玹河
海鳥和海
小時候看海。不知道海在哪里。便創(chuàng)造了一個海。海多么近——山的那邊。
海的彼岸那么遠(yuǎn)。
一只麻雀。飛過山那邊,變成一只海鳥。
海鳥多么恐慌。海的那邊一定是山。
彼岸,種下的,心中的花。
夢回翁子溝
此時,風(fēng)開始靜下來。
我要寫詩,一塊石頭的空洞。
抽出白晝的孤獨。像編織竹席。用竹篾銜接屬于夜晚的柔情。
她有屬于母親的溫暖,安放春天的心田;
他有屬于父親的巍峨,佇立神圣的向往。
此時,我如同一滴流走的清泉。輕輕滴落山澗,像一朵羞澀的野花綻放。
從父親的話語中,我聽到安靜
父親說,今年不行了,高一點的樓層都有點虛。酒不能不喝,多年的命根子。
不能比了,勤勞不能比了,樸實也不能比了;前些年在田里唱山歌的人去了遠(yuǎn)方,沒有留下歌聲,也沒有帶走山歌。
落在山坡上的松針,長出一朵朵小蘑菇。
今年很豐盛,每每上山都能采摘些,吃不完那么多。剩下的只能煮熟后曬干。
下酒,就和我老媽。老媽不是酒客,她會做下酒的菜。這么多年,也嘗不出酒的味道。農(nóng)民身份
你還在喝酒嗎?秋天高粱深紅的臉龐,酒色掩蓋不了它的蒼茫。
你不能成為一粒石子靜臥家鄉(xiāng)的泥土;
你也不能成為一棵樹佇立大水井,像流水般屈服于流年。
酒過了三分吧?電話里你開始說酒話。
調(diào)皮的洪水淹沒了莊稼,不像平常,問長問短;也不談?wù)撃赣H,也不關(guān)心我;酒后,一切都是紅的。像爬過遠(yuǎn)山的夕陽。
你重新為我命名,一個農(nóng)民的身份。
所有詞句與農(nóng)民沒有關(guān)系,甚至莊稼,長得那么茂盛也顯得沒有生機(jī)。
上山的途中
爬上后山的路不會太遠(yuǎn)。也不會太累。
一塊一塊的石頭鋪墊上山的路;
一點一點的泥土滋潤山上的樹;
一滴一滴的水養(yǎng)育綠色的野草。
爬山的途中我在想,沉淀在大地上的白雪如何把冬天的睡意驅(qū)走;落在樹枝上的雪花,如何鏈接樹木的心臟。
通往翁子溝的路。在午夜時分攀附古老的指紋:我否認(rèn)不了兒子的身份,也洗脫不了作為父親的罪名。
父親潛伏在他的靈魂里撰寫經(jīng)文
油菜花開得很艷。四月,翁子溝布滿金黃的地毯。帶病的父親趕在老牛身后。太陽從水田反射光芒。聽見呼吸的不只是大山的沉靜,喘息的也不只是老牛。
翁子溝沉默的石頭知道,喘息的是父親。
我的父親。父親的父親,父親的父親的父親……從老祖輩搬來這片土地。從翁子溝有了第一聲山歌,從山泉叮咚作響,挑水的扁擔(dān)學(xué)會調(diào)侃太陽。
翁子溝就開始文明發(fā)芽,觸及泥土的語言;翁子溝開始通往神圣的進(jìn)化,大地在陽光下布滿禪悟,每一滴水,每一抹綠,甚至每一點聲音都在唱誦。
父親肩膀上被扁擔(dān)磨破的皮,浸出體內(nèi)的汗,風(fēng)雨洗刷的滄桑,來自父親的骨髓,來自父親的靈魂。所有經(jīng)文都附在父親的靈魂上,父親的靈魂孤獨,父親的靈魂憨厚,父親的靈魂獨一無二。
四月的翁子溝,油菜花開得很艷。帶病的父親潛伏在他靈魂里撰寫經(jīng)文,所有陽光為他鍍金。
冬天的雨
一直蔓延的,不是懷春的雨。是生命的泉流,是樸實、純潔的血液。
一個微笑。在冬天的枝頭,在冬天的樹下。在冬天的院子里。
在鄉(xiāng)村的炊煙里。在冬天的候鳥里。
也許,是歌聲。等待另一只歌喉的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