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很近家很遠(yuǎn)

孟學(xué)祥，1964年生，毛南族，中國作協(xié)會員，貴州文學(xué)院簽約作家。先后在《中國作家》《民族文學(xué)》《青年作家》等發(fā)表作品100余萬字，出版小說集《山路不到頭》、散文集《山中那一個家園》，曾獲第九屆全國少數(shù)民族文學(xué)創(chuàng)作“駿馬獎”等。

一

張秋明和陳智力進(jìn)的不是一個工廠，一個在玩具廠，一個在家具廠。兩個廠都經(jīng)常加班，盡管他們在城市邊緣租下一個屬于他們自己的家，但是他們在一起相聚的時間卻很少，只有在陳智力連續(xù)加班后獲得一段休息時間，張秋明才有機(jī)會同陳智力聚在一起，夫妻間也才能夠找到溫存的機(jī)會。對于一對新婚燕爾的小夫妻來說，十天半月的才相聚那么一回，渴望和等待見面的機(jī)會就成了一種煎熬。春天來臨了，一部分民工都返鄉(xiāng)去種莊稼而工廠里的工人就更加吃緊，廠方為了趕進(jìn)度常常叫工人們加班，一加就是四五個小時，張秋明回家就常常碰不到陳智力，即使兩個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張秋明也感覺到陳智力的氣勢已經(jīng)大不如前。

下班走進(jìn)出租屋的張秋明看不到陳智力，心中就感覺空空蕩蕩，就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失落，有時連飯都懶得吃就早早躺到了床上。獨(dú)自一人躺在床上的時候她就特別想著他們在家的那些日子：一同上坡干活，一同攜手回家，一同做家務(wù)，相擁相偎躺到床上聊天……那是個多么愜意的日子啊。

張秋明聽到門響時，并沒有意識到她沒有把門關(guān)好，而以為門是被陳智力打開的。當(dāng)意識到進(jìn)來的不是陳智力時，她的頭上、臉蛋以及頸部已經(jīng)全部被一件衣服給蒙住了。張秋明在疼痛中掙扎，叫喊，在床上滾動，大約掙扎了十多分鐘，張秋明已經(jīng)沒有了力氣，也失去了掙扎的勇氣。等她感覺到蒙在臉上的衣服有所松動時，她使勁地摔開了蒙在臉上的衣服，好一會后眼睛才慢慢睜開。但她卻什么也看不見，屋里的燈不知在什么時候已經(jīng)被關(guān)上了。剛才壓在臉上的那一雙手現(xiàn)在已經(jīng)移到了她的乳房上，并在她的乳房那個地方來回游蕩著，無論她怎樣掙扎，那手就像一塊磁鐵一樣，緊緊地依附在乳房上。張秋明使勁呼喊陳智力的名字，嘴巴張開剛喊了一聲，一個聲音就惡狠狠地說：再喊，再喊就整死你。張秋明不敢再出聲。而此時陳智力還在廠里緊張地干活，老板說今天不加班，只要把手上的活干完就可以回家去休息。陳智力就想早點(diǎn)把活干完，然后回家給張秋明一個驚喜。

張秋明摸到一只枕頭，她只能用這只枕頭來做最后的抵抗，她把枕頭當(dāng)做武器向壓在她身上的那個人打去，那個人的頭揚(yáng)了一下，枕頭被擋開了，枕頭被擋開時那人的手也從她的乳房上移開。當(dāng)張秋明聽到枕頭掉落地上的聲音時，那雙手又重新落到了她的乳房上，隨后一張嘴也落到了她的臉上、眼睛上、鼻子上和嘴巴上，隨后自己的身體也被一個強(qiáng)壯的身體緊緊壓在了床上。張秋明努力呼喊陳智力，說智力快來救我，我快完了。但她的聲音卻沒能從喉嚨里沖出來，一張大嘴已經(jīng)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地蓋住了她能夠送出聲音的地方。

