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的“移植”：論法語詞匯中的英語借詞

楊曉燕 何怡

摘 要 作為聯(lián)合國和歐盟的官方語言之一，法語在其漫長的發(fā)展過程中向國際活動中的重要媒介語言——英語借用了大量豐富的詞匯。法語中的英語借詞反映的不僅僅是一種文化現(xiàn)象，同時流露出的，還有不同的社會心態(tài)以及英法兩國之間微妙的政治、經(jīng)濟關系。分析探究法語詞匯中的英語借詞有助于更好地理解英法兩國在歷史上的政治文化關系以及由此帶來的社會生活方式的變化，尤其是英國文化對法國的影響。

關鍵詞 法語 英語借詞 文化 政治 經(jīng)濟

中圖分類號：H313 文獻標識碼：A

Language "Transplant"： On the English

Loanwords in French Vocabulary

YANG Xiaoyan， HE Yi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Yunnan University， Kunming， Yunnan 650091）

Abstract As one of the official languages of the United Nations and the European Union， French in its long course of development activities important to the international media languages --- English borrowed a lot of rich vocabulary. English borrowed words reflect more than just a cultural phenomenon， while showing， as well as different social mentality and delicate political and economic relations between Britain and France in French. Investigating the French vocabulary of English loanwords contribute to a better understanding of the political and cultural relations between Britain and France in history and the resulting changes in social life， in particular the impact on British culture in France.

Key words French； English loanwords； culture； politics； economy

法國詞匯學家吉爾貝（Louis Guilbert）說：“詞匯作為語言現(xiàn)實的一部分，服從于延續(xù)和發(fā)展的雙重法則?！弊鳛檎Z言的重要組成部分，一方面，詞匯中的主要部分表現(xiàn)出相對的穩(wěn)定性，保證不斷繁衍的民族能夠進行交流、本民族的文化能得到傳承；另一方面，由于語言同社會政治、經(jīng)濟和文化的變遷息息相關，由此導致了詞匯處于不斷發(fā)展變化的狀態(tài)之中。借詞（emprunt），即從其他語言吸收詞匯，是豐富詞匯的主要方法之一。法語作為目前世界上有著舉足輕重地位的語言，在其漫長的發(fā)展過程中，向其他語言，尤其是向英語借用了大量詞匯，借詞成為法語詞匯的重要組成部分。研究探析法語中的英語外來詞有助于我們更好地理解兩國經(jīng)濟、政治、文化交流尤其是歷史上英國文化在法語中的影響和印記。

1 英語向法語“移植”詞匯的歷程

英國與法國隔海相望，特殊而且便利的地理條件使這兩個國家必然在歷史和文化方面產(chǎn)生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但是在語言交流方面，比起從公元前就開始為法語提供給養(yǎng)的拉丁語、希臘語和阿拉伯語，英語借詞進入法語的起源相對比較晚。其經(jīng)歷的階段主要有以下幾個時期：

1.1 開端

歷史上，英吉利海峽兩岸的不列顛和高盧都曾經(jīng)歷過相同的遭遇：首先是凱爾特人的入侵，緊接著是羅馬人和日耳曼人的入侵。法語的發(fā)展歷史告訴我們，法語曾經(jīng)向英語輸送過大量的詞匯和表達方式。因為“在歷史上的數(shù)百年中，法語曾經(jīng)是英國宮廷和英國上流社會使用的語言，英語卻只在民間使用?！保╓alter，1988）與之相反，法語向英語借用詞匯的歷史源頭相對較晚，可以追溯到15世紀，此時雖然英法兩國政治交往活動頻繁，但是由于這個時期的法國無論在語言和經(jīng)濟上都處于相對輝煌的歷史時期，所以只有少量的英語詞匯進入法語。

