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帝因何禪位

[摘 要] 朱雀帝是『源氏物語』中的人物。朱雀帝禪位一事，既有被迫性，亦有主動性。朱雀帝篤信御靈信仰。從政治派性來說，他屬于皇族一派。外祖父右大臣去世，弘徽殿太后體衰多病，加之自身罹患眼疾，朱雀帝決定退位，將部分政權(quán)交給皇族后援人光源氏掌管，一方面遏制藤原氏勢力，另一方面籍此安撫桐壺先帝的御靈。然而，從后文中朱雀院處心積慮將三公主嫁入六條院的情節(jié)安排中發(fā)現(xiàn)，朱雀帝主動禪位的背后藏著更深的無奈，這種無奈來自于對宗教的畏懼。光源氏利用宗教勢力推波助瀾，使朱雀帝禪位染上被迫色彩。

[關(guān)鍵詞] 朱雀帝；禪位；被迫性；主動性

據(jù)日本史料記載，天皇禪位，起自于上古時代第三十五代皇極天皇。即645年7月12日，皇極天皇讓位于同母弟三十六代孝德天皇[1]。繼皇極天皇之后，又有四十一代持統(tǒng)天皇讓位于皇孫文武天皇（697年8月1日讓位），持統(tǒng)天皇亦成為日本歷史上首位太上天皇[2]。天皇禪位，均有不得不為之的理由。平安時代，天皇禪位乃遏制藤原氏專權(quán)的重要手段之一。

一、御靈信仰

「御霊」乃神及貴人靈魂的敬稱[3]，或稱“神靈”[4]。在古代日本，政治和祭祀同為一體，認(rèn)為祭政一致的觀念是政治的根本，二者都稱為“祭事”[5]。御靈信仰始于宮中神泉苑舉行的神佛融合的祭典[6]，人們認(rèn)為自然災(zāi)害和疫病肆虐，都是兇暴的靈魂在做祟，因而感到畏懼，于是祭祀、安撫靈魂的神事便盛行起來[7]。日本民族古來信奉神道，神道是以信奉守護(hù)因地緣或血緣等結(jié)成的共同體（部落、村莊等）的神靈的一種多神信仰[8]。公元六世紀(jì)中葉，佛教傳入日本。佛教與神道接觸，發(fā)展為神佛融合的局面。平安時代，作為神佛融合的標(biāo)志之一，即是御靈信仰的興起。如公元901年右大臣菅原道真被貶九州，自知冤情難伸，郁悶而死。自此以后，世間出現(xiàn)的各類災(zāi)異都被看做是菅原道真的怨靈在作祟[9]。朝廷對此異?？植溃诰┒急币靶藿ㄌ鞚M宮祭祀、安撫他的怨靈。天滿宮祭祀活動，后來演變?yōu)轱L(fēng)靡日本全國的“天神信仰”[10]。御靈信仰出現(xiàn)在文學(xué)作品中，反映了作者所處的那個時代社會現(xiàn)狀的一個側(cè)面。書中的朱雀帝自太子時代至登基踐祚，體質(zhì)一向強(qiáng)健。及至罹患眼疾，卻總不見痊愈。而外祖父太政大臣恰好此時亡故，“這一年宮中常常發(fā)生不祥之兆，變異之事接連而起”“四境人口不寧”“弘徽殿母后也突然生病，身體日益衰弱”，天災(zāi)人禍接二連三，使朱雀帝聯(lián)想到了御靈作祟——桐壺院臨終時，自己曾再三聲言決不違反父命，“使他（光源氏）當(dāng)朝廷后援人”“事無大小，都同他商量”，然而桐壺院逝世不久便對皇弟處以流罪。固然事出有因，卻違背了先帝的遺愿。于是先帝顯靈，以示對食言者的懲罰。

平安時代中期，御靈信仰在貴族社會已相當(dāng)普及。然而受其制約的程度，卻與個人的性格相關(guān)。朱雀帝性格軟弱。雖居天皇之位，卻因忌憚權(quán)臣而不能隨意執(zhí)行政令。甫登帝位之際，萬事按照桐壺上皇的旨意行事；上皇去世后，又“萬事聽?wèi){母后及外祖父大臣做主”[11]。如此懦弱無為的天皇，更容易為御靈作祟之類的觀念所束縛。對于天變地異，朱雀帝認(rèn)定是朝廷政令不公的報應(yīng)，因此多次啟請弘徽殿太后，主張赦免光源氏。但遭太后執(zhí)意諫阻。孰料太后因“諫阻”而“病勢日漸沉重”，朱雀帝因此對御靈作祟更加深信不疑。

二、光源氏與神、佛兩界的關(guān)系

①光源氏的舅父乃皇家寺院云林院律師。云林院因村上天皇勅愿修建堂塔而成為一所倍受重視的寺院[12]。屬于天臺宗的道場，比叡山一派。律師是一種法務(wù)官職，居僧綱之末，位在僧正、僧都之下[13]，屬于佛教僧侶中的上層人物。

②紫夫人的舅公北山僧都。此僧都身份頗不尋常。七弦琴為皇族擅長的樂器，從“僧都親自抱了一張七弦琴來”推斷，僧都似乎屬于皇族。此僧都一直為光源氏所倚重，“平時有事要舉行祈禱時，他是最可信賴的一位高僧”[14]。光源氏流放期間，北山僧都為了“公子早日安返京都”“紫姬消除愁苦，早享幸?！倍蚍鹌碓?，勤修佛事。

