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三當(dāng)托

張國心

阿三結(jié)識了一個叫胡科的朋友，在H局工作，大小是個頭目，為此阿三承攬了H局的一些小工程，從中得到了不少實惠，當(dāng)然胡科也少不了拿些好處。這一天，胡科把阿三叫到自己的辦公室，關(guān)上門，說：“阿三，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有件事要請你幫忙。”阿三拍著胸脯爽快地說：“沒問題，有什么事你盡管說！”胡科告訴阿三，明天電視臺要搞一個局長見面會的節(jié)目，市里很多局長都要參加，其中也有H局局長，要向老百姓解答一些群眾關(guān)心的問題，局長把準(zhǔn)備工作交給了胡科，胡科就想安排阿三提問題，他們局長回答。阿三連忙擺手說：“那可不行，別的忙我能幫，這個忙真幫不了，我是個大老粗，能提個啥？”胡科說：“這你不用擔(dān)心，我什么都寫好了，你背下來就行?！焙颇贸鰩醉摯蛴『玫募埥o阿三看：“這些話你說，這些話讓局長回答，你接著問這些話，局長再這樣答……”阿三明白了：“這不是托嗎？”胡科說：“對，就是托，可你當(dāng)?shù)牟皇且话愕耐?，是大托，你記性好，不怯場，這個托非你莫屬，當(dāng)然我也不能讓你白當(dāng)這個托，會給你補助?！?/p>

阿三把“活”接了下來，他心里暗想，不管怎么說，這是胡科對我的信任，我決不能把事辦砸了。阿三回到家沒用半宿的工夫，便把上面該自己說的話都背得滾瓜爛熟。第二天，阿三早早地起了床，因為要上電視，形象很重要，他把自己從上到下進(jìn)行了一番打扮，又找了個小皮包，把手機(jī)和要帶的發(fā)言稿都裝在里面，夾在腋窩里站在鏡子前左看右看，他覺得包太癟了，很寒酸，就把東西又倒騰出來，將幾本故事雜志塞進(jìn)了包里，這回包鼓了，他也像個有身份的人了。

在電視直播間里，十幾個胖胖瘦瘦、高高低低的局長坐在一排，對面是一群穿著各異的百姓代表，聚光燈明亮耀眼，攝像機(jī)鏡頭拉來搖去，百姓代表提出的問題分別由局長們做了不同的解答，有的解答得清晰明了，有的解答得則虎頭蛇尾。阿三是最后一個被點名發(fā)言的，他的問題一提出，H局局長馬上就拿過了話筒說：“這個由我來解答。”局長口才不錯，他從政策的設(shè)置到現(xiàn)實狀況，從中央的精神到民眾的期待，深入淺出，侃侃而談，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還和阿三你一言我一語來了個小互動，贏得了一片掌聲。局長見面會在這樣的高潮中畫上了圓滿的句號。在走出直播間的時候，阿三聽到百姓代表們竊竊私語，都稱贊H局局長最有水平。這時H局局長滿面春風(fēng)地走了過來，熱情地握著阿三的手說：“你好啊阿三，歡迎你經(jīng)常來H局提意見?！?/p>

局長剛走開，胡科就打來了電話，興高采烈地說：“阿三，太棒了，我現(xiàn)在手里有點急事，不能陪你，你自己找個地方吃頓飯，回家時叫出租車，過幾天來單位報銷。”一時間，阿三好像腳下踩了棉花，有些飄飄然了，他哼著小曲找了一個不錯的館子，自斟自飲，喝得暢快淋漓。

阿三喝大了，幾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一覺醒來才發(fā)現(xiàn)，小皮包沒拿回來，不知丟哪里去了，好在包里除了幾本故事雜志和一個老掉牙的手機(jī)外再沒有什么值錢的東西。

幾天后，阿三到H局找胡科要補助和報銷車費飯費，一進(jìn)門口，他就覺得有點不對勁，很多人都在他背后指指點點，還小聲議論著什么，正在納悶時，胡科迎面走過來，阿三一把拉住了他，剛要說話，局長開門冷冰冰地叫道：“你們倆，都過來！”

胡科耷拉著腦袋走了過去，阿三一頭霧水跟在胡科的身后，他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只幾天的工夫，怎么就成了這樣？

進(jìn)了局長辦公室，局長陰沉著臉問：“胡科，你說，那個稿子怎么跑到網(wǎng)上去了？”

