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溫帶溫暖卻不燥熱的夏天,就像亞熱帶金風(fēng)送爽的秋季,短暫美好如夢,夢中最燦爛炫麗的片刻,往往是夏末那場野宴。
每年8月第二個或第三個星期天,是鹿特丹河濱公園野宴的日子,從近午時分到夕陽將沉,偌大的公園里布置了好幾處露天音樂臺,演奏悠揚(yáng)的音樂,絕對沒有“嘻哈”之類的流行樂,多半是喬治·格什溫鋼琴曲或莫扎特室內(nèi)樂小品,曲高卻和眾。
氣勢磅礡的交響樂曲在這一天也聽不到,因?yàn)橐把鐟?yīng)該輕松,只見綠蔭下、池塘邊,戴著草帽或墨鏡的人,或雙雙對對,或三五成群,在草地上鋪了毯子,席地而坐,聆聽怡人的樂聲,手里還端著清涼的葡萄酒,不時啜上一口,跟著再吃一點(diǎn)另一只手里捏著的三明治。這個吃完了,野餐籃里還有各種色拉,往往是土豆、雞蛋或咖哩雞肉口味。荷蘭人似乎特別喜愛這幾種。
我們的保冷袋里除了一瓶粉紅葡萄酒外,通常還有熏鮭魚、生芹菜棒或小黃瓜條,有回甚至鹵了牛肉和豆干帶去。確切的菜式不定,得看那幾天的興致,不過有樣?xùn)|西卻是年年都少不了的。
野宴的前一天,先到有機(jī)商店買來好幾個甜椒,這時節(jié)甜椒特別碩大飽滿,滋味也香甜多汁。當(dāng)令的甜椒生食就好吃,甚至用不著加佐料,但我更喜歡拿來做道意大利“輕食”—油漬甜椒,這正是我們兩口子野宴的主角。
把紅的、黃的甜椒沖洗干凈,整個放進(jìn)已預(yù)熱至攝氏190度中高溫的烤箱里,沒有烤箱,直接放在炭火上烤也成,到外皮開始變焦了,就可以取出,用紙袋包起來,或放在大碗里,上面緊緊蓋上鋁箔紙,等一個鐘頭左右,甜椒不燙手了,就可以摘掉蒂頭,擠出種籽,這時用手輕輕一撕,便可剝除甜椒如薄膜般的外皮,然后切成長條,或索性用手撕開。
每到這階段,我往往已經(jīng)忍不住吃了好幾塊;烤過的甜椒,比生的更甜,還多了股熏香,原本清脆的質(zhì)地也變軟熟,食之纏綿,近乎“肉感”。要不是知道油漬以后味道更美,我真會站在料理臺邊,一下子吃掉一半。
處理好的甜椒鋪在大一點(diǎn)的深盤中,灑上片得極薄的蒜頭和剁碎的歐芹,另外調(diào)好一碗油醋,加點(diǎn)鹽和黑胡椒。油最好用冷榨的特級橄欖油,醋隨便你愛用哪種,好比酒醋、蘋果醋乃至米醋,我喜歡用陳年的意大利香脂醋(又稱“巴沙米可醋”),這醋有葡萄果酸,還帶點(diǎn)焦糖的甜,和煙熏味特別搭。
把這一碗油醋一股腦倒進(jìn)盤中,淹過甜椒面,讓每一片甜椒都浸浴在調(diào)味料里。人力能做的,就到此為止,接下來必須靠時間的力量來創(chuàng)造美味。這一大盤的甜椒得放進(jìn)冰箱,至少漬上一整天才入味,兩天更好,味道更香濃。搭配薄脆的蘇打餅干或薄片烤吐司,當(dāng)前菜固然好,用來下酒也成,再不,拌上煮熟的意大利面,就是一道簡單而可口的主食了。
在等待甜椒漬好的長長一天或兩天里,胃口慢慢地醞釀了,舌尖上全部的味蕾都在等待那即將到口的滋味。終于可以吃的時候,不宜心急,取上兩三細(xì)長條,擱在薄脆的Melba Toast或烤面包片上,入口之后,宜細(xì)嚼慢咽,才能體會那香脆與油潤軟爛的對比口感,以及甜與酸的交融滋味。油漬甜椒,不但是輕食,也是慢食,這輕盈而緩慢之食,是我在歐洲仲夏之夢最具體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