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鼎年
李三鋼要去美國探望女兒。
上飛機坐定后,他發(fā)現(xiàn)隔著走廊并排而坐的那位乘客似乎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卻一時想不起來。李三鋼在腦子里搜索著,不時瞥這乘客一眼。后來,他發(fā)現(xiàn)這乘客也在時不時朝自己看。想啊想的,終于,一個小學(xué)同學(xué)“黃二軍”的名字跳了出來。李三鋼試探著問:“你是黃二軍?”
那乘客愣了一下,也大著膽子問:“你是李三鋼?”
哇,果真是小學(xué)的同學(xué),一晃三十多年沒有見面了,最后一次在哪兒見的面,已模模糊糊地記不清了。隔著座位的走廊,兩人開心地聊了起來。世界很大,世界又很小,地球村這概念,真是確切,正所謂“人生何處不相逢”。
一開始,話題圍繞“你在哪兒”、“孩子如何”……后來,李三鋼說:“我退休了,剛退,成自由人了?!?/p>
黃二軍接口說:“我也退了,圓滿了?!?/p>
“都是退休的人了,以后老同學(xué)多走動走動。住哪兒?”李三鋼很真誠地說。
“我住陽光小區(qū),你呢?”
“我也住陽光小區(qū),你住哪幢樓?”
“我18幢?!?/p>
“我也18幢呀?!?/p>
“是嗎是嗎?那你幾單元?”
“我A單元,你呢?”
“我B單元?!?/p>
“哦,你西邊樓梯,我東樓梯的。那你幾樓幾號?”
“我3802?!?/p>
“我3803。你看你看,越說越近了,你我原來同一小區(qū)同一樓,還同一層,3802與3803雖然兩個樓梯,卻緊挨著的,可以算是隔壁鄰居了?!?/p>
“是啊是啊,套用《紅燈記》里的唱詞,拆了墻就是一家……”
說到這兒,兩人突然沉默不語了,剛才的興奮也煙消云散,氣氛似乎一下子凝固了。
原來,三個月前,李三鋼的老婆身體不好,加之神經(jīng)衰弱,醫(yī)生關(guān)照要靜養(yǎng)。偏偏隔壁樓的住戶開著音響,大概那音響正好擺在李三鋼老婆的床頭位置,震動十分明顯,鬧得她多少天都無法入睡,簡直苦不堪言。
李三鋼忍無可忍,就敲了幾下墻壁,希望隔壁自覺將音量調(diào)低點兒,不要影響鄰居。誰知隔壁的聽到了敲擊,不但沒有調(diào)低音量或關(guān)掉音響,反而調(diào)得更大聲了。這不是有意顯擺,有意騷擾,有意挑釁嗎?李三鋼一氣之下,就“咚咚咚”一陣猛敲,以示警告。
不一會兒,隔壁有人頭伸出窗口,朝這邊罵開了,罵得很難聽。當(dāng)時李三鋼氣啊,怎么會碰到這樣蠻不講理的鄰居,真想回罵幾句,但想想自己好孬是個教師,罵架太失身份,就算了。但對這未曾謀面的鄰居,不知在肚子里詛咒了多少遍,認(rèn)為他沒有教養(yǎng),深以與他為鄰而恥。好在不一個單元不一個電梯上下,互不見面,所謂眼不見為凈!今天才知道,這隔壁鄰居竟然是自己三十年沒有見面的小學(xué)同學(xué),李三鋼還能說什么呢?
黃二軍也一定想起了這不愉快的事,一時間,不知如何解釋才好。
兩個人就此都沉默了起來,坐在一排也有點兒別扭,完全沒有剛開始的驚喜。
氣氛有點兒尷尬,一直到飛機落地,兩人不再說一句話。出機場告別時,兩人互相揮揮手,似乎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覺。
責(zé)任編輯/謝昕丹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