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子佳人締結(jié)秦晉之好,堅強妻子伴他走過崢嶸歲月
茅于軾出身名門世家,父親茅以新是鐵道專家,大名鼎鼎的橋梁專家茅以升是其伯父。1950年,茅于軾從上海交通大學(xué)畢業(yè)后到齊齊哈爾市鐵路局工作。當時,他的初戀女友不愿從江南水鄉(xiāng)追隨他到遙遠的東北生活,兩人通了一段時間的信后,最終還是分了手。
失戀后,茅于軾因病回北京治療,母親為還在單身的兒子著急,就發(fā)動親友給他介紹對象。這時,茅于軾舅媽的兒子偷偷塞給他一張照片,問他這個女孩咋樣。茅于軾一看照片上的女孩眼含情、眉帶笑,素雅俏麗,立馬就喜歡上了,讓母親給他介紹照片上這個叫趙燕玲的姑娘。
茅于軾的母親一打聽,趙燕玲不但出身富商之家,還是茅家的遠房親戚,她是茅于軾舅媽的女兒的舅媽的女兒的舅媽的女兒(茅于軾戲稱為“舅媽女兒的三次方”),兩人同輩且年齡相差5歲。茅母覺得女孩不錯,便積極地托人為兒子牽線。
在茅母的積極運作下,茅于軾和趙燕玲很快見了面。初次見面,茅于軾覺得趙燕玲本人比照片更漂亮,她儀容大方,性格溫婉,讓茅于軾更加心動。而據(jù)趙燕玲后來說,她當時對茅于軾并沒什么感覺,“當年他沒有現(xiàn)在帥,人又瘦,眼睛又小,家人對他印象也一般,只是覺得他出身書香門第,還算門當戶對。”
趙燕玲當時在江蘇助產(chǎn)學(xué)校讀書,身邊不乏追求者。茅于軾回到齊齊哈爾后,每周都給她寫一封信,匯報自己的工作、生活情況。趙燕玲的父親看了茅于軾的信,覺得文采很好,字也寫得大氣,就說這孩子不錯,將來肯定有出息。趙燕玲相信父親的眼光,對茅于軾的沉穩(wěn)、淡定也特別欣賞,就接受了他。
1955年,茅于軾在蘇州老家迎娶趙燕玲,一對才子佳人共結(jié)秦晉之好。1958年10月,兒子茅為星出生,剛剛升格為父親,茅于軾就被戴上了“右派”的帽子。第二年,他摘掉了“右派”帽子,卻又被下放到外地勞改。一年后,調(diào)回北京,他被安排參加設(shè)計燃氣輪機車。1965年,女兒茅燕星來到了人世。
1966年8月,“文化大革命”開始后,北京各單位陷入混亂之中。8月23日,茅于軾一家老小正準備吃飯,紅衛(wèi)兵破門而入,強迫茅于軾和父親剃了光頭,趙燕玲和婆婆被剃了陰陽頭。紅衛(wèi)兵走后,望著情緒低落的家人,趙燕玲撿拾起散落的棉絮和被撕爛的衣服,平靜地說:“日子該過還得過,天氣馬上就涼了,這些東西收好以后會派上用場!”
看到妻子凌亂的頭發(fā)下俏麗的面龐平靜如水,茅于軾心里敞亮了許多,外表柔弱的妻子尚且如此堅強,自己作為家里的支柱,又有什么理由恐懼呢?!
8月30日,茅于軾被“發(fā)配”到了大同。趙燕玲知道大同的天氣馬上會涼下來,就連夜給丈夫趕制御寒衣物。第二天一早,茅于軾接過趙燕玲給他打好的包裹,望著眼圈發(fā)黑的妻子,心疼地說:“我走了,家里辛苦你了!”
茅于軾走后,他的兄妹也去了五七干校,孩子都委托給了趙燕玲,家里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加上公婆、老保姆,11口人的衣食住行,都由她操持。趙燕玲沒白沒黑地勞作,竟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條。
1978年,茅于軾結(jié)束長達十余年的流放生活,回到北京鐵道科學(xué)研究所上班,他開始投入到經(jīng)濟學(xué)研究中去,并提出“擇優(yōu)經(jīng)濟學(xué)原理”,這一極具前瞻性的市場經(jīng)濟思想奠定了他在經(jīng)濟學(xué)界的地位。
1986年,57歲的茅于軾赴美國哈佛大學(xué)任注冊訪問學(xué)者,隨后,他出版了《生活中的經(jīng)濟學(xué)》、《誰妨礙了我們致富》等著作。20世紀90年代初,公婆相繼去世,一雙兒女先后定居國外,昔日擁擠喧鬧的家里頓時寂靜下來。趙燕玲繼續(xù)把日子打理得精致有序,即便兩個人的飯食,她也從不敷衍。很多次,茅于軾在書房里敲打著鍵盤,聞著廚房里飄出的香氣,他感慨地對妻子說:“我們開啟了屬于咱們兩個人的黃金時代!”
