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與醒之間的超越

[摘 要] 身處不同時空的人們，對于自由、普遍真理、生命價值常常會表現(xiàn)出相同的追尋。本文通過對蘭波和莊子與李白的作品進(jìn)行比較分析，得出了蘭波與二者作品的一些共同之處：夢與醒得沖突與超越、異化之感、無意識傾向、轉(zhuǎn)移傾向等。通過對夢境的沖突和自我的超越，作者渴望獲得心靈的自由并探尋無限的永恒。本人也希望能通過對蘭波和莊子、李白的一些探尋，找出中西文化跨越國界障礙的互通互融之處，展示在不同時空之下，人類對文學(xué)和哲學(xué)無限奧秘的共同努力。

[關(guān)鍵詞] 蘭波；莊子；李白；夢境；超越

一、蘭波與李白：中西之夢的追尋

無論在何時，夢與醒這個主題都為詩人作家所熱衷。夢和醒，從來都是作為一種超常的意識形態(tài)而存在的。很多人覺得在夢中昏睡、做夢是應(yīng)該被唾棄的狀態(tài)，只有冷靜和清醒才值得被贊揚。早在春秋戰(zhàn)國時期，中國詩人屈原就曾發(fā)出過“眾人皆醉我獨醒，舉世皆濁我獨清”的個性宣言。他渴望在渾濁的世間保持自身的清醒自持，但是李白確是一個歌頌醉和夢的詩人。他曾說“鐘鼓饌玉不足貴，但愿長醉不復(fù)醒”“處世若大夢，胡為勞其生，所以終日醉，頹然臨前楹”詩仙太白以醉和夢作為超越人生的態(tài)度，展現(xiàn)了夢境在詩人創(chuàng)作構(gòu)思中的重要組成。

無論是夢是醒，實際上都是一種詩歌的構(gòu)成境界，而無論是“舉世皆濁我獨醒”的屈原還是“但愿長醉不復(fù)醒”的李白，都處于一種與世俗不一樣的狀態(tài)，這是詩之所以產(chǎn)生的最基本的狀態(tài)。在眾多詩人中，存在著兩種特點的詩人，一種以醒寫夢，如屈原，一種以夢寫醒，似李白。以夢寫醒，是在夢中創(chuàng)造著比醒更多的體驗，把體驗、想象、創(chuàng)造用夢的形式進(jìn)行生發(fā)，進(jìn)行開拓，創(chuàng)造出比已知的體驗更豐富、更華美、更神秘和微妙的世界。詩人在現(xiàn)實生活中感到的失望和不滿，全部在夢中消融，在冥冥的夢思中，獲得了一種摧殘浩渺的廣闊天地。

在蘭波的作品中，充滿著饑渴和瞬間的躊躇，夢與醒、理想與現(xiàn)實中的沖突與矛盾。蘭波的許多作品都曾表現(xiàn)過夢境的內(nèi)容，如《孤兒們的新年禮物》中寫道“慈母之夢就是溫暖的壁毯/就是孩子們偎依的棉窩/他們像樹枝搖動的美麗小鳥/兩目茫茫/進(jìn)入甜蜜的夢鄉(xiāng)/而這里仿佛是沒有羽毛/沒有溫暖的鳥窩/小不點又冷又怕難以入睡/這是被酸澀的北風(fēng)凍僵的窩巢。”正因為現(xiàn)實的冰冷，才使得孤兒需要在夢中尋找慈母的溫暖，他們就像在搖曳的樹枝上沉入夢鄉(xiāng)的美麗的鳥兒。蘭波渴望通過詩歌遠(yuǎn)離黑暗污濁的現(xiàn)實世界，進(jìn)入自己理想的天堂。