待一切過程像水上的波瀾歸于平靜之后，張秋明聽到了自己的呼吸聲，身上的那個黑影不知是什么時候離開的。張秋明打開燈，看到自己的乳頭上有兩個深深的牙印，疼痛從牙印里漫出來，慢慢擴(kuò)散然后一下子就浸透了她的全身。張秋明用手在乳頭上輕輕地揉著，揉著揉著疼痛感就減輕了許多，揉著揉著張秋明就聽見自己喊了一聲，但喊的什么她已經(jīng)想不起來了，也許喊的是丈夫陳智力的名字，也許喊的是別的什么。因?yàn)檫€沒有等她弄清楚自己喊的是什么，疼痛和屈辱的浪潮就讓她昏了過去。

張秋明感到有點(diǎn)口渴，她想去找水喝，從床上爬起來時她才感到自己的身子就像散了架一樣，一點(diǎn)力氣都沒有。在床邊坐了好一會，她才穿上衣服并走過去端起水杯，喝下大半杯水。隨后張秋明將屋子里里外外檢查了一遍，屋里所有的東西都還整整齊齊地放在它們原來呆著的地方，沒有被動過也沒有被翻找過的痕跡。什么東西都沒有缺，衣服口袋里的一百多元錢沒有被動過，放在床墊里的三張存單也沒有被動過，存單上的數(shù)字全部是她和陳智力這一年多打工的積蓄，已經(jīng)有了五位數(shù)字。也就是說這個人進(jìn)家來的目的不是為了東西和錢，而是沖著自己來的。這個人是誰呢？正在張秋明努力去想那個人的時候，門外傳來了用鑰匙開門的聲音。聲音把張秋明嚇了一大跳，她緊張地問是誰，聽到陳智力的回答，張秋明懸著的心才慢慢落下來。

陳智力進(jìn)門看到張秋明站在屋子中央，兩眼緊盯著自己，這讓他感到有一點(diǎn)奇怪。以前他每一次回到家，張秋明都已經(jīng)睡到了床上。但他并沒有多想，而是關(guān)切地問張秋明：你怎么了，為什么到現(xiàn)在還不睡覺？明天還要上班呢。

張秋明看見陳智力的那一剎那，心還沒有完全平靜下來。她沒有想到陳智力現(xiàn)在會回來，她更弄不清楚陳智力現(xiàn)在為什么會回來。陳智力的問話灌進(jìn)她的耳朵里，她的腦子還是一片空白。陳智力從黑夜里擠進(jìn)有光線的屋子里，五官擠在燈光下，臉上看不出一點(diǎn)表情。

陳智力看到張秋明呆呆地看著自己不說話，他以為張秋明剛剛被自己驚醒。關(guān)上門后，他走過去拉起張秋明的手，輕輕問她是不是我吵到你了，我本來今晚是要在廠里加班的，老板后來不要我們加班了，我沒有告訴你是想讓你有一個驚喜，沒想到吵到了你。陳智力對張秋明說你先去睡吧，我洗好臉后就馬上過來。

陳智力洗臉時想把房間的燈關(guān)了，這是陳智力的習(xí)慣。每次回家晚了他不會輕易去打開房間的燈，目的就是為了讓張秋明好好休息。他的手剛一接觸到開關(guān)繩，張秋明就大聲喊了起來：不，不要關(guān)燈。

張秋明的聲音把陳智力嚇了一大跳，他下意識地把手從燈繩處拿開，張著嘴巴不解地看著張秋明。在陳智力的目光注視下，張秋明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tài)，她努力笑了一下，做出撒嬌的樣子對陳智力說：我不想關(guān)燈，我要看你洗臉，我要等你一起上床。

