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亦男：以寧靜之心擒獲“金熊獎”

李蕊娟

“西影廠”熏陶出的最帥文青

刁亦男是地道的西安人，父親曾在西安電影制片廠文學部工作。小時候，他經常聽父親說哪個導演又拍了什么電影，由此知道了張藝謀、陳凱歌并迷上了他們的電影。

1994年，刁亦男考上了中央戲劇學院文學系。每到暑期，別的同學大都會利用難得的長假去游山玩水，刁亦男卻不是窩在家里寫小品作業(yè)和電影劇本就是到影視劇組當場務，雖然干的都是訂盒飯、送飲料、幫演員買感冒藥之類的雜事，他卻樂在其中，因為能從拍攝現場學到不少課本上學不到的知識。

至今，中戲導師仍對刁亦男當年的一個小品作業(yè)印象深刻，那是表現兩兄弟在監(jiān)獄里的一場對話，由刁亦男和孟京輝表演，臺詞非常精彩感人，雖然特別草根但卻有種溫暖人心的味道，或許那就是他后來的先鋒戲劇《飛毛腿或無處藏身》的前傳。大二時，刁亦男還在學校和孟京輝、蔡尚君、張一白成立了鴻鵠創(chuàng)作集團，剛開始做先鋒戲劇，后來他們又寫起了話劇和電影。后來舍友不無惋惜地說：“老刁，幾年大學時光你不周游京城，也不花前月下，真是浪費了大好青春和令哥哥我羨煞了的堂堂儀表?。　彼t腆一笑，說：“能把時光浪費在自己熱愛的事情上，我覺得挺幸福?！?/p>

1997年，還在讀大三的刁亦男與人合寫的劇本《愛情麻辣燙》被搬上了銀幕，這部由王學兵、高圓圓、呂麗萍、濮存昕等人主演的國產愛情電影，贏得了不俗的反響。

第二年畢業(yè)時，他又擔任首席編劇創(chuàng)作了中國大陸第一部青春偶像劇《將愛情進行到底》，該片捧紅了李亞鵬和徐靜蕾。1999年，刁亦男又寫出了電影劇本《洗澡》。

電影圈的“邊緣隱士”

從中戲畢業(yè)后的幾年里，刁亦男一直做編劇。直到有一天，他決定親自當導演，拍一部小制作的電影。所有想當導演的編劇，大概都是不得已而為之，刁亦男至今都認為拍第一部電影那幾個月“不是人過的日子”，但把自己獨立創(chuàng)作的題材、冷門的劇本交給別人拍，總歸是各種不放心。

2003年，刁亦男拍了自己的第一部長篇劇情片《制服》，這部電影獲得了第22屆溫哥華國際電影節(jié)龍虎大獎，第二年又獲得鹿特丹電影節(jié)特別提名獎。

2004年，他出演了著名攝影師余力導演的電影《明日天涯》，這部與梁朝偉主演過的一部電影同名的影片，資金主要來自法國和韓國，據說是國內第一部獨立科幻片，但至今大部分內地觀眾都無緣得見，甚至連盜版DVD都沒有出過。大家只能從這部電影的海報上看到刁亦男的一個側臉。

2007年，他拍攝了自己的第二部電影《夜車》，同樣是兩個字的片名，同樣是名詞構成，但“夜車”這兩個字比起“制服”顯得更加晦澀，就如這部電影本身。正是這部《夜車》為他吸引來了歐洲電影界的注意，他以這部電影入圍戛納電影節(jié)“一種關注”單元，與李揚一起成為那一年僅有的兩位入圍的華語片導演。

刁亦男是難得地拍著國內現實題材但主題并非“社會之苦”而是“人之苦”的導演。他拍過的兩個故事，不管是想通過“制服”這一權力的代表來改變生活的小建，還是坐著夜車去其他城市相親的女法官，都不能算是中國社會強加的特有人物形態(tài)，這種被自己的欲望戲弄、被孤獨浸泡的人生，可能發(fā)生在任何地方，因此能喚起所有人的共鳴。

大學畢業(yè)20年后，刁亦男身邊的人幾乎都成名了：孟京輝已經坐上了國內戲劇界的第一把交椅，他的妻子廖一梅（同樣也是他們的同學）成了著名的劇作家和寫作者；張一白憑借《將愛》的票房成功成為國內著名影視公司小馬奔騰的副總裁；一起寫過劇本的同班同學蔡尚君2011年摘得威尼斯金熊獎……而當年的“班草”老刁，不僅因為過分瘦削而失去了“最帥男生”的氣場，而且一直不為圈外人所知。

