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當(dāng)代作家傅愛毛的《瘋子的墓園》

傅愛毛，河南省著名作家，從2000年走向創(chuàng)作之路后，短短的十幾年，傅愛毛創(chuàng)作了一系列膾炙人口的作品。傅愛毛的《嫁死》構(gòu)思奇特，筆調(diào)冷峻，在文學(xué)界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并引起影視界的眾多矚目。傅愛毛的《天堂門》以邊緣人物故事表達了美好的人性，給人以震撼力……可以說，傅愛毛的作品多是寫底層人物甚至是邊緣人物的，而這些人物在生活給予的苦難里人性卻散發(fā)出熠熠光芒，她的《瘋子的墓園》也概莫能外。

作為以寫底層人物見長的作家，傅愛毛的筆觸善于抵近普通人甚至弱勢群體?！动傋拥哪箞@》就以獨特的視角寫了一群瘋子眾生相并揭示了瘋子們鮮為人知的生活，作品具有一定的見證和批判意義。

一、對底層人物生活和真摯情感的見證

傅愛毛的《瘋子的墓園》以章宏斌為視角塑造了章楠、鳳英、老耿等人物形象。女兒張楠的初瘋曾給章宏斌帶來很大的精神壓力，他怕女兒因此被人嫌棄，也怕自己因而被人鄙視。畢竟在世人眼里，瘋子是為人不恥的角色。小說中的鳳英就扮演著這一角色，瘋了的她在大街上流浪，人們像看怪物一樣看她。章宏斌很怕女兒會步入鳳英的后塵，他因而備受煎熬，內(nèi)心經(jīng)歷著巨大的挫折和矛盾。

在自由與有限的利刃上飽受煎熬，這就是人類生活的困惑和痛苦。丹尼爾·貝爾說：“文化本身是為人類生命過程提供解釋系統(tǒng)，幫助他們對待生存困境的一種努力。真正富有意義的文化應(yīng)當(dāng)超越現(xiàn)實，因為只有在反復(fù)遭遇人生基本問題的過程中，文化才能針對這些問題，通過一個象征系統(tǒng)，來提供有關(guān)人生意義變化卻又統(tǒng)一的解答?！盵1]

對待人類生存困境，文學(xué)起著努力和拯救的作用，傅愛毛的小說正是立足于這點的。在《瘋子的墓園》里，作為邊緣人物，瘋子面臨著很多人生困境：他們被社會所不容，被正常人唾棄，就連親人，也以他們?yōu)樾?。在《瘋子的墓園》中，傅愛毛寫道：“更可悲的是，有的患者家人以病人為恥辱，為了不影響家庭的對外形象，悄悄把病人送到醫(yī)院就萬事大吉、一勞永逸地解決了問題，給病人服用的也是價格最低廉、副作用很大的低檔藥物，只要患者不擾亂社會治安，不危害和妨礙自己的生活，不在親朋好友面前丟人現(xiàn)眼，就是他們的最高目標(biāo)，而實現(xiàn)這樣的目標(biāo)仍然是給病人不間斷地持續(xù)用藥即可?！盵2]

可以說，在社會和一系列人的推波助瀾下，瘋子幾乎沒了生存的權(quán)利。長期服用低檔藥物，他們中有很多人成了表情呆滯沒有思想的“木頭人”。傅愛毛的《瘋子的墓園》見證了瘋子們的悲慘生活，而這些人活著到底又有什么意義？筆者相信大多數(shù)人都有這樣的困惑，面對這種困惑，傅愛毛給了我們新的闡釋。

在傅愛毛眼里，正常人之所以成為瘋子，是因為他們的感情更純真更熾烈，情感更脆弱。在《瘋子的墓園》中，在男友劉華威突發(fā)車禍死亡后，未能見他一面的張楠心中懊喪之極。對劉華威的愧疚和思念之情最終使張楠魂靈游離于身體之外，她瘋了！

文章中的鳳英也是個重感情的女人，外出出差回來的她得知兒子和全家人在地震中都被埋在地下后，對兒子和家人念念不忘的她入了魔癥，與熟人和朋友失去聯(lián)絡(luò)后，鳳英就成了一個流浪的瘋子。

