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外人》中真正的“局外人”

郝偉棟

【摘 要】《局外人》是法國文學中彰顯存在主義哲學詩性經典，但當我們用后殖民主義理論剖析作品時，我們發(fā)現(xiàn)，作者在潛意識中暴露了一位居于殖民統(tǒng)治地位的歐裔白人與被殖民的阿拉伯世界之間的文化沖突，從而在更深層次上暴露出了作者與默爾索這個“局外人”所潛在的殖民意識。

【關鍵詞】加繆；《局外人》；后殖民理論；殖民意識

后殖民理論是一種多元文化理論，主要研究殖民時期之“后”，宗主國與殖民地之間的文化話語權力關系，以及有關種族主義、文化帝國主義、國家民族文化、文化權利身份等問題。面對加繆這樣一個出生在殖民地的法國作家，以后殖民批評的方法，通過對《局外人》的文本細讀和癥候式分析，探討作品中“阿拉伯世界的集體失語”，進而探究作者心中潛在的殖民意識，并結合作者生平分析其殖民意識的成因，以期復原作者多重文化身份、擴充對作者神世界的理解，恢復歷史語境下《局外人》文本的多重思想內涵。

一

《局外人》整體故事非常簡單，主人公默爾索無意間被卷入一件殺人案，卻在判決中因對母親去世的漠然表現(xiàn)而被判處死刑。

在故事的敘述過程中，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作者的“有意”淡化了小說的阿拉伯背景：事件發(fā)生與法殖民地阿爾及利亞，包括被害人在內的絕大多數(shù)人是阿拉伯人，即作者“有意”將本地區(qū)“法國化”。同時在具體內容中，本應占據(jù)作品中相當篇幅的阿拉伯世界出現(xiàn)了“集體失語”的情況，這具體表現(xiàn)在這樣幾個方面：

1. 故事背景的地域特征被有意淡化

《局外人》極其耐人尋味的一點就是有意漠視了故事發(fā)生的具體國度。小說從未提到阿爾及利亞，卻在更多篇幅中以“郊區(qū)”、“鬧市”、“海灘”等含混的地點詞淡化事件發(fā)生地域。

作者作為一名長期居住在北非的歐洲后裔，淡化殖民地特征，以一種“法國化”的方式進行描述，這在深層次上難免是一種長期“殖民化”造成的結果，是作者個人所難以避免的，對此，我們必須先了解一下加繆這種“殖民意識”的歷史根源：

從1830年法國占領阿爾及利亞開始，殖民者就努力地實現(xiàn)該地區(qū)的“法國化”改造，大量法國民眾移居該地并傳播法式生活，同時貶低當?shù)匕⒗林用駷槎裙?，這樣的行為既加速了地區(qū)的改造，同時這種行為也給其移民后裔留下了難以抹去的精神印記：以作者為代表的法國后裔們在心理上產生了一種帶有“殖民因素”的心理優(yōu)越感和對法國文明先驗的心理認同，他們將這里完全看成法國一個“海外省”的同時，阿拉伯人的話語權也就被無聲地剝奪了。這種具有深刻歷史性的殖民意識，很難說是加繆本人自愿，但卻實實在在導致了在加繆筆下人物和故事中對阿拉伯人的“話語閹割”，而這，無疑是最初推行“法國化”的殖民者所樂意見到的最佳結果。如果說在淡化小說地域背景方面作者的“殖民意識”更多是社會歷史因素導致的“不由自主”，那么在小說的具體內容中則具體凸顯了作者本人的意識傾向。

2.具體內容上更為全面的體現(xiàn)了作者的“殖民意識”