在這群亮度不一的群星中，刁亦男好似一小片黑藍的天空，同窗友人的大紅大紫和功成名就似乎與刁亦男毫不相干，他依舊不疾不徐、耗時數年以打造一部自己滿意的文藝片。他覺得讓作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比取悅他人更重要。

熱愛與堅守成就夢想

刁亦男以緩慢的速度寫劇本、拍電影，過著一種近乎淡泊的生活。有時候朋友們會想，是什么支撐一個人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冷靜地活過這些年？當身邊的每個人都似乎獲得了成功、整個電影圈日漸喧囂和空虛時，他好像都置身事外，未曾產生任何特別的情緒?！坝锌赡苁且驗樽孕牛瑢ψ约旱淖孕?，知道自己終究會有機會，通過攝影機來獲得某種不朽?！焙糜衙暇┹x分析說。直到2014年，刁亦男的電影《白日焰火》在柏林一鳴驚人，才證明了老孟對他的判斷。

《白日焰火》是刁亦男自編自導的第三部作品，從創(chuàng)作到銀幕呈現，花費了8年時間，其中光是打磨劇本就耗時4年之久，前前后后一共推翻重寫了3次。他對電影的熱愛與堅守，成為了該影片的品質保證。而這種創(chuàng)作態(tài)度，是當下浮躁的電影創(chuàng)作環(huán)境中最為稀缺的。

《白日焰火》劇本出爐不易，拍攝過程也令刁亦男銘心刻骨。哈爾濱的冬天特別冷，氣溫常常在零下三、四十度，拍著拍著，監(jiān)視器就不工作了，但人還得工作。在熱帶地區(qū)生活的臺灣演員桂綸鎂，要在片中出演一個東北洗衣店的洗衣工，聽說拍攝地天寒地凍，一向非常怕冷的她來時帶了很厚的棉褲棉衣，以“備戰(zhàn)”呵氣成冰的低溫。

結果刁亦男導演卻說，“女性必須要有女性的魅力，比如身材的展現，你不能在里面穿得太肥?！庇谑牵鹁]鎂那些棉衣全都用不上，經常被凍到手腳麻木、失去知覺。等拍完戲暖和一陣，才發(fā)現自己的手和腳都已經腫起來了。

廖凡的外形雖然很帥很爺們，但要跟電影里的角色融合，就必須做一些準備，包括增肥20斤、喝酒到自己水腫……為了拍好《白日焰火》這部影片，他都咬牙做到了。

“可能越冷的時候，大家就越需要溫暖、需要抱團，反而形成了一種力量，讓這個劇組可以在那么艱苦的環(huán)境下玩命工作。然后就是影片的拍攝周期，資方也有要求，讓我們要抓緊拍、按時完成。但有時候，這跟保證影片的質量是矛盾的。所以我們一直在跟寒冷斗爭、跟各種困難斗爭、跟自己內心隨時都會妥協的懦弱斗爭，一直在想辦法保證影片的質量。還好，這個團隊非常優(yōu)秀?！钡笠嗄姓f。

《白日焰火》以一起碎尸案引發(fā)出三個小人物之間的愛恨糾纏。劇情層層剝繭、一波三折，廖凡飾演的警察和桂綸鎂飾演的干洗店女工，最終在虛情假意的碰撞中擦出火花。它雖然在描述社會，但最重要的依然是在講人的孤獨和情感困境，親密感的建立、喪失及余韻……

令國人感到驚喜和振奮的是，北京時間2014年2月16日凌晨，在第64屆柏林國際電影節(jié)頒獎典禮上，中國影片一鳴驚人：刁亦男執(zhí)導的《白日焰火》摘得電影節(jié)最高獎——最佳影片金熊獎，該片主演廖凡獲最佳男演員銀熊獎，并因此成為首位獲封柏林影帝的華人演員！《白色焰火》以扎實嚴密的犯罪推理受到柏林電影節(jié)組委會極高的贊賞：該片意在展現“人在面對人生真相時主動做出道德抉擇行動的勇氣”，給出了“當今人類需要的精神釋放”。歐洲影評界則認為，《白色焰火》以簡約鮮明的個人風格奠定了刁亦男“在中國新電影中不可磨滅的新星地位”！

更令刁亦男意外的是，《白日焰火》獲獎后的3個小時之內，已經有15家國外電影公司發(fā)來郵件洽談購買意向。用八年磨一劍的堅持打造一部影片，以淡泊明志的心態(tài)看待功名，只尊重內心的呼聲，而不是投資人的指指點點與市場喜好去拍片……堪稱影視圈邊緣隱士的刁亦男能擒獲金熊獎絕非偶然，因為他不僅才華出眾，并且擁有一顆寧靜之心。相信這位新銳導演今后還將帶給中國電影更多的驚喜與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