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仔隊長

趙涵漠

Who is it 內(nèi)地著名狗仔，曾爆料“王菲李亞鵬戀情”、“章子怡撒貝寧戀情”、“柴靜已婚”、“文章出軌”

我認(rèn)為新聞自由就是沒有我不能拍的，沒有我不能寫的，只要是真實的，沒有我不能報的。

每做一條大一點兒的新聞，卓偉先生都會在微博上寫一首詩。他熱切地拿過《人物》記者的筆記本，“我給你寫一下，你做報道的時候可以引用一下。”

他邊寫邊講解，“這是高圓圓和趙又廷的，高圓圓的每段感情都是我拍的?！边@段新感情他追了3個月，三下南京拍到的。又寫了一首詩，“再給你寫一個章子怡和撒貝寧的?！边@事他追了超過半年，追到廣東拍到了。

至于最新的重磅作品，今年1月爆出柴靜的丈夫，簡單，兩三天就拍到了，沒作詩。

中國狗仔之王嗓門很大、自信滿滿、干勁十足?！拔艺J(rèn)為新聞自由就是沒有我不能拍的，沒有我不能寫的，只要是真實的，沒有我不能報的。”

“全中國好幾百個明星都是我們拍的”

“這兒有人！”卓偉使勁拍了下司機(jī)肩膀示意停車，一把拉開車門，沖進(jìn)1月21日北京零下8度的夜晚。

僅僅就在一分鐘前，黑色帕薩特還緩慢地行駛在雙車道上，車窗打開大半，后座上的卓偉不斷掃視停在馬路兩側(cè)的汽車，試圖分辨出熟悉的明星車牌。

他沖進(jìn)四環(huán)邊上的一家韓國料理，5分鐘后又走了出來，“李小冉和鄢頗在里面吃飯呢。李小冉頭上扎了條義和團(tuán)似的圍巾?！弊總ナ殖諨V，以馬路對面的公交車站作為絕妙掩體，等待捕捉那對明星情侶走出飯店的一刻。

他二八分的頭發(fā)一絲不亂，笑起來顯得憨厚、謙遜，很難通過一本正經(jīng)的穿衣風(fēng)格想象他的職業(yè)，這天他穿著一套深灰色毛料西裝，里邊是藍(lán)色條紋襯衫，再里邊是黑色秋衣。

有一種說法，狗仔長相要讓大家記不住，不能太高不能太矮不能太胖不能太瘦。卓偉不以為然，“這個我覺得都在其次，最重要的是精神，這是最強(qiáng)大的動力，精神原子彈?！?/p>

任職《南都娛樂周刊》之外，卓偉還在2006年建起自己的工作室。每天3組人馬出動，每組標(biāo)配3人：司機(jī)、攝影、攝像，回來還有專人負(fù)責(zé)視頻剪輯、配音。工作室名字本來想叫“暗戰(zhàn)”，因為手段是跟蹤偷拍，但是同事說“攻擊性有點強(qiáng)”，就改成了“風(fēng)行”，“就是我們做的新聞風(fēng)行天下”。

盡管已自稱“狗仔隊的CEO”，卓偉仍不時親自“掃街”。“外國的狗仔隊，比如拍麥當(dāng)娜的，十幾年如一日，就跟著麥當(dāng)娜，不像我們，我們這幾個人，全國好幾百個明星都是我們拍。”半小時后，李小冉和鄢頗走出飯店，馬路對面一陣快門“咔嚓”聲爆發(fā)。這里除了卓偉和他的工作室的攝影，還有一家門戶網(wǎng)站的“狗仔”，此前一直隱藏在兩顆松樹間。卓偉在鳴笛聲，車前燈和路人愕然的表情中跑過馬路，DV鏡頭緊緊跟隨移動的目標(biāo)。黑夜里像是鋪起了星光閃閃的紅地毯。

2月4日，一條名為《李小冉鄢頗會友吃飯，分駕豪車顯闊綽》的新聞出現(xiàn)在網(wǎng)站上。

“你一年也拍不到幾個章子怡跟撒貝寧，那畢竟是少。”