傅愛毛筆下的瘋子是可愛的，他們是人類真實情感的見證者，但在現(xiàn)實生活中，身體的病痛能被人理解和接受，靈魂的病痛遭受的卻是侮辱、排拒，嘲諷。許多靈魂起了恙的人都不敢承認自己有“病”，任“靈魂”萎縮和扭曲。

面對這些，傅愛毛義憤填膺，她說：“誰是嘲笑靈魂的病痛者，誰就是自欺欺人的偽君子，至少可以斷定，他不懂得尊重自己作為人的事實，或者，他的品格中存在某種程度的非人因子。”[3]

在傅愛毛眼里，瘋子的世界比正常人更純真乃至“更正?！?，他們見證了我們曾失去的美好，見證了我們曾有的愛情向往，見證了人間最濃烈的感情。當(dāng)然，傅愛毛對瘋子的謳歌并不是讓大家成為瘋子，而是號召我們站在瘋子的立場上理解他們，關(guān)愛他們，而愛才是解開瘋子心中的癥結(jié)所在，它勝過任何靈丹妙藥。

傅愛毛用她沉重的筆觸為我們揭示了瘋子們鮮為人知的生活，據(jù)傅愛毛說，為了寫好這個題材，她曾像地下黨一樣潛入精神病院，與精神病患者朝夕相處，這使得她的作品充滿了真實感，其中的荒誕描寫也不能掩蓋其真實的鋒芒。

文學(xué)是離不開生活的，文學(xué)要對生活進行更深層次的表達。張清華曾說：“我堅信有這樣一類小說：它對某些秘密的揭示是這個世界上我們唯一了解那些事物或心理活動的方式以及唯一可能的通道?！盵4]

傅愛毛的作品暗合了這一道理，是她的描寫讓我們走進了瘋子的世界并了解了他們的心理活動方式，而真實是文學(xué)的基礎(chǔ)，真實不是對生活的簡單加工，它是更深層地揭示和表述。

傅愛毛用她的所見所聞讓我們看到了邊緣人物——瘋子的生存狀況，她的《瘋子的墓園》是瘋子真實生活和具有的濃烈情感的見證，這種見證會改變我們對瘋子舊有的認識。除了這些見證之外，《瘋子的墓園》也不乏批判的成分。

二、對人際關(guān)系錯綜復(fù)雜和人們對

瘋子抱有偏見的批判

當(dāng)今社會，人與人的關(guān)系愈加功利化和物欲化，人際關(guān)系越發(fā)的錯綜復(fù)雜。在這樣的形勢下，人們的精神家園日益退縮，很多人的心靈之門也被迫封閉了。

在現(xiàn)實生活中，有些人的感情更為豐富，更為脆弱，難解的人際之網(wǎng)讓他們陷入糾結(jié)中而致瘋。人本是群居動物，但很多人寧愿獨守心靈一隅，也不愿與人交往。是什么讓我們失去了交往的信心，是什么讓我們變得日益封閉和孤獨，這是傅愛毛的作品給我們的沉重的思索。

這種思索足以引起我們心靈的震撼，讓我們重視自己和這個社會：我們應(yīng)該怎樣構(gòu)架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我們應(yīng)如何建立一個和諧的社會，這是《瘋子的墓園》觸及人心之處。

在《瘋子的墓園》中，傅愛毛把自己的心靈隱藏在作品最深處，但稍微用心，我們就能讀懂她強烈的批判意識，她批判這個社會人們心靈家園的迷失，批判人們在世上匆匆行走，獨獨忘了帶上靈魂上路。

在表達自己的思想同時，傅愛毛還用了荒誕的手法，讓死去的靈魂復(fù)活并與現(xiàn)實的人交往和對話。通過如此的對話和比較，更讓我們看到了現(xiàn)實的丑陋和活著的艱難，但傅愛毛塑造的充滿人情味的“瘋子”則成了現(xiàn)實生活中的一抹亮色，給了我們希冀和希望，讓我們的心不曾失去最后的柔軟。

傅愛毛的作品是寫底層人物的，而她寫的底層人物在苦難和命運交迫中卻會泛出心中大愛來，《瘋子的墓園》亦是如此，她批判了人際關(guān)系的復(fù)雜和冷漠，但瘋子們簡單真摯的愛的表達卻溫暖了我們備受滄桑的心。從這方面來說，到底我們是“病人”還是精神病患者是“病人”呢？從某種意義上說，這還真的不好判斷。

