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彪
摘要:《水滸傳》是中國古代英雄傳奇類小說之巔峰,除了忠義精神的表達、故事情節(jié)的設計、語言技巧的應用等方面異常突出外,其人物描寫也格外出彩。據(jù)統(tǒng)計《水滸傳》一書中提名道姓的人物共達577個,其中多數(shù)人物都具有一定的武力或技藝。所以《水滸傳》中對兵器的描寫可以說是千姿百態(tài)、異彩紛呈,讓人眼花繚亂、拍案叫絕。這種描寫不僅增強了作品的可讀性,也顯示了作者廣博的閱歷和豐富的知識。那么,基于這些描寫在文本敘述中具體功用的考述則成為本文的立意所在。
關鍵詞:水滸傳兵器描寫文本功能繼承和開創(chuàng)古人行走江湖往往挑一件趁手的兵刃,久而久之從一個人的所持之物就能看出其性情秉性。如見一俠客持劍,就會想到乘風飛舞、光影翩躚;見一隱者拿槍,就會想到月色飄灑、落英繽紛;而若見一大漢手持宣花板斧橫于道中,必然是聲震山河、雷霆萬鈞。所以在《水滸傳》的行文中,作者也注意到了兵器描寫的重要功用。
一、標明性格身份
一個人的品性一旦定型,會反映到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作為行走江湖的英雄,對自己兵刃的選擇,必然或多或少基于其性格傾向。
且看第四回,魯智深欲打造一條禪杖一口戒刀,對鐵匠說:“灑家只要打一條一百斤重的?!盵1]鐵匠為難道:“便是關王刀,也只有八十一斤?!敝巧罱乖甑溃骸鞍潮悴患瓣P王?他也只是個人!”鐵匠依然不從,智深又說:“比關王刀,也打八十一斤的?!钡昙乙廊徊粡?,最后幾經(jīng)退讓才答應給打了一條六十二斤重的水墨禪杖。這里一方面可以看出魯智深的心高氣傲,而另一方面也反映出人物的通曉事理。
除此之外燕青的靈巧機智、李逵的暴躁兇狠、索超的心急如火、武松的嫉惡如仇、董平的細致聰慧都能從他們所持的川弩、刀斧、雙槍中略看出一二來,因此《水滸傳》一書中濃墨重彩的兵器描寫對人物塑造、身份確立、性格展示都起到了不可小覷的作用。
二、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
故事的展開,往往要靠一些獨具特色的物件來推動情節(jié)的發(fā)展,這些物件會在串聯(lián)人物、象征寄托或勾連結構方面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當然,《水滸》中的諸多兵器都有此類作用。
這類功用的表現(xiàn),以第十二回楊志賣刀最為突出,初道君皇帝欲建萬歲山,于是從各地征繳奇珍異石。楊志作為制使運送花石綱時翻船,導致花石綱失陷。百般無奈,到東京街頭變賣祖?zhèn)鲗毜?,在賣刀時卻又遇潑皮牛二糾纏,楊志只好介紹寶刀有三個驚人之處“第一件砍銅剁鐵,刀口不卷;第二件,吹毛得過;第三件,殺人刀上沒血?!迸6破茸屩鹨辉囼炦@三樣奇處,楊志試到最后一樣時無奈將其殺死。金圣嘆在評點此段時隔句提到12次“潑皮”、4次“不堪”,并說:“一路寫楊志軟順,并無半點剛忿,止為英雄失路”[2]。而這英雄失路的表現(xiàn)全由這把寶刀串聯(lián),從思忖賣刀到為刀插上草標,從展示寶刀到潑皮買刀,從介紹寶刀到試驗寶刀,最后用刀除惡,一氣流貫,讓人讀來也不禁嘆惋。
以兵器串聯(lián)故事從而推進情節(jié)發(fā)展的例子還有很多,如對影山射戟,呂方郭盛二人爭執(zhí),畫戟上紅纓纏在了一起,被花榮一箭射開,才使兩英雄同歸梁山;又如宋江征繳田虎,田虎帳下平南先鋒將郡主瓊英善使飛石,于是張清前去對陣,瓊英每發(fā)一石,張清就發(fā)一石把瓊英的飛石“打得雪片般落將下來”,從而促成了這段姻緣。這些兵器描寫的穿插,環(huán)環(huán)入扣,推動了故事情節(jié)的演進。