苦尋芳蹤過群山

章子怡和撒貝寧的詩和講解，全文如下：

“碉樓古堡不虛看，苦尋芳蹤過重山。就是拍到他們是在廣東臺山，臺山那邊的自然景觀就是碉樓，古代的樓，他們叫碉樓?！?/p>

“澗流奔涌同擊水，玉米飄香共嘗鮮。他們那天去玩漂流，玩完漂流他們一起吃玉米?！?/p>

“十載‘說法染桃色，一朝維權(quán)有高參。因為章子怡那陣子要打官司，要告那個網(wǎng)站，不是說她搞性交易嗎？”

“休嘆富帥正當(dāng)?shù)溃瑩軄y大任落君肩?，F(xiàn)在大家都想找高富帥，但是撒貝寧只是帥，不富，就是不找高富帥的這個責(zé)任落在你章子怡的肩上了。”

《南方都市報》記者邵欣去年年初參加過卓偉與其工作室員工的聚餐，他記得那時卓偉就斗志昂揚(yáng)地宣布：“今年目標(biāo)就是要拍到章子怡和撒貝寧！”

從那時起，工作室跟蹤時間超過半年。直到7月，有爆料稱撒貝寧前往章子怡所在的《一代宗師》劇組探班。卓偉與攝影記者小劉立刻趕往廣東臺山。剛到酒店，就發(fā)現(xiàn)一輛北京牌照的白色道奇房車正在駛出，駛過面前時，卓偉認(rèn)出那是章子怡的司機(jī)。

在小劉看來，那是“非常幸運(yùn)的一天”。他們租車跟蹤，其間由于不認(rèn)識路，還跟丟了兩次。但在那樣一座小城里，白色房車實在太顯眼了，他們總能輕而易舉地尋回目標(biāo)。四五個小時后，房車抵達(dá)北峰山森林公園的漂流點。為了不被發(fā)現(xiàn)，卓偉和小劉決定棄車爬山。“山很陡，他背著包一直往上爬，完全處于戰(zhàn)前狀態(tài)?！毙⒄f。

黃昏時分一無所獲的卓偉回到停車場，這時他們看到章子怡的房車啟動，章子怡和撒貝寧站在車前，攝影按下了快門。

高圓圓和趙又廷的故事也是卓偉樂于述說的，這個技術(shù)含量更高。詩和講解，全文如下：

“玉女悄然過滁州，金陵風(fēng)光放眼收。玉女指的就是高圓圓，滁州是安徽的，過來滁州就到南京了。一縷幽香飄密室，無邊春色掩高樓。拍戲拍到天發(fā)白，盼姐盼見月如鉤。遙望東南思故里，夜擁佳人不怨尤。趙又廷是臺灣的，臺灣在南京的東南邊，所以遙望東南思故里，夜擁佳人不怨尤?！?/p>

第一次，聽說高圓圓和趙又廷好了，聽說高圓圓去南京看趙又廷了，卓偉派了倆攝影去了。不幸趙又廷不和劇組住一塊兒。最后一天終于跟到趙又廷了，但高圓圓回北京了。

第二次，直接去了趙又廷住的酒店，盯了4天，排除法，看看哪間房間燈亮了，或哪間房間出來人了，確定了趙又廷住的房間。還發(fā)現(xiàn)這酒店有一個大露臺，隔著七八十米，能斜著看見他們房間的后窗戶。拍到了高圓圓獨自做衛(wèi)生的，沒拍到倆人一塊兒的。

第三次，卓偉親自去了，運(yùn)氣真好，才盯了倆小時，倆人就出門，拍到了。

“我是狗仔，

但我不是喪家狗”

幾年前有人要給卓偉出書，他請一位同行作序，后來還把這篇文章貼在風(fēng)行工作室的博客上。序以“下了個好蛋，雞卻挨打”為題寫道：“社會新聞記者其實比娛樂新聞記者更八卦，報道的砍砍殺殺的東西這么多，但他們是無冕之王，娛樂記者卻只能和狗享受同等待遇。”endprint

