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軍：我在泰國當老師

解永敏

參加完當?shù)厝A人聚會回到學(xué)校，李玉軍發(fā)現(xiàn)門口站著班里的幾個孩子。天上暴雨如注，孩子們渾身濕透：“老師，您可回來了，俺們擔心您的安全。”

“孩子們一句話或一個眼神，有時就很感動。曾被感動過無數(shù)次，回國時都有點生離死別的感覺了?！崩钣褴娬f跑到泰國當老師有苦有樂，三年的時光是一次抵達，也是另一意義上的出發(fā)。

課堂上的山東鄉(xiāng)音

“從來沒有想過，一個普通的山東女教師，竟然能站在泰國國光中學(xué)的教室里，用漢語給異國他鄉(xiāng)的孩子們讀書、講故事、做游戲……”李玉軍告訴記者，當初的一次沖動成就了一段不一樣的人生，雖然有苦有累，但很值。

2011年7月，聽說有去泰國支教的名額，意在傳承中國文化和中國語言，作為齊河縣第二幼兒園的教師，她毅然報名，沒來得及和家人道一聲珍重，便踏上了飛往異國他鄉(xiāng)的路。彼時，兒子剛剛四歲。

“孩子那么小，為什么會選擇這樣一種生活？”面對記者的疑惑，李玉軍說人生有太多“想不到”，說不定哪個“想不到”就是一場“喜雨”，是禾苗得主動尋找滋潤，否則會平庸一生?！皺C會如同天上掉餡餅，年輕人該舍的要舍，該得的要得?！?/p>

之前，李玉軍對支教的合艾國光中學(xué)一無所知。臨行前，根據(jù)自己的特長和從教經(jīng)驗，她整理出一些音樂教學(xué)、少兒歌舞資料，還準備了常用的教學(xué)用具和教學(xué)書籍。辦好出國手續(xù)，便獨自踏上飛往泰國的飛機。

在泰國合艾支教，遇到困難是家常便飯?！皠偟侥抢锖芗拍?，沒有可以說話的人，但三年的生活卻感受到了當?shù)厝撕秃⒆觽兊臒崆??！?/p>

第一次上課，李玉軍說還沒進教室就聽到此起彼伏的問候聲。孩子們一句簡單的“你好”，讓她很感動?！坝械某圎惥摹短鹈勖邸放苓^來和我握手，一下子把我的緊張緩解了?！?/p>

作為一名幼兒教育階段的漢語教師，遇到的最大問題是語言。在完全陌生的語言環(huán)境里，縱然有一肚子好主意，有豐富多彩的課堂活動，有萬千的鼓動激勵話語，卻怎么也說不出來。剛開始，連叫孩子們跟讀、抄寫這樣簡單的表達都要借助肢體語言。一堂課下來，手舞足蹈的滿身大汗。

“但這絲毫不影響孩子們和我的交流熱情，他們總是千方百計、手舞足蹈地表演給我看，比如問我信佛嗎，怕鬼嗎，他們就裝出拜佛和鬼的樣子?！痹S多泰國孩子喜歡漢語，有些華僑家的孩子甚至懂一些簡單漢語。一次上課，給孩子們講故事時她不經(jīng)意間說了一句山東方言，一個小男孩告訴她和奶奶說的話一樣好聽。經(jīng)了解，她得知小男孩祖籍也是山東，爺爺那一輩兒到的泰國，奶奶至今說話還帶著濃重的山東味。

“這件事讓我高興，雖然后來在課堂上盡量避免說山東方言，但感覺自己不再孤單，天下到處都有咱山東人?！崩钣褴娨恢芤鲜畮坠?jié)課，早晨六點就起床準備課程。那里的孩子們雖然喜歡漢語，但卻不知道預(yù)習(xí)，更不知道復(fù)習(xí)，甚至都不像中國孩子一樣帶課本，所以對漢語的遺忘速度超出想象。為此，她想了不少辦法，唱歌、做游戲、送獎品、加分……用層出不窮的花樣激發(fā)孩子們學(xué)習(xí)漢語的熱情。

華人圈里的“一號嘉賓”

李玉軍支教的合艾市，是泰國西南部的一座小城，那里有一所盡人皆知的學(xué)?！獓庵袑W(xué)?！半m然稱中學(xué)，但有高中，有初中，還有小學(xué)和幼兒園，是華人捐款修建的一座歷史名校?！?/p>

