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謠傳
顏回出生在一個古老的村莊。說村莊古老是沒人記得哪年哪月就存在了。顏回出生沒三天就來了地震,坐月子的母親提心吊膽,生怕房子塌了。一開始,父親把一酒瓶子倒扣在鍋臺上來測地震,可是不安分的老鼠,深夜總把它弄倒,全家人虛驚而起,跑至院子中間。這樣折騰三四次,顏回的母親實(shí)在是承受不了這種驚嚇,全家人干脆搬到生產(chǎn)隊(duì)倉庫前的大空場里,用床單做成了帳篷,暫時住了下來。別的很多人家,也如法炮制了。就這樣,顏回的母親就在帳篷里過完了月子。好在是夏天,也沒落下病根。有了這不平凡的經(jīng)歷,作為遠(yuǎn)近聞名的醫(yī)生的父親,就視顏回為掌上明珠,希望他有大德,便取名顏回,以區(qū)別于務(wù)農(nóng)的兩個姐姐,一個哥哥。
說這顏回,還真有些神奇。就那年月,吃了上頓沒下頓,一年不知怎么挨下來。顏回的母親,那奶水可真叫稀罕,開始還能給小顏回墊墊肚子,沒出滿月,就干癟了;只好用面加點(diǎn)紅糖熬糊糊喂顏回了。就這點(diǎn)白面還短缺,經(jīng)常換成玉米面??赡切☆伝劂妒情L得胖胖的,惹人喜愛。
家里的大人,都要在生產(chǎn)隊(duì)干活,即使是寒冷的冬天,也要下洼拾草,就是用那種大鐵耙摟草,一只手握緊耙柄,再用繩子拴住耙頭斜挎在肩上,在敗了的草叢里行走,草兒一會兒就拘滿耙頭?;蛘?,偷偷地出門賺點(diǎn)外快;也不外乎有這么幾種情形:一種是靠婦女編葦席賺錢的。男人們用車推了,到張店、臨朐等地?fù)Q成地瓜干,以備冬天填飽肚子。另一種靠賣蝦醬賺點(diǎn)微薄收入。賣蝦醬實(shí)質(zhì)上是換蝦醬,就是先騎車到羊角溝買上蝦醬,再推著小車到山區(qū)換成地瓜干,目的都是一樣。換蝦醬有個竅門,就是總在車后帶上幾十斤面,走走顛顛,蝦醬上層就晃出許多水來,就把面攪上,賣上一天真正的蝦醬也少不了多少,再摻上水?dāng)嚿厦嬲諛淤u,一桶能賣五六桶的錢。碰上收成好的年份,也有直接推了黃豆換成地瓜干的。很不好的年月,就直接走街串巷要飯了。顏回家有六口人,五個掙工分,只有還不會走的顏回是個閑才,無人照看,就用圍脖拴在墻角,用被子圍了,任自己孤獨(dú)在那里了,就這樣全家還吃不飽。說也奇怪,這顏回從沒有尿過炕,這是他媽引以為榮的,我想八成是肚子里空蕩蕩的,想拉想尿都沒有。
這天全家人在一塊兒吃飯,顏回的爹顏春盛說:“顏回都一歲多了,總是一個人呆在家里,很孤單。”
“那怎么辦呢?也是的,孩子到現(xiàn)在都不會說話,真讓人犯愁?!鳖伝氐哪锷欣蚶蛉o顏回半塊窩頭,顏回饒有興致地吃著;也許是孩子喜歡甜食,甜甜的瓜干窩頭,總是百吃不厭。
顏回的哥哥是生產(chǎn)隊(duì)的會計(jì),人聰明又機(jī)靈。個頭一米七五,不胖不瘦,有的是力氣,一個人能吃全家的口糧。尚莉莉?yàn)榇丝偸欠赋睿荒茏尯⒆映燥柺撬男牟??!梆B(yǎng)只小貓或養(yǎng)只小狗吧,它們可能讓顏回開心?!备绺珙佡F民總是有奇思妙想。
“孩子他爹,貴民說得也對,一天到晚的忙活,這事倒搞到一邊了,沒什么好的辦法就聽孩子的吧?!?/p>
顏春盛點(diǎn)了點(diǎn)頭,“聽說,村南頭老李頭家的貓剛生了一窩,晚上,我抱孩子去瞧瞧,看他喜歡不?!?/p>
村南頭老李頭家,說這老李頭是村里的獨(dú)戶,逃荒落戶在這里,原本有名字的,因老實(shí)巴交的,村里人就稱他老李頭了,倒把真名給忘記了。
“老李頭在家嗎?”
“噢,是顏大夫。里邊坐,里邊坐。怎么有空來?”
“看起來,近來身子骨硬朗了許多。氣色也不錯呀,交了什么好運(yùn)呢?”
“哈,顏大夫又找樂了,吃糠咽菜的,哪來的好運(yùn)呢?!?/p>
“有些日子不見了,顏回都這么大了?!?/p>
“是呀,可是有段日子了,你不長病,用不著我這大夫呀。”
“哪里話,你可是咱這片的名人呀?!?/p>
“我說老李頭,今兒個,我可是有事求你來了?!?/p>
“說什么呢,我能幫上什么?”
“天津他媽,快給顏大夫沏茶。”
“老嫂子也在家,有勞老嫂子了?!?/p>
“在里屋紡線呢?!?/p>
說話間,老李頭的妻子,打著招呼從里屋走出來,麻利地沏上茶,“顏回下來,到大娘這邊來?!?/p>
顏回生生地?fù)ё☆伌菏⒌牟弊樱驊牙锒恪?/p>
“怎么,不認(rèn)識大娘了。你滿月的時候,我還抱了你一個晚上呢,怎么就不親呢。”
“是呀,我正愁這事呢。顏回都這么大了,總一個人在家,見人就認(rèn)生。這不,我想來討只貓崽養(yǎng)著?!?/p>
“是這樣啊,說聲我送只去就行了?!?/p>
“我想帶顏回來看看,看他喜歡不?!?/p>
“來,顏回,咱娘倆看貓貓去。你哥倆在這喝水?!闭f完,抱顏回就上炕了。
四只小貓蹲在炕角,睜著冒光的眼睛,吸引了顏回。說也奇怪,顏回并不害怕,慢悠悠地爬了過去,伸手就把一只撈在懷里,小貓很溫馴?!按笮值埽@顏回跟貓有緣呢?!?/p>
顏春盛走過去一看,顏回正摟著小貓嘟嘟囔囔地說個不停,甚是高興。“我家就要這只了?!?/p>
“這顏回真神了,四只貓這只出生得最早,白底黃花,不但長得漂亮,還是只丫貓呢?!?/p>
這顏春盛也覺得神奇,就沒再多呆,怕老貓回來,就帶不走了。趁這會兒,抱起顏回,顏回又抱了貓崽,離開了老李頭家。
自從有了貓,顏回很開心,幾乎是形影不離。說也奇怪,這小貓也總是在顏回身邊轉(zhuǎn)悠,好像天生有緣。
轉(zhuǎn)眼過了一個月,顏回轉(zhuǎn)變很大,不但能說一些句子,而且也晃晃悠悠地走路了。
可就在一家人快樂的時候,哥哥顏貴民帶回一個消息說,老李頭家的貓有野性,是跟野貓交配生下的貓崽,抱貓的其他三家,都說貓不但吃小雞,還咬人。村西頭的大寶就讓貓給咬了,至今還在醫(yī)院里。
這個消息,讓顏春盛一家感到郁悶,也惶恐起來。全家人就商量,以后,還讓不讓顏回和貓?jiān)谝黄?。最后商定,先把貓拴在里屋,隔離一段時間看看。
早上,顏回醒來,沒有看到貓,就大哭起來,而且哭個不停,全家人心焦,不知如何是好。商量決定,讓顏回的姐姐春熙在家照看一天顏回。
春熙看著哭個不停的弟弟,既心疼又心焦,不知如何是好。
“春熙在家嗎?”
“呀,是翠藍(lán)姑姑,快屋里坐?!?/p>
“顏回哭得這么狠呢,怎么了?”
“嗨,還不是為了貓?!?/p>
“聽說是野貓呢!”
“是呀,你也聽說了?!?/p>
“哎,帶上顏回到我家去,幫我裁兩個鞋樣,也許他就不哭了,走吧?!?/p>
“好吧,你今天怎么沒上工?!?/p>
“我身體有些不舒服,就沒去,聽說你也在家,我就過來了。”
春熙虛掩了門,抱起哭得起勁的弟弟,和翠藍(lán)一起走了,翠藍(lán)家就在前鄰。
翠藍(lán)家,春熙和翠藍(lán)在商量著剪鞋樣。
“你這個鞋幫剪得有點(diǎn)小,剪肥一點(diǎn)、大一點(diǎn),這樣前頭會飽滿一些,穿著舒坦?!?/p>
“是呀,這樣太緊了,怪不得怎么看都不對勁?!?/p>
……
“顏回呢?”一個小時后,春熙突然發(fā)現(xiàn)顏回不在身邊,趕緊跑到外邊去找。
翠藍(lán)也到處找,到處喊,可就是不見蹤影。
“剛才,我聽見一貨郎走過,鼓聲剛離開不遠(yuǎn),會不會?”翠藍(lán)有些心驚地說。
“朝哪個方向走了?”
“西邊吧,方家的方向!”