把新人融入工作室的大家庭，卓偉主要從兩個角度進(jìn)行心理建設(shè)。第一，價值層面，“首先還是幫他樹立一個正確的工作信念，就是你干這個工作是有價值的?！钡诙?，生存層面，“網(wǎng)上有一億人罵你，你干不了，有一個網(wǎng)友能給你找一個稱心如意的工作嗎？那么多網(wǎng)友，我就覺得我們把他當(dāng)成空氣。”

一個新人入職不久，就與卓偉搭檔拍到一名籃球隊員“車震”，拍完了，新人坐在河邊默不作聲，過好半天才說話：“咱們拍的都是這些新聞，咱們把這人美好的事都給撕破了，咱們這么做好嗎？”卓偉跟他說：“咱們新聞工作的責(zé)任就是把那些美好的偽裝都要撕去?！?/p>

偷拍柴靜是《南都娛樂周刊》交代的任務(wù)，卓偉沒想到周刊會拿她做封面，最后影響力還挺大。

他對柴靜的認(rèn)識是：一個娛樂圈邊緣的人，而且也并不是特別大的腕兒。他知道她是“什么中央電視臺新聞評論部記者”，干得挺好的，但是她的節(jié)目沒看過，都不知道她是主持人，一直認(rèn)為她就是記者。

他沒拒這個題，很容易了解到柴靜火了，“誰火就拍誰”。他注意到她出書了，宣傳特別多，評價特別高，“太高”?！笆裁垂癜?，或者什么新聞女俠啊，柴靜就已經(jīng)成為了什么記者的良知、新聞的良知什么的?！?/p>

聽說柴靜從外地回北京，凌晨1點到，卓偉派了人去機(jī)場，拍到了柴靜和一個男人。然后調(diào)查了一下這個男人的身份，并且挖了一些前塵往事。“我們比港臺八卦更加敬業(yè)和認(rèn)真的地方在于，我們拍到之后還要去核實和求證，這是我自己追求的一種目標(biāo)。”

無論是偷拍章子怡還是偷拍柴靜，都沒給卓偉帶來很多錢。

他再次提到了國內(nèi)國外狗仔的不同?！叭思矣邪鏅?quán)保護(hù)，人家拍組照片能賣10萬?！倍總ズ途W(wǎng)站合作都是打包，一個月他給人幾十條，人給他多少錢。盯誰好幾天，最后也只是這幾十條里的一條，實際利潤就值一兩千塊錢?！叭袊募揖W(wǎng)站哪家報紙沒有用過我們的照片和文字稿子，有一家給我過稿費(fèi)嗎？沒有?！?/p>

這種憤然總是很快就被他的昂揚(yáng)沖淡。他常會驕傲地說起自己做記者已經(jīng)“整整13年了”，而且“對于新聞工作一如既往地充滿了激情”。

中國狗仔，至少生于1971年的卓偉，樂于述說新聞理想，“公眾”、“知情權(quán)”、“責(zé)任”，這類大詞頻繁地從他口中出現(xiàn)，比如，“你拍到這個新聞圖片和視頻以后，這個新聞圖片和視頻就不屬于你了，它屬于公司和公眾的”、“現(xiàn)在中國人就是什么呢？媒體還有公眾就人為地塑造出一個神像，然后你扭過頭來還向他叩拜，這是多么的悲哀”、“我覺得我應(yīng)該披露，這也是媒體的責(zé)任所在”。

他知道自己關(guān)于新聞理想之類的說法會被人理解為“為工作貼金”、“尋求精神慰藉”。他強(qiáng)調(diào)：“我是狗仔，但我不是喪家狗。干任何一個工作，精神信念最重要，它能支撐自己走得更長。當(dāng)記者是我從小的夢想，我希望無愧于我的職業(yè)人生。”

而且，他是在“幫他們”，“幫他們更加清楚地認(rèn)識到自己。人最容易飄飄然，自我膨脹?！薄坝腥司透艺f，您那個工作挺有意義，穩(wěn)點了多少明星的家庭，使多少明星最后逐漸做到自律啊！”

他大笑起來。他在星光天地接受采訪，這是北京撞星率很高的商場。

卓偉現(xiàn)在有一點警惕，總怕別人跟蹤他。比如他在機(jī)場拍了郭德綱和一接機(jī)女子，一度就聽到郭德綱揚(yáng)言要打他，因為那其實是他經(jīng)濟(jì)人的太太。卓偉又得跟蹤別人，又得防著別人跟蹤，“我累不累啊！”

