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征·1936——大回旋④

沈堯伊/編繪

本作品即將由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出版

118 賀龍說：“我們情況不妙，敵人情況同樣不妙。他們被我們拖著跑更受罪，包圍圈越小，缺少縱深的包圍漏洞越多。這個漏洞就是敵郭汝棟和樊崧甫的結(jié)合部?！辟R龍下令當(dāng)夜輕裝突圍，指揮部派所有干部到各部門協(xié)助做突圍前的準(zhǔn)備工作。

119 3月16日深夜，紅二、六軍團一萬多兵馬，偃旗息鼓，馬蹄裹布，悄然隱入峽谷，由一名獵戶帶路，沿著一條不為人知的小路突圍。大部隊出發(fā)不久，掩護部隊向反方向佯攻。由于是深夜，加上敵人各“追剿”軍不熟悉地形，故不敢出擊，一來怕遭襲，二來怕弄不好自己人打起來，只能在警戒線上亂打槍。天亮之時，紅軍已經(jīng)行軍六十里，跳出了敵人的包圍圈。

120 李貞組織后勤輜重轉(zhuǎn)移時，突然發(fā)現(xiàn)馬憶湘沒在，急忙跑回去找。原來馬憶湘在等待突圍時睡著了，人小，又鉆在草垛里，因此誰也沒發(fā)現(xiàn)。

121 李貞拉起馬憶湘就跑，跌跌撞撞總算跟上了大隊。不一會兒，掩護部隊也撤了下來。

122 這次夜行軍，蹇先任不敢把孩子放在背筐里，因為一顛孩子就會哭。她用布帶將孩子裹在胸前，用外衣包住，孩子要哭就用奶頭堵住她的嘴。

123 急走六十里，部隊擺脫危險，才敢原地休息。蹇先任一看，孩子被憋得快沒氣了，急忙做人工呼吸，又拍又打，好不容易才救活。

124 賀龍看著一頭冷汗的妻子，心疼地說：“我來抱吧?！闭f罷上馬，用大衣裹住襁褓，拍馬而去。

125 在山啞口，部隊遭到敵保安團的阻擊，賀龍率部沖擊，殺出一條血路。突然一摸懷里，大吃一驚，孩子沒了！

126 賀龍急忙拍馬往回跑。一些跟在隊伍后面的傷員，見賀龍飛馬而來，不知何事，紛紛敬禮。賀龍顧不上答禮，疾馳而過。突然他撥轉(zhuǎn)馬頭回身問：“看見我的孩子沒有？”傷員們一愣，把剛撿到的嬰兒舉起來，問：“總指揮，是這孩子嗎？”

127 原來，賀龍懷里的襁褓掉到草叢里，傷員看到孩子裹著紅軍的衣服，應(yīng)當(dāng)是紅軍的孩子，便輪流抱著，追趕隊伍。蹇先任也騎馬趕到了，激動地接過襁褓，連聲感謝，看了一眼賀龍說：“還是我來抱孩子吧。”

128 紅軍從南邊突圍，又向西三過奎香?？闶菫趺缮降靥幍釚|北的小鎮(zhèn)，是漢、回、彝、苗、仡佬各民族的聚居區(qū)。紅軍一過奎香時，曾在鎮(zhèn)中發(fā)動群眾，開倉賑糧，老百姓都知道紅軍是窮人的隊伍，因而聽說紅軍回來了，都高興地出來迎接。

129 紅軍乘勢南進，3月22日到達云南宣威縣的來賓鋪地區(qū)。龍云見紅軍入滇，慌忙向蔣介石借十幾架飛機去轟炸。這天,馬憶湘同戰(zhàn)友溫新梅搶救傷員，溫新梅腿部受了重傷。

130 溫新梅被安置在老鄉(xiāng)家養(yǎng)傷。她是馬憶湘最親的大姐，馬憶湘哭著要求留下來照顧她。溫新梅沒有哭，一直在安慰馬憶湘，鼓勵她一定要跟上部隊。李貞拉著哭泣的馬憶湘繼續(xù)行軍。