陳智力還站在原處看著張秋明，張秋明過去推了他一把，叫他快點(diǎn)去洗。此時的張秋明已經(jīng)完全恢復(fù)了情緒。

陳智力擁著張秋明躺在床上，陳智力的手伸向張秋明的身上，張秋明條件反射似地從床上彈了起來，她的這個動作嚇了陳智力一大跳，陳智力不快地問：你怎么了？

張秋明抓住陳智力再一次伸過來的手，把它們從自己身邊拿開，輕輕說我也想洗一洗，汗太大了。

張秋明走進(jìn)衛(wèi)生間，關(guān)上了衛(wèi)生間的門。陳智力躺在床上，想著進(jìn)家時張秋明的一些反常行為，總覺得今天晚上張秋明的行為有些不可思議。張秋明回到床上時，陳智力要把燈關(guān)掉，張秋明不讓，陳智力看了張秋明一眼，張秋明的臉紅紅的，就像三月的桃花一樣鮮艷奪目。陳智力突然想到剛談戀愛，他和張秋明第一次在老家桃園里幽會時的情境，那時張秋明的臉紅紅的，就像是桃花粘到了臉上，那是他們惟一一次在白天也是在野外幽會。

張秋明和陳智力并排仰躺在床上，張秋明叫了一聲智力，陳智力支起身子，把張秋明擁入懷中，當(dāng)他習(xí)慣性地用手往張秋明的臉上摸去時，卻摸到了一手的淚水。陳智力驚住了，片刻之后才回過神來。陳智力問：秋明，你怎么了？

張秋明對陳智力的問話未作任何反應(yīng)，索性讓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從臉上流下來。陳智力一邊叫著張秋明的名字，一邊手足無措地在張秋明的臉上、手上、身子上輕輕地抹著，他感到無法理解，張秋明怎么說哭就哭了呢？

好久好久以后，張秋明才止住哭聲，她把自己往陳智力的身上靠了靠，用一副幽幽的口氣對陳智力說：智力，我們回家種地吧！

陳智力以為自己聽錯了，他在黑暗中努力睜大眼睛，想看到張秋明臉上的表情。黑暗中他沒有辦法看清楚，他只能用手把張秋明緊緊抱住，讓張秋明光滑的皮膚和自己的皮膚緊貼在一起，使張秋明的心跳和自己的心跳一起有節(jié)奏地運(yùn)動著。陳智力問張秋明剛才說什么，張秋明這一次加大了音量說：智力，我們回家種地吧！

張秋明昨夜一夜都沒有睡好，睡夢中有一個人老是緊緊壓在她身上，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這個人一會兒是陳智力，一會兒又是她不認(rèn)識的人。她剛迷迷糊糊地睡著，陳智力就把她叫醒了，起床時她看到窗外已經(jīng)透出了朦朧的晨光。陳智力的廠子比較遠(yuǎn)，每天總是比她先走出家門。出門前陳智力對她說：秋明，我先走了，早餐我已做好放在桌子上。

說完這句話，陳智力就推開門走了出去。這就是陳智力和張秋明兩個人在城市謀生的生活，每天去上班，兩人就是這么匆匆忙忙各奔東西。告別就像是一種公式，就是那么一兩句簡簡單單的話，有時連這兩句話都可以省下不說，起床后兩人共同合力把早餐做好，匆匆撥拉進(jìn)肚子里，然后就匆匆鎖上門離開。出門后一個往東一個往南，就像兩個完全不相識的陌路人。

張秋明對著鏡子梳妝時發(fā)現(xiàn)自己的眼圈紅紅的，用油描了好多遍才勉強(qiáng)能夠蓋住。

走出家門后，張秋明的身體還是感到一種不適感。她感到害怕，害怕大街上的人和工友們，會從她臉上的變化看到她昨夜所經(jīng)受的恥辱。

一直到走進(jìn)廠區(qū)，張秋明的情緒才基本恢復(fù)，她的心什么也不敢再想了，一走上工作臺她就成了一個貨真價(jià)實(shí)的打工妹。張秋明是廠里的老工人，也是很嫻熟的技術(shù)工，平時的活干得又快又好。但今天張秋明的手卻不大聽使喚，別人的活出來了她的活都還沒有出，大腦老是集中不起來。緊張的干活階段沒有誰發(fā)現(xiàn)她的反常，直到工間休息時見她還站在工作臺上發(fā)呆，幾個要好的姐妹才過來叫她，叫了好幾聲她才聽見。姐妹們問怎么了？張秋明卻答非所問地不是說這就是說那，直到管工的過來問她是不是家中出事了她才清醒過來。

