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輸家

JEAN-CHARLES BARES

“我的一生都處在一邊打拳，一邊希望第二天不會受傷，可以按時工作的狀態(tài)。這一次我想全力以赴，不留退路，如果不能以勝利謝幕也無妨……”

格里夫斯已3年不知勝利滋味了，連續(xù)40場告負讓他成了公眾眼中的笑料。不斷地節(jié)食減重，每周六次訓(xùn)練，平時還要靠給別人粉刷房屋為生，這讓34歲的格里夫斯感覺越來越力不從心。任何輕微的外力都會讓他曾經(jīng)斷裂過的肋骨疼痛難忍。透過他濃密的眉毛隱約可見眉弓上剛剛結(jié)痂的密布的傷痕。

格里夫斯職業(yè)生涯最后一戰(zhàn)賣出了250張門票，是預(yù)計的四倍之多，親朋好友們結(jié)伴而來?！拔矣袃蓚€孩子，一個8歲的兒子和一個小女兒。我從未想過讓他們看我的比賽，這將是唯一一次。我真希望他們一生中能看到一次爸爸在拳臺上舉起雙手?！比謧円粋€接著一個地被點名走上拳臺，格里夫斯不發(fā)一言地打開頭上的天窗，從包里拿出一盒褶皺的香煙，點燃一支，從口中緩緩?fù)鲁鰺熿F。拍完最后一張照片，上場的時間到了。在綠洲樂隊的名作《香煙與烈酒》的映襯下，格里夫斯出現(xiàn)在人們的視野當中?，F(xiàn)場DJ煽動性的聲音讓拳擊廳震顫，這天格里夫斯的對手是丹·卡爾，職業(yè)戰(zhàn)績?yōu)?勝42負。鈴聲一響，格里夫斯就瘋狂地沖向面前的對手。他們頭碰頭，身體近在咫尺，拳頭如雨點般落在彼此的身體上，沒有任何的優(yōu)雅或藝術(shù)可言。盡管得到了全場拳迷的支持，但格里夫斯似有難以為繼之像，他在后退時下巴還遭到了一記狠狠的勾拳。這是一個菜鳥才會犯的錯誤。

“保持冷靜，約翰尼，不要給對手送禮物?！彼母绺绺ヌm克在場邊大喊。格里夫斯雜亂無章的攻擊被對手輕易化解。最后兩個回合相當焦灼，偶爾的有效反擊讓觀眾手舞足蹈。比賽的最后時刻，格里夫斯探出了低垂的頭顱，試圖尋找給對手致命一擊的機會，未果。

拳臺下，格里夫斯的未婚妻維基緊張得一邊輕咬著指甲，一邊胡亂跺腳，焦慮地期待著結(jié)果的宣布。突然現(xiàn)場的觀眾和她一起陷入歡快的混亂中，格里夫斯的手臂被裁判舉起，沒錯，他在職業(yè)生涯最后一戰(zhàn)中成為了勝利者。裁判跟失敗的卡爾耳語了幾句，后者沒落地離開了拳臺。裁判的決定并不夠公正，更像是對格里夫斯職業(yè)生涯的致敬，但格里夫斯并不在乎，“這就是拳擊。”通常他總這么說。

格里夫斯是個好動的孩子，出生在東倫敦的貧民區(qū)里，11歲開始接觸拳擊，但天賦有限。14歲時，格里夫斯輟學(xué)，在工地里幫工?！耙淮挝以诮∩矸坑龅搅艘粋€陌生人，他自稱曾是個拳擊手，并留下了電話?！?img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24/05/05/qkimagesqutyquty201403quty20140309-1-l.jpg"/>

那個人并不是職業(yè)拳手，而是黑市拳的掮客。他帶著格里夫斯在東倫敦的Bethnal Green街區(qū)打黑拳。比賽的選手包括有志成為職業(yè)拳手的年輕人和酒吧的打手。這種比賽無需稱重，只要目測體格相當就可以成為對手。“我看到他們猛擊對手的頭部，或是擊打下體。比賽組織者也沒有安排醫(yī)生和救護車。拳臺比正常的要小，若是想獲得一席之地只能KO對手?！?/p>

比賽地可以是庫房、酒吧或是馬戲團的帳篷里。每次出場最多可以得到1000英鎊，格里夫斯在這個粗鄙的世界里參加過將近50場比賽?！拔蚁矚g腎上腺素飆升的感覺，登上拳臺前，觀眾們的謾罵和威脅讓我興奮。每次比賽，大家都試圖擊倒對方，我吃了不少苦頭?！?/p>

