獒殤

在藏區(qū)，他看到了藏獒，一種很兇猛的狗。

一個黃昏，他一個人走在若爾蓋草原上，一邊看著西邊天空的黃昏落日，一邊飛快地按著相機(jī)的快門，拍攝著這些壯觀的景象。突然，“嗚——”的一聲長長的號叫傳來，隨著叫聲，一只草原野狼陡然出現(xiàn)在他面前。

草原野狼，是一種極其兇猛殘暴的野獸，大如牛犢，牛羊通吃，有時餓狠了，也兼顧到吃人。

面對著猛然出現(xiàn)的草原野狼，他雙腿發(fā)軟，轉(zhuǎn)身就跑。他怎么能跑得過草原野狼呢？漸漸地，距離越來越近，他能感到野狼已靠近身后，甚至連那“咻咻”的喘息聲都清晰地傳入耳朵里……

就在這時，一聲嘹亮的犬吠，從草原深處傳來，隨著風(fēng)蕩漾著，穿透了草原，那只野狼停住了步子，側(cè)起耳朵，聽了一下，轉(zhuǎn)過身，急急地溜了，如一陣風(fēng)，消失在草原的盡頭……

隨著叫聲漸近，一只動物出現(xiàn)在視線里，如狗，卻比狗大很多。它的后面，跟著一個穿皮袍的藏民。到了眼前，那動物顯得大如牛犢，渾身黑毛，如一堆黑炭，長毛遮蓋的眼睛上，細(xì)細(xì)看去，各有一個疤痕，如四只眼睛，令人望而生畏。他臉色發(fā)白，連連向后倒退。

“莫怕，莫怕，黑黑不會咬人的?！蹦莻€藏民微笑著說，然后問他，看到?jīng)]看到一只野狼從這兒跑過。

他點著頭，用手擦著額頭的汗，仍然心有余悸。

藏民無言，停下了腳步，拉著藏獒，帶上他，向草原那邊的家走去。

藏民的家，在若爾蓋草原的盡頭，房內(nèi)布置很簡單，但卻很溫馨。他坐下，熱騰騰的奶茶端了上來，細(xì)膩的奶豆腐擺了出來。

他的興趣卻不在這兒，而在藏民的那一對藏獒身上。

藏民除了那只叫黑黑的藏獒外，還有一只純白色的藏獒，如一團(tuán)雪一般，叫白白，他很喜歡它們。就和藏民商量，能不能賣給他一只。

在他的軟磨硬纏下，最終，以八萬元的價錢成交，他把那只白色藏獒買到了手。藏民用一只籠子把白白裝上，幫忙送到車上。黑黑急了，大聲地吼叫著，扯得鐵鏈嘩嘩地響。白白也高聲叫著，在籠子里撞著，眼睛里竟然亮汪汪的，蒙上了一層淚。

載著這只藏獒，他很高興地到了自己遙遠(yuǎn)的家。

在郊區(qū)，他有一個獨立的院子。他把藏獒拴在院子里，整天喂牛羊肉和豬骨頭?？墒?，白白并不好好吃，只是整天地叫著，叫到后來，嘴角流出了血沫。

一日，它停止了叫聲，哼哼著。

他出來一看，是一只野狗跑了過來，靠近白白，不停地嗅著舔著。它可能把白白當(dāng)成了自己的朋友吧，很親熱。

白白臥在那兒，閉著眼睛，任憑那只野狗舔著挨著，如一個聽話的嬰兒一般。

這只狗是一只病狗，長得非常難看，一身高高的骨架撐著一張狗皮，一身癩瘡疤，黑色的毛東一塊西一塊的，如一件破棉襖披在身上。讓他看了，只感到惡心。

這樣的狗，怎能容許它接近自己的白白？他拿起了一根棍子，一頓亂棍如雨，把這只狗趕跑了?？墒?，那狗卻并沒有跑遠(yuǎn)，站在遠(yuǎn)處望著白白，哼哼著，不一會兒又跑回來了，靠近白白，不斷地用嘴舔著親著。

他憤怒了，想狠狠地教訓(xùn)一下這只癩皮狗，跑回家里拿出獵槍，對準(zhǔn)那只野狗的腿部開了一槍。野狗嚇了一跳，腿上挨了一槍，淌著血，一邊跛著一邊叫著，跑遠(yuǎn)了。

白白又叫了起來，一聲一聲，比過去的叫聲更加凄慘嘶啞，血沫流淌下來，洇在了地上，很大一團(tuán)。

為了避免那只癩皮狗再上門來，也為了避免白白嗥叫，他把白白關(guān)在了頂樓上。

他把頂樓收拾得很好，有花有水，還有一塊草坪，避免白白思念若爾蓋草原。由于是頂樓，他就松了白白的鐵鏈?？墒?，白白仍在嘶叫，聲音比過去更為凄涼，慘烈。

最讓他憤怒的是那只癩皮狗，不知死活地又一次跑到他家來，又是抓門，又是嗥叫。他火冒三丈，拿起獵槍開了門，鐵青著臉，咬緊牙關(guān)，扣動了扳機(jī)，“砰”的一聲響，那狗慘叫一聲，一躍而起，又緩緩倒下。

樓頂，顯出一個高高的影子，是白白。它望著下面，望著那只死狗，呆呆地一動不動。突然，它伸長脖子，一聲長嗥響起，在頂樓盤旋著。叫聲剛剛停止，一個飛躍，從樓上躍下，“咚”的一聲沉悶的響聲，砸在癩皮狗旁邊的水泥地上，開出一朵鮮艷的血花。

他呆住了，緩緩神，走過去，突然發(fā)現(xiàn)那只黑色的癩皮狗雙眼上各有一疤，如四只眼一樣。黑黑，是黑黑！他的心轟地一響……

他的淚，一滴一滴落了下來。

選自《微型小說選刊》2010年16期

【思考練習(xí)】

1.小說中藏獒“黑黑”給人以深刻印象，請簡要概括其形象。

2.小說標(biāo)題為“獒殤”，聯(lián)系全文，簡要回答其含義。

3.寫出“他的心轟地一響”這一句話所蘊(yùn)含的復(fù)雜情感。

《獒殤》參考答案：

1.外形彪悍威猛：其形如牛，其色如炭，兩眼有疤，令人生畏。舉止英武，聲嘯草原，野狼聞風(fēng)喪膽。對愛情忠貞不渝，千里找尋白白，生死不離。（意對即可）

2.表面寫“黑黑”與“白白”一對藏獒因人為分離而成的愛情悲劇，實質(zhì)是指因人自私冷漠而造成的藏獒悲劇；“他”親手殺死曾救過自己的“黑黑”，這是“人之殤”，“獒殤”暗含強(qiáng)烈的批判意義。

3.震撼，“他”面對“白白”的剛烈反抗給自己心靈上造成的震動；痛惜，對“白白”的殉情舉動，“他”由衷地痛惜，不僅因“白白”是其花八萬元錢買來的，更因“白白”的逝去；自責(zé)與愧疚，畢竟，“黑黑”曾救過自己的命，不能無動于衷；痛恨，對血淋淋的事實，他無疑會產(chǎn)生對自己以財富剝奪藏獒幸福的行為的痛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