春熙丟下鞋樣,就向方家方向追去,一路緊跑,過了河就聽見鼓聲,循著鼓聲找去。
兩個小時后,看著滿臉淚痕的春熙蹲在地上,呆呆的,嚇傻了。找遍了這整村,也沒找到顏回,翠藍(lán)也嚇壞了。兩個人真沒了主意。
“我不能在這兒等了,到坡里告訴我娘去?!闭f著就向坡里瘋跑。
尚莉莉聽了也抓了急,這幾年也沒聽說有偷小孩的,想來也沒辦法,就匆匆趕回家,到村衛(wèi)生室告訴了顏春盛。顏春盛還算冷靜,到大隊(duì)支部辦公室找到支書顏青元,跟他說明情況,顏青元找了大隊(duì)長、大隊(duì)會計(jì)抓緊把開會用的大喇叭安上,播報尋人啟事。
就這樣,折騰了一天,顏春盛一家?guī)е謶趾推v回到家。令一家人驚呆的是,顏回穩(wěn)穩(wěn)地坐在炕上,抱著小貓,一只手里還握著半塊窩頭。
2、遙遠(yuǎn)的記憶
在一切朦朧的年代,死只黃鼠狼都要舉行葬禮的年代,謠言是要用實(shí)踐來攻破的。隨著時間的推移,顏回家的貓既沒有咬人,也沒有吃小雞,還成了捉老鼠的能手。左鄰右舍的老鼠被捉了個精光,貓兒成了吉祥物,一時間竟贏得了一個好聽的名字——畫畫。畫畫這個名字來源于一幅畫,是顏回的爺爺留下來的,是清代畫貓名家任伯年的真跡,畫畫和畫中的貓長相相似得很,不仔細(xì)辨認(rèn)還真以為是同一只貓。這下可成了奇跡,不但這貓成了名貓,就連終日和貓相處的顏回也神乎其神。說起來,這顏回的爺爺顏玉昌,可是個人物,提起來都夸成神。
這畫的來歷,很有些神道。相傳任伯年夫人難產(chǎn),折騰了兩天沒有生下來,就派人騎一匹快馬來請顏玉昌。從西門進(jìn)了顏家莊,碰上一老者在路旁石頭上坐著抽煙,就問:“顏玉昌家在哪里?”結(jié)果,老者站起來說;“顏玉昌是你隨便叫的嘛!”甩開巴掌就是一記耳光,來人莫名其妙,剛要辯解,老者就說,回去吧,村子里不用去了,顏玉昌不在家。下人不敢停留,快馬加鞭回去稟報任伯年。任伯年沉思了一會兒,又找了八個人,抬了八抬大轎,快速趕往顏家莊。沒想到那老者就是顏玉昌,這回八人都躬身施禮,并奉上上好的煙土,這顏玉昌喜歡抽大煙,他這嗜好遠(yuǎn)近都知道;可這顏玉昌,要的就是這個理,他并沒有坐八抬大轎,而是騎了自家的一頭騾子,快速趕到任伯年家。
說也湊巧,要坐轎來的話,這任夫人可能就沒命了,這會兒已奄奄一息了。任伯年一看顏玉昌什么也沒帶,冷汗就從額頭上向下滴,心想:這下完了,夫人孩子的命保不住了。
顏玉昌也沒多說話,要了一碗白開水,又從鍋灶里摸了塊灶土,放上點(diǎn)紅糖攪勻給任夫人灌下,沒半個小時,孩子產(chǎn)下,母子平安。
任伯年大喜,感謝之情自然不能言表,就把自己的一幅畫,贈給顏玉昌。這幅畫在自己的畫作中也算珍品,玉昌接畫,卻發(fā)現(xiàn)任伯年太陽穴上有一大包,就問:“伯年兄,這太陽穴大包有三個月了吧?”任伯年據(jù)實(shí)回答:“三個月零五天,有時疼痛難忍,看過很多醫(yī)生,因位置是要害,無人敢動。”玉昌笑笑說:“是要害呀,不過我們可以讓它挪挪地方,轉(zhuǎn)到屁股上?!眹樍巳尾暌惶?,說:“玉昌兄說笑了,這怎么可能呢!”“可能不可能我們可以試試?!闭f完就開了一處方。
事情就那么神奇,用藥半月后,任伯年太陽穴上的包真的沒有了,屁股上真的長出了一個和原來一樣的包。顏玉昌給他做了手術(shù)。
這顏玉昌神奇的地方很多,那年月也算位奇人。他年輕的時候黃河發(fā)大水,原來的荒堿地淤了一大片一大片的,肥沃的黃河淤徹底改良這些土地,當(dāng)?shù)氐睦习傩詹惶眠@些,也沒人管。玉昌就用玉米秸作了標(biāo)記,意思就說圈起來的就是我顏玉昌的了,別人不能再耕種,就這樣毫不費(fèi)力的擁有了幾百畝良田。
聽說人家這醫(yī)術(shù)還是自學(xué)自悟的,沒老師傳授,中年后開了十五家藥鋪,那銀元三間大北屋堆到腰高。
還有件事顏玉昌算得也很準(zhǔn),解放軍在東北、華北等老新解放區(qū)搞土改,玉昌就開始賣地,大戶人家都說:“土地是命根子,說什么也不能賣呀!看這玉昌八成是瘋了?!笨深佊癫齾s說:“我賣地,有買的;等你們賣就沒人要了?!币膊恢趺吹?,玉昌把家里的大房子都拆了,就把三間破舊的北屋,還有三畝薄田留給了兒子顏春盛,其它的都變成上等的煙土抽掉了。幸好任伯年的畫還是傳到了顏春盛的手中,一直完好的保留著。神奇的是顏玉昌死后第三年土改,顏春盛被劃為貧農(nóng)。
老人們有了這些神奇的記憶,也就講給下一代聽,越傳越神了。顏春盛雖不是顏玉昌的衣缽傳人,但也沾了神奇的光,成為遠(yuǎn)近聞名的醫(yī)生,也有一些神奇的經(jīng)歷。據(jù)說,文革剛開始,就被弄進(jìn)了監(jiān)獄,因一位首長的夫人膝蓋骨里長了一腫瘤,大醫(yī)院沒能治好,就這顏春盛冒著被槍斃的危險,愣是給看好了,也就提前釋放回家。這之后才有了顏回。
說這顏春盛蹲監(jiān)獄,也有一段故事,春盛十五歲離家參加了八路軍,轉(zhuǎn)戰(zhàn)南北,功勞咱就不說了,苦勞和驚嚇是少不了的。有一年臘月,洋洼決戰(zhàn),日寇拉網(wǎng)式圈圍,八路軍的一個整編旅,被包圍在洋洼的蘆葦蕩里,全軍幾乎都變成了死尸。就這樣,顏回的奶奶,一個精干的小腳女人,槍聲平息后的深夜,冒著西北裂子風(fēng),在死尸堆里,翻到天亮,也沒找到兒子顏春盛。
她滿懷悲戚地趕回家,春盛卻睡在自家的被窩里。原來這一仗整個旅就剩下他們四個人,趁著黑夜,把軍裝脫掉,只穿著褲衩,各自跑回了家。文革開始,就作為逃兵蹲進(jìn)了監(jiān)獄。
說來說去,這顏回也被蒙上了神秘。
顏回在村子里頗受寵愛,村子里很多老人,兒女孝敬的好吃的,都給顏回留一份,有時連自己的孫子都沒這份待遇。
你看村東頭的顏?zhàn)斡碌哪棠?,常坐在大門口等,等顏回從門口經(jīng)過,因這幾天,在水利局上班的二兒子,又買好吃的了。
“顏回呀,到這里來,奶奶這有好吃的。”
孜勇的奶奶抓住顏回的手,樂顛顛地走進(jìn)北屋,從梁上掛著的筐子里摸出兩根油條,塞在顏回手里。顏回覺得硬邦邦的,看來放的時間不短了,一直沒舍得吃。在那年月,這可是好東西。即便是城里的工人,也不是天天舍得吃。
“吃吧,奶奶給你留的?!?/p>
顏回想拿著走,孜勇的奶奶一把拽住他。
“孩子,就在這吃!哪兒也別去!”
顏回抬頭看了看這位慈祥的老人,心里暖呼呼的,很順從地啃起了油條。老人一直用溫和的目光盯著。
村西頭的房嬸碰見了顏回,蹲下身來捧著顏回的小臉。
“顏回呀,還認(rèn)識你親娘嗎?我可是你親娘呀!”
顏回每次總是莫名其妙,不知怎么的,自己到底有多少個親娘。不過這顏回回家問過他娘,尚莉莉總是一笑了之,也沒作解釋。
這顏回就更加迷糊了,有趣地是每次房嬸都塞給顏回一枚帶體溫的熟雞蛋,那年頭這可是奢侈品。弄得這顏回真以為是他親娘了。
村北頭的大媽,也……
稀奇的是這顏回也算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從小就生活在親情的福窩中。童年的記憶讓顏回走了一條常人無法理解的路。
3、鄰居家的花虎
鄰居家的花虎是屬于一個五十多歲的老人,這老人有兒有女,也有妻子,不過在顏回的記憶里,他好像總是一個人生活似的。是這樣的,這老人名字叫顏修云,他家的宅子大,是兩套房子的院落,就分成了前院與后院;顏修云自己住在前院,吃睡都在前院,妻子和孩子們住在后院。具體地說,顏修云和自己的狗花虎住在前院。
說起這花虎故事很多。顏修云的妻子為顏修云搟了白餅,實(shí)際上,是每月?lián){一次,孩子們都不舍得給吃??深佇拊泼看味寄蒙蟽煞?,妻子也不明白他吃得這么多,很心疼這白面,但更心疼老公,心里想想從沒說出口。
有一次,修云的妻子又搟了白餅,修云又拿了兩份到前院去了,妻子燒開水,提著向前院走。修云聽到了妻子的走路聲,正在拿著白餅喂狗的修云,把燙手的白餅,趕緊揣在懷里,怕妻子看見。事實(shí)上,兩份中有一份是給花虎的,他一直瞞著老伴??磥磉@花虎比兒子還親。有一件事,也許是大家都知道的,就是那年月,一般人都沒有內(nèi)衣穿,就一件襖穿在上身,燙手的餅,緊貼著胸膛的肉,疼得咬牙切齒,眼淚都流下來了。妻子看著他那難受勁,還以為他病了,噓寒問暖,“怎么了?哪兒難受嗎?”
“沒有呢,這不好好的嘛!”
“餅?zāi)??都吃了嗎??/p>
“餅嘛——,呀,哎喲!”他最后實(shí)在受不了疼痛,伸手拿了出來?;ɑ⒁詾橛忠顾?,跑過去叼在嘴里。妻子才明白了為什么丈夫總拿兩份。
“你這個老不死的,傷天害理呀!”