131 3月28日，紅二、六軍團在重創(chuàng)滇軍劉正富旅之后，占領(lǐng)了滇黔交界的盤縣南、北盤匯流域。十個師的國民黨“追剿”軍被打殘、拖垮，滯留在幾百公里之外休整。至此，紅軍結(jié)束了歷時一個月的烏蒙山千里大回旋。這個地區(qū)物產(chǎn)豐富、交通不便，紅軍亟需在此休整。指揮部第三次謀求建立新的革命根據(jù)地。

132 此時，收到了以朱德和張國燾名義發(fā)來的電報，電報要求紅二、六軍團在4月底在江水上漲之前搶渡金沙江，北上甘孜和四方面軍會合，并列舉了金沙江的五個可選的渡口。

133 顯然，原定的部署需要改變，大家都陷入了沉思。任弼時主張：部隊先休整，復(fù)電將實際情況匯報后再議。

134 經(jīng)幾次電報聯(lián)絡(luò)，紅軍總司令部要求紅二、六軍團北上的命令已經(jīng)很明確。任弼時認為：我們要反蔣抗日，就要舍小就大，舍近求遠。賀龍也表示要以大局為重。1936年3月31日，紅二、六軍團離開盤縣地區(qū)西行，開始了紅二、六軍團長征的第二階段。

135 當(dāng)紅二、六軍團北上時，中共中央正在山西東征途中。由于中央與紅二、六軍團的密碼留在紅軍總司令部，中央幾次要求轉(zhuǎn)交密碼，但均被張國燾拒絕，故紅二、六軍團的情況都是總司令部以朱德、張國燾的名義轉(zhuǎn)發(fā)的。

136 張浩憂心忡忡地說：“紅二、六軍團若北上，被張國燾拉過去，后果不堪設(shè)想?！泵珴蓶|說：“我對賀胡子還是很有信心的！”早在1927年三灣改編時，毛澤東就講了賀龍兩把菜刀鬧革命的例子為紅軍樹立了榜樣。

137 由于南下折兵過半，加上張浩以共產(chǎn)國際代表名義的調(diào)停，張國燾勉強同意放棄另立中央并北上。他希望爭取紅二、六軍團的支持來增加他野心的砝碼，因此同意朱德的意見，發(fā)出了紅二、六軍團北上的命令電文。

138 據(jù)朱德后來對二方面軍講：“過江不是中央指示，是我和劉伯承的意見。不然我們很孤立，二方面軍過江，我們氣壯了，北上就有把握了！”朱德十分自信，歷史也證實了他和劉伯承這個決策的正確。

139 紅軍入滇，蔣介石恐龍云有異心，封他為“追剿”軍總司令，又密令顧祝同從貴陽飛到昆明去督軍。龍云陪顧祝同暢游昆明名勝大觀樓。

140 此時“追剿”前敵指揮部發(fā)來急電，說紅軍直奔普渡河，準(zhǔn)備渡金沙江，龍云當(dāng)即下令各路“追剿”兵馬前去堵防。

141 紅六師師長郭鵬、政委廖漢生率全師按賀龍命令，急行軍到六甲地區(qū)。本意伏擊，但在制高點上遭遇滇軍，打了一場遭遇戰(zhàn)。紅軍居高臨下，猛沖猛打，擊退了滇軍。

142 滇軍反復(fù)沖鋒。紅軍彈藥奇缺，戰(zhàn)斗中戰(zhàn)士只許用五發(fā)子彈，因而只能靠近戰(zhàn)肉搏。一天廝殺下來，連炊事班都上陣了。

143 正在緊急關(guān)頭，指揮部參謀快馬奔來，送上賀龍的信，信中說已派五師前來增援，歸六師指揮。郭鵬急問五師位置，參謀用手一指，就在敵左后方。郭鵬說：“太好了！命令五師十五分鐘后打響。”

