鉛球開花

林海燕

沈一泉是橫行校園的小霸王，大家背地里都叫他“沈一拳”，因為他動不動就會給人一拳。

這天，值日生掃地，莫名其妙就挨了他一拳，人家還沒瞪他呢，他先瞪人家，抖著腿說：“看清楚，我這是褲管，不是吸塵器?！?/p>

其實，沒人敢拿他的褲管當(dāng)吸塵器，可只要掃地，多少都會揚灰，灰塵又不知道誰是小霸王。不過，打那以后，值日生都不敢正常掃地了，“玉米?！笔讋?chuàng)推地法，大家紛紛效仿，掃帚像剃頭刀一樣從地面上推過，成為那段時間校園里一道獨特的風(fēng)景。

這天早讀課，岳秀峰發(fā)本子，不小心將沈一泉的掉在了地上，他趕緊撿起，說了聲：“對不起！”

沈一泉什么也沒說，掄起本子對著岳秀峰的手狠狠抽了兩下，打完了才從牙縫里擠出一句：“對不起！”

班長陳中月沖過來，質(zhì)問道：“你為什么打人？”

“他讓我的本子墜崖，我教育他一下，不行嗎？”沈一泉傲慢地說。

“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手滑了一下?！痹佬惴褰忉尩?。

“我也不是故意的，就是手癢了一會兒?！鄙蛞蝗淅涞卣f。

很快便有人把唐老師喊來，面對老師的質(zhì)問，沈一泉卻說他那是在維護作業(yè)本的尊嚴(yán)。

受他欺負(fù)的同學(xué)越來越多，有欺負(fù)當(dāng)然就有反抗，有人說：“我打不贏你，還罵不贏你嗎？”還有人倡導(dǎo)成立反霸聯(lián)盟，他們的口號是：團結(jié)起來，打擊校園小霸王。

沈一泉感覺到壓力了，他想讓大家知道自己的厲害，可要想把全班同學(xué)組織起來看自己秀拳腳是不可能的，怎么辦好呢？為此，他陷入了沉思，因為將全部的腦細(xì)胞都調(diào)集來思考這個問題，語文課上，他甚至說出了“唐朝的大詩人屈原”這種讓人笑掉下巴的話，不過，功夫不負(fù)有心人，他最終還是想出辦法來了。

這天的體育課要投鉛球，他在上課前破天荒地跑去幫老師拿球。

趙老師看他一手舉著一個鉛球，忙說：“別動，小心砸了腳?！?/p>

沈一泉笑笑說：“沒事，我的腳練過硬氣功?！?/p>

趙老師還是頭回聽說有腳練硬氣功的，他愣了一下，而沈一泉已經(jīng)拿著鉛球走了。

他似乎對鉛球有著深厚的感情，上課時，老師要給大家做示范，他卻站出來說：“老師，投鉛球我預(yù)習(xí)過，您看這樣好不好？我先投，您看我的動作有哪里不對，再給我指出來，好嗎？”

趙老師十分感動，說：“我教了十幾年體育，還頭回見著預(yù)習(xí)投鉛球的學(xué)生，你請！”

沈一泉在大家注視的目光中拿起鉛球，奮力投了出去，只聽一聲巨響，鉛球砸在雙杠上，裂成幾瓣。趙老師跑過去想撿起鉛球碎片，沈一泉搶先一步將鉛球碎片扔到了廁所的房頂上，回過頭來對趙老師說：“不好意思！我投偏了，使得一個鉛球壯烈犧牲，現(xiàn)場我已經(jīng)處理了，不會扎著您和同學(xué)的腳了，您看，我是賠錢還是賠鉛球？”

趙老師忙說：“先不談賠償?shù)膯栴}，有沒有碎屑彈進你眼睛？”

“沒事，就算有，也被反彈回去了，我練過銅眼功?！鄙蛞蝗p描淡寫地說。

這一幕把同學(xué)們看得目瞪口呆，能把鉛球砸碎，這得多大的力氣?。?/p>

有人說：“鉛球開花，史無前例??！”

還有人哆嗦著說：“鉛球都能砸碎，那要是腦袋呢？”

趙老師則在心里嘀咕，他真會硬氣功？就算會，得有多大的功力才能把鉛球砸爛啊？

曹夢章則對岳秀峰說：“我敢打賭，那是豆腐渣鉛球?！?/p>

沈一泉聽到了，便對曹夢章說：“真的嗎？那太好了！只要那豆腐渣廠肯出具豆腐渣證明，我就不用賠鉛球了。”