兩人大吵大鬧起來,引得四鄰八舍都聚了來。此事也就在村里傳播開來。
這花虎長得膘肥體壯,個頭比普通的狗大一圈,黑底白花的毛油光發(fā)亮,對行人很有威懾力。當(dāng)然這種威懾力也深深震懾著小小的顏回,他總感覺自家開門的這條胡同,那么光明,那么溫暖;而花虎家開門的胡同,卻是深深的,冷冷的。
這種威懾直到現(xiàn)在,顏回從沒從花虎家的門口走過,即便是同伴一塊兒捉迷藏,有的伙伴藏進(jìn)胡同,顏回也是在胡同口張望,沒敢越雷池半步;他越是怕越不敢經(jīng)過,最終成了一個結(jié)。有一次,事情發(fā)生了戲劇性的變化,顏回竟大膽地走進(jìn)了胡同,盡管心跳如臨大敵。事情是這樣的,花虎家有個漂亮的小姑娘叫簡,是遠(yuǎn)近聞名的小美人,因爸爸在城里當(dāng)工人(他是顏修云的大兒子),穿著非常時尚,夏天總是穿蝴蝶般的小裙子,四鄰八舍的小男孩、小女孩都愛跟她玩,顏回當(dāng)然也不例外。
有意思的是顏回每天都想見到簡,喜歡和簡在一起玩,伙伴中如果簡不在,就像缺點(diǎn)什么,空落落的。簡已經(jīng)五天沒露面了,顏回想:簡怎么了,是不是病了?我得去看看她??勺叩胶?,心里有點(diǎn)發(fā)毛,想,還是約上長城吧,這長城膽大心細(xì),也是顏回的好朋友,是翠藍(lán)的弟弟,和顏回同歲。
“長城,你前面走?!?/p>
“不要緊的,我都去過好多次了。第一次,花虎一陣狂叫,被大爺給喊住了,再去它只是搖搖尾巴,不再吼叫?!?/p>
“真的嗎?我怎么隔著墻瞅它一眼,它都叫個不停呢?!?/p>
越這樣想,顏回越躡手躡腳,遠(yuǎn)遠(yuǎn)地跟在長城身后;長城到了門口,向顏回招了招手,顏回悄悄地向大門口挪動,五米的地方花虎正瞪著長城搖尾巴,樣子傻傻的,好像沒那么兇,就快速向前走了兩步,花虎扭過頭,發(fā)現(xiàn)了顏回這張陌生的面孔,大聲叫著狂奔過來;顏回傻了,轉(zhuǎn)過頭向南飛奔,太遺憾了,小小的顏回沒能跑過花虎,跑出不到十米,花虎就在長城的吆喝聲中咬中了顏回的小腿,顏回感到一陣劇痛,放聲哭了起來?;ɑ读?,無言地停在了那里。
花虎的叫聲,顏回的哭聲,驚動了顏修云的妻子,她匆匆忙忙跑了出來,喚回了花虎,在狗腚上踹了一腳。顏回哭著跑回家,多虧地里已經(jīng)收工,大人都在家,尚莉莉趕緊弄了塊白面團(tuán),在傷口上滾了滾。是夏天,顏回只穿了條短褲,胳膊腿的都露在外邊,花虎這一口咬得實(shí)實(shí)在在,牙印深深的。
“你看這只壞狗,瞎了它的狗眼!怎么就咬了咱顏回?!?/p>
“他奶奶,沒事,孩子們太鬧了,沒小心招惹了它,狗懂什么?!?/p>
“顏回呀,奶奶給你煮雞蛋,煮大大的兩個?!?/p>
顏修云的妻子從墻那邊探過頭,跟尚莉莉嘮上了。
“奶奶,簡呢?”顏回還沒忘了自己的使命。
“簡到她爸爸那邊住了兩天,這不,今下午剛回來,一會兒,煮好了雞蛋,讓簡給你送去?!邦伝匾宦牪坏须u蛋吃,還能和簡一起玩,就不再流淚了。小小的顏回卻有了想法,花虎這一口咬出一個計(jì)劃來,就是自己要養(yǎng)狗;考慮到花虎的塊頭,顏回決定養(yǎng)兩只狗,到時候要跟花虎決一死戰(zhàn)。
4、阿黑、阿黃
阿黑是顏回認(rèn)養(yǎng)的第一只狗。說來也許是個意外,阿黑個頭雖然不大,但出身還是蠻高貴的,阿黑的爸爸是一只純種藏獒,母親是一只純正的宮廷獅子狗。阿黑的小個頭不但比媽媽大,還遺傳了爸爸的野性,一見生人就撕咬。
是這樣的,顏春盛有位朋友在西藏軍區(qū)工作,家里養(yǎng)了一只純正宮廷獅子狗,是一只丫狗。有一天,這獅子狗跑到了牧民康巴大叔家里,康巴家里正有條純種的公藏獒,意外的就生了阿黑,這位朋友也沒想到,就當(dāng)成了稀罕玩意兒。他和春盛至交,就跑了幾千里路送給了春盛,成了顏回的掌上明珠。
阿黑剛來到顏回家時,感覺周圍是那樣的陌生,陌生的村落,陌生的院子,陌生的人。它感覺新奇的同時,也有點(diǎn)怯的感覺;同時,也不明白,它怎么會來到這里。倒是顏回讓它吃了定心丸,感到了溫暖,一日三餐,都送到嘴邊。慢慢地它感到了這就是它的家,一個友善的小主人很在意它。不滿一周它就開始活躍起來,看見顏回就搖頭擺尾,扮些怪相,來討顏回歡心;每每這樣,顏回就抬起它的兩只前腿用腮親親它的嘴巴。
時間過得好快,阿黑來到顏回家一年有余,已長成成狗,每天神乎其神地跟在顏回身后,小伙伴們都喜歡它。
說也巧,一天黃昏,顏回帶著阿黑走到了花虎家的胡同口;花虎正蹲在那兒,看見顏回就大叫起來。這次顏回沒有跑,因?yàn)榘⒑谝褯_到了前面,對著花虎大聲吼叫,但兩只狗都沒有發(fā)動進(jìn)攻。顏回知道阿黑不是花虎的對手,花虎整個的比阿黑大一大圈,但阿黑并不示弱,正等待主人發(fā)動進(jìn)攻命令。顏回有點(diǎn)心疼,“阿黑,回來!”阿黑轉(zhuǎn)過身就向顏回跑去?;ɑ⒁詾榘⒑谀懬恿?,猛跑過去咬住阿黑的大腿,阿黑也不示弱,扭過頭猛咬住花虎的脖子,花虎用有力的前爪將阿黑撲倒在地,阿黑死咬住花虎的脖子不放,有點(diǎn)寧死也不松口的樣子。不一會兒,顏回看到阿黑的大腿上已有血跡,很不忍心,就順手抄起一塊半頭磚向花虎扔去,正砸在花虎的耳朵上;花虎一看有幫手,掉頭就跑。阿黑還沒有松口,被拖出三米多遠(yuǎn),等顏回喊它才松口,一瘸一拐地跑向顏回。顏回抱起阿黑用臉親親它的嘴,阿黑的嘴里還留有花虎的毛。
這件事過后一個多月,顏回又認(rèn)養(yǎng)了阿黃。阿黃是當(dāng)?shù)乇抗?,母親和花虎個頭差不多,也是高高大大的。盡管認(rèn)養(yǎng)阿黃大人們都不同意,在那食物短缺的年代,養(yǎng)只狗是件大事,但禁不住顏回軟磨硬泡,最終認(rèn)養(yǎng)了阿黃。阿黃不到一年就快趕上花虎的個頭了。前胸寬寬的,異常威武,但不知怎么的,威武高大的阿黃卻很溫馴,從不惹事端,是位安分守法的道德公民。
故事就從這里發(fā)生了。這狗就和人一樣,顏修云基本沒有朋友,花虎也很少走出它家的胡同,我想花虎是孤獨(dú)的,它對世界也許是充滿敵意的。阿黑和阿黃卻是孩子們的好伙伴,同顏回一樣有大把大把的朋友;在村子里到處玩耍,只要人們不惡意地侵犯它,它不會咬人。村子里沒有人不認(rèn)識顏回的這兩只玩伴的。
這一年冬天,顏回住姥姥家了。一開始,阿黑和阿黃像丟了魂一樣,白天黑夜地在胡同口轉(zhuǎn),也不進(jìn)食。一周過后,瘦得都有些虛弱了。春盛也有些犯愁,就從鄰居家擠了碗羊奶灌給兩只狗,狗食里拌上點(diǎn)豬大油,阿黑、阿黃才慢慢適應(yīng)過來。一個多月后,紛紛揚(yáng)揚(yáng)一場大雪,大街上積雪半尺多深;顏回的伙伴們都穿了蒲窩在大街上堆雪人、打雪仗,阿黑、阿黃也在雪地里玩耍,花虎也蹲在胡同口。長城、小青、小國等幾個小伙伴偷偷地商量了一下,“阿黑、阿黃,到這邊來!”阿黑、阿黃搖著尾巴圍過來?!叭?,去咬花虎!”阿黑、阿黃沒做出多大的反應(yīng)。
長城握起一個雪球向花虎扔去,花虎站起來沖長城他們發(fā)威,“哇哦,哇哦……”
阿黑和阿黃立刻做出了反應(yīng),阿黑沖了上去和花虎撕咬在一起;阿黃卻愣在那兒,兩只耳朵豎起來。當(dāng)看到阿黑被撲倒在地,發(fā)出幾聲慘叫,一向溫馴的阿黃叫著撲了上去,一口咬住花虎的屁股。花虎一看事不好,一邊撕咬一邊向自家大門口逃去。修云聽到花虎的慘叫聲,提根棍子匆匆趕出來,沖阿黃的前腿打去,阿黃慘叫一聲逃去;阿黑一看事情不妙,緊跟瘸腿的阿黃一起逃走。