1.2 發(fā)展

英語的大量借詞開始進入法語真正發(fā)生在18世紀。18世紀開始，英國工業(yè)革命使其在交通運輸、工業(yè)生產(chǎn)方面取得了極大的進步，綜合國力有了進一步的提升；而18世紀之后的法國經(jīng)歷了一系列運動和戰(zhàn)爭，法國大革命、巴黎公社……在七年戰(zhàn)爭（1756-1763年）中，法國遭到慘敗，在印度也丟掉了大片殖民地。七年戰(zhàn)爭使英國確立了殖民霸權，而法國的強國地位受到嚴重損害。長期的對外戰(zhàn)爭大量消耗了法國的國力，使法國陷入了專制主義的危機，法國的影響力已經(jīng)大不如前。這一時期英語詞匯對法語詞匯的影響主要表現(xiàn)在政治、經(jīng)濟和法律方面，大量航海、體育、交通和經(jīng)濟類詞匯進入法語，這是英語詞匯進入法語的重要發(fā)展時期。

1.3 高潮

20世紀以來是法語向英語借用詞匯的高潮時期。兩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美國后來者居上，經(jīng)濟、科學技術等迅速發(fā)展，很快就占據(jù)了世界領先地位；尤其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結束以來，法國市場里到處充斥著美國的商品，詞隨物至也就成為了必然的現(xiàn)象，大量的英語詞匯如潮水一般涌入法國民眾的生活，此時法語向英語借用的主要是與法國人民生活息息相關的詞匯。因為這樣既避免了創(chuàng)造新詞之勞，又能避免可能出現(xiàn)的翻譯錯誤。從20世紀初到今天，英語外來詞伴隨著美國的習俗、生活方式風靡全世界，同時進入世界上的許多語言，也包括法語。當我們閱讀法文報刊，聽法文電臺，看法國電影電視的時候，都能遇到大量或新或舊的英語外來詞。

通過以上英語借詞大量涌入法語的漫長發(fā)展過程，我們不難看出：一個國家的政治、經(jīng)濟發(fā)展對語言起著極其重要的作用，大量外來詞的借用往往與兩個國家的經(jīng)濟交往、生活方式的改變密切相關。

2 法語中使用英語借詞的幾種主要形式

根據(jù)法國詞典學家Jean Dubois先生估計，在現(xiàn)代法語詞典收錄的全部借詞當中，英語借詞約占50%；還有一種觀點認為英語借詞占全部借詞的80%～90%。兩種觀點盡管在數(shù)據(jù)上不能達成統(tǒng)一，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英語借詞在現(xiàn)代法語中的地位非常重要。根據(jù)不同的角度，我們可以對英語外來詞做以下分析：

2.1 按照詞形詞義來劃分

2.1.1 同形同義詞

這一類英語外來詞在法語中主要是一些涉及體育、交通、經(jīng)濟、軍事類的詞匯，也就是有關美國、英國社會生活方式的詞匯，在借用的過程中完全被法語吸收，從詞形和詞義上全部借用，主要義素相同，僅僅是在發(fā)音方面進行了一些變化，例如：

體育方面：

football——le football （足球）

jogging——le jogging （慢跑）

knock-out——le knock-out （拳擊用語，擊敗在地）

交通方面：

wagon——le wagon （車廂）

tramway——le tramway （有軌電車）

express——lexpress （快車）

jet——le jet （噴氣式飛機）

經(jīng)濟方面：

marketing——le marketing（市場營銷）

budget——le budget（ 預算）

dollar——le dollar （美元）

joint-venture——le joint-venture（合資公司）

軍事：

jeep——le jeep （吉普車）

raid——le raid （突襲）

revolver——le revolver（手槍）

社會生活：

jean——le jean （牛仔褲）

shopping——le shopping （購物）

best-seller——le best-seller （暢銷書）

star——le star （明星）

2.1.2 形近異義詞

這一類英語借詞按照法語的構詞法規(guī)則在詞形方面進行了“局部”的法語化，改動后的英語借詞基本符合法語的書寫習慣，從中仍能看出有英語詞匯的痕跡，但是在詞義方面變化比較大，或者已經(jīng)完全與英語詞義無任何關聯(lián)；或者在原有詞義上進行了拓展，即由一個詞義衍生出多個詞義；或者詞義相對縮小。