二

進(jìn)入生產(chǎn)旺季，工廠的活越來越緊，張秋明與陳智力在一起的機(jī)會越來越少，特別是陳智力的工廠進(jìn)行調(diào)班，陳智力調(diào)到夜班，他們兩人就很少再有見面的機(jī)會。上白班的張秋明下班回到家，看到的只是陳智力為她做好的飯菜。開始張秋明吃著這些飯菜還感到很溫馨，獨(dú)自吃了一個多星期后，張秋明開始感到膩味。一天下班，張秋明在外邊的小吃攤上吃了一小碗面條，進(jìn)到家后，把陳智力做好的飯菜倒進(jìn)了下水道。她和陳智力沒有冰箱，這樣的飯菜如果不吃掉，第二天就會變餿。第一次倒掉陳智力做的飯菜，張秋明覺得過意不去，覺得很對不起陳智力，第二次第三次倒掉，張秋明就覺得自己是在侮辱陳智力了。一天快要下班，張秋明給陳智力打了一個電話，她知道陳智力這個時候該起床做飯了，她對陳智力說：智力，今天不要為我準(zhǔn)備飯菜了。

陳智力問她為什么？她說：我不想吃飯了，過一會我回來自己煮面條吃。

打過幾次電話，陳智力就對張秋明說：你也不要光吃面條，不行的話，你就在外邊買著吃吧，吃飽吃好，第二天才有精神干活。

張秋明很想對陳智力說：智力，難道你就只知道吃飯干活嗎？但是張秋明沒有說，她什么都沒有說。

張秋明一直有一種預(yù)感，預(yù)感到那個曾經(jīng)侵犯過她的人還會再來，于是每天回家，有意無意地不把門關(guān)死，進(jìn)家也沒有把燈打開，而是靜靜地坐在黑暗里，睜大眼睛緊盯著那道虛掩的門。張秋明渴望那個人來，又害怕那個人來，她就在這種焦躁和難耐中，一天天地期待著。

終于等來了那個人。他進(jìn)門時張秋明就看到他了，門被關(guān)上的那一剎那，張秋明說，你終于來了。張秋明的話嚇了那個人一跳，那個人一下子就站在了門邊。張秋明又說：你膽真大，你就不怕我報(bào)警嗎？

那個人不說話，還是在門邊站著。張秋明注意到他很緊張，他的手在微微顫抖。雖然他的臉上蒙著一塊布，但露著的那兩個眼睛，卻不停地轉(zhuǎn)動著東張西望。這一刻，張秋明看到了那眼睛后面的膽怯。張秋明想不到這樣一個人也知道害怕。張秋明就想，這個人肯定也是一個打工仔，肯定還不是那種很壞的人。

那個人在門邊站了好一會，終于適應(yīng)了屋里的光線。當(dāng)他看到屋里只有張秋明一個人，看到屋里不像是潛伏著危機(jī)，他終于開口了，他說，我知道你不會報(bào)警，我知道你也想我。

他的話一出口，張秋明就很生氣，張秋明對那個人說：你憑什么知道我不會報(bào)警？你憑什么說我一定會想你？

那個人說：憑我的感覺，那天從你這里出去，我就知道你不會報(bào)警，我知道你也很寂寞，我知道你也想得到男人的安慰。

那個人邊說邊向張秋明走了過來，不容張秋明多說，就一把把張秋明抱進(jìn)了懷里。張秋明聞到了一股氣味，一股男人的氣味，這股氣味與丈夫陳智力的氣味，有著截然不同的感受。陳智力的氣味是壓抑的氣味，是沉重的氣味，是讓人感到疲累的氣味。而這個人的氣味卻是一種放蕩的氣味，是一種無所顧忌的氣味，是讓人什么都不想，只想盡情去享受男女之悅的氣味。張秋明的心中還在掙扎，還在自欺欺人地做著與身體的需要有著截然不同感受的掙扎。張秋明一邊無力地推著那個人，一邊說：難道你不知道這樣做是在犯罪嗎？