看熱鬧的小伙伴們見惹了事,都偷偷地跑回家了。顏回家,阿黃躺在大門洞里,用嘴舔舐那條斷了的前腿,阿黑在它身旁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說著人類不懂的語言。
春盛回到家見只有阿黑迎來,阿黃卻躺在那兒沒動,嘴里還發(fā)出咕嚕、咕嚕的聲音,不知是何緣故,就喊“阿黃!”阿黃艱難地站起來,支著一條腿跳著過來。春盛才明白了緣由,很是心疼,伸手抱住阿黃的頭,“他奶奶的,誰家狗崽子打的?!钡?,這件事也不便打聽,說不定是阿黃干了壞事,私下里卻憤憤然。從斷腿的樣子上看,像是粉碎性骨折,看來落下個殘疾了。
一天過去了,一周過去了,一個月過去了,阿黃的腿和剛斷的時候沒有分別。春盛就思量起來,這天晚飯,春盛就說:“阿黃已經(jīng)是個殘疾,不能再養(yǎng)它了?!?/p>
“還是等弟弟回來再說吧,狗和貓可是他的至愛呀!”貴民說。
“不能等顏回回來,他絕不允許將狗兒殺掉的。”
“弟弟會哭鬧的?!?/p>
“過一段時間就好了?!?/p>
“明天,我叫他狗子叔來,這個他內(nèi)行?!?/p>
一家人默默無語……
又過了半個月,顏回回到了家。因夜里作了個夢,夢見阿黑咬了人,他爹就想處死它;他爹找來了狗子大叔,阿黑看見狗子大叔,就覺得他不是好人,就對他喔喔大叫,鬧得狗子大叔無從下手;不得已,他爹憑著阿黑對他的感情,給阿黑系上了繩套;他爹的另兩個朋友,一人拽緊繩子的一頭,拽了半個小時,阿黑還在掙扎,就是不斷氣;最后,狗子大叔抄起一根粗棍子,在阿黑頭上猛擊,可憐的阿黑就這樣走了。夢醒后,顏回大哭,愣是讓舅舅把他送回了家。顏回回家后沒有見到阿黃,阿黑卻好好的。爹爹告訴他,阿黃走丟了,再也沒找到??深伝芈犻L城說起阿黃的死,就像他夢見的阿黑一樣,長城也是聽大人們說的。顏回大鬧了一場,兩天沒吃飯。阿黑好像也有了心事,經(jīng)常到處轉(zhuǎn),像是丟了魂一樣。
5、第一次做母親
我們一直在說阿黑、阿黃,有的朋友可能問:“那顏回的另一個朋友畫畫呢?”那我們就再來說說畫畫吧。阿黃走后,第二年的春天,畫畫就做了母親,是第一次做母親。當(dāng)畫畫還是準(zhǔn)媽媽的時候,顏回就一直快樂著,為第一窩貓仔將要出生而興奮著,逢人就說畫畫的好。
畫畫第一窩產(chǎn)仔不是很順利,是一次生死的歷練,差一點(diǎn)就斷送了卿卿性命。畫畫第一窩產(chǎn)下六只貓仔,當(dāng)產(chǎn)到第四只的時候,貓仔的身子先出來了,可頭怎么也出不來,兩個小時都生不出來;正是深夜,春盛隔半小時起來看一下,前三只貓仔都順順當(dāng)當(dāng),可到第四只看了四遍都沒生下來,顯然是難產(chǎn),畫畫都有點(diǎn)聲嘶力竭了。春盛很是著急,顏回也著急得爬了起來,睡意全無。沒辦法,春盛就一只手按住畫畫的頭,另一只手握住貓仔的腿,用力拽了出來,貓仔已窒息而死;原來是個怪胎,頭特別大,一個頭上長著四個鼻孔,兩只嘴巴。在一旁一直著急的顏回,感到非常惋惜,心想這只貓仔活著多好,那將是一道奇觀,伙伴們一定也覺得畫畫神奇,將是一件無與倫比的事情。“爹,先別把它扔掉,明天我和小伙伴們一起把它埋到老槐樹下?!?/p>
第二天,顏回早早起來,約上長城、小青、小國等幾個小伙伴,要為這只怪胎貓崽舉行葬禮。小伙伴們也都驚奇和惋惜,都像看到了西洋景,不舍得埋掉。最后,還是覺得應(yīng)該入土為安,就把它葬在了西鄰的老槐樹下。
畫畫經(jīng)過這次生死的臨盆,似乎更懂得了愛,精心的照顧余下的五個貓崽,教它們捉鼠的本領(lǐng),在炕上用前爪將被子角或小線團(tuán)撥來撥去;一會兒抓,一會兒咬,貓崽靜靜地守在一旁觀看。
轉(zhuǎn)眼一個月過去了,真正的實(shí)戰(zhàn)開始了,這天畫畫叼來了一只老鼠,五只貓崽圍過來。畫畫把哆哆嗦嗦的老鼠輕輕地放下,“喵喵”叫了兩聲,老鼠抖成一團(tuán),一步也不敢動;畫畫用前爪撓撓它,老鼠試探著向前跑了兩步,畫畫快速用一只前爪摁住它,又用嘴把它叼回來;再用前爪撓撓它,這次老鼠沒敢動。畫畫又沖著五只貓崽,“喵喵!”五只貓崽一擁而上,都用前爪撓老鼠。老鼠一看畫畫離它比較遠(yuǎn),五只小貓像滾球一樣把它滾來滾去,覺得有機(jī)可乘,打起精神,撐起鼠膽,一溜煙沿墻根飛奔;畫畫像箭一樣射出,把老鼠叼了回來,又放到了目瞪口呆的貓崽旁邊……
出了滿月,貓崽陸續(xù)被人家抱走了,畫畫也變得懶散了,不是每天晚上都外出捕鼠了,大多是鉆進(jìn)顏回的被窩睡大覺。可是有一天晚上,畫畫有些特別,總是喵喵地叫個不停,在屋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顏回也不知發(fā)生了什么。
畫畫轉(zhuǎn)了幾圈就跑了出去。過了有一個多小時,嘴里叼回一只小貓,顏回一看是送給長江家的那只貓崽。十幾天過去,已瘦瘦的不成樣子,真是母子連心呀!顏回非常生氣,就暫時把貓崽收養(yǎng)了。第二天,顏回找到長江,很好的伙伴翻了臉,“長江,你真不怎么地,貓崽真不該給你養(yǎng)。”長江也覺得理屈,低下了頭?!拔胰ゴ笠碳掖袅艘恢埽业餂]把貓崽伺候好。”“貓崽你還要嗎?如果養(yǎng)不好就另送別人家了!”“別這樣,我以后會好好養(yǎng),還是讓我養(yǎng)吧?!薄?/p>
顏回覺得長江還是比較真誠的,以前是他大意了,就偷偷地又把貓崽抱給了長江。畫畫再也沒把貓崽叼回家,并且把貓崽抱在它面前,它也不再理會。
6、忠誠
人的忠誠很少讓人恭維,就像吸足水的海綿,表面很難看出水分,攥一下,水分多得讓人瞠目結(jié)舌;而狗的忠誠卻是由來已久,特別是它對人的忠誠,或者是說它對主人的忠誠,總是讓人翹起拇指,贊嘆不已。阿黑的忠誠也不是個例外,故事就從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開始的。
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天,外面的豬狗牛羊都想穿上棉襖,總覺得自己的皮毛有些單薄??纱謇锏哪腥伺耸情e不住的,這女人呀總是紡線、編席到深夜;男人呢,就推了小農(nóng)用車,載上地瓜或葦席到他鄉(xiāng)賣錢。貴民、福建、東升就這么一組,三點(diǎn)鐘就早起,裝了地瓜到張店賣;地瓜是用簍子裝的,以防把地瓜磨破還鋪了麥穰,用繩子將簍子拴緊,迷迷糊糊地就上路了。實(shí)際上,人的腿在不停地向前邁,可大腦還在睡眠狀態(tài)。顏回家的狗這回可清醒得很,一直注視著貴民的一舉一動,更讓人蹊蹺的是狗兒一直跟隨著貴民到了村外。
村外是比較寬的大土路,路兩邊是深溝,長滿了敗掉的草。貴民、福建、東升走出村外沒有一里地,東升就摔了個跟頭;東升也沒吭聲,迷迷糊糊抄起車子就走,一直走到天亮,人也開始清醒了。貴民回過頭想招呼福建和東升加快腳步,讓他大吃一驚,他發(fā)現(xiàn)東升推著空車晃晃悠悠地走,眼睛還沒睜開,就馬上停下來問,“東升,你的地瓜呢?”“啊,我不知道呀!”這時他們已走出離村子四五十華里。
東升被嚇傻了,一年二分之一的地瓜收成不翼而飛,膽再大也變得惶恐,“這可怎么辦?回家非被罵死不可!”
“先別著急,你仔細(xì)想一想,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能不急嘛!我娘等我拿錢回家呢,我可怎么辦呢?”說完嗚嗚地哭了起來。
“哭有啥用,你還是仔細(xì)想想到底怎么回事?”