“做一個不會有這么多麻煩的記者不好嗎？”“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老天的安排?！彼荒樰p松。

“那是命運(yùn)轉(zhuǎn)折的一天”

在大約7小時的采訪中，卓偉曾4次提起一個日期，2000年1月27日——即便他有時會忘記某天八卦新聞產(chǎn)生的地點或時間。

“1月27號對你很重要嗎？”

“那是命運(yùn)轉(zhuǎn)折的一天。”他用不怎么口語的話回答。

在這之前他一直是個郁郁不得志的人。他常常用“出身微賤”來形容自己。他生長在天津一個并不富裕的工人家庭，用他的詞叫“平民窟”。他的文學(xué)啟蒙來自父親講的故事，和秘聞、野史、奇案類讀物。他從小也喜歡“有點超現(xiàn)實的”那種故事，比如，每到風(fēng)雨交加之夜，在故宮的墻上，一打雷就會出現(xiàn)一個妃子好像在彎腰撿什么東西。

從中專冶金專業(yè)畢業(yè)后，他在工廠機(jī)關(guān)上班。有個干部給他印象特別深，那人從小就想學(xué)醫(yī)，但就是沒有機(jī)遇沒有門路，特別失落。卓偉深深覺得，“空有一身本領(lǐng)，空有自己的信念，最后也完全得不到施展，這是人生最大的悲哀?！?/p>

他想法調(diào)入電影院，希望將來進(jìn)文化公司做業(yè)務(wù)員?？瓷先ル娪霸菏莻€非常文藝的場所，但他的工作是在一場接一場的電影放映之間檢票、清理果皮紙屑、打掃廁所。

他用一種極其厭惡的語氣評論那個封閉的國營單位，比如笑人有，氣人無，說大話，使小錢，當(dāng)面一套背后一套，就這些東西。“即便得不到任何好處，他也要害你。只有在那么底層、那么扭曲的環(huán)境之中，才能真正認(rèn)識人性之惡、人性之壞，認(rèn)識中國的民族性?！?/p>

“好人在那兒待不了！好人只能讓人踩到泥里去！”他高聲說，嫌惡地皺著眉頭。

“恐懼”——在回憶那段經(jīng)歷時，他使用了這個詞。他說，在此后的每一刻里，“恐懼”都是他的原動力，他緊張自己的工作，害怕掉進(jìn)過去的噩夢，“如果不好好干，我就得回到過去，我是絕不能再過那樣的生活了。”

在電影院工作整整5年后，卓偉獲得了高自考文憑，并由于此前經(jīng)常給報紙投稿，終于等到了2000年1月27日，夢幻的一天，他被天津一家都市報錄用，當(dāng)上了從小就夢想的“崇高”、“令人尊敬”、“讓人非?？吹闷鸱浅Ｓ忻孀印钡挠浾?。

他意識到自己“天生就是做記者的料”。他有敏感的新聞嗅覺，在近10年前，他曾寫過一些頗有關(guān)注度的文化報道，比如，上影廠給包括老藝術(shù)家達(dá)式常在內(nèi)的演員只開兩三百塊的月工資；長影廠打算以土地置換的方式建風(fēng)景區(qū)。看完李連杰的《霍元甲》后，他起了疑，在那部電影里，霍元甲沒有后人了，“斷子絕孫”，他跑到天津靜海區(qū)尋訪霍家后人，發(fā)現(xiàn)霍家人丁興旺，他寫了“對《霍元甲》的5點質(zhì)疑”，現(xiàn)在說起來還帶著憤慨，“你給霍元甲他們家打個電話，跟人家聯(lián)系一下問候一下，你做了嗎？不要把眼睛只盯著那些錢?！眅ndprint

但卓偉并沒有沿這個方向走太遠(yuǎn)。2001年的一條新聞啟發(fā)了他，他和香港同行一起參加陳奕迅的宣傳活動，服務(wù)人員不小心將茶水倒在了歌手的褲子上，第二天香港媒體的新聞標(biāo)題竟然是《陳奕迅昨被燙傷下體》。