二、蘭波與莊子：醉舟與夢蝶

《醉舟》是蘭波著名的一首詩歌，醉舟失去了牽引和航向，一任海浪漂流：“風(fēng)暴，賜給我航海的清醒/小舟比木塞還輕盈，我在/被稱作“犧牲品”“永恒的搬運夫”的波濤上跳蕩/毫不遺憾，一連十天我的眼未見燈光/比孩子嚼甜蘋果還甜美/綠水滲入到我的松木船艙/洗去我身上嘔吐物和藍(lán)色酒的/污跡，又擊散了船舵和鐵瞄/從此，我沐浴在大海的詩境/浸透了星光，飽含了乳汁/吞服了綠色穹天，在這里蒼白而逍遙。”醉舟實際上是詩人做的一次逍遙游，他像是做著“泛若不系之舟”的精神遨游，那海上的波濤，浮物的偶現(xiàn)，星月的浮沉，使他在怡然的陶醉中，一覽人世罕知的奇境，這種境界達(dá)到了無喜無憂，無愁無憾的境地。從《醉舟》中可以看出，詩人在精神境界和心靈的修煉上的一種升華，這首詩歌顯示的狂放焦灼的饑渴感，那種執(zhí)著的追求，強烈的意志傾向，顯出了某種淡泊飄逸的情思，那種直接顯明的飛揚跋扈的氣概，似乎被淡化成一種詩歌的境界，一種純?nèi)皇莻€人的精神氣象的博大的范疇，這既是一種詩與夢的重合，又是醒的前兆。作者表面上寫的是一只船的奇幻歷險，實際上是對自身靈魂的挖掘，他將人作為沖破束縛的船的形象出現(xiàn)，但是作者并沒有完全寫一只船的經(jīng)歷，而是在寫船的過程中加入了關(guān)于“我”的形象，“我”與船的形象在一種神秘力量的驅(qū)使下緊密地結(jié)合在一起，難分彼此。

這種關(guān)于人的異化，在莊子的作品之中也有過類似的描述。莊周夢蝶的故事遠(yuǎn)近聞名“昔者莊周夢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戚戚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周與蝴蝶則必有分矣。此之為物化?！痹谥芮f夢蝶的境界之中，作者的身體化為蝴蝶。蝴蝶與人本來是全然不同的兩種生物，卻在夢境中轉(zhuǎn)化通融為一，讓莊周對自身是人還是蝴蝶產(chǎn)生了懷疑。

在蘭波的詩歌中，詩人的本體異化成舟，在莊子的夢里，莊子的本體異化成了蝴蝶，東方的莊子和西方的蘭波，彼此距離相隔幾萬里之遙，時間暌違兩千年之久，但是在兩人的作品中卻出現(xiàn)了極其相似的人的異化現(xiàn)象。異化現(xiàn)象有一個很鮮明的特點，就是無意識傾向。無意識傾向是指這種異化現(xiàn)象不是在人的主觀能動的意志操作下完成的，而是一種飄渺無為的無意識狀態(tài)中達(dá)成的。

在《醉舟》中，作者一開始并沒有告訴讀者自己是如何異化的，而是直接地就進(jìn)入了異化的狀態(tài)。詩人與小船互融互化的狀態(tài)，在自然而然的瞬間就發(fā)生了，在無預(yù)警無意識中達(dá)到，這種境界縹緲無羈，來去無痕，不可把握和琢磨。直到作者猛然覺察到“纖夫不再把我牽引”，才恍然醒悟自己已經(jīng)進(jìn)入了渾然一體的奇異的異化境界之中。莊周夢蝶同樣也是一場虛幻無意識的夢境。莊子并沒有刻意地追求幻化成蝶的改變，所有的一切都是毫無預(yù)兆地發(fā)生了。這樣的夢幻和迷茫飄渺朦朧，夜半來天明去，不可追尋，無影無蹤。夢醒之后，莊子更是陷入分不清楚自己是人是蝶的深深惆悵之中。