144 在兩軍膠著之際，十五分鐘時間似乎變得很長。在夜色的硝煙中，只見陣地上刀光劍影，拼殺吶喊，又是一場惡戰(zhàn)。這時五師在敵后打響，并直插敵指揮部，滇軍立時大亂。郭鵬率六師壓下山去，滇軍落荒而逃。

145 同時，紅四師盧冬生正去搶占普渡河鐵索橋。盧冬生正面佯攻，主力在橋下泅水過河，兩岸夾擊。不過敵人援軍到得很快，演變成了一場拉鋸戰(zhàn)。

146 賀龍見紅軍被敵人壓在普渡河以東，有四面被困的危險，命令盧冬生撤出戰(zhàn)場。盧冬生背水而戰(zhàn)，又被敵人黏住，直到夜間才得以涉水而退。

147 4月9日，紅二、六軍團撤到普渡河?xùn)|的漢牌山。賀龍說：“龍云把老本都掏出來押在普渡河，我看江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們放棄原計劃，去石鼓渡江吧?！痹谑亩山窃ǖ膫溆梅桨?。任弼時說：“這兒離石鼓渡口有十幾個縣的距離呢！如何擺脫追兵？”賀龍笑笑：“先南下去黑虎掏心，打昆明！叫龍云忙乎一陣。不過眼下要迅速擺脫重圍?！?/p>

148 此時，滇軍旅長張沖派副官攜一封密信前來求見。張沖信中表示了對賀龍的敬佩，愿意在本旅防區(qū)讓路給紅軍通過。賀龍認識張沖，知其在大革命期間受共產(chǎn)黨影響很深。大家一合計也覺得張沖有誠意，即便有詐，諒一個旅也難擋紅軍。

149 賀龍率部隊當(dāng)夜從張沖旅防區(qū)通過，并和張沖見面。賀龍說：“共產(chǎn)黨是不會忘記你的好處的?！睍r間緊迫不容敘舊，二人互道珍重而別。

150 張沖目送紅軍走遠。張沖是彝族人，曾是龍云手下師長，后因與孫渡交惡被貶為旅長，本次“追剿”不過應(yīng)付而已。張沖1946年到了延安，1949年加入共產(chǎn)黨，走上了革命的道路，此乃后話。

151 突出重圍，賀龍命令六師十八團團長成本新率部速取富民縣。富民距昆明只有二十公里。

152 4月12日，只聞遠處傳來陣陣槍炮聲，昆明人慌馬亂。龍云手下兵員全在普渡河，昆明只有民團和軍校，龍云急忙電令孫渡等人到昆明救駕，全城緊急戒嚴。龍云、顧祝同親自上城頭布防。正在此時副官來報，紅軍虛晃一槍向西走了。

153 紅軍連克數(shù)縣，在滇西如入無人之境。21日，蔣介石乘飛機到達昆明。

154 蔣介石在昆明五華山行宮住下，便聽龍云匯報：“蕭、賀匪已至鶴慶一帶，大有渡江之態(tài)，我已派人布防。”蔣介石委任龍云為滇黔綏靖公署主任，主掌兩省大局，龍云十分欣喜。

155 蔣介石邀請龍云乘飛機去視察。蔣介石判斷紅軍必從賓川渡口渡江，走梓里鐵索橋，恐怕插翅難飛！龍云想起周素園信中所言，“送紅軍出滇，保全滇軍實力才能保全他的地盤”，覺得十分有理。

156 話說紅軍到富民縣城時，保衛(wèi)局局長吳德峰來到被俘的傳教士勃沙特住處，交給他一份正式的釋放令。

157 勃沙特，中文名為薄復(fù)禮，出生于瑞士，英籍傳教士，1934年10月在黃平被俘，已經(jīng)隨紅軍生活有五百六十天了。晚上，蕭克為勃沙特餞行，陪同的有周素園和張振漢。