“我——我好像摔了一跤,剛出村子的時候?!?/p>
“對呀,問題就出在這里。這樣吧,福建在這里看著這兩車地瓜,我和東升回去找?!?/p>
“天都亮了,就是找到摔跟頭的地,地瓜也被人撿走了?!闭f完又哭了。
“那也得回去找,還有什么辦法呢?晚了就更找不到了?!?/p>
“是呀,你倆快去快回?!?/p>
福建獨(dú)自一人守著兩車地瓜心里犯了心思,“貴民家的地瓜收成很好,比我家多收入得二百多斤,他又不在,拿他幾塊地瓜也算不了什么!”想歸想,心里糾結(jié)得很,這么好的朋友。心里就像毛咬,那股難受勁就別提了。
最終還是控制不住誘惑,看了看周圍沒人,福建把手伸進(jìn)貴民的簍子里摸出了幾塊,看了看太大,又放了進(jìn)去,又摸出幾塊小一點(diǎn)的掖進(jìn)了自己的簍子,又把貴民的麥穰虛隆了一下??蛇@心里一直惴惴不安,怕貴民看出。
貴民和東升一路小跑地向回趕,大約用了一個半鐘頭趕到村頭;遠(yuǎn)遠(yuǎn)看見圍著一些人,聽見阿黑在不停地叫。他倆快步跑過去,發(fā)現(xiàn)阿黑毛都豎起來,向拿地瓜的人發(fā)威,人們也不太敢靠近。
貴民和東升抓緊說明了情況,人們說笑著散了;他倆裝上了農(nóng)用車向前趕路,阿黑遠(yuǎn)遠(yuǎn)地蹲在村口目送他倆走遠(yuǎn)。
三個人會合。貴民講起了阿黑,講起了狗的忠誠,順便提起人的不忠,東升隨聲附和,并一再表示回去后一定給阿黑割斤肉吃。福建的臉火辣辣的,像是被人用耳光扇了,覺得自己還不如一條狗……
7、第一次出遠(yuǎn)門
阿黑的忠誠不但顏回視為至寶,家里其他成員和街坊鄰居也很看重。這不,又一個故事上演了,真像古老的民族古老的傳說。
又是一個冬天,刺骨的冷是司空見慣的,沒什么稀奇,天冷又沒柴燒,那可就不得了了;所以,這冬天一到,各家各戶都下洼拾柴,顏回家也不例外??山衲暧行┨貏e,這次下洼,八歲的顏回和不滿四周歲的阿黑都隨貴民前往,是顏回他爹希望顏回歷練一下。雖說家里的活用不著顏回,但他畢竟是個男孩,男孩從小就應(yīng)該有照顧家的意識。至于阿黑是給顏回壯膽的,畢竟這一去要在洼里住兩宿,荒郊野外,也怕有什么閃失。
臨行的前天晚上,尚莉莉?yàn)橘F民和顏回蒸了玉米面餅子,另外也有阿黑的一份。又特意把自家的耳朵鍋?zhàn)右矞?zhǔn)備好,以備在野外做飯燒水。寒冷的冬天,吃不上熱飯喝不上熱水那可不得了。
就這樣,貴民帶著顏回和阿黑,又約了儒東和沾獲。儒東和貴民是同齡人,沾獲已五十多歲,在那年代,五十多歲已屬老年人,因膝下無兒,只能自己去了。一行人有說有笑地奔向東洼。約摸走出三十里,放眼看去一片荒坡,敗了的草沒過小腿。
他們一行人安頓好,貴民、儒東和沾獲就開始用大耙摟草,一直摟到天黑;貴民和儒東已摟了半車草,照這樣下去,明天傍晚就可裝車啟程??烧传@由于體力緣故三分之一的草都沒摟好,心中也甚是著急??刺焐淹恚F民就問沾獲,“大叔,我們用鍋把餅子餾一下,順便休息一下?!?/p>
“眼看就要下霜了,草里濕得很,過會兒就沒法摟了,我再干會兒?!?/p>
“拿你的餅子來,我給你餾一下吧!”
“不用了,我已餾上了。”
貴民和儒東覺得奇怪,沒看見他生火呀,怎么會呢?就不解地問:“大叔,你啥時候餾的,我們怎么不知道呀?”
沾獲笑笑說“你們年輕不懂,我剛餾上,每個腋窩夾一個,褲腰里掖一個,正冒熱氣呢!”貴民和儒東目瞪口呆,繼而笑了起來。
貴民和儒東吃了熱餅子,喝了熱水,躺在干草里聊天,顏回和阿黑在旁邊聽著,顏回把整個身體都鉆進(jìn)干草里,只露著戴了皮帽子的頭。沒過多久,旁邊的草堆里傳出哎喲聲,“是沾獲叔!”
“沾獲叔你怎么了?”
“我肚子——肚子疼!”沾獲在草堆里滾來滾去,汗珠綴滿前額。
“八成是大冷天吃涼東西吃的。顏回,倒碗熱水來?!?/p>
“唉,來,熱水?!鳖伝芈槔囟诉^一碗熱水。
貴民給沾獲灌下,沾獲并沒減輕疼痛,還是滾來滾去。
“怎么辦呢,我們離家太遠(yuǎn),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了家?!?/p>
“哥,我有個辦法。”
“什么辦法?顏回快說呀!”
“讓阿黑回去取藥,我看準(zhǔn)行!”
“這行嗎?”儒東有點(diǎn)不信任阿黑。
“也只能這樣了,我們來回跑六十多里路,得四五個小時,阿黑呢,兩個小時就夠了?!?/p>
“哥,就寫封信拴在阿黑脖子上吧,別再猶豫了?!?/p>
“好吧!”貴民就給顏春盛寫了一封信,系到阿黑的胸前。
顏回在阿黑的耳邊說了幾句話,用手掌拍了拍阿黑的屁股,阿黑繞著沾獲轉(zhuǎn)了一圈,就向村子的方向飛奔而去……
阿黑回家要經(jīng)過一個叫地樁的村子,這也是貴民他們所擔(dān)心的,在野外不會有人注意一條狗,但穿過村子,以阿黑的形象會招惹很多人的注意,弄不好他們會抓住阿黑。阿黑呢,像是吃了靈丹妙藥,像人一樣有了思維,跑到地樁村東頭,停住了,原地轉(zhuǎn)了幾個圈,繞著村子向南跑去,村南是一片白菜地,阿黑折回穿過白菜地又向西跑去,事也湊巧,看管白菜地的正巧出來撒尿,看到一個黑影向西跑,以為是狐貍,就快速端出了矛槍,正準(zhǔn)備射擊,黑影不見了,等了一會兒,就嘟嘟囔囔地回去睡覺了;原來呀,阿黑看到有人端著槍(矛槍它是見過的,顏春盛就有一桿),就趴在一個淺溝里不動了,耳朵貼在地上,聽著沒有腳步聲,也沒聲音了,就貼著溝沿,繞過了村子。
顏春盛接到阿黑送的信,就包了一小塊大煙膏子系到阿黑的脖子上,讓阿黑返回去?;貋淼臅r候,大多數(shù)人都睡了,阿黑很輕松地穿過了地樁,只是引起了幾聲狗叫。
貴民、儒東、顏回用手電筒向西不停地照,心急如焚;沾獲已沒力氣滾動了,有氣無力地在那兒哼哼。正當(dāng)大家垂頭喪氣的時候,阿黑喘著跑了過來。
貴民趕緊用熱水把大煙膏子給沾獲叔沖下。唉,你還別說,就十來分鐘,沾獲叔安然無恙。
“好狗哇!”儒東翹起了大拇指。
顏回自豪地說:“那還用說嘛,阿黑的名氣可不是吹出來的,這下你該信了吧!”
8、一只藥得半死的老鼠
近幾年,社會飛速發(fā)展了,發(fā)展的一大標(biāo)志就是老鼠藥家家戶戶幾乎必備,也有一大遺憾藥死了一只只捉鼠的貓,老鼠卻越來越多;聽專家說,貓不僅能捉鼠,而且貓的叫聲能影響鼠類的繁殖,老鼠聽見貓叫就不會生育了,要不怎會是鼠的天敵呢,道理就在這里。當(dāng)然,專家說專家的,老鼠藥的銷量倒是有增無減。
那老鼠藥怎么會把貓藥死了呢?你先聽我說,制老鼠藥的一般是把藥拌進(jìn)玉米粒里,可村民們買回藥去怕老鼠不吃,因家里的玉米粒堆得到處都是,老鼠不會專挑拌了藥的玉米粒吃,比老鼠還精的村民就把拌了藥的玉米粒放進(jìn)油條里,嘴饞的貓就當(dāng)美餐吃下了,結(jié)果就斷了性命,全村的貓幾乎死了個精光。顏回家的貓有老主意,只吃顏回喂的食物,吃的也是活蹦亂跳的老鼠。
可禍?zhǔn)履悴徽宜矔疑祥T來。村西頭的奉天家老鼠鬧得厲害,孩子夜里睡覺,腳趾頭都給咬了一塊,血淋淋的。買了一大包老鼠藥,擱到哪里老鼠都躲著走,就是不吃,家里的老鼠越鬧越歡,實(shí)在沒咒念了就找到顏春盛,要抱畫畫去降降老鼠們;顏春盛雖害怕畫畫吃了老鼠藥,但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又不好駁面子,就讓他把畫畫抱去了。
到了晚上,奉天早早地關(guān)了門熄了燈,把畫畫也關(guān)在屋里。畫畫蹲在房門口一動不動,兩只貓眼放著綠光,死死地盯住墻角。
老鼠們像是提前得了信息,召開了鼠類大會,知道畫畫來找它們的麻煩,上半夜,一只老鼠也沒出動,畫畫倒沒著急,一個姿勢蹲那里,奉天有些躺不住了,這么安靜的夜晚,他有些不適應(yīng),在炕上翻來覆去,難以成眠。
午夜以后,老鼠們按捺不住了,幾個膽大的開始走出鼠洞溜達(dá)。畫畫并沒有驚動這幾只鼠輩,還是靜靜地蹲那里,我想可能是了解鼠情……
“喵——”一支離弦的箭射出。平日里橫行的老鼠像是深秋的枯葉抖作一團(tuán),不一會兒,就有三只老鼠橫尸洞外,一片寂靜,畫畫津津有味地吃起了鼠肉。它哪里知道,它的生命正受到威脅,它吞下的是一只中了毒的老鼠,一只被藥得半死的老鼠??蓱z的畫畫口吐白沫躺在了鍋灶后面……
第二天早上,奉天看到了躺在鍋灶后面的畫畫,嚇壞了,不知道怎么給顏回家交待;最后沒辦法,抱起只有半條命的畫畫給顏回家送去,顏回看到畫畫的樣子來不及嚷嚷就先哭上了。顏春盛一看知道是中了毒,就招呼顏回,“別動它了,把它放到暖和的地方?!?/p>
“都怪你,把畫畫借給人家,弄成這樣子!”
“你別急,再想想辦法嘛?!?/p>
“還有什么辦法呀,都這樣了!”