在批判人們自我封閉的心靈的同時，傅愛毛也批判了人們對瘋子所抱有的偏見。瘋子因為精神的異常成了社會的邊緣人物和底層人物，他們的生命幾乎不堪一擊，他們作為人的某些權(quán)利甚至被生生地剝奪了。

在現(xiàn)實的社會中，正常人尚活得這么艱難，瘋子就活得更加艱難了。被送進精神病院后，瘋子大多過著比牢獄還要牢獄般的生活，而醫(yī)院對瘋子的最高準(zhǔn)則就是“安全不出事”。怎樣“安全不出事”呢？那就要瘋子鎮(zhèn)靜下來，實現(xiàn)這一目的的手段就是給病人長期服用保持鎮(zhèn)靜的藥物，使他們變成“活死人”。

對這些，傅愛毛是持嚴(yán)重批判態(tài)度的，她認為拯救瘋子的最好藥物就是愛。愛能化解瘋子心中的癥結(jié)，愛能解除瘋子帶有的心靈枷鎖，愛能讓瘋子清醒并回歸理智。女瘋子鳳英精神能夠好轉(zhuǎn)是與墓園安靜和諧的環(huán)境分不開的，是與章宏斌和章楠對她的愛分不開的，愛才是治療精神病的最好良藥。

在現(xiàn)實世界中，又有幾人能給予瘋子如此的關(guān)愛呢？瘋子始終是人們鄙夷和唾棄的對象。對此狀況，傅愛毛是希望人們有所改變的，傅愛毛說：“離開那個俗稱為‘瘋?cè)嗽骸牡胤揭院笪覍ψ约赫f，我要寫出一部小說來，寫出我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想，我寫了還繼續(xù)在寫。不管它小說與否，文學(xué)與否，都無關(guān)緊要，我想說出的是，別把靈魂那孩子擠迫踩踏死啊?？此谎郯桑s在犄角旮旯里哭泣流淚呢。”

從中可以看出，傅愛毛是關(guān)注人的靈魂的，瘋子的世界赤裸裸、坦蕩蕩，卻是為正常人所不容的，他們用世俗的觀念和手段扼殺了瘋子們的赤裸和坦蕩。關(guān)注現(xiàn)實，傅愛毛是帶了悲憫情懷的，這使她的作品更為深沉與博大。正是因為懂得瘋子生存的艱辛與內(nèi)心被壓抑的火樣的情感，傅愛毛對他們自然就生出慈悲心來。

文章的后端，傅愛毛描寫的是喜愛上墓園的章宏斌開始穿寬松的衣服，有時會袒胸露腹，章宏斌過的是原始般的生活。在這樣的生活里，章宏斌的精神和心情卻變得無比好起來。這樣的敘述其實正是傅愛毛內(nèi)心的一種折射，她渴望過簡單、純粹的生活，渴望人與人關(guān)系的融洽和融合，但這種融洽和融合在現(xiàn)實世界是很難找到的，于是墓園成了傅愛毛向往的“天堂”。

伍爾芙曾說：“有時我想，天堂就是持續(xù)不斷、毫無倦意的閱讀?！睂ι钤诘讓拥倪吘壢宋飦碚f，相互的相惜和相知也許就是他們的天堂，從這方面來說，天堂就在人們的感知里，在人們的心里。

總之，傅愛毛的《瘋子的墓園》視角獨特，具有可讀性，她的小說還帶有奇特的故事情節(jié)，甚至荒誕、怪異的敘述成分，給了讀者以吸引力。在文學(xué)上，好的文學(xué)作品有時不能缺少見證與批評，傅愛毛的《瘋子的墓園》恰恰是見證和批評的融會，她把心底之愛注入這個日漸迷惘的世界，讓我們重視心靈的架構(gòu)并遵循人生愛的原則，讓我們用實際行動完成心靈的救贖，誠如傅愛毛所說：“活著的時間真是很短啊，好好過日子吧?！?/p>

[參考文獻]

[1] [美]丹尼爾·貝爾.資本主義文化矛盾[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7.

[2] 傅愛毛.瘋子的墓園[M].莽原，2013（01）.

[3] 傅愛毛.“瘋”華絕代？孟浪彌天[M].莽原，2013（01）.

[4] 林建法.2008中國最佳短篇小說[A].太陽鳥文學(xué)年選[C].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