2002年，他從報社離職，他解釋，“新聞信仰格格不入”。

度過了人生中的一段灰暗日子，2003年，卓偉去北京一家娛樂周刊就職。由于出版周期太長，他幾乎不可能在跑發(fā)布會這種快速報道上擁有任何競爭力。他和搭檔馮科開始做偷拍新聞，從文化記者轉(zhuǎn)型為“狗仔”，他沒什么掙扎?！叭绻腋闪?0年記者，我跟人說我跑過200個會，那有什么意思？”

偷拍新聞給他帶來了巨大的成就感，而且他覺得自己對新聞的理解一點一點地與網(wǎng)友的興趣越來越近?！拔以?jīng)有一個禮拜有9條新聞被掛在了新浪網(wǎng)娛樂要聞?！?/p>

2006年音樂人竇唯指責(zé)卓偉報道不實，找到了他當(dāng)時供職的報社，最后燒毀了一名編輯的汽車。年底卓偉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拔覟槭裁闯闪⒐ぷ魇遥课揖陀X得有一天我要是真失業(yè)了，靠這個工作我看看能不能養(yǎng)活我自己?！?/p>

他記得那時竇唯在報社門口站著，“結(jié)果我們有個領(lǐng)導(dǎo)就是個傻子純粹，那時候我在外面，他跟我說你去找竇唯的爸去。結(jié)果我又給香港記者打電話，香港記者說竇唯原來好像住北京站對面南小街那邊，你去找找。結(jié)果我到南小街挨個小區(qū)去問竇唯他爸爸在這兒嗎？我心里就覺得可笑，哪兒有出了事讓記者去找人家爸爸的？”

“十?dāng)?shù)年如一日，

帶著惡意過濾新聞”

卓偉相信，世界上沒有完美的人，所謂完美都是假象，而他則擔(dān)負(fù)著戳破這種假象的使命。

“我的同事說，我是帶著惡意過濾新聞，然后又千方百計地去拿到證據(jù)，最后對人家的謾罵充耳不聞聽之任之。他說你是多么的不容易啊，而且你是十幾年如一日?！?/p>

卓偉再一次哈哈大笑，然后問，“你知道金庸的小說里我最喜歡哪一本嗎？”

“《連城訣》?！彼f，“那里面除了男女主人公以外，所有人都是壞人?！?/p>

每天早上起來，卓偉會看一兩個小時的書，詩詞書畫武俠推理，什么都看。他會從香港買幾千塊錢的書帶回來，最近在看《大明王朝的七張面孔》，他喜歡歷史書，野史，或者對歷史人物重新評論的。

他喜歡引用梁啟超評價李鴻章的一句話：“‘天下惟庸人無咎無譽(yù)，就是天下只有庸人沒人罵沒人夸。”

每周一二三忙忙碌碌，上午出去，回來都半夜了，洗洗，往那兒一躺也就睡了，沒工夫看電視，有播得特別火的劇比如《北京青年》，就下到手機(jī)或者ipad里，盯人的時候看看。

他自稱偷拍不用竊聽器、跟蹤器，不闖私宅?！拔易稍冞^律師和公安，中國法律不禁止在公共場合拍人，普通百姓都可以拍呢，為什么我不可以？律師跟我說，法無禁止即可行。”

偷拍到了自然有樂趣，拍不到也有樂趣。有時候盯一段傳說中的戀情，盯了老長時間也沒拍到，“后來估計跟那小三也吹了”。他說他曾拍到姚晨買完東西然后到人家那兒去兌獎，最后兌了一管牙膏，不錯，勤儉持家。王菲遇見路人行乞，給了人家20塊錢，挺大方。

周四周五要寫稿，最近幾年他才學(xué)會使用電腦，邊寫稿邊聽《二泉映月》。周末休息。

他的私人生活曾被一位前同事如此描寫：“卓偉給自己設(shè)定了太多道德模范，比如見到長輩一定要先打招呼，去朋友家一定帶禮物，收到別人禮物一定要加倍返還，他愿意放大周圍的人對他一點點的善意，假裝看不見別人的小手段。他活得像個道德上的清教徒，絕不允許有一點兒疏忽?！?/p>