“目前，學(xué)校已在幼兒園2、3年級11個班和小學(xué)1—6年級34個班開設(shè)漢語課程，華僑們聽到校園里傳出的漢語讀書聲，無不為之歡欣?！睂τ诤⒆觽兊淖x書聲，李玉軍說在國內(nèi)天天聽得到，卻從沒為之激動過，而在泰國的校園里聽孩子們用漢語誦讀唐詩宋詞，會激動的淚眼婆娑?！澳菚r像置身在故鄉(xiāng)的土地上，感覺很親切?！?/p>

當?shù)厝A僑特別尊重志愿到那里支教漢語的中國教師。每逢節(jié)假日，華僑們都會組織聚會邀請中國教師參加。每一次聚會，李玉軍都喜歡和華僑們討論問題，便被指定坐上座，是華人圈里的“一號嘉賓”。

泰國合艾一帶的華僑多為實業(yè)家，喜歡做慈善，在當?shù)仡H有話語權(quán)。即便如此，華僑們卻依然喜歡談?wù)撝袊氖虑?，而對泰國局勢卻都不怎么關(guān)心。一次，實業(yè)家陳先生和妻子聊起香港，妻子說對“持中國護照者在香港只能逗留三天，持泰國護照者在香港可逗留七天”想不通。85歲的陳先生年少時從福建到泰國，如今卻依然持有中國護照。雖然家人們都已是泰國人，他卻爭辯說中國制度以國情而定沒有錯，外國人想不通只能慢慢想。妻子見他不說理，便求李玉軍作評判，李玉軍笑笑說：“各國制度有異，風(fēng)情卻多種多樣。”陳先生聽后豎起拇指說了一聲好，他妻子卻嘟起嘴來說：“咱們國籍不一樣，這事相互說不通?！?/p>

與“馬航”不期而遇

泰國是一個以佛教作為國教的國度，有95%的佛教徒，不僅擁有“微笑國度”的美譽，還素有“黃袍佛國”之稱。佛教對泰國文化、禮儀以及國民日常生活等有著深刻影響。因此，泰國學(xué)校里的孩子特別有禮貌。

“每天清晨學(xué)生們都會向老師行‘合十禮，也就是雙手合十放在胸前然后深鞠躬，讓鼻子碰到中指，這是對長輩一般的做法。每天行禮兩次，早一次下午放學(xué)一次，每次不管是在校外還是在校園里，學(xué)生都會禮貌地向老師鞠躬說‘您好?！崩钣褴娬f這話時，記者突然想到她在QQ空間里寫下的一句話：“到了泰國才知道，國內(nèi)教育那么久的和諧畫面，原來是這樣的……”

一天，一個華僑家長突然將五歲的女兒送到李玉軍面前，說要讓孩子跟著她學(xué)漢語?！昂⒆拥哪赣H雖然是華僑，卻不怎么懂漢語，特別想讓孩子說中國話，就想讓孩子每天跟著老師上課、生活?！奔议L的真情讓人無法拒絕，孩子天天跟李玉軍生活在一起，“家長竟然很放心，這樣的信任金錢都不可能買得來”。

李玉軍還講了兩個女孩和一個陌生男人的故事，主人公當然是她自己。

一個周末，她和女同事騎一輛單車外出，回來時車胎扎壞了，兩個人只好推著走。泰國的天氣異常熱，太陽像火把一樣從頭頂上烤著，不大會兒就汗流浹背了。這時，一騎車的陌生男人看到了，主動說把單車讓給她們騎，自己騎她們沒了氣的車子。

“當時有些怕，畢竟是一陌生男人，萬一是騙子怎么辦？”李玉軍說自己的思維還停留在國內(nèi)狀態(tài)，同事卻不由分說把陌生男人的車子騎了過來，并帶著她回到駐地。然后，又把車子還給了陌生男人，陌生男人哼著小曲騎車走了。

“真是一幅和諧畫面，在咱們國內(nèi)都不敢想象，一個陌生男人給兩個陌生女人換著單車騎，女人敢嗎？”李玉軍說至今想起來心里都很溫暖，真希望那樣的溫暖一直被傳遞。

與這樣的溫暖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回國時與“馬航事件”不期而遇。

“再怎么也想不到，飛機竟然和馬航事件走的一個線?！痹谔﹪?，想家，想兒子，甚至想故鄉(xiāng)的角角落落。因此，提前一個月訂了機票。機票剛剛訂上，“馬航事件”發(fā)生了。再一了解，飛機正是馬航航線?！跋蕊w曼谷，再飛吉隆坡，然后直飛北京?！?/p>

“坐在飛機上，外面稍有動靜心便提到嗓子眼。”透過玄窗看大海，蔚藍色竟然成了一道魔咒。在首都機場走下飛機，望著藍藍的天，李玉軍內(nèi)心蹦出一句話：人生，有多少個不期而遇？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