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爾克孜族五月的游牧生活

吳曉波

在新疆生活了30幾年，從飲食居住到語言融匯，看似都已經(jīng)融入到每個民族之中，對各個民族的傳統(tǒng)禮節(jié)、民族習俗、語言文化雖略知一二，但是，要想更深層次地解讀每個民族的歷史，并非一件容易的事，只有長期與他們近距離的生活在一起，傾心交流，才能讀懂他們的思想、習性、生活和信仰，才能融入到這些民族的內(nèi)心世界。

手工編織與刺繡編織著草原人的夢想與希望

柯爾克孜族的民間工藝，是這個民族獨特的風格，例如刺繡、編織最為著名，柯爾克孜族的婦女們不但勤勞善良，還心靈手巧，她們可以用一根繡花針在頭巾上、枕頭上、被面上、袖口上繡出各式各樣的花卉、飛禽和走獸。除了這一穿針引線的細巧活，她們還能編織出精美別致的手工藝來，如柯爾克孜人家里的壁掛，長達百米的帕拉孜，這些都是純手工的毛織品，一件上好的壁掛和帕拉孜可以賣到上千元或上萬元。平日里，經(jīng)常在民族朋友家做客，看到墻壁上的掛畫，板床或是炕上的鋪毯，都做得非常精美，圖案形式多變，色彩也是五彩繽紛，甚是喜歡，卻不知道這樣的一件藝術(shù)品是要經(jīng)過多少道繁瑣的工序才能完成。一次偶然的機會終于來了，5月間，和幾位朋友一同去了克州的木吉鄉(xiāng)，這是一個海拔在4000米左右的牧區(qū)，聽說這個牧區(qū)境內(nèi)有許多的自然風景區(qū)，如果運氣好，還有可能遇到柯爾克孜人編織帕拉孜的機會。

果不其然，當我們到達木吉時，在路過一家牧民面前，看見一對母女正在編織帕拉孜，于是減慢車速靠邊停下，上前觀望?；蛟S是我們的突然來訪驚擾了柯家人，她們停下手里的活，上前詢問，并盛情邀請我們?nèi)ニ易隹?。這是一套用石頭堆砌泥沙勾縫的石屋，房屋不大，總共3間，但室內(nèi)收拾得非常干凈，在寒暄之后，喝了牧羊人家的奶茶，便開始和主人套近乎，與女主人商議了半天，她才肯帶著我們?nèi)フ故舅氖炙嚮?。女主人說，這個手藝是柯爾克孜人的傳統(tǒng)絕活，在做一件織品前，首先要把每年從牛羊身上剪下來的牛毛和羊毛捻成線，然后染色晾干，打成團，等儲夠了一件編織品的毛線，才能始動工開織。她們在自家的面前打好樁，支起架，固定好經(jīng)線，經(jīng)線隨著編織的圖案顏色而定，一件帕拉孜的顏色大概在三到五種不等，主要的色調(diào)以紅、粉、黑、藍、綠為主。

這家的男主人叫阿達拜地·闊澤，50多歲，身體硬朗，他的妻子是一位帕拉孜的編織能手，我們來時，剛好趕上她在編織帕拉孜，這件編織品有20幾米長，她說，做一件這樣的純羊毛帕拉孜需要50天的時間，價格在5000元人民幣。編織帕拉孜的場地就在阿達拜地·闊澤家的門口，屋外的風有時很大，她不得不圍著絲巾干活。她說，干活累的時候，她就抬起頭看看遠處的雪山，這樣，可以緩解一下長期工作的疲勞。黝黑的膚色，是強烈的紫外線給這個民族留下的最為獨特的色彩。

制作帕拉孜的過程很漫長。據(jù)女主人介紹，一件90厘米寬，2米長的毛制品，正常情況下需要7到10天才能完成，因為高原上的氣候變化詭異，說風就來雨，下雨就結(jié)冰，天氣變化多端是耽誤出活的最大原因。其次，還要打羊毛，做飯帶孩子，收拾家務，所以織出來的東西一般都很貴。女主人告訴我們，便宜的帕拉孜牧區(qū)也有，那是晴綸毛線或棉線的編織品，價格和純羊毛的差一半都不止。她一邊說著，一邊還不忘手頭的活，熟練地上下左右牽線壓板，穿梭推緯。看著織好的作品，禁不住搭手去摸，純毛的材質(zhì)手感很舒服，圖案也隨著木梭的后退而逐漸完整清晰起來。這種圖案，具有強烈的新疆民族風格和特點，一般有多組圖文結(jié)合，萬字形紋樣連續(xù)排列，幾何圖形交錯穿插，并把各種花卉樹木，以及生活常用的壺、盆、罐等組成主題圖案來展示。