顏春盛想了想說:“顏回呀,奶能解毒。這樣吧,我到你奎元大叔家擠些羊奶來,你別亂動它?!?/p>
顏春盛匆匆地擠羊奶去了,顏回盯著還有半條命的畫畫直抹眼淚。
以后的日子里是那樣難熬,每天顏回都到奎元叔家擠兩次羊奶,精心的照料著畫畫,很遺憾,畫畫雖然沒有死去,但元?dú)獯髠僖膊蛔嚼鲜罅?,但一直生活在顏回的身邊…?/p>
9、干娘
顏回身邊的故事沒有因?yàn)楫嫯嫷氖軅V?,而是隨著年齡的增長,接觸了更多的人發(fā)生了更多的故事。單說這一年的冬天,大雪紛飛,飄了一個下午,直到掌燈時分雪才停止;月光在遍野的雪的反射下格外耀眼,冰冷的感覺就像整個世界變成了冰窖。
張?jiān)露鸺椅⑷醯挠蜔酎c(diǎn)著兩盞,也許是一盞過于清冷的緣故。三個孩子已躺進(jìn)了被窩,被火燎過的炕是惟一取暖的場所,年幼的孩子們已知道享福是什么,就早早地躲進(jìn)了被窩,他們怎知道一場災(zāi)難正在降臨他們身上。張?jiān)露鹪跓艄庀屡淖鳂I(yè),她是村里惟一的女教師,也是遠(yuǎn)近聞名的漂亮女人;實(shí)際上,她是在等丈夫回來。今天一早,丈夫顏奎坤到公社匯報材料去了;有人舉報大隊(duì)貪污,奎坤是大隊(duì)會計(jì),賬目是他一手寫的,那是第一手材料,他是第一個受牽連的人;這不,他第一個被傳到公社去了。早上走的時候只是陰天,一個上午也沒多大變化,沒想到下午就飄起了鵝毛大雪,一飄就是一個下午,把所有的道路都埋在了一尺以下。夜已深了,擔(dān)心在張?jiān)露鹑砺?看著三個熟睡的女兒,頭皮直冒冷汗,拿筆的手也開始發(fā)抖。
“到底怎么了,他說天黑前一定趕到家的?!痹露鹦睦镟止?。
她實(shí)在坐不住了,決定到大隊(duì)支書家問問。那年月鄉(xiāng)下是沒有電話的,最快的交通工具就是自行車,大隊(duì)支書也只是猜測,他也不能斷定奎坤到底在哪兒。她穿了件家里最保暖的衣服——丈夫的軍大衣,迎著冰冷的月光踏著厚厚的積雪來到顏青元家。
“這——,我也不能斷定奎坤怎么了,也沒什么信,我以為他回來了呢!”
“支書,能不能派人去看看?這么大的雪?!?/p>
“好吧,你先回去,我找人去公社看看?!?/p>
“不,我跟著去!”
“你還得照顧孩子吧。”
“孩子們都睡了,我在家里怎么呆得下去呢?!?/p>
“那好吧,我找天津套上馬車,再讓春盛跟上,他是醫(yī)生,路上好有個照應(yīng)。”
“對了,再讓大隊(duì)長根平也去,帶上獵槍?!?/p>
春盛、根平、天津、月娥還有顏回和阿黑駕著馬車在鋪滿雪的大道上向公社行進(jìn)。公社離村子十五華里,現(xiàn)在看來是很小的一段距離,但在那年月,可是老長的一段距離。
那顏回怎么也跟上了呢?是這樣的,顏回睡得正熟,是春盛要帶上阿黑,阿黑的叫聲驚醒了顏回,顏回吵著鬧著要去。這大雪之夜,對一個孩子來說,有著很強(qiáng)的吸引力。春盛覺得人多壯膽,根平又拿了槍,阿黑又跟著,就勉強(qiáng)答應(yīng)了。畢竟是個寒冷之夜,顏回還是個孩子。
約摸走出五里多路,是亂墳場,月光下格外陰森;阿黑突然叫起來,從車上跳下來向墳場大叫。春盛他們都下了車,遠(yuǎn)遠(yuǎn)發(fā)現(xiàn)有一個人影圍著一座墳在不停地轉(zhuǎn);春盛當(dāng)過兵又是醫(yī)生,膽子大,領(lǐng)著大家走了過去……
月娥上去抱住了奎坤,奎坤接著昏了過去,月娥抓緊把軍大衣包在奎坤身上。大家這才發(fā)現(xiàn)奎坤圍著這座墳跑了不知多長時間,大約兩米寬的一個圓環(huán)被踩得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的。
回到家中,月娥才發(fā)現(xiàn)昏迷中的奎坤兩個耳廓凍掉了。把他放到炕上,半個多小時才醒來,嘴里開始說胡話,“這才是我要回家的路,多么寬廣的陽光大道?!?/p>
“這道真寬廣,一覽無遺,直通我家?!?/p>
春盛一看這光景,也顧不得月娥和孩子們的哭,左手卡住奎坤的脖子,右手在奎坤的臉上猛抽,奎坤口吐白沫又昏了過去。春盛又掐他的人中,奎坤才蘇醒過來,一看這景況,自己也哭了。半小時后才倒出了緣由。原來,從公社回來,本來就心情不好,又大雪封路,心情更加郁悶,走到亂墳場,發(fā)現(xiàn)一條光明大道,直通家門,就走啊走啊,一直走到他們發(fā)現(xiàn)他。
盡管丈夫凍掉了耳朵,但總算撿回了一條命,月娥非常感激阿黑,要不是阿黑跟著,丈夫的命就會丟掉了。為了表達(dá)謝意,給阿黑買了二斤肉,并認(rèn)顏回作了干兒子,在以后的歲月里,像親兒子一樣對待了。
10、拼命救主
太陽由暖暖變得炙熱,風(fēng)兒由柔柔吹成燥熱,不管怎么說,又一個夏天擋不住地來了。這是一個孩子們的季節(jié),他們可以在水中狂野,變著各種姿勢游泳、打水仗,甚至比賽;除了吃飯一整天泡在水里,直到小手泡得皺皺的發(fā)白。
顏回和小伙伴們又長了一歲,可以到更遠(yuǎn)處游泳了,沒有大人的庇護(hù),他們是自由的。這樣的自由伴隨而來的是危險,時刻潛在的危險,可大人們都是這樣過來的,從老輩里也沒聽說過淹死人,無論是大人還是孩子。傳到顏回他們這里,當(dāng)然,也不會有人去改變這種習(xí)慣。
今天又是一個炎熱的天氣,沒有一點(diǎn)風(fēng)絲,感受酷熱的蟬早早就叫上了,此起彼伏,就像交響樂;當(dāng)然,是對蟬們來說的,人可不這樣想,這蟬聲在酷暑中算是噪音了。顏回約了伙伴們,商量好要到離村八華里的小清河游泳;這小清河的水可是從濟(jì)南流來的泉水,甘冽無比,四鄰八村都用桶裝了喝。顏回他們還是第一次去游泳,因這里地處下游,河水寬又深,河中間深達(dá)四米多,是淡水和海水交界處,落流時是甘冽的泉水,漲潮時是咸咸的海水。
顏回、長城、小青、小國還有阿黑一道奔向小清河,四個小伙伴只穿了褲頭,光了腳丫踩著熱乎乎的土路,心情格外舒暢;一路上談?wù)撝∏搴拥乃⒑谝踩鲋鴼g兒跑前跑后,格外的精神。
來到小清河邊,岸邊是茂密的蘆葦,岸上是一大片刺槐林,小伙伴們把褲頭掛在槐樹上,光著小屁股跳進(jìn)河里,河水涼涼的,煞是舒坦;一會兒狗刨、一會兒仰游、一會兒扎猛子,但不管怎樣,大家只在河邊,沒一個人敢到河中間去。
一只大鳥從對岸飛起,隱約聽見對岸蘆葦叢里有雛鳥的叫聲,長城說:“對岸一定有鳥窩,我聽見了雛鳥叫聲?!?/p>
“我也聽見了!”
“可惜,我們誰都沒能力游過去,河面太寬了。”
“是呀,要是道天在就好了,他游得比我們棒。”
“對呀,他一定能行!”
“全福在也能行,他游得也不賴呀?!?/p>
“要不——,我們回去把他倆叫來。”
顏回沒有吭聲,他很想游過去,但他從沒游過這么遠(yuǎn),況且水流動還比較快,可試試的念頭一而再的沖擊他,最后他拿定了主意,“我想試試。我聽大人們說,在流水中不要太用力,順著水一邊漂一邊游就會省很多力?!?/p>
“顏回呀,還是不試為好?!?/p>
“是呀,我們都沒有這把握?!?/p>
“對呀,也沒有大人在場,太危險了?!?/p>
顏回沒有再說話,而是站起身來活動活動筋骨,慢慢地向?qū)Π秳澣ァK纳眢w一直向下游漂去,當(dāng)游到河中間時他已漂離了伙伴們四十多米,已漸感吃力;但他頭腦清醒,開始仰游,借助水的浮力向?qū)Π秳潉?,勉勉?qiáng)強(qiáng)游到對岸,腿都有些抽筋了。伙伴們都捏著一把汗,一顆心總算放下。但如何游回去,卻成了問題,因顏回消耗了大量的體力,在短時間游回去已不可能。顏回在岸邊找到了鳥窩,是一窩鷙鳥。他只是看了看,沒有打攪它們,抖了抖勁,向回游去。
他還是用開始的方法——漂游,可游到河中間,腿抽筋了,鉆心的難受,無法使他再次游動;他努力控制不使自己身體下沉,感覺危險在向自己逼近,他敞開喉嚨喊:“阿黑,快來救我!阿黑!”