莊子曾經(jīng)說過，“萬世之后而一遇大圣知其解者，是旦暮遇之也?！碧热裟軌蚩缭綍r空的界限，讓蘭波與莊子相會，兩人必定會一見如故，惺惺相惜。

三、蘭波與奧菲利亞：純真的夢

蘭波有許多在文學(xué)史上有歷史性意義的詩歌，如《元音》、《醉舟》等等，然而他最讓我喜愛的詩歌莫過于他的《奧菲利亞》，這是一首充滿了溫柔氣息和純潔情感的詩歌。奧菲利亞是哈姆雷特的戀人，她單純善良，青春美麗，熱愛生命，熱愛自己的戀人和家人。然而這多嬌艷欲滴的芬芳玫瑰，卻在春天還未結(jié)束的時候，就已經(jīng)悄悄地凋零了。她成為父親和戀人之間恩怨仇恨的犧牲品。戀人將自己的不滿發(fā)泄在她身上，父親和兄弟也不理解她，埋怨她，她百口莫辯，不知如何生存下去，在痛苦和失落之中，失去了生的希望。她自溺于一條鋪滿鮮花的溪流之上。蘭波在詩歌中則將最熱情純真的贊美奉獻(xiàn)給了奧菲利亞。他將奧菲利亞描寫成一朵盛開的百合花，在寂靜的夜里，映襯在滿天繁星的天幕中，隨風(fēng)擺動。

“黑暗沉寂的波浪上安睡著群星，潔白的奧菲利亞像一朵盛開的百合花隨風(fēng)飄動，枕著長長的紗巾，緩緩地漂著”這樣優(yōu)美的詩句讓我們被帶入一個沉靜的場景，這種寧靜被獵人的號聲打破，千年一夢，在千年中隨處飄散著奧菲利亞的影子，她的靈魂隨風(fēng)飄逝。詩歌的第二節(jié)這樣寫道“蒼白的奧菲利亞/美麗如雪/是的，孩子，你已葬身于洶涌的河流/因為那從挪威高山上吹來的風(fēng)/曾向你傾訴過苦澀的自由/因為那陣微風(fēng)吹亂了你的長發(fā)/給你精神的幻夢帶來奇異的聲音/在樹木的呻吟和夜的嘆息中/你的心聽見了自然地歌吟/因為那瘋狂的大海發(fā)出嘶啞的喘息/撕裂了你那過于柔弱的孩童之心/因為四月的一天清晨，一位英俊蒼白的騎士/一個可憐的瘋子，默坐在你膝下/蒼天，愛情，自由，這是怎樣的幻夢啊/可憐的癡心人/你融于他，就像雪融于火/你偉大的幻夢窒息了你的言語/而可怕的無限又使你的藍(lán)眼睛驚慌失措?！痹娙耸悄莻€英俊蒼白但是可憐的瘋子，他愿意與奧菲利亞的靈魂在一起，安靜地坐在她的膝下。奧菲利亞對愛義無反顧，好像飛蛾撲火，雪融于火，“柔弱的孩童之心”既是形容奧菲利亞，同時也是形容詩人自己。蘭波哀嘆自由，愛情，蒼天，奧菲利亞的不幸命運，同時也在哀嘆著自己。他渴望自由，渴望愛情，渴望純潔，祈求上天能給與自己想要的自由。第三節(jié)詩人寫道“詩人說，你在長夜的星光下/來找尋你采擷的花朵/說他曾在水上看見，枕著長長紗巾的/潔白的奧菲利亞隨處飄動，像一朵盛大的百合花?！边@樣的場景仿佛是一個純真的夢，凄美動人，無論走到哪里，都仿佛能看到一個潔白美麗的女子在水中長久駐立，讓人心醉。

參考文獻(xiàn)：

[1]《蘭波之夢——蘭波詩與李白詩比較》葛雷。

[2]《“醉舟”與“夢蝶”——談?wù)勌m波與莊子作品中人的異化問題》胡博喬。

[3]《醉舟的文化闡釋》胡蓉。

[4]《從地獄到天堂：神的孩子在跳舞——蘭波對波德萊爾詩歌觀的發(fā)展》朱婧。

作者簡介：龐程，湖北武漢大學(xué)文學(xué)院，研究方向：中西文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