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欽楠
講個小插曲,是關(guān)于華德福學校高中部老師開會時的一幕。一男一女兩個文科老師在爭論一個問題,開始的時候還好好的,突然吵了起來。男的是Mr. Zinn,女的是Tracy,兩人都認為自己的觀點是正確的。于是,兩人從客客氣氣的據(jù)理力爭到臉紅脖子粗的爭吵,最后演變成無限循環(huán)的兩句話——“我有博士學位?!薄拔疑弦剐Un程?!薄拔矣胁┦繉W位?!薄拔疑弦剐Un程?!薄@哪兒跟哪兒呀。
就在他倆吵個沒完沒了的時候,學校另一位文科男老師Mr. Levy淡定地在一旁蹲著馬步,悠閑地打起了太極。再看會上的其他老師,音樂老師夫婦聊起了晚上吃什么;美術(shù)老師和幾位女老師圍到一起討論著怎么煮湯好喝;角落那邊的幾個理科男老師在比賽看誰徒手畫圈更厲害;還有教陶藝的那個老爺子,又給其他幾個老師講起了自己的“想當年”。對了,不能忘了木工打鐵什么都會的大胡子,他擺弄著兒子新給買的手機,默默地把眼前發(fā)生的一切用視頻錄了下來,才使得這幕“輕喜劇”能夠在學生中流傳。畢業(yè)班伙伴們在結(jié)業(yè)表演時重新再現(xiàn)這一幕,于是這段高中部會議在我們學校成了人人皆知的傳奇。畢業(yè)班的同學表演得活靈活現(xiàn),觀看的學生一個個被逗得捧腹大笑,而坐在一旁的老師們臉都綠了。這事是最近學校內(nèi)部亂象的一個小高潮,之前或之后接二連三的事情,像一個個混沌不清的段子,各種令人哭笑不得的狀況頻發(fā)。
時空倒退回春天,波特蘭經(jīng)過了漫長的雨季,漸漸出現(xiàn)明媚陽光的燦爛日子。將近一個星期,高中部變成了我們11年級的天下。9年級去了農(nóng)場,10年級去了野外,12年級去了美國海拔最低的地方進行畢業(yè)旅行。于是,整個高中部只有我們11年級11個“神仙”。我們老師都逮了這個空兒,沒課的老師就不來了,有課的老師也不愛來了。主課老師Tracy直接讓我們?nèi)ニ疑险n,這樣她就不用來學校。不得不說,那幾個早晚過得跟以前在老師家補課似的。如果沒記錯,那些天我見過的老師不超過5個,除了歷史、數(shù)學老師和辦公室主任天天可以看到,其他老師都是無聲無息地玩潛伏。由于沒老師講課,我們只能自習,但厚道的我們規(guī)規(guī)矩矩,沒有提任何不滿。然而,學校管理層對老師這種散漫態(tài)度似乎已經(jīng)忍耐到了極限。
接著時空轉(zhuǎn)換到學校運動日,在這天,所有人不分年級不分性別被分為6個組,每個組有兩個老師。只要不是特別馬大哈的人一定能看出來,雖然運動游戲井井有條,但老師和老師相互間是混亂的,別說照計劃每組必須有兩個老師了,有的組就一個,有的連一個都沒有。像Mr. Levy,一直到大中午的才慢慢悠悠地戴著頂草帽過來,蹭了頓烤肉吃。他臉上沒有一點慚愧的意思,好像理直氣壯地寫著幾個字——“我是來吃烤肉的”。
今年的運動日,明顯感覺老師沒有前兩年的熱情,同學也提不起勁兒。那天也巧,本來我想請假不去,但第二天也沒什么事就臨時去湊湊熱鬧。一大早就進了學校,正好看見Kate主任在辦公室為了協(xié)調(diào)老師正手忙腳亂地打電話,問這個說來不了,問那個說沒時間;有的說兒子病了,已經(jīng)約好了醫(yī)生。電話開了免提,響徹整個走廊,大家聽得一頭霧水,甚至懷疑這天的活動還能不能繼續(xù)下去。雖然老師沒有協(xié)調(diào)好,但該做的都順利進行,跑前跑后忙個不停的Kate有一半的功勞,我們學生離了老師也沒出什么亂子。
時空再回到畢業(yè)班唱主角的最后一個星期,也就是開頭插曲發(fā)生的那段時間。在學生眼中,表面看似平靜的校園內(nèi)部正發(fā)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個別老師有意無意的散漫,似乎是在表達對上面一些做法的不滿。而我們這幫被蒙在鼓里的無憂無慮的學子,直到暑假臨結(jié)束才知道點苗頭。對于學校管理層在沒有充分溝通的情況下做出重大決定,學生們的第一反應是憤怒。作為中國學生,可能覺得學校別說換老師,換個校長都不算事兒,跟學生關(guān)系真不大。但這是一幫在華德福教育理念呵護成長的小精英們,讓學校感覺很難纏,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放假前的最后一天只有一節(jié)課,課后照常就是學期末的總結(jié)和老師同學擁抱握手,來幾句暫時分別的客氣話。但今年卻有一點反常,學校的心理老師把我們年級的同學和兩三個老師聚集到一間小屋,說是要跟大家討論最近校內(nèi)反常的氣氛,讓我們說原因。這就像捅了馬蜂窩,挑起了一個吐槽大會,年級里一個心直口快的男同學不小心說了一句不著邊的話,戳中老師們的怒點。于是,這場本意為緩解氣氛的小會成了一場我們和老師之間的辯論會。