例如，英語詞challenger在進入法語時僅僅使用于體育領域，表示“冠軍或優(yōu)勝者的爭奪者、挑戰(zhàn)者”，法國人在此基礎上把詞義拓展到政治領域，表示“在競選時的競爭者”甚至是經(jīng)濟領域，表示“向大企業(yè)挑戰(zhàn)的企業(yè)”；flash在被借用到法語中時表示“閃光燈”，現(xiàn)在還被用來表示電影中的“瞬間場面”和新聞報刊中的“快訊”等等。

英語借詞的意義還可以由具體意義擴展到抽象意義，例如英語詞匯black-out表示的是“燈火管制”，后來法國人又給其賦予一層抽象意義，表示對某一特定新聞、消息等保持緘默，進行封鎖等。

另外，法語在借用英語詞匯的時候，還可以根據(jù)特定的需要，只借用其中某個或某幾個詞義，詞義相對縮小，例如借用fan的時候，只借用了其“崇拜者、球迷、歌迷”等意思，舍去了“扇子”的意思；借用match“比賽，競技”的意義而舍去“火柴”。

最后，英語借詞也可以完全改變原來的意義，在法語中表示另外的詞義。例如來自英語詞的drugstore表示“兼售藥物、化妝品、飲料及其它雜物的雜貨店，與在美國英語中的drugstore相比，經(jīng)營范圍大不相同?？梢姡乃竷热菀呀?jīng)發(fā)生了變化。

2.1.3 仿造詞（calque）

這一類借詞是指根據(jù)外來詞的詞形結構，使用法語與之相對應的語言成分仿造出新的詞匯，仿造詞與原有的外來借詞有一定的聯(lián)系，但是由于它們已經(jīng)改變了詞形，往往比較難以分辨而且嚴格意義上來說也不能算是地道的外來詞；而且從法國人對其接受程度來說，由于仿造詞在一定程度上已經(jīng)進行了法語化，因此比較容易被法國民眾所接收。例如：lordre de jour（議事日程）由英語詞組order of the day仿造而來；lune de miel（蜜月）的成詞靈感來自honeymoon；gratte-ciel（摩天大樓）就是美國英語skyscraper一詞的仿造詞。另外，我們還可以在一些有關美國生活方式的日常用語中找到一些仿造詞的影子，它們往往和英語外來詞并存，為法國人使用。self-service（自助餐廳）和libre-service，software（軟件）和logiciel，shoot（足球射門）和tir，但是很多法國人，尤其是在年輕人當中，大家更愿意使用英語外來詞，因為覺得這樣能使自己的語言更加生動活潑，或者說更顯得“時髦”。

2.2 按照指稱意義來劃分

根據(jù)著名語言學家索緒爾的理論，語言是一種符號體系，這種符號是能指（語音形式）和所指（概念）的結合，能指通過所指來指稱客觀事物。這種結合具有任意性的特征，其具體體現(xiàn)就是同一個所指在不同語言里由不同的能指來表現(xiàn)。通過分析這三者的關系我們可以得到以下幾類借詞：

2.2.1 指稱僅存在于外國文化中的事物

在日常生活中，我們經(jīng)常遇到一些特定文化的特殊產(chǎn)物，僅僅在某一社會背景或文化中存在，在本民族的文化中是不存在的，因此在本民族的語言中也就沒有相應的語音形式來表達，此時最為有效的表達方式就是通過直接借用外來詞。隨著全球文化交流和交往的加強與進步，這一類詞語的數(shù)量非常有限。在法語中有以下一些專門用于指稱僅存在于英語世界中的事物：

dollar——le dollar （美元）

lord——le lord （英國貴族）

ondatra——londatra（北美產(chǎn)麝香鼠）

2.2.2 指稱國內有對應物的事物

這一類外來詞在借詞中占很大的比例，它們往往比法語自身的詞匯具有更強的表現(xiàn)力和生命力，因此會在法語中不斷得到吸收和同化，最后成為法語中的“基本詞匯”。

jogging——le jogging（慢跑）

shopping——le shopping（購物）

chewing- gum（口香糖）

hot-dog——le hot-dog（熱狗）

這一類詞在法語中往往有相應的詞來表示，但是英語外來詞更能體現(xiàn)一種時尚或者更有“風味”的生活方式，所以在青年法國人當中非常流行。例如，shopping在法語中有相應的“faire des achats”和“faire des courses”等來表示，但是“faire du shopping”所表現(xiàn)出的那種帶有“休閑、娛樂、輕松、漫無目的”的購物方式是其他兩個詞組所不能體現(xiàn)的，所以年輕人更愿意選用faire du shopping或者把shopping直接當作一個動詞來使用。