阿黑聽到顏回的叫聲,箭一樣沖進(jìn)水里,僅用了五分鐘就游到顏回身邊,顏回抱住阿黑的后背,阿黑用盡全身的力氣把頭挺出水面,勉強(qiáng)地向岸邊游去,不時頭也沒入水中,又努力挺出,最終把顏回帶到了岸邊;小伙伴們趕緊把顏回抬上岸,按摩他的腿。阿黑在一旁喘著粗氣。
這次冒險,顏回深深懂得了生命的涵義。沒有阿黑的救助,也許自己早就命喪黃泉了。他時刻告誡自己,做事要三思。
11、討飯
討飯象征著貧窮、吃不飽。改革開放后,農(nóng)村實(shí)行聯(lián)產(chǎn)承包責(zé)任制,收成一年比一年好,討飯似乎成了回憶的字眼,再安到哪個村的頭上,只能讓人恥笑,不再是能登大雅之堂的謀生手段??善陀羞@么一個村,還保留著這份習(xí)俗。據(jù)說,過去在這個村,誰不會討飯,小伙子就找不到對象,大姑娘就嫁不出門。這個村離顏回家的村子不遠(yuǎn),還不到十華里。
這年冬天,這個叫卅岔的村子,男女老少又開始四處討飯。就有兩個人,一個名叫存糧,另一個名叫秋道,存糧有五十開外,而秋道是個不到十歲的男孩,兩人一塊兒來到顏回家的村子討飯。存糧佝僂著身子,用一根竹竿牽著秋道,秋道閉著雙眼,白眼珠一翻一翻的;顯然,在外人看來,二人是一老一殘,從村子西頭,挨家挨戶地討飯?,F(xiàn)在,日子好過了,每家討來的都是整個的白面饃。
沒多久就討到了顏回家,“大娘哎,給口吃的吧!”
尚莉莉正蒸了一鍋饃,忙著從鍋里向外揀,聽到喊聲先是一愣,因這幾年沒有聽到討飯聲了,乍一聽有些刺耳。
“顏回呀,拿個饅頭給他。”顏回正在里屋溫習(xí)功課,還沒等顏回應(yīng)聲,蹲在顏回腳旁的阿黑先飛奔出來,一陣大叫;存糧和秋道驚得退到大門口,兩人手中的竹竿一端握在了存糧手里,另一端在阿黑嘴邊晃來晃去。
顏回跑出喊住了阿黑,一看一老一小,就抓了兩個饃,打算一人一個;顏回又發(fā)現(xiàn)小孩是個盲人,很是可憐,就把饃遞給佝僂的老人說:“一人一個。”就轉(zhuǎn)身進(jìn)屋了。
阿黑死死地盯著存糧和秋道,只見存糧把一整個饃裝入自己的袋子,又把另一個饃掰成兩份,一份裝入自己的袋子,另一半遞給了秋道。秋道小聲說,“不是一人一個嗎?怎么是一半?”
阿黑似乎看出了門道,趁存糧和秋道爭吵的會兒,撲向存糧把他的口袋拽了下來,饃撒了一地。存糧嚇得一屁股蹲在了地上,秋道也嚇得睜開了眼,一看地上的饃大多都是整個的,而自己袋子里的饃都是半塊的,數(shù)量也少得很多。開口就大罵起來,“你個老東西,怪不得你不裝瞎,讓我裝瞎,原來你欺負(fù)我小?!?/p>
不多時,圍觀的村民聚了不少,大家都義憤填膺,對兩人的騙局很是不滿,在眾人的說辭中,這一老一小灰溜溜地走了。
12、進(jìn)“城”
那年月,正趕上農(nóng)民工大批涌向城里;甚至,有些家庭富裕戶花大價錢購得城市戶口,堂而皇之地?fù)u身一變成了工人,也端起了“金飯碗”;那些鹽場、供銷社、水泥廠,還有名目繁多的各種廠職工倍增,為以后減員增效,甚至破產(chǎn)倒閉埋下了伏筆。
順應(yīng)潮流,顏春盛也在趕時髦,托關(guān)系給顏回辦了城市戶口,落戶在顏回大姨家。顏回的大姨和大姨夫都在鄉(xiāng)供銷社工作,工資每人50多元,鄉(xiāng)下人羨慕得要死。顏回這戶口說好聽的是城市戶口,準(zhǔn)確地說應(yīng)該叫鄉(xiāng)鎮(zhèn)戶口,和北京戶口比那真是綿羊遇見了駱駝,天壤之別呀。況且,就顏回他姨和姨夫生活的那地兒,還真不如顏回家的村子發(fā)達(dá),人們稱之為北大洼。
買了戶口,顏回就不能在家上學(xué)了,要到離家70多公里的北洼鄉(xiāng)中心小學(xué)上學(xué)了。最讓顏回割舍不下的是阿黑。畫畫去年已壽終就寢,也埋在了那棵老槐樹下,沒留下什么牽掛。只有阿黑,該怎么辦呢?顏回幾晚上沒睡覺,想來想去決定帶阿黑一塊兒去。顏回一提起這事就遭到父親的強(qiáng)烈反對。父親給顏回算了一筆帳說:“顏回,你知道家里每月要供給你至少30斤糧票,吃菜的錢也要5元以上,總共得11元多,這是往省里說,要是再加上阿黑,我們家真沒有能力承擔(dān)?!?/p>
是呀,父親也是實(shí)事求是,他也不能不體諒家里的困難,可看著眼前晃來晃去搖著尾巴的阿黑,顏回的淚都流出來了。顏回想來想去,決定求助于大姨。大姨家沒有男孩,只有三個姐姐,這也是大姨特別喜歡他的原因。幸好村大隊(duì)支部剛安了電話,就哀求父親道:“爹,你帶我到大隊(duì)支部去,我要給大姨打個電話。如果大姨實(shí)在不喜歡阿黑,就把阿黑留在家里,你看這樣行嗎?”春盛沉思了一會兒,覺得也沒別的好辦法,看著陪兒子一塊兒成長的狗狗眼圈也有些潮濕,就答應(yīng)了顏回。
來到大隊(duì)支部,春盛要通了電話,是顏回他大姨夫。
“大姨夫,我是顏回呀!大姨在家嗎?”
“噢,顏回呀,大姨可想你了,天天念叨你。她買菜去了?!?/p>
“我,我——”顏回開始抽泣。
“怎么了,有什么事給大姨夫說?!?/p>
“我想帶阿黑一塊兒去上學(xué),我舍不得它!”
電話的那頭沉默了一會兒,顏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心跳加速,那怕勁就別提了,生怕大姨夫一口回絕。
“顏回呀,這件事我得給你大姨商量一下,畢竟我們家從來沒養(yǎng)過狗狗。”
“那這事你一定給大姨說呀!”
“好,我記心上了?!?/p>
放下電話,顏回的心還在慌著呢,要是大姨不答應(yīng),或者說大姨夫不讓大姨答應(yīng)……他真不知如何是好,就慌慌地回到家中,那顆心一直懸著。就這樣過了一天,飯也沒心思吃,什么也沒心思干,整個人病怏怏的;顏回實(shí)在憋不住了,趁著吃午飯的當(dāng)兒,又追著父親來到大隊(duì)支部,撥通了大姨家的號碼。
“是顏回呀!”這一回是大姨接的電話。
“大姨,我——嗚嗚!”
“哎,我道是什么事呢,哭什么,你姨夫給我說了,大姨也很喜歡阿黑,就帶它來吧?!?/p>
“大姨真好,大姨最疼顏回了?!?/p>
“我們顏回就是個招人疼的孩子嘛。好了,和你爹說我同意帶阿黑來,大姨給你養(yǎng)著?!?/p>
“嗯,我聽大姨的?!?/p>
……
顏春盛也很高興,畢竟顏回是在阿黑的陪伴下長這么大,這份情他也很看重。至于阿黑,又度過了一次危機(jī)。
13、阿黑的又一次危機(jī)
在顏家莊長大的阿黑,已熟悉了那里的一草一木,顏回的玩伴都是它的朋友,阿黑的眼里一切都那么有秩序順其自然??蛇@新的家,橫看豎看都不順眼;周圍的一草一木不光長得位置不對,就那模樣也橫鼻子豎眼的;這里的人,五官都有些變形,陌生得很;更可恨的是路南頭幾個小調(diào)皮,每次路過都用磚頭扔它,有時躲閃不及會讓它慘叫幾聲,引來的是小調(diào)皮們的一陣笑聲,剩下的就是寂寞了。
最愜意的事就是等顏回來,趴在門口等啊等,時間總是那么漫長,每次都饑腸轆轆。就這樣熬過了兩周,這兩周里有快樂,那就是和顏回在一起的時候;更多的是無聊和無奈,折磨得病了似的,眼睛不那么放光了,毛發(fā)沒那么發(fā)亮了,總體上沒了精神。
又一個禮拜五,好日子快要來臨了,禮拜六禮拜天又可以待在顏回身邊了。想著這些美好,甚至還想到主人會賞給一塊肥美的骨頭;想來想去就趴在門口睡著了,嘴角正流著口水,一塊磚頭從天而降,不偏不倚正砸在它頭上,一陣劇痛讓睡夢中的身體蹦了起來,睜開眼睛,不遠(yuǎn)處幾個小調(diào)皮正咧著嘴笑。怒從腦中起,惡從膽邊生,一溜小跑向幾個小調(diào)皮撲過去。幾個小調(diào)皮嚇傻了,接下來是發(fā)了狂地跑,其中一個女生叫張娟跑得最慢,阿黑沒幾步就追上了,張開嘴巴,在張娟小腿肚上就咬了一口……
可憐的阿黑在不知不覺的自衛(wèi)中被拉上了審判臺,張娟的媽媽正領(lǐng)著張娟向顏回他大姨討公道,那股恨勁大有要把阿黑凌遲的程度。圍觀的就站了那幾個小調(diào)皮,一副幸災(zāi)樂禍的樣子。顏回他大姨說:“對不起,他阿姨!你和狗治什么氣,它只是個畜生。”
“這死東西,它敢咬人,不砸死它我不解恨!”
“狗嘛,有時難免有些獸行。這樣吧,先讓孩子到醫(yī)院看看,錢我出!”