相互牽掛不如一起出差,在外面她是丈夫的“守護神”
1990年,退休后的茅于軾煥發(fā)出更大的工作熱情,他與幾位經(jīng)濟學(xué)家創(chuàng)辦了北京天則經(jīng)濟研究所,成為民間智庫的開拓者。為了扶持貧困家庭,他還在山西臨縣設(shè)立小額貸款——中國唯一一個由私人興辦且吸收存款的組織。2001年底,已逾古稀之年的茅于軾又創(chuàng)辦了北京富平職業(yè)技能培訓(xùn)學(xué)校,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引人注目。
趙燕玲“抱怨”丈夫:“這一輩子陪你走得心驚膽戰(zhàn),到老了也不想讓我安寧幾天!”茅于軾笑著對夫人說:“我不想過個平庸的晚年,你這個賢妻良母還得好好輔佐我?。 ?/p>
近年來,茅于軾屢屢拋出重量級言論,他質(zhì)疑“18億畝耕地紅線”,建議取消“經(jīng)適房”,提出“廉租房無廁論”,這些言論在社會上引起軒然大波。茅于軾家里的電話幾乎沒有消停過,很多電話指名道姓要與他“論戰(zhàn)”,甚至不問青紅皂白便劈頭蓋臉一通亂罵。茅于軾很看得開,從來不放到心里去。趙燕玲心疼丈夫,再有電話,她就搶先拿起話筒,斥責(zé)那些出言不遜的來電者。
茅于軾每天早上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到書房打開電腦,他將自己對經(jīng)濟、政治、社會以及一些人的看法發(fā)表在網(wǎng)上,這讓他贏得聲譽的同時又招致諸多的攻擊。茅于軾每天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回復(fù)各種各樣的郵件,很多郵件是來自社會底層的求助,比如問他怎樣才能致富、家里遭到拆遷怎么辦,一些人還會向他借錢。有時,茅于軾會瞞著夫人偷偷給陌生人寄錢,趙燕玲發(fā)現(xiàn)后就會數(shù)落他,她最擔心茅于軾的善心被人利用,提醒他不要為此失去了自己的原則。每逢這樣的時刻,茅于軾都好脾氣地笑笑,并不和夫人發(fā)生爭吵。
雖然有爭執(zhí),但憑著多年來形成的默契,趙燕玲已成為丈夫生活和工作上的得力助手:接電話、復(fù)印文件、發(fā)傳真、寄信……她都做得非常用心。
兒女不在身邊,趙燕玲和丈夫相依為命。茅于軾生活中總愛丟三落四,錢包、身份證、衣服、領(lǐng)帶,甚至牙刷、牙膏、拖鞋之類的東西都有過丟失的記錄。最讓趙燕玲擔心的是,茅于軾屬于低血壓,隨著年紀的增大,腦部供血不足,走路也不那么穩(wěn)了。趙燕玲包里便隨時帶著常用藥,以備不時之需。
趙燕玲身體不太好,也有在家里暈倒的經(jīng)歷,茅于軾活動較多,把夫人一人放家里他有些不放心,兩人便一起出差。趙燕玲寸步不離茅于軾,出門幫他收拾行李,坐車幫他開車門,扶他上下臺階,幫忙拿他脫下的外套,飯桌上為他夾菜……他們相依相扶的融洽感染了許多人。
陪丈夫一起出席活動,趙燕玲不但要防備他突然頭暈或走路跌倒,還包括防范來自極端反對者的人身傷害。2011年,在上海的一個會議上,茅于軾正在臺上發(fā)言時,聽眾席上站起一位中年聽眾,他情緒激烈地大聲質(zhì)疑茅于軾的“取消經(jīng)適房”觀點,還不聽大會人員的勸阻,竟脫下一只鞋用力擲向在臺上發(fā)言的茅于軾。茅于軾倒很鎮(zhèn)靜,等會場平靜下來,繼續(xù)他的演講。
2012年4月,茅于軾在北京理工大學(xué)演講時,幾名中年男女突然打斷他的演講,沖上講臺;2013年5月,有人半夜往家里打騷擾電話,對茅于軾進行謾罵和人身威脅。這些時候,趙燕玲都挺身護在丈夫身邊,她覺得守在丈夫身邊對自己是一種安慰,對他也是一種保護。
“還想再活60年,陪你一起享受這遲來的黃金時代!”