那個人更緊地?fù)碇鴱埱锩?，用嘴隔著那層蒙臉的布，吹氣如蘭地在張秋明的耳邊說：我知道我這樣做是在犯罪，但我控制不住我自己。那天晚上從你這里出去后，我以為你會報(bào)警，我就躲了起來。后來我忍不住又偷偷地來看過幾次，見你沒有報(bào)警，發(fā)現(xiàn)你回家時，門還總是沒有關(guān)死。開始我以為是你給我做的圈套，我就在你家的附近觀察了許久，后來我實(shí)在忍不住了。我想就是你給我安圈套我也要來，同你見一面就是被抓住了也值得。

那個人的話讓張秋明恨死了自己，可是那個人卻沒容她多想，那個人把張秋明更緊地往他的懷里拉，張秋明的乳房隔著衣服很緊地貼在了那個人身上。張秋明感到自己的乳房脹了起來，很緊地頂在那個人的胸膛，張秋明也感覺到那個人也很緊地抱住了自己。盡管如此，張秋明的內(nèi)心還在做著苦苦的掙扎，內(nèi)心在一遍又一遍地叫喚著：智力，我是被強(qiáng)迫的，我不想背叛你，我真的不是自愿的。他是在犯罪，是他強(qiáng)迫我的。

那個人無法知道張秋明此刻的內(nèi)心所想，他只知道他的需要，他只知道張秋明也有這種需要。張秋明的那兩個乳房就像兩座活火山，燒得他的心什么都不想了。他的手從張秋明的衣服里伸進(jìn)去，一下子就捉住了那兩個讓他日思夜想的乳房，他在捉住的那一剎那悶哼了一聲，張秋明也在那一刻呻吟了一聲，一股快感就從乳房漫向了全身。

張秋明終于被那個人抱往了床上，張秋明一邊掙扎一邊喃喃地說：你是在犯罪，你是在犯罪！

那個人脫掉了張秋明的衣服，不，準(zhǔn)確地說，是張秋明在幫助那個人脫掉了自己的衣服。衣服被脫下來后，張秋明就知道，現(xiàn)在自己的這個身體已經(jīng)不屬于自己了，它已經(jīng)不再聽命于自己的意識，欲望已經(jīng)把它引向了罪惡。那個人也脫光了衣服，當(dāng)他撲到張秋明的身上時，張秋明對他說：把你臉上的布也取下來吧。

那個人就在那一刻呆了一下，直到張秋明又說了一遍。片刻的猶豫后，那個人還是把臉上的面罩取了下來。于是，張秋明就在黑暗中看到了那個人的臉，那是一張很年輕而且還略顯稚氣的臉。張秋明想，這張臉可能二十歲都還不到，張秋明于是在心中嘆了一口氣。那個人向張秋明進(jìn)攻了，他用手在張秋明的頭上、耳朵、臉上、身上、大腿上揉來揉去，張秋明叫了出來，張秋明一邊扭曲著自己的身體，一邊大聲地叫著說：你這個魔鬼，你是在犯罪。?。∧氵@個魔鬼，你是在犯罪，你是在犯罪！