顏回放學(xué)在學(xué)校做了會兒作業(yè),比幾個小調(diào)皮回來得晚。這回正碰上在這兒鬧騰,阿黑也知道自己闖了禍,見顏回回來,圍著顏回的腿轉(zhuǎn)圈,小聲“嗚嗚……”充滿了委屈。顏回很快弄明白了怎么回事,先辯解了一句,“阿黑不會無辜咬人的,肯定是你招惹了它!”
“你看這孩子說的,什么話!一個姑娘家招惹狗干啥,這孩子真不懂事!”
“媽,我們走吧,是他們用磚扔阿黑,阿黑才咬了我!”張娟指著幾個小調(diào)皮。
顏回來北洼中心小學(xué)不久就遇上了一次大型數(shù)學(xué)競賽,顏回考了全縣第一,在學(xué)校的知名度比較高。張娟比較喜歡他,覺得能和顏回做朋友是一種榮耀,就順口指證了這幾位小調(diào)皮。
張娟她媽媽一時語塞,臉上堆上了僵硬的笑,“你看這孩子招惹狗干啥!”
幾個小調(diào)皮,一看苗頭不對就想跑。顏回攔住了他們,笑著說:“嗨!別走哇,我們可以做朋友的。”
幾個小調(diào)皮臉上有些發(fā)燒,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顏回笑了,“嗨,阿黑,過來!見過新朋友!”幾個小調(diào)皮嚇得向顏回身后躲?!皠e躲呀,它不會咬你們的。”
倒是張娟一下子來了膽量,蹲下身子撫摸阿黑的頭,阿黑順從地趴在了她腳下。幾個小調(diào)皮也來了興致,其中一個抓起了阿黑的兩條前腿讓阿黑站了起來。
顏回他姨媽和張娟的媽媽都笑了。
14、幸福
幸福是一種感覺,是一種有形的感覺,就像饑餓時有一頓豐盛的大餐。它的到來往往是在不知不覺中,如果刻意的追求,往往會擦肩而過。阿黑的幸福就是這樣的,也是它意想不到的;就像它的眼睛明亮起來,毛油光起來一樣,一切都在不知不覺中。
這幸福還得從它那次不幸說起,就從那幾個小調(diào)皮用磚砸到它的頭上說起。說的也是,既然他們用磚砸它,說明這幾位對它很感興趣,很想逗它,但迫于對狗的懼怕,不敢靠近。自從那次事件之后,這幾位比顏回還上心,每天放學(xué)第一件事,就是帶阿黑遛彎,逗阿黑撒歡,時不時地從家里弄點(diǎn)好吃的犒勞阿黑。說到這兒,這幾位的名字很該提提了。最胖的一位叫大勇,是鎮(zhèn)供銷社經(jīng)理的兒子;個頭最高的一位是鎮(zhèn)長的兒子,名字叫企盼;另一位叫宏偉,是財政所長的公子。這三位可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哪個老師提起來都頭疼,親切期間就只介紹了三位的乳名。
說來也很怪,這三位公子哥自從結(jié)交上了阿黑后,性情大變,不僅變得溫文爾雅,還樂意助人了。就先說說大勇吧。大勇的班主任王秀云老師對大勇的變化感到莫名其妙。班里的事大勇都很熱心,值日了,維持紀(jì)律了,主動為老師拿教本了……甚至還向老師請求當(dāng)收發(fā)作業(yè)的組長,這可是件苦差事。在過去,地上的垃圾堆成堆,大勇也不會主動掃一下。一開始,王老師以為他心血來潮,干兩天就算了,可這熱情持續(xù)了一個多月,不但沒遞減還在增高。這王老師坐不住了,她覺得一定發(fā)生了什么,要不調(diào)皮這么多年的一個學(xué)生會來了個九十度的大轉(zhuǎn)彎,成了班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優(yōu)秀生,太不可思議了。王老師決定家訪,直接問問大勇的爸爸。
這是初夏的晚上,星星剛剛睜開眼睛,一閃一閃地帶著一絲涼意。王老師做完了家務(wù),女兒在做作業(yè),丈夫在看他的專業(yè)書。一個人悄悄地走出家門,溜達(dá)著向大勇的家走去……
大勇家,“噢,王老師來了,快里邊請!”
“你看,這剛吃完晚飯,還沒來得及收拾呢!”大勇媽媽有點(diǎn)不好意思了。
“是呀,我也是剛吃完,沒多少事就溜達(dá)著過來了,沒想到你家比我家吃的還晚?!?/p>
“大勇呢?”
“剛吃完出去了,說是一會兒就回來?!?/p>
“王老師,你可有些日子沒來了。”
“這一段忙,女兒要考高中了,抽不開身!”
“是呀,這段時間大勇沒給你添麻煩吧?”
“這事我還想問你倆呢,大勇這段時間在家表現(xiàn)怎么樣?”
“怎么,又在學(xué)校鬧事了?”大勇的爸爸一皺眉頭。
“嗨,你怎么不往好處想呢!大勇啊,這個月表現(xiàn)很好,從一個最調(diào)皮的學(xué)生轉(zhuǎn)變成一個非常優(yōu)秀的學(xué)生,我正為這事迷惑呢!也不知你夫妻倆用了什么魔法?!?/p>
“呀,大勇變得這么有出息了?我們還真不知道?!?/p>
“你們不知道?那可怪了?!?/p>
“不過,這段時間倒是變得懂事了許多,也沒想到他會在學(xué)校變化這么大呀!”
王老師和大勇的爸媽正聊著呢,大勇愣生生地走了進(jìn)來,一看王老師在,先是一愣,接著很有禮貌地叫了一聲:“老師好!”
“大勇啊,正說你呢。過來,坐老師這兒,正有事問你呢?!?/p>
大勇很順從地偎在了老師身旁,“老師,有事嗎?”
“老師問你,你可要實(shí)話實(shí)說呀!你這段時間進(jìn)步很大,我們都不知道你從哪兒來的動力?”
“噢,是這事呀。很簡單,我交了一個好朋友。”大勇輕描淡寫中有點(diǎn)興奮。
“我怎么不知道哇?”大勇的爸爸有些驚訝。
“它叫阿黑,是一只狗?!?/p>
“一只狗讓你轉(zhuǎn)變成這樣,太不可思議了!”王老師更驚訝。
“是這樣的,我、企盼、宏偉,還有顏回都經(jīng)常和阿黑一塊兒玩。累了,阿黑就幫我們馱著書包;我們渴了,就幫我們把水叼到手里。反正它為我們做很多事。每次它為我做事我都感到特別特別的快樂。我慢慢明白為別人做事,幫助別人,能給他人帶來那么多的快樂。以前的我,總是好吃懶做,別人肯定覺得我很討厭??傊乙寻⒑趲Ыo我的快樂與大家分享,就努力去做了?!?/p>
王老師、大勇的爸媽都互相看了看。也許,大勇的敘述太籠統(tǒng)了,他們有些半信半疑。不過,大勇的爸爸立刻作出了決定,“好孩子,爸爸表示一下,每月給阿黑一箱火腿腸?!?/p>
“耶!!”大勇興奮得跳了起來。
……
王老師離開了大勇家,一路上在想:自己家是否應(yīng)該養(yǎng)一條狗呢?
15、歸宿
今天,陽光焦灼著,炙烤著一切。樹木無精打采,就那各式各樣的房子也暈乎乎地睡著了一樣,顏回已放了暑假,正打算著明日要回顏家莊,時間過得真快,屈指就四個多月過去了。阿黑也一樣,又要見到過去的朋友了,是高興,但又忐忑不安。
“顏回呀,我說你就把阿黑留下吧,我們來照看它。”
“是呀,你帶著它坐車很不方便,再說我們都舍不得它?!?/p>
大勇、企盼、宏偉,還有張娟,都在勸說顏回留下阿黑。阿黑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嘴里不停地“嗚嗚……”
“不是我不相信你們,阿黑也要見見它的老朋友們嘛。他們也想阿黑呀?!?/p>
“你們村又不是只有阿黑自己,還有其他的狗狗,可我們鎮(zhèn)上就阿黑自己,還有我們幾個從小就見過阿黑這一條狗?!彼麕讉€軟磨硬泡,苦苦哀求。
“好吧,你們可要給我看好了,別出什么岔子呀!”
……
“救火呀!救火呀!……”
顏回他們聽到了救火聲不斷傳來,他們本能地一塊兒向火場跑去,阿黑跑在前面。
不遠(yuǎn)處冒著濃煙,一股焦糊味隨風(fēng)撲鼻而來,火勢還在向東蔓延。
“是張娟家!”還沒跑到火場,大勇就看清了位置。張娟一聽就哭上了,一邊跑一邊哭。
張娟的爸爸在鎮(zhèn)上開車,正在外地出差。張娟的媽媽和幾位婦女在路旁的蓮子樹下打撲克,當(dāng)發(fā)現(xiàn)房子著火的時候,火勢已把門封死,人已進(jìn)不去,可張娟還有一個六個月大的弟弟在床上睡覺。張娟的媽媽幾次想沖進(jìn)去,都沒成功,眼看著火勢越來越猛。張娟的媽媽癱在了地上,昏厥過去,張娟也嚇傻了。
顏回發(fā)現(xiàn)人已無法進(jìn)入到房內(nèi),再這樣下去,張娟的小弟弟就葬身火海了。顏回一激靈,看了看身邊的阿黑,雖有些心疼,但也是不得已,就沖阿黑喊:“阿黑,好樣的,沖進(jìn)去把哭的寶寶叼出來?!?/p>
阿黑沖著烈火叫了幾聲,向后退了退,猛地跳入火中。大家都捏著一把汗,時間在一秒一秒地過,顏回的拳頭都攥疼了。
過了有幾分鐘,一團(tuán)火球從門口走了出來。是阿黑,嘴里咬著孩子的衣服,吃力地拖出了張娟的弟弟,大家抓緊把水倒在孩子和阿黑身上。
張娟的弟弟,雖有些燒傷,但并不嚴(yán)重,但阿黑身上多處燒傷,最終沒有熬過這個夏天,離人們遠(yuǎn)去了。鎮(zhèn)上的人們給它舉行了葬禮,還為它豎了一塊碑,碑上寫著“阿黑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