158 勃沙特、張振漢、周素園這三個具有特殊身份的人物，共同在紅軍隊伍中經(jīng)歷長征，無論如何也是很奇特的事情。

159 第二天一早，紅軍開拔西進了，通過地下黨聯(lián)系的教會代表前來迎接勃沙特去了昆明，后返回了英國。勃沙特將在紅軍中的經(jīng)歷撰寫成回憶錄《神靈之手》，1936年8月在倫敦出版。那時紅二方面軍長征還未結(jié)束。

160 數(shù)日來，紅二、六軍團橫掃滇西，于4月23日占領(lǐng)鶴慶。在這里停留了三天，制造了在此渡江的假象后，突然西進過大理。4月24日，到達麗江古城。玉龍雪山腳下的麗江，是滇西北高原上歷史悠久的古城。紅軍到時，當(dāng)?shù)丶{西族民眾在“接官亭”隆重迎接紅軍入城。

161 賀龍喜歡和老鄉(xiāng)聊天，進城第二天，有關(guān)石鼓渡口的事情他已了如指掌。

162 賀龍把指揮員叫來說：“金沙江過得去是活路，過不去就是死路?！边@種話在達觀開朗的賀龍嘴里不常聽到。

163 麗江縣石鼓鎮(zhèn)地處“長江第一灣”，在玉龍雪山和云嶺之間。其渡口傳說是三國諸葛亮“五月渡瀘”、元世祖忽必烈“元跨革囊”之地，這里金沙江水流平緩，是理想的渡江之處。賀龍早在鶴慶便派出四師十二團團長黃新廷領(lǐng)導(dǎo)的先遣部隊趕到了石鼓。

164 紅軍在麗江城打開牢房，釋放了因欠租被關(guān)押的窮人。其中不少是石鼓人，他們爭先恐后地為紅軍帶路，還找來不少船工幫忙。

165 船工告訴黃新廷，船都隱藏在對岸。這個季節(jié)水流平緩，沒有暗流，水性好就可泅渡。黃新廷立即組織了三百余戰(zhàn)士為突擊隊，魚貫下水。

166 突擊隊上岸后一陣猛攻，打掉十?dāng)?shù)個碉堡。第二突擊隊也登岸助攻。

167 兩岸紅軍點燃火把，橫掃“長江第一灣”的七個渡口，分別是石鼓、木瓜寨、取獨、格子、士可、余化達和巨甸。紅軍還找到七條船。

168 4月26日， 賀龍率軍團大隊人馬到達石鼓，石鼓渡口上真有個石鼓，是明代嘉靖年間所立的木天王戰(zhàn)吐蕃的功德碑。石碑不如口碑，有民歌唱道：“賀龍敲石鼓，紅旗漫天舞；賀龍揮煙斗，大江變通途。”

169 紅軍在七個渡口用木船、木筏和竹排日夜順序渡江，幾十名船工輪流上陣，人歇船不停。賀龍和烤火的船工聊天，方知他們來自藏、漢、納西、苗四個民族。賀龍?zhí)貏e表示了謝意，并發(fā)給船工每人幾十銀元的酬金。

170 經(jīng)過三天三夜的搶渡，28日下午，紅二、六軍團一萬七千余人馬全部順利渡過金沙江。六軍團軍團長蕭克寫下《北過金沙江》一詩：“盤江三月燧烽飏，鐵馬西馳調(diào)敵忙。炮火橫飛普渡水，紅旗直指金沙江。后聞金鼓誠為慮，前得輕舟喜欲狂。遙望玉龍舒鱗甲，會師康藏向北方?！?/p>

171 紅軍占領(lǐng)了巨甸以北的格洛灣。蔣介石這才得知紅軍從石鼓渡江的消息。28日下午，他乘飛機到“長江第一灣”時，已經(jīng)看不見渡江的紅軍了。蔣介石看見追剿軍在岸邊亂打槍，罵道：“娘希匹，一群廢物！”不禁黯然想到，他已經(jīng)無力阻止蕭、賀紅軍和川西紅軍的會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