總之，無論從哪個角度來劃分，英語外來詞在法語中的運用都有其深刻的歷史文化淵源，或者是在當時表達了一種對先進生活方式的向往，或者是其具有更豐富的表現(xiàn)力和生命力，因此對于外來詞都不能持全盤否定或是一味接受的極端態(tài)度。

3 英語向法語“移植”詞匯的原因

從以上的分析我們不難看出，借詞是有時間性的，每個借詞都在一定的歷史和社會條件下產(chǎn)生。兩個國家在政治經(jīng)濟活動方面的交流與合作，甚至是沖突和摩擦都能導致兩種文化在接觸過程中發(fā)生碰撞。在此過程中，一種語言向另一種語言借用大量詞匯，這不僅是語言現(xiàn)象，而且是一種社會現(xiàn)象和文化現(xiàn)象，反映的是一個時代的社會心態(tài)。

首先，借詞的產(chǎn)生是一種文化現(xiàn)象，是以兩種語言的接觸為前提條件的，而語言的接觸意味著兩個民族或兩個國家之間在政治、經(jīng)濟、文化等方面產(chǎn)生相互的影響。因此我們說，在借詞這個語言現(xiàn)象中，文化和心理等非語言因素起著很大的作用；一個開放包容的國家和民族，在接觸其他文化的過程中，愿意正視自己的不足和看到其他民族的長處和文明，就愿意借用外來詞來學習一種先進文化、先進技術甚至只是一種不同的生活方式。

其次，借詞的產(chǎn)生是一種經(jīng)濟現(xiàn)象，從社會語言學的角度來看，借詞的產(chǎn)生不是在封閉的狀態(tài)下發(fā)生的，而是受到社會經(jīng)濟發(fā)展的制約和影響。十九世紀、二十世紀以來，科學技術的新發(fā)明、新發(fā)現(xiàn)、新理論及其所促進的經(jīng)濟發(fā)展都需要有新的詞匯來表達，于是人們常常會向另一種經(jīng)濟和科學技術更為發(fā)達的語言借用表達先進方式的詞匯來表達自己對另一種經(jīng)濟現(xiàn)實的憧憬。

最后，借詞的產(chǎn)生還是一種政治現(xiàn)象，語言在使用過程中相互借用詞匯不是一種等價交換，而是通常有一個主導方向，即一種語言是主要借出方，而另一種是主要借入方。總的來說，主要借出方是“有聲望”的語言。這種聲望雖然與語言本身的品質有很大關系，但是主要是由講這種語言的國家和民族的“聲望”決定的。歸根到底，語言的“聲望”是指講這種語言的國家、民族在政治上、文化上是否有影響力，并且其是否會以一定的政治手段向鄰國甚至是世界推行它自己所崇尚的政治制度和生活方式。

綜上所述，不同民族的語言在相互接觸、相互交流的過程當中，一方向另一方借用一些比較有社會表現(xiàn)力的詞匯是不可避免的，而且也會持續(xù)進行下去，這是一種語言不斷豐富詞匯、保持自身創(chuàng)造力和活力的有效途徑；但是，一個民族的語言要取代其他民族的語言成為唯一的世界語言是不可能的，每一種語言在使用過程中都會表現(xiàn)出自身的優(yōu)越性和不足之處，我們只有保持一種“語言平等”的心態(tài)，以積極而又平和的態(tài)度來對待不斷涌入的外來借詞，才能在語言現(xiàn)實中正確地使用外來詞，達到積極學習而又保持本民族語言純潔性的目的。

本文系云南大學人文社會科學青年研究項目《淺析英法詞匯的異同和相互影響》的階段性成果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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