“曹夢章，你怎么這樣？這鉛球在咱們學(xué)校至少服役十年了，要是豆腐渣鉛球早碎了。”“曹夢章，你怎么不說他定向爆破炸開了這個鉛球?。俊薄澳阍趺床徽f是雙杠練成鐵頭功，頂碎了這個鉛球啊？”那些一直嚷嚷著說要罵贏沈一泉的同學(xué)這會兒也反過來幫他說話了，他們竭力挖苦曹夢章以討好沈一泉，大家都被那粉身碎骨的鉛球嚇著了，人人都在心里嘀咕，幸虧他扔的是鉛球，萬一是人，可就……

打那以后，許多人就成了沈一泉的跟班，包括那些說要打擊校園小霸王的同學(xué)。他們不再稱沈一泉為小霸王，而是叫他全校第一牛人，作為他的粉絲，他們也給自己起了一個響亮的名字——“牛群”。

這天中午，沈一泉又在“牛群”的簇?fù)硐伦哌M食堂，找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打飯的事就交給“牛群”了。他們分工合作，將那天食堂供應(yīng)的不同品種的飯菜各打了一樣來，通常沈一泉都只是有選擇地點一些，剩下的他們才自己吃。

這天，沈一泉往椅背上一靠，說了聲：“傳蛋！”

張削鐵是“牛群”中的一個，他買了一飯盒的茶葉蛋，本想親自奉上，可他和沈一泉之間隔得遠，每個人都伸出手想接他的茶葉蛋。張削鐵心想，經(jīng)過這么多手傳過去，沈一泉怎么知道是誰給他買的??？

他靈機一動，便跳上椅子，直接將茶葉蛋拋給沈一泉。

同學(xué)們發(fā)現(xiàn)雞蛋從頭頂飛過趕緊抱頭，不過大多數(shù)人是在雞蛋飛過了之后才抱頭的，反應(yīng)最慢的一位還伸長了手準(zhǔn)備傳蛋，結(jié)果被飛蛋砸中，頭上鹵汁橫流。

他一氣之下，抓起這個蛋向張削鐵砸去，張削鐵的“子彈”比他多多了，他有一飯盒的茶葉蛋呢！于是，一場砸蛋大戰(zhàn)打響了，因為雞蛋先天不足，沒長眼睛，所以很多無辜者中“蛋”，他們又把手中的飯菜當(dāng)作武器砸張削鐵，當(dāng)然飯菜也沒長眼睛，于是，糖醋排骨在別人的白T恤上蓋了許多章；紅燒鯽魚比鯉魚還會跳龍門，直接跳到泔水桶里，濺了人家一身；在地里長大的青菜把家搬到了別人頭上……

食堂大師傅掄著鍋鏟出來大喊：“你們有意見好好提，為什么要讓飯菜當(dāng)炮灰啊？”

鬧事的同學(xué)被廚師長請了去，他們承認(rèn)了自己的錯誤，卻都說給沈一泉傳飯是他們心甘情愿的。

廚師長正不知如何教育他們呢，曹夢章和岳秀峰跑了來，說是廁所長頭發(fā)了，他們要借梯子上去看看！

廚師長撓著頭，說：“今天這是怎么了？怪事一籮筐?！?/p>

過了一會兒，曹夢章拿著幾個土疙瘩跑了回來，后面跟著岳秀峰，這時，廚師長剛剛放了那些鬧事的同學(xué)，但他們沒有離開食堂，而是又一次擠在窗口給沈一泉打飯。

沈一泉呢？依舊坐在靠窗的位子等著別人傳飯。

這時，曹夢章走過去，大聲說：“沈一泉，祝賀你攻克了一項世界性難題！”

那些鬧事的同學(xué)一起圍攏來，用崇拜的目光看著“牛人”，問：“什么難題？”

“如何讓鉛球長出草來。”曹夢章說完便將手中的幾個土疙瘩放在桌上。

有個同學(xué)從上面捏了一小塊，捻碎了，說：“這怎么是鉛球呢？不就是普普通通的泥巴嗎？”

曹夢章將這幾個土疙瘩合起來，變成一個圓球，因為外層上了漆，這泥球看起來還真像是一個鉛球。

“沈一泉，還記得吧？這就是那天體育課上被你砸碎的所謂鉛球，我?guī)湍銖膸斏夏孟聛砹?，你留著做個紀(jì)念吧！”曹夢章說。

“原來你那天砸碎的是假鉛球??？這不是欺騙大眾嗎？”“給泥巴上漆來冒充鉛球，虧你想得出來?！薄笆裁磁Ｈ税?？叫牛皮還差不多！”同學(xué)們怒不可遏。

一個鉛球開花的神話就這樣破滅了，食堂又恢復(fù)了平靜，本來，校園就不是某些人抖威風(fēng)的地方。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