這樣漂亮精巧的帕拉孜，在柯爾克孜女人的手中展示出雪域“草原人”的精神和智慧，顯示出了牧羊女子手藝的精湛和賢惠。她們在遠離城市的雪山之巔，編織著草原人的夢想和希望，在日出月落的大山腳下，享受著自己親手編織的生活，她們沒有絲毫厭惡的表情，清澈透明的眼眸里，折射出的是遠處雪山的純潔和安詳。

春季的草原游牧生活

5月的高原，依舊寒氣襲人，羊兒像云朵一般游移在嫩黃的、還未泛青的草原上，盡情地享受著春天的氣息。屋外，阿達拜地望著遠處山腳下自家的羊群，面露愉悅之情，笑著告訴我說，他家的牧場就在附近的山上，早晨他把牛羊趕到牧場，他就站在家門口拿著望遠鏡放牧。到了傍晚，他騎著摩托車再從牧場把羊群趕回來。正在說話時，有兩個十三四歲的柯爾克孜族小男孩騎著摩托車趕著一群羊，剛好經(jīng)過阿達拜地的家門口，排氣管的尾部冒著一縷青煙，彌漫在鄉(xiāng)間的石子路上，透過飄渺的煙霧，可以看見，羊群踏起的塵土與之交匯，給遠處的山嵐披上一層神秘的色彩。

屋內(nèi)，阿達拜地·闊澤的兒媳婦，一位年輕漂亮的母親正端坐在土炕上，一只手拽著繩子，搖晃著自制的搖床哄孩子睡覺。她們的日子雖然過得很清貧，但悠閑自得的游牧生活，讓她們別無所求，幸福依然洋溢在微笑著的臉上，她在等待兒子睡熟之后開始忙活自己的刺繡活，繡氈子。她的手藝很棒，活路細致，針法熟稔，婆婆說媳婦是跟她學的刺繡手藝，現(xiàn)在一點也不必婆婆的手藝差?；蛟S是我們的來訪，打擾了睡熟中的孩子，這時，阿達拜地的小孫子醒了，看見陌生人小男孩很害怕，于是，跑出屋外，躲在墻角邊不敢進家門，奶奶放下手里的活去哄小孫子。

中午時分，女主人在屋外點起了一坨曬干的牛糞，準備為我們這些遠道而來的客人燒奶茶做午飯?？聽柨俗巫迨趾每秃陀卸Y貌，有“友誼與熱情是柯爾克孜人的金子”的名言傳世。凡有客人來訪，不論相識與否，都熱情招待，拿出家里最好的食物請客人吃，而以羊頭肉待客最為尊敬。在請客人吃羊肉時，先請吃羊尾油，再請吃胛骨肉和羊頭肉。喝完奶茶，吃完羊肉，女主人帶著兒媳又開始了她們的手藝活，婆媳二人一邊干著活，一邊嘮著家常話，氣氛溫馨和融洽。

而初次到訪的我，身處海拔4000多米的高原牧區(qū)，看著這里絕美的景色令人心動不已，站在砂礫上，感受著5月牧區(qū)清新的空氣，天然的氧吧，給人一種神仙一般暢意的感覺?；仡^再看看聚精會神忙著編織美好生活的柯爾克孜族婦人，正手拿挑簽，一絲一絲的穿線構(gòu)圖，牽線壓板，穿梭推緯，看著那一雙飽經(jīng)風霜的手，很想上前緊緊的握住它，正是這么蒼老的一雙手，編織出五彩繽紛的手工藝品，編織出了柯爾克孜族人美好的生活，還有那一雙比手更加難忘的眼睛，流露出柯族人吃苦耐勞，淳樸善良，慈祥而偉大的創(chuàng)造精神，讓我們由衷地對這個民族萌發(fā)一種深深地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