當下再回想,11年級“猴子”稱霸王的一個星期之后,有那么幾天,一個中年婦女沒事老進進出出各個教室,旁聽不同的課,還喜歡和每個老師“嘮嘮嗑”。當時覺得沒什么,后來我寄宿家庭的男主人“洋爸愛德”跟我說,華德福學校請他去當裁手,即給老師挑毛病并裁員,他沒答應。我這才明白過來,那個天天面帶微笑的人原來是笑里藏刀,專門來給我們這個學校搞人事地震的。而最近同學之間傳播的小道消息,更加確定了裁老師的事情。我們高中部在facebook上有個群,幾乎所有同學都加了,小伙伴們沒事兒就在上面聊聊老師談談八卦。最近剛放假,學校裁人這檔事在群里鬧翻了。要是裁學校里的工作人員什么的,跟我們也沒直接關(guān)系,但消息說是裁了我們高中部的兩個老師——Mr. Levy和Mr. Hicks。本來以為如往常一樣,就是個無厘頭惡作劇,但沒想到竟然得到了各方驗證。此條小道消息百分之百真實!
Mr. Levy這個無時無刻都能起范兒打太極的老爺子,我們對他是又喜歡又討厭。知道他被裁的那一瞬間,我心里充滿疑惑和不是滋味。他的確是全校學生的吐槽重點,說這老爺子這不好那不好,但大家知道他被裁之后,心情比我還糟糕,一腔怒火。其實反過來想想,Mr. Levy被裁,他自己早早就知道,凡事都有因果先兆。最后的幾個星期,有同學想找他,可他一共就沒有出現(xiàn)過幾次。畢業(yè)典禮上往年都必有他的演講,今年竟然被體育老師鹵蛋代替了。還有,運動日那天悠閑地來吃烤肉…… 種種跡象都說明他是不想干了,只是同學們遲鈍得沒有發(fā)現(xiàn),學校也沒有透露一絲口風,直到放假這件事情才鬧得沸沸揚揚。
Mr. Hicks很少被提起,但他卻是學生心目中的“高富帥”:“高”是說他兩米的身高;“富”是指他的生活,家里有個漂亮的老婆,一個5歲的兒子和一個剛滿月的小可愛;“帥”可并不是指他真的帥,要是拿都教授或者國內(nèi)的明星人物比確實有點勉強,但在華德福學校這個60歲左右的男老師當?shù)赖牡胤剑€真是帥。Mr. Hicks教數(shù)學和物理,我沒上過幾節(jié)他教的數(shù)學,但是他的物理課在我們年級的小伙伴看來絕對是一級棒的,連我這個物理白癡都認可他的各種教學試驗,讓人有種想擼起袖子自己試試的感覺。
Mr. Hicks也是學校的好男人代表,舉個例子吧,雖然是小事兒,但卻溫暖了整個高中部女生的心。有一天,他突然拿著一部紅色的手機。同學奇怪地問他,他默默地說了句:“我老婆換手機了,于是她就給我了?!边€有一次,我們要搭他的車,走到停車場,我正左顧右盼地找他的白色帕薩特,突然他指著一輛紅色尼桑說到這兒集合。那一剎那,真的不太能接受一個身高兩米的大男人開一輛紅色小尼桑。換車的原因和換手機的原因一模一樣,因為老婆買新車了。同Mr. Levy一樣,沒人希望Mr. Hicks離開。
比起被裁的,減少課時的老師只是意味著收入降低,屬于不幸中的萬幸。德語老師就是第一個被砍掉工作時間的,以前聽她說過自己工資不高,課時縮水之后意味著更低,開學見面她肯定會跟我們發(fā)牢騷,再和她AA制聚餐估計不容易了。
最近學校的這點破事兒讓人大跌眼鏡,不論是以前莫名其妙地換校長,還是這次為控制人力成本對老師進行裁員,真讓我們感受到職場的殘酷。即使在網(wǎng)絡虛擬空間,學校的圈子里也是人心惶惶。學生受刺激、老師失態(tài)都在情理之中,當事人要過這道坎就更難了。教學上出了問題,本來管理層多多少少是要擔責的。作為學生,不好多說也不可能不說,不好多說是因為學校為了省錢會用更多的“代課教師”,能說的是對要離開的老師表示惋惜。同學們堅持的只是一點,總要有人出來發(fā)發(fā)聲,給一個合理解釋吧。
(編輯·麻 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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