在文本中，包括小說主要人物、對當?shù)匕⒗说脑u價、法式個人生活的具體描摹以及事件本身的發(fā)展邏輯，阿拉伯人在其中無疑是一種毫無話語權力的狀態(tài)，其中深刻折射出了作者本人濃厚的“殖民意識”。首先，當?shù)氐陌⒗林用裨谛≌f中始終是一種“局外人”的窘境：阿爾及爾被言說為白人的世界，主要人物無一不是白種人，阿拉伯人沒有自己的身份定位、被描述中充滿漠視：“在棺材旁邊，有一個阿拉伯女護士”“我被捕那天，先被關進了一個已經有幾個囚犯的牢房，他們多數(shù)是阿拉伯人”；描寫探監(jiān)的阿拉伯人“身材矮小”“胖女人”“嗓門大”，寫沙灘上被害的阿拉伯人的同伴“腳趾大大的叉開”。他們才是小說真正的“局外人”。

其次，小說中的每個細節(jié)都具有濃郁的法國情調：默爾索母親居住的養(yǎng)老院是法國式的，門房是巴黎來的窮人，喪葬習俗“原產法國”。默爾索的日常生活，從衣食住行到旅游度假乃至各類權力機構，無一不是典型的“法國風味”。這種法國中心主義下的“殖民意識”同樣并且更加明顯的體現(xiàn)在小說的邏輯安排上。小說以葬母、同居、殺人和審判四個情節(jié)自然推進。依據(jù)常情，默爾索被判死刑應該是因為殺人罪，但主人公最終卻因“在精神心理上殺死了自己母親”被繩之以法。這樣違背因果的情節(jié)組合，在彰顯人生荒謬之外，更隱含了作者自身根深蒂固的“殖民意識”。

換言之，這既體現(xiàn)了“西方司法邏輯的荒誕”，更凸顯了“殖民意識”之下法國社會良知的困境。在當時的法國殖民者心中，人道主義的核心永遠是“白人”，有色人種是落后野蠻和低等的代表，加繆難以幸免。加繆作為一名法國后裔，潛藏的“殖民意識”這雖然不是作者思想的主導，但卻不得不承認是其思想中難以克服的一部分。

二

在《精神分析引論》中弗洛伊德這樣寫道，人的心理包括意識和無意識現(xiàn)象，無意識現(xiàn)象又可分為潛意識和前意識。前意識是指能夠進入意識中的經驗，潛意識則是根本不能或者很難進入意識中的經驗，它包括人的原始本能沖動和欲望，特別是性的欲望。意識只是前意識的一部分，前意識位于意識和潛意識之間，扮演著“督查者”的角色，嚴密防范著本能的潛意識欲望進入意識之中，但潛意識始終在積極活動著，當“督查者”的警戒性放松時，潛意識會通過偽裝伺機滲入意識之中?！懊總€單獨的歷程都先屬于潛意識的心靈系統(tǒng)；然后在某種條件之下，由這個系統(tǒng)更進而為意識的系統(tǒng)”。同時，弗洛伊德認為，潛意識心理雖然不為人們察覺，卻會支配人的一生，無論正常人基本的日常言行舉止還是心理疾病者怪異的表現(xiàn)，乃至人類科學、藝術、宗教、文化活動，都受潛意識的支配和影響。

加繆無疑也在“歐洲中心主義”的潛意識催發(fā)下產生的種族自傲感，加繆在阿爾及爾時，他從種族優(yōu)越中找到了“法蘭西民族的高傲情節(jié)”，潛意識中加繆將自己看成了歐洲殖民者的代表和代理人，實現(xiàn)殖民者們更好的宗主管理。

同時，加繆用母語寫作，同樣意味著他在用法文系統(tǒng)表述著殖民統(tǒng)治下被殖民的世界，這種描述一定潛藏作者的殖民意識。

我們無意否定加繆作為一位存在主義哲學代表人物的歷史地位，也無權否人其創(chuàng)造的“荒誕”形象所具有的深刻人性內涵，同時，我們承認他也曾寫出反映殖民主義對穆斯林壓迫和苦難的反殖民主義報告《苦難的卡比利》。但縱觀其一生尤其是50年代以后，作者在阿爾及利亞問題上的態(tài)度明顯的表現(xiàn)出其偏向維持現(xiàn)有狀態(tài)、維護法蘭西統(tǒng)治的意愿，這無疑是對加繆心中“殖民意識”的最好佐證，也是對當前加繆研究呈現(xiàn)出的扁平化傾的有益補充。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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