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毫不吝嗇地把熱量拋給大地,也順便把我烤了個三分熟。我推著沉重的電動車,拖著沉重的步子,只覺得要找到修車鋪,仿佛還有西天取經(jīng)那么長的路!這樣的想法讓我連嘆氣的心思都沒有了,統(tǒng)統(tǒng)蒸發(fā)在空氣里,連半絲影子都不剩。
找到修車鋪的那一刻,我差點一個趔趄撲倒在路上。
修車鋪是個年輕人開的,店面不是很大,也就二十多平米:角落里零零散散地堆著不知什么用處的大塊零件、各式各樣的電瓶還有紅黃藍綠的電線;貼著墻的不銹鋼架子上整整齊齊擺著五花八門的小東西,我能叫出名來的只有螺絲螺帽;靠近門口的地方是各種式樣的鎖,仿佛鱗片一樣爬滿了半張墻。東西很雜很亂,卻又透著一股子極為嚴(yán)謹(jǐn)?shù)暮椭C氣息。
令人感覺不對勁兒的是,這間很是嚴(yán)肅的小店面,竟然用著很歡快的墻紙:喜羊羊嘴角彎彎,擬人化的鉛筆神采飛揚,還有開得正盛的小雛菊搖曳生姿。淺藍色、碧綠色和嫩粉色,奇怪的搭配,讓人在這一堆雜物中間,忽然心生溫和。讓我生生愣在那里,怎么也沒有想出店主的設(shè)計意圖來。
或許這種墻紙比較便宜也說不定,這樣想著,我又邁開步子向門口挪去,卻差點被一個黑色的躺椅絆倒。被墻紙“驚艷”的我都沒注意到還有這么一個突兀的“龐然大物”橫在這不大的空間里。那躺椅是很舒適的款式——柔和的軟墊,沒有棱角的扶手。店主在上面又鋪了兩層松軟的深紅色布料,加上了一層竹子的定制坐墊。這樣一個躺椅,不知花費了主人多少心思。
我越來越覺得這個修車鋪不像修車鋪了。
我一改大大咧咧的步伐,小心翼翼地向門外走去。門外搭著一個深藍色的篷子,地面上是很零散的諸如螺絲刀、扳手和盛著些許水的鋁盆等物什,幾乎沒有下腳之地。修車師傅穿著牛仔藍的工作服,把袖子和褲腳都高高地挽起來,為了修車子而暴曬在陽光之下,二十六七歲的臉上只有認(rèn)真的神情。他那裝卸的動作與看電動車的眼神,仿佛是對待科學(xué)院里最精密珍貴的儀器。
忽然有個與修車師傅差不多大的女子從修車鋪里出來,急匆匆地帶起一陣風(fēng)。屋子里瞬間有了不規(guī)則的輕輕敲擊的聲音。我回頭一看,一個手臂如蓮藕般胖胖的小孩子正揮舞著手中的小瓶子,半倚在那張?zhí)梢紊?,就這么對我咧嘴笑開了,眼角眉稍都是純真童稚。這不滿周歲的小孩子,一下子就挑起我的心弦來了!多可愛的孩子!我彎下腰來,笑著沖她做了個鬼臉,又伸出右手來。她的小手一瞬間就握住了我的食指,很歡快地搖了搖。
原來那違和的壁紙、突兀的躺椅,都僅僅是為了這個可愛的小孩子。
我偏頭向外看,只見烈日之下,剛剛匆匆走過的女人微微笑著,幾縷發(fā)絲從肩膀上落下來,慢慢遞給修車師傅一個杯子,杯子里滿滿的水。女人有些黑,也不是很高,然而修車師傅扭過上半身接杯子時,我似乎看見陽光在她的嘴角逗留,一瞬間璀璨生光。真美。
在回家路上,來時的疲憊急躁已經(jīng)一掃而空。暖風(fēng)掃過我的臉頰,在耳邊呼呼炸開。我確實是聞到夏日特有的風(fēng)的清香味兒了。我想到了我的父母和妹妹,甚至想到了我們小時候的趣事,以及平常沒有注意過的一些微小的細節(jié)。幸福就是在這些點點滴滴里凝煉出的美,不注意時如春風(fēng)化雨,注意后便如滔滔江河川流不息。
這樣狹小的世界里,我們相生,我們相愛,所以我們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