2007年，格里夫斯開始了職業(yè)拳手的冒險之旅?！盀榱私邮芴魬?zhàn)，為了看看我到底可以取得怎樣的成就。”但一個天賦平庸，默默無聞的拳手很快從夢想中的天堂跌回了現(xiàn)實的地面?！拔液芸烀靼孜也蛔阋猿蔀楣谲姟５医邮芰怂械谋荣愌?，就這樣上路了?！?/p>

這是一條失敗之路。無論在英國的哪個城市，參加的是什么級別的比賽（從59公斤以下羽級到70公斤以下超輕量級），等待格里夫斯的總是同樣的結(jié)果——失敗?！爱斈阍诳蛨鰧﹃嚠?shù)氐娜瓝裘餍菚r，登上拳臺前，就已經(jīng)落后對手了。有些比賽，我應(yīng)該獲得更好的結(jié)果……”

對于那些希望進入到更高級別比賽的年輕職業(yè)拳手來說，格里夫斯成為了合格的墊腳石。他的角色不再是取勝，“上一次我擊敗了一個年輕人，結(jié)果兩個月都沒有經(jīng)紀人給我聯(lián)系比賽，沒人希望看到當?shù)氐拿餍禽斀o像我這樣的loser?！?/p>

拳擊經(jīng)紀人有時會在比賽開打前幾小時通知他，他也來者不拒。“我從未想過通過拳擊成名，我打拳只為了養(yǎng)家。只要孩子們能吃飽飯，挨上幾拳也是心甘情愿的?！币粓?回合的比賽他可以得到1200鎊?！拔业膱蟪甓际乾F(xiàn)金支付，以前我曾收到過空頭支票?！北荣惖莫劷鹨矔鶕?jù)對手的級別有所浮動，在他的職業(yè)生涯中，格里夫斯曾在2009年與英國的拳擊精英、奧運會英國代表隊成員、WBA冠軍加文·里斯交過手。2007年里斯曾經(jīng)憑借點數(shù)優(yōu)勢擊敗過法國著名拳手蘇萊曼·姆巴耶。“那是我職業(yè)生涯最艱苦的比賽。當時他的對手在比賽日宣布退賽，沒有人希望跟他過招。經(jīng)過談判，我的出場費定為4000英鎊，但這次跟錢關(guān)系不大，有機會和一個真正的冠軍拳手交鋒，我怎么能拒絕?！?img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24/05/05/qkimagesqutyquty201403quty20140309-2-l.jpg"/>

格里夫斯勇敢地跳上了開往威爾士新港的火車，“我打拳通常很謹慎，盡量少挨揍。但這次我想，無論如何他會把我打飛，既然如此，我一定要驕傲地飛起來?！?/p>

比賽持續(xù)了5回合，格里夫斯遭到了里斯的猛擊，但他總是不放棄?！暗?回合快結(jié)束時，我的左眼被打腫了，看不見任何東西。我的經(jīng)紀人扔了白手帕，但至少我的雙腿還在……”

盡管格里夫斯屢戰(zhàn)屢敗，但他只被對手ko過12次?！安门薪?jīng)常會因為我被打得過狠而終止比賽，但我從未被裁判一直數(shù)到10.”在被問及他是否對此感到自豪時，格里夫斯干脆地回答：“看看我的戰(zhàn)績，我必須對一些事情感到自豪，不然我只能自殺?！?/p>

這不只是榮譽的問題，他必須要努力堅持，若是被對手KO，根據(jù)拳聯(lián)的規(guī)則，需要被停賽28天?！坝袝r我一個月要打3場比賽，一次KO會讓我輸?shù)艉芏噱X……”

幾個月前，他獨自駕車10小時去貝爾法斯特參加第97場職業(yè)比賽。沒有高調(diào)的短褲，甚至沒有出場音樂?！按蠖鄶?shù)時間我知道會輸給比我更強大的對手。如果我表現(xiàn)得太過張揚，看起來就會像個蠢貨?！彼灰粋€回合就會知道是否有機會取勝，或是憑借著豐富的經(jīng)驗盡可能久地站在拳臺上?！叭绻麑κ痔珡?，我會在他耳邊罵他。被激怒后，他就會出拳更用力，拳速變慢，我更容易判斷?！边@次格里夫斯沒有聽到比賽結(jié)束的鈴聲，第4回合被對手擊倒。

他會發(fā)牢騷，賭氣，但絕不會持續(xù)太長時間。格里夫斯身上有一種難以理解的激情。“當我走向拳臺時，看到那些歇斯底里的人，他們叫囂、怒罵。我會深呼吸，脈搏加速?！痹谌_上，格里夫斯做著最后的告別，哭得像個孩子一樣，臉上的血被淚稀釋。他的孩子們走上拳臺與他長久地相擁。在通往出口的臺階上，他回望了一眼，“媽的，我會想念拳臺的?！?img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24/05/05/qkimagesqutyquty201403quty20140309-3-l.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