三、增添神異色彩
《水滸》中描述了許多奇異之事,如九天玄女授書宋公明、李逵斧劈羅真人、張順魂捉方天定等,這種神秘色彩的勾勒,不僅需要離奇的故事,有時還需要神秘兵器的介入加以渲染。如兩軍對壘之時,往往有一人手持長劍,默念咒符,而后大喝一聲“疾!”便成魔法變異之術。
如第九十六回中,公孫勝斗陣妖道喬道清時,喬道清隔空控制著手下費珍的點鋼槍,公孫勝也隔空控制著秦明的狼牙棒,一槍一棒在空中相斗,最后槍被一棒打掉。公孫勝喝道:“你在大匠面前弄斧!”可見哪里有妖術哪里就有公孫勝針鋒相對,而那柄松紋古定劍也如影隨形伴隨著所有神異情節(jié)的展開,增強了作品的豐富性和可讀性。
此外梁山好漢中戴宗的飛馳甲馬、樊瑞的施法佩劍也都各有神通,讓人瞠目結舌。
四、渲染環(huán)境氣氛
所謂“林暗草驚風,將軍夜引弓”詩詞中、小說里,往往一個物件就能煽動起一種境界,或是一個動作,就能勾勒出一個環(huán)境,在《水滸》中許多環(huán)境的塑造都需要兵器描寫的介入。
如第四十八回,宋公明第二次攻打祝家莊時有一場馬戰(zhàn)異常精彩,對戰(zhàn)雙方扈三娘和馬麟二人皆使雙刀,兩方一對戰(zhàn),“正如風飄玉屑,雪撒瓊花,宋江看得眼也花了”這里的精彩描寫讓金圣嘆拍案叫絕,他評點道:“一番接換,忽變出四口刀來,迅疾駭人,不獨宋江眼花也?!蔽覀儊砜催@八個字“風飄玉屑,雪撒瓊花”,將飛舞的四口刀比作玉屑瓊花,一來說明刀速之快晃人眼,二來勾勒出一個美輪美奐的唯美之境。這也正是殘酷戰(zhàn)場上,扈三娘作為一員女將所能給我們帶來的唯一美艷之景,四刀飛舞便是這一美艷之景的關鍵所在。
再如,七十二回眾好漢元夜鬧東京的橋段。一肚子怒氣的李逵便就“街上奪條棒,直打出小御街來”。城中喊起了殺聲,門外的“魯智深掄著鐵禪杖,武行者使起雙戒刀,朱仝劉唐手拈著樸刀,早殺入城來?!崩铄尤圆涣T休,從店里取了行李,拿著雙斧,大吼一聲,“要奔城邊劈門”。這里寫得精彩,李逵一開始沒有雙斧,只隨手抄了條棒來鬧這東京城,當他拿到自己的雙斧時,索性要去劈了城門,城門厚硬之至,兼有一個城市門戶之意,作者在這里用了“劈門”二字,把“鬧東京”這個程度敘述到無以復加。兩柄大斧,加上智深的禪杖、武松的雙刀、朱仝劉唐的樸刀,幾個兵器疊加,便演繹了一場“鬧東京”的好戲,書中并沒有描述此時東京的樣貌,但是人仰馬翻,雞鳴狗跳之狀全在腦中。
除此之外,波光葦影下阮氏兄弟手執(zhí)魚叉的淡然與瀟灑,風雪撲面中林教頭提一桿花槍的孤寂索寞都令讀者如臨其境,蒼茫之間,手中兵刃與人物合二為一,可見作者在下筆時思慮之周全。
四、小結
作為英雄傳奇類小說的巔峰之作,《水滸傳》不僅為我們展示了各式各樣的英雄人物,也為我們描述了千奇百怪的兵刃器械。這些描述不僅增強了作品的可讀性,還起到了一些超越其自身文本價值的功用,在人物性格的展示上,在故事情節(jié)的推動中,在作品內(nèi)容的增色與環(huán)境的渲染時都會發(fā)現(xiàn)許多精彩的兵器描寫。有時從一件令人印象深刻的兵器背后,就能竄出一個活生生的人物形象,這也就是歷代評點大家所說的“人刀俱活”或“人槍合一”。因此對文學作品中兵器描寫的注意,不僅可以幫助我們更細致的閱讀文本,把握文意。更能讓我們透過文本,管窺整個宋代兵器制造業(yè)發(fā)展之態(tài)勢和宋代兵器文化的獨特內(nèi)涵,因此學術意義深遠,研究前景廣闊。
(指導老師:王引萍教授)
注釋:
[1]施耐庵,羅貫中:《水滸傳》,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版。
[2]施耐庵,金圣嘆:《金圣嘆批評本<水滸傳>》,長沙:岳麓書社,2006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