒng)淮劇的構成要素。鄉(xiāng)音淮劇在演變中形成了多段體型，組合型，套型等豐富的曲式，它們彼此相容相約，構筑起淮劇藝術較為穩(wěn)定的風格框架。如《奇婚記》以嚴整的結構敘述了一個十二歲的姑娘秋萍由于生活所迫，托婚年近四十的光棍，八年后世事變遷，物質生活的豐富促進了人們精神生活的新追求，秋萍憧憬幸福。當真愛降臨卻又無所適從，陷入苦痛，剪不斷理還亂。奇巧的曲式，使樁樁事件，皆非故意獵奇而層層展現(xiàn)，曲終散場，回味無窮。

鄉(xiāng)音淮劇雖出身寒門，卻深深植根于民眾之中，從不入流的鄉(xiāng)野之聲進入戲曲藝術的殿堂，綻放魅力，還得益于奇特耀眼的舞臺藝術，簡約的燈光鑄就了淮劇的魂，出彩的服飾造型造就了淮劇的骨，恰到好處的道具運用成就了淮劇由內而外散發(fā)的魅力。

淮劇培育了鹽城的戲曲名杰。鹽城大地的豐腴肥美滋潤了淮劇，淮劇的豐富內涵培育了鹽城戲曲名家。從淮劇誕生至今，在淮劇園地走出來的名家太多，不是一張紙或一篇文章能寫得完的，各個時期的代表人物很多，他們延續(xù)了淮劇的魅力，創(chuàng)造了淮劇的輝煌。一代又一代的淮劇人，傳承淮劇不只是命運，勇氣，智慧所致，更多是對淮劇那份熾熱的愛。著名的淮劇演員有“江北梅蘭芳”謝長鈺，“四小名旦”之一謝艷霞，“淮劇三朵梅”梁偉平，梁國英，王書龍，還有何孔標，雪飛，陳芳，楊金花等等。他們似一顆顆明珠，鑲嵌于淮劇的寶塔上，魅力四射。

“叫我唱來我就來吶，拔根蘆柴花，清香那個玫瑰玉蘭花兒開......”當人們重拾這首甜美悠揚，鄉(xiāng)土味濃重的抒情小調《拔根蘆柴花》，不由地會想起“鹽阜梅蘭芳”雪飛。文革前，她已名揚四海，主演的淮劇《漁濱河邊》，《絕頭路》廣泛吸取民間淮調，為大眾所喜愛。一曲淮調《劉桂英是朵大紅花》激動人心。文革中，雪飛遭到無情的打擊與批判，但逆境和厄運都無法將她打倒，她始終堅信，藝術是人民的。文革后，她煥發(fā)藝術的青春，甘做園丁，培養(yǎng)新人，將其寶貴的精神財富傳送下一代。足涉蘇滬，音回江淮的著名淮劇演員楊金花在1933年將高亢的老淮調軟化，使之成為西路激越和東路委婉相結合的江淮又一主體唱腔——新淮調。她專工花旦衣著，女扮男裝，以淮調迭句聯(lián)彈的特色，香美的扮相，窈窕的身材，珠圓玉潤的唱腔，被老戲迷們譽為“楊小閨女”。著有《雙槐樹》，《紫金蓮告狀》等?；磩〉┙茄輪T陳芳自1986年從藝以來，在淮劇舞臺上塑造了幾十位形態(tài)各異的人物，她的戲深受觀眾喜愛?；磩　睹消惥贰都抟卵浮犯呔觿∧夸N售榜首，創(chuàng)作的新劇《藍齊格格》，《一江春水向東流》，《太陽花》等，都是令人振奮的佳作。她以深厚的功底，自然質樸的風格，美妙絕倫的唱腔塑造了栩栩如生的人物。《孟麗君》中她飾演的孟麗君優(yōu)雅端莊，古典細膩，散發(fā)著巾幗不讓須眉的高貴氣質，好一個驚才絕艷的孟小姐，超凡脫俗的曠世才女。“一路上大漠孤煙胡笳哀怨，眼中淚早流盡不再嗚咽，身如槁木絕思念…”聽著《藍齊格格》中的藍齊格格悲遠嫁，一臉冰霜凜然無畏，盡現(xiàn)圣潔的藍齊公主的任性高傲，桀驁不馴的個性?！都抟卵浮贰敖璁敗币粓隼?，她飾演的巧云，凸顯東方傳統(tǒng)女性的嫵媚柔情，她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真情地塑造出一個純情少女含羞答答，濃情款款，芳心暗許，終身暗托的立體形象。或許隨著時間的推移，許多人物形象漸漸在人們的腦海中淡漠消失，但陳芳塑造的形象卻永遠令人銘記，這不是亦步亦趨一味模仿前輩所能達到的高度，她的唱腔圓潤清亮，如醇香清冽的美酒，爽口提神。她富有魅力的嗓子就像一個奢侈的富豪，任聲音縱情地揮霍而無窮無盡。根據(jù)劇情的需要，時而字正腔圓地唱出濃重的鄉(xiāng)土淮風，時而積極探索，抒發(fā)淮芳清韻。淮劇作家用淮劇作品抒發(fā)性靈，傳承草根文化?；磩∽髌芬采钌畲蛏狭肃l(xiāng)土文化的烙印，展示著淮劇的藝術魅力。如獲“群星獎”的小淮劇《你是我的留守妻》，獲江蘇省“五個一工程”獎的《太陽花》，榮獲多個獎項的《奇婚記》，另有名作《孟麗君》，《一江春水向東流》，《牙痕跡》等，無不向人們展示了淮劇特有的風韻。