③光源氏的近侍惟光之兄乃比叡山道行高深的阿阇梨。阿阇梨是天臺、真言宗的學(xué)位名稱，也是佛僧的職務(wù)名稱[15]，有主持重大法事的資格。

④近侍惟光之父太宰大貳的乳母，其子乃東山清水寺高僧。

⑤末摘花之兄為醍醐寺的阿阇梨。醍醐寺是真言宗醍醐派的總本山，位在京都市東南部的山科區(qū)。

⑥以出家后的藤壺皇后為中心形成的佛門勢力。藤壺皇后身份優(yōu)越，出家后常常舉辦隆重法事，仍可召見僧綱。尚有伯父橫川僧都照應(yīng)。另有親信的僧都（即后來密奏冷泉帝身世的某圣僧），一直在宮中當(dāng)祈禱師。據(jù)圣僧言，光源氏流放須磨時，“內(nèi)大臣（光源氏）身蒙不實之罪，謫戌海隅，母后更加恐懼，又矚貧僧舉行祈禱”。

三、朱雀帝因何禪位

1、朱雀帝主動讓位

朱雀帝禪位一事，既有被迫性，亦有主動性。從政治派性來說，他屬于桐壺帝生前主導(dǎo)的皇族一派。朱雀帝篤信御靈信仰，“我想遵循父皇遺命，讓皇太子即帝位?？墒瞧溟g阻礙甚多，教人好生煩惱！”其時皇太子年齒尚幼，尚不至急于登位。他對放逐光源氏一事心懷愧疚，念及桐壺帝臨終囑托及自己的諾言，忌憚桐壺帝的御靈，總有些忐忑不安。這種想法通過朧月夜傳給光源氏，成為光源氏一派密謀迫使朱雀帝退位的先決條件。朱雀帝在位期間，前期由桐壺院主持朝政，后期由外祖父及太后把持朝綱。父母親和外祖父，或尊長或至親，朱雀帝似乎不愿計較其中得失。然而，外祖父去世后，太后多病，加之自身罹患眼疾。朱雀帝思前想后，總不能將政權(quán)拱手予人，果然如此，還不如讓光源氏接掌部分權(quán)力，好歹他是自己的弟弟，況且還是桐壺先帝欽定的皇族后援人。加之先帝遺命在先，亦好籍此安撫先帝御靈。于是朱雀帝也做了一夢，且內(nèi)容與光源氏的夢很是吻合。光源氏的夢中，桐壺先皇說“要到宮中一見皇上”，朱雀帝果然就夢見了桐壺先皇，并且因與先皇“四目相射”而傷了眼睛。

2、朱雀帝被迫退位

光源氏利用宗教勢力推波助瀾，朱雀帝被迫退位。光源氏流放期間，通過使者與二條院紫姬、左大臣、藤壺皇后、伊勢神宮、瑾姬齋院、花散里姐妹，甚至朱雀帝的寵姬朧月夜等聯(lián)系。上述諸人，幾乎都是右大臣及弘徽殿太后掌權(quán)時期失勢的人物，或可稱做“光源氏一派”。朧月夜雖非失勢之人，但光源氏的流罪因她而起，故與朱雀帝貌合神離。光源氏通過朧月夜可以了解朱雀帝的想法，朧月夜實為扭轉(zhuǎn)乾坤的關(guān)鍵人物。六條妃子遠(yuǎn)在伊勢，與須磨相距遙遠(yuǎn)，亦向須磨派過一次使者。光源氏特許使者“近身面稟”，且“款留了他二三天”。從「若菜下」一卷中六條妃子的鬼魂說“還必須多做功德，借以減輕當(dāng)齋宮時瀆神之罪，否則后悔莫及”之言分析，此次使者專訪暗藏玄機(jī)。

朱雀帝禪位是光源氏復(fù)歸朝廷、獲得赦免最關(guān)鍵的一步，是皇族與藤原氏斗爭中皇族取得歷史性勝利的重大標(biāo)志。朱雀帝退位后，并未將全部權(quán)力交付冷泉帝和光源氏等。按照朱雀帝的打算，自己退居幕后，作為新帝的監(jiān)護(hù)人，仍然擁有很大一部分權(quán)力；光源氏輔佐新皇，亦掌握部分權(quán)力。如此一來，便可有效地遏制藤氏勢力。這和朱雀帝屬于皇族一派的立場是相符的?？墒?，后來和冷泉帝一同行幸六條院時，朱雀院發(fā)現(xiàn)自己不過是光源氏一家登上成功顛峰的踏腳石。三公主優(yōu)越的出身，一可打壓她的氣焰，二可離間她與光源氏的感情，如此又附帶整治了光源氏。三公主嫁入六條院，是朱雀院禪位后挽回頹勢的一著絕妙之計。

參考文獻(xiàn)：

[1][2][8][10][13]ウィキペディア「皇極天皇」「持統(tǒng)天皇」「神道」「菅原道真」「僧綱」。

[3]大島建彥等.日本を知る事典. 東京：社會思想社，1971 .500.

[4][15]金田一京助.明解古語辭典.[M]東京.三省堂（改訂版）：昭和33年.912..18.

[5][6][7]村上重良.聶長振《國家神道》之“神道的產(chǎn)生——國家神道的前提”篇。國家神道.北京.商務(wù)印書館：1990。

[9]蔣立峰：《日本天皇列傳》。北京：東方出版社（1991）91.

[11]紫式部.豐子剴. 源氏物語.[M] 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80.193.609-610.68 4.233.250.

[12]http：//www.genji-monogatari.net/xml/eshibuya/notes/notes10.4.xml第十帖第四章第一段注釋. 第十帖第一章第四段第三行.

作者簡介：蔡荷（1967—），女，中南林業(yè)科技大學(xué)涉外學(xué)院副教授。研究方向：日本文化暨日本文學(xué)。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