胡科像霜打的茄子一樣，支支吾吾地說：“這……這我也不知道?！?/p>

阿三終于明白了怎么回事，原來胡科寫的那個臺詞稿不知被誰傳到網(wǎng)上去了，他雖然文化程度不高，可也知道這是弄虛作假，影響極壞。他意識到這個大禍?zhǔn)亲约宏J的，到了這個時候，也不能叫胡科背黑鍋啊，就走上前去，哭喪著臉說：“局長，這事不怪胡科，是我弄丟了稿子，我該死，我真該死！”接著說出了事情的經(jīng)過。局長的臉都?xì)饩G了，用手指點著胡科的腦門說：“胡科啊胡科，以前你辦事挺牢靠，可這事……瞧你找的人，迷迷糊糊的，滾！”

阿三真是恨地上沒有縫，要是有條縫，他非一頭鉆進(jìn)去不可。他和胡科一起“滾”出局長辦公室，哪還有臉向胡科提錢的事，灰溜溜地離開了H局。

H局局長在局長見面會上弄虛作假、演戲背臺詞的新聞很快就在網(wǎng)上傳開了，他因此被人稱為“最牛的演員局長”。阿三覺得太對不起人家局長了，活了大半輩子，還沒干過這樣坑人的事！他若知道是哪個王八蛋把撿去的發(fā)言稿傳到網(wǎng)上去的，非撕了他不可！同時他也在心里埋怨那個大局長，干嗎一字不差地按稿子背呢？

阿三一連好幾天躲在家里不出屋。一天早上，他躺在床上想找本書看，就從抽屜里拿出了幾本雜志，還沒等翻呢，忽然從雜志里掉出幾頁紙來，打開一看，正是胡科給他的那個稿子。怎么回事？阿三靜下心來認(rèn)真回憶起那天早晨的情景，想起來了：一開始他是把稿子放在了包里，后來因為包太癟，他把稿子和手機(jī)又拿了出來，塞進(jìn)去幾本故事雜志，之后，只把手機(jī)重新放了進(jìn)去，竟把稿子夾在抽屜中的雜志里?！白钆５难輪T局長”事件和我阿三沒有半毛錢的關(guān)系?。?/p>

第二天，阿三早早來到了H局，他要找局長還自己一個清白，可是局長辦公室緊鎖著，他又來找胡科，胡科一見阿三，親熱無比，摟著他的脖子說：“我都想死你了，你怎么手機(jī)也不開？”阿三說：“不是丟了嗎？不過我告訴你，那個發(fā)言稿不是我弄丟的。你看，在這里，那事和我沒關(guān)系。”胡科接過發(fā)言稿放進(jìn)抽屜里，說道：“事情過去了，它是怎么傳到網(wǎng)上的已經(jīng)不重要了，這事你也不要再跟任何人說，我承諾你的事一定辦到，一會兒你就去財務(wù)科拿補貼?！?/p>

“還有手機(jī)呢，那天丟的?！?/p>

“沒問題，過幾天給你買一部蘋果手機(jī)。”

“什么？”

“蘋果手機(jī)。”

阿三樂顛顛地回了家，沒過多久，他得到消息，胡科擢升為局長了，他特地進(jìn)城請胡科喝酒祝賀。胡科喝了很多酒，說了很多話：“你阿三真夠意思，關(guān)鍵時刻給我當(dāng)了擋箭牌，我一輩子都忘不了你。”見阿三沒聽懂他的話，接著說：“其實，那個發(fā)言稿是我傳到網(wǎng)上去的，我只想用這個方法把那個狗屁不通的局長趕走，沒想到，上級領(lǐng)導(dǎo)認(rèn)為，我寫的那個稿子有水平，提的問題有代表性，解答得有針對性，對政策吃得準(zhǔn)，對民生看得清……說我有才……提拔我當(dāng)了局長。我是摟草打了個肥兔子，你這個托，功不可沒！哈哈哈……”

阿三明白了，原來這一切都是胡科設(shè)的圈套，立刻覺得身上的熱汗都變成了冷汗。他雖然為人有些油滑市儈，但痛恨玩陰謀詭計這一套，喝酒的雅興全沒了。應(yīng)付著吃完了飯，送走了胡科，他沒有再向胡科提“蘋果手機(jī)”的事，他怕有一天真的挨拍，死得會很慘。

阿三認(rèn)清了胡科的為人，從此和他斷絕了來往。沒出兩年胡局長就出事了，阿三是這么說胡科的：有才無德，“機(jī)關(guān)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