卓偉自言討厭偽君子。他并不看明星做不做公益，只看你對周圍的朋友、父母、同事好不好。他的邏輯：德有大德、小德、功德、私德，不能割裂?！拔揖秃茈y想象，如果一個人，他對他的朋友、父母都不好，他怎么會對那些跟他沒有關(guān)系的人好呢？一個私德就很差的人，能說他是一個非常有公德心的人嗎？”

他把事情分得很卡。他覺得李雪健表演挺樸實，也挺欣賞陳道明、陳寶國，李幼斌演的《亮劍》和《闖關(guān)東》，那真是爐火純青，“但也并不妨礙我去偷拍他”。

偷拍這么多年，明星無數(shù)，“很多事情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人家做不到的?！?/p>

“除了狗仔隊和警察還有誰？”

卓偉覺得這個工作充滿魅力。他歡樂地講述把大明星逼到垃圾堆里的故事?！懊飨f過，與天斗其樂無窮，與地斗其樂無窮，與人斗其樂無窮。斗輸了也有意思?！?/p>

他和攝影曾經(jīng)跟蹤一個特別有名的女明星。深更半夜，她和朋友在故宮附近散步，卓偉遠(yuǎn)遠(yuǎn)地跟在后邊，攝影則繞去這條路的最前頭。他們正打算前后夾擊拍個正著，突然，這個人沒了。倆人站那兒嘀咕，“哎呦，這女的真厲害?！比四娜チ?？正找的時候，“刷”就上來了一輛車，突然停那兒了，然后從兩個垃圾堆之間躥出來一個人來，“噌”就上車了，然后車“唰”一下就開走了。然后一看是她?！疤乜尚Γ揖蜎]想到那么大一個明星躲在垃圾堆里。我們在后邊追，我們就樂，后來我們還說，再回去補(bǔ)一空鏡去，把那垃圾堆拍一下?！?/p>

這時候，以及明星來求他的時候，“我得承認(rèn)，確實是有，心里會有成就感和權(quán)力感?！?/p>

這種權(quán)力感，正如他常告訴員工的：“你可以跟蹤人，你可以偷拍人，你還可以調(diào)查人。這種工作除了狗仔隊和警察還有誰？還有哪個行業(yè)能夠允許你這樣？”

卓偉曾經(jīng)拍到一個女明星和男演員一起泡吧，醉了，被男演員送回家。女明星親自打來電話，態(tài)度很誠懇，說她怕在外地拍戲的男友誤會。卓偉說，不報行，你不倆人快結(jié)婚了嗎？登記的時候告訴我，我去拍一下。女明星說行，登記，拍婚紗，我都告訴您，您去拍。

但是明星自己或托人來找他的情況“很少很少”，大多數(shù)時候他的成就感來自于一篇報道產(chǎn)生巨大的社會效應(yīng)。

他說，他曾經(jīng)拍到某個導(dǎo)演的什么事，然后一家網(wǎng)站跟他聯(lián)系，想幫導(dǎo)演擺平這個事，導(dǎo)演一感謝，就能來參加他們的節(jié)目了，網(wǎng)站開價“好像是三百萬”，說“這個照片我們買，但是我們不報”。卓偉一聽，那就算了，“跟他有什么關(guān)系，他算老幾？真把我們當(dāng)成了只為錢的狗仔隊了?！?/p>

這個圈子里流行一個說法，卓偉不可能被錢收買。

卓偉沒有回答價碼開到多少就可以收買他，他談的是心情?！澳欠N心情是非常強(qiáng)烈的，費(fèi)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拍到了，我怎么可能不報出來呢？那個時候我那種一定要把它報出來的心情已經(jīng)超越報道本身了，我報出來了，我才能達(dá)到情緒上的宣泄、精神上的滿足。這不是錢能解決的事?！?/p>

卓偉說，他從不擔(dān)心他的報道會讓明星受不了，他不害怕這個。

“韓國人有自殺的，咱這兒有自殺的嗎？中國人的生命力強(qiáng)著呢，特別愛活著，阮玉玲還自殺了，現(xiàn)在有一個自殺的嗎？”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