那個人像是為了安撫張秋明，更像是為了制止住張秋明的叫喊，用嘴不停地在張秋明的臉上尋找著，他終于找到了張秋明的嘴，然后用嘴堵住了張秋明的叫喊。覺得這樣做還無法制止住張秋明的叫喊，他又把舌頭伸進(jìn)了張秋明的嘴里，同張秋明的舌頭攪在了一起。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那個人從張秋明的身上歪了下來，躺到了張秋明旁邊。張秋明的意識又回到了自己身上，她嗅到了欲望結(jié)束后身體發(fā)出的汗臭，男人的汗味混和著欲望的味道，彌漫在她的四周。她的身上出了一層細(xì)汗，骨頭幾乎被剛才的瘋狂震散架了。她知道他就躺在自己的身邊，是一個伸手就可觸摸到的真實(shí)男性軀體，剛才就是這個男性軀體，帶給她那種犯罪般的快感，讓她產(chǎn)生罪惡，而且這個罪惡讓她覺得自己很賤很不要臉，讓她永遠(yuǎn)都不能原諒自己。城市夜晚的喧鬧和來來往往的車輛聲音，從張秋明的耳邊飄過，她想從這些聲音里辨出靠近門邊的腳步聲，這樣她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喊叫，這樣她就可以得到解脫，她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了。她聽到了一個叫門聲，但那不是在叫她的門，所叫的門打開后，那個叫門聲很快就干干凈凈地消失了。

躺在身邊的那個人坐了起來，張秋明聽見了他下床找衣服的聲音。張秋明也從床上坐了起來，并對那個人說：不準(zhǔn)走！

那個人愣了一下，然后繼續(xù)找衣服，找到衣服后從衣袋里摸出一張錢，塞到張秋明手里，對她說：你拿去吧。

憑感覺，張秋明知道手里的這張錢是一張一百元的大票，那個人把錢塞進(jìn)她手里時，她的眼淚就不爭氣地流了出來。要說剛才那個人帶給她的是犯罪感的話，那么現(xiàn)在這張錢帶給她的就是最大的恥辱，這個恥辱不但侮辱了她的人格，還侮辱了她的感情。張秋明抹了一把眼淚，把手中拿著的錢扔在床上，跳下床從那人的手中搶下衣服，扔到了遠(yuǎn)處，對他說：你不能就這樣走了。

那個人呆了一會，對張秋明說：真的，我只有這么多，而且還是今天剛從一個老鄉(xiāng)那里借來做生活費(fèi)的。不信我去拿衣服來翻給你看，一點(diǎn)多余的都沒有了。

張秋明給了那個人一巴掌。那個人捉住了張秋明的手，那個人說：我長這么大除了被父母打過，還沒有被外人打過，我要讓你記住打我的代價(jià)。

那個人又把張秋明撲到床上，用赤裸著的身體向張秋明進(jìn)攻起來，一邊進(jìn)攻一邊惡狠狠地說：我叫你打我，我叫你打我，我要叫你付出代價(jià)！

張秋明和那個人在床上滾來滾去，那張錢在他們的身子下也被碾來碾去。開始，張秋明還感到錢硌在自己的背部所帶來的痛楚，不一會她就什么也感覺不到了，只有身體深處的那種快感，才帶給她最真實(shí)的感受。

待一切都平靜下來，張秋明的手還緊緊地?fù)г谀莻€人的腰上，那個人想掰開張秋明的手，剛一有動作，張秋明就把他抱得更緊。張秋明對他說：你休想就這么走了，我是不會讓你就這么走掉的。

那個人對張秋明說：可我什么都沒有了，真的。要不，你叫警察來抓我吧，我保證不跑。

張秋明不說話，而是把頭更緊地往那個人的懷里拱，然后一口就咬住了那個人的胸部，咬得那個人大聲叫了起來。

張秋明把嘴從那個人的胸前移開，然后對那個人說，你走吧。

那個人穿好衣服，張秋明從床上摸出那張已經(jīng)被碾壓得皺巴巴的錢，遞到他的手里說：把你的錢拿去。

那個人猶豫了一下，還是從張秋明手里接過了那張錢，并又擁抱了張秋明一下，輕輕在她耳邊說：我會記住你的。

在那個人轉(zhuǎn)身的時候，張秋明叫住了他，張秋明對他說：你還沒告訴我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

那個人說出了一個名字，他說這名字是真的，他不會騙張秋明。那個人還說了一個地址，說那個地址是西部某省一個邊遠(yuǎn)的山區(qū)，說那里很窮，生活在那里的人都沒有錢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