現(xiàn)代戲《太陽花》以抗日戰(zhàn)爭為背景，演繹了蘇北抗日老區(qū)一個偏遠小山村麒麟村方家的故事，以蘇北小鎮(zhèn)靠藥材起家的方家母子為人物題材，描繪出方家兩兄弟在抗戰(zhàn)時期所走的不同道路，不同志向，不同結果，情節(jié)出人意料，跌宕起伏。劇中的人物鮮活復雜而又多層次。性情憨直愚頑的劍豪，因賭博敗家后，斷指明志，走上了抗日救國的道路；一向孝順，學業(yè)優(yōu)異的劍雄，淪為侵略軍的鷹犬，屠殺抗日志士的劊子手；勤勞善良，懸壺濟世的方大姑，毒死了日本鬼子和漢奸兒子方劍雄；天真純潔的白燕坪，用年輕的生命換來了父老鄉(xiāng)親的生命安全，像躺臥在荒野里一朵死不了的太陽花，永遠朝著光明微笑?！短柣ā芬匝輪T們的精湛表演，催人淚下的唱詞唱段，別出心裁的舞臺設計，緊湊的場景切換，把抗戰(zhàn)時期中華兒女英勇卓絕的氣概和不屈不撓的氣節(jié)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太陽花》讓觀眾看到的是我們中華民族的魂。

三、淮劇之命運

“唱不到”的淮劇藝術家馬秀英曾說：“鹽城是淮劇的根。”然而，當歷史的時針已指向二十一世紀，當現(xiàn)代文明進化的速率以前所未有的水平展現(xiàn)其貌時，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持續(xù)發(fā)生的巨變，給文化藝術以極大的挑戰(zhàn)，尤其是鹽阜兒女引以為豪的有聲名片—淮劇。它不可避免地走上了下坡路，優(yōu)秀劇目屈指可數(shù)。隨著經(jīng)濟的發(fā)展和社會的進步，人們的娛樂休閑方式越來越多元化，曾經(jīng)唱遍鹽阜大地的淮劇難以適應時代的要求，也難有當年眾星捧月的風光。在曲目上題材較陳舊。在生活昌盛的年代，人們需要的是輕松愉快，不是沉重苦悶；需要的是笑聲，不是哭聲；需要的是激昂的號角，不是小媳婦的悲啼。在表演上，多是些程式化的表演方法，現(xiàn)代氣息不足，美感不足，舞臺設計也有待完善。在劇本上，真正打動人心，轟動市場的劇本不多見。

要解決這些問題，復興鹽城淮劇，使其重新散發(fā)光芒，我們就不能因循守舊，對其頂禮膜拜，必須正確處理繼承與創(chuàng)新的關系。對于淮劇作品，要把握好歷史與音樂的發(fā)展流向，讓其適應社會生活，社會意識，時代精神，成為人民大眾喜聞樂見的作品。對于淮劇演員，要扎根基層，體驗老百姓的喜怒哀樂，開拓嶄新的藝術風格，與觀眾互動，真正成為觀眾與淮劇情感交流的紐帶。對于淮劇的傳承，淮劇團需要不斷創(chuàng)新，培養(yǎng)優(yōu)秀演員，創(chuàng)造出更多貼近生活，緊跟時代步伐的劇目，宣傳演出信息，挖掘淮劇市場。另外，振興淮劇要從娃娃抓起，通過學校教育的推廣，發(fā)現(xiàn)更多的好苗子，培養(yǎng)更多的愛好者，讓淮劇薪盡火傳，永葆旺盛的生命力。

如果是固體，它就是黃海灘頭的鹽；如果是液體，它就是下河的水；如果鹽阜平原是一只風鈴，它就是婉約輕揚的鈴聲。淮劇——鹽城文化的傳奇，用聲音這流淌靈動的文字為海鹽文化增添了厚重的歷史注腳。鹽城淮劇——繞梁的鄉(xiāng)音，盡管它走在歷史的盛衰路上，我們依然要熱愛它，堅守它，為它奔走吶喊，把鄉(xiāng)音淮劇打造成鹽阜文化大江中一艘永不沉沒的船，中華民族歷史長河中不畏風浪，勇往直前的一葉扁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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