茅于軾經(jīng)常對外人稱贊夫人是個賢妻良母。的確,趙燕玲不是一個心懷天下的知識分子,也很少談?wù)搰掖笫?。兒女出國定居后,她所做的一切,就是遵照夫妻和生活的法則,細致、耐心地支持和照顧丈夫。
趙燕玲說,事業(yè)上丈夫是個獨裁者,他想說話他說他的,自己不干涉他,他做的一些事情,自己也都支持。而在生活中,趙燕玲則是獨裁者,她做什么,丈夫就吃什么。在飛機上選餐,趙燕玲問他要牛肉的、魚肉的還是雞肉的,茅于軾就說,你吃什么我吃什么。而在穿著上,茅于軾也不太講究,每天穿什么衣服都由趙燕玲負責(zé)打理。2012年,茅于軾要去美國參加“弗里德曼自由獎”的頒獎儀式,他為穿什么衣服上臺發(fā)了愁。趙燕玲查了歷屆“弗里德曼自由獎”獲獎?wù)叩闹b,為丈夫買了一件燕尾服。茅于軾覺得穿不習(xí)慣,趙燕玲逼著他在家里彩排了幾次。沒想到,在美國上臺領(lǐng)獎時,這身衣服效果還真不錯。
趙燕玲經(jīng)常對丈夫開玩笑說,其實,想虐待你很容易,因為你從來都是被動接受。玩笑歸玩笑,經(jīng)歷過風(fēng)風(fēng)雨雨,趙燕玲早把丈夫當成了自己的生活重心,總是盡心盡力地把他打點好。
平時,雖是兩個人的飯菜,趙燕玲仍認認真真地烹制,絕不敷衍。為了給丈夫每日高速運轉(zhuǎn)的大腦提供強大動力,趙燕玲制定了精致的菜譜:早餐,一袋半牛奶和半杯咖啡(調(diào)適量蜂蜜于其中),一碗有枸杞、大棗、西洋參文火煲過的湯(食用時,加兩塊波力海苔),一塊點心(或蛋糕或面包),外加一把維他命片;中餐和晚餐,主食是米飯和面條隔天交替,米飯是一次白米飯,一次炒米飯,炒米飯里有豌豆、火腿、雞蛋,菜一般是5個,還要有兩個青菜……
趙燕玲說,丈夫年齡越大,越顯出孩子氣的一面。生活中,他想要什么東西,馬上就要,一刻也等不及。有一年,朋友對茅于軾說,你經(jīng)常出差坐飛機的次數(shù)多,候機時不妨買一部帶收音機的隨身聽,等車的時候可以聽聽新聞。茅于軾聽到了心里,立馬讓她陪他去買,買來的第一個不好用,再買一個還是有問題,茅于軾不甘心,又讓她陪他買了第三部。
茅于軾喜歡吃甜食,尤其愛吃那種大盒的“和路雪”冰淇淋。每次吃冰淇淋,他都要認認真真地比量,切下不大不小的一塊,然后放在小碟子里。吃的時候,他放下書本,暫停思考一切問題,專注地坐到餐桌前,慢慢享用,像個貪吃的孩子。那個時候,趙燕玲感到了丈夫可愛的一面。
在趙燕玲眼里,丈夫有不少“缺點”:不懂享受,不會休息。出差去講課,出發(fā)不準人送,到站不等人接,下了飛機就開講,講完了就乘當天哪怕是晚上的飛機往回趕。去美國看兒子,時差還沒倒過來,就急著往回返。趙燕玲批評丈夫說:“若不是為了陪你,我才不想跟你外出呢,從機場到機場,跟沒出門一樣!”
平時在家里,茅于軾在書房忙活,趙燕玲就在另一房間做自己的事情。早些年,她還有讀報看新聞的習(xí)慣,這幾年,由于視力下降的原因,頂多也就看看標題。
如今,茅于軾已經(jīng)85歲了,他自覺時日無多,玩命似的與時間賽跑。他有心血管病,工作久了,趙燕玲怕他有危險,就拽著他出去轉(zhuǎn)轉(zhuǎn)。走在公園里,茅于軾一會兒拾張廢紙老遠地送到垃圾箱,一會兒又要搬開路上的石頭怕絆著誰。最有意思的是,兩人乘出租車,趙燕玲一分不少地付錢下車,茅于軾轉(zhuǎn)身再多給兩塊,說是為了司機高興。
這幾年,茅于軾的聽力下降得厲害,趙燕玲的視力也有些差。不過,每個月他們都要去看場美國大片,看電影時,兩人頭挨著頭,趙燕玲當丈夫的“耳朵”,茅于軾當妻子的“眼睛”,看完回家,還品評一番。
邁入耄耋之年,茅于軾很珍惜和老伴相濡以沫的日子,他對趙燕玲說:“現(xiàn)在我大概看到自己活到什么時候了……但我想再活60年,陪你一起享受遲來的黃金時代!”
編輯 / 楊世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