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頭明月，低頭無鄉(xiāng)
——論王安憶小說中的失鄉(xiāng)主題

陳 銀

（西南大學文學院 重慶 400715）

舉頭明月，低頭無鄉(xiāng)
——論王安憶小說中的失鄉(xiāng)主題

陳 銀

（西南大學文學院 重慶 400715）

沒有故鄉(xiāng)的人身后一無所有，可是有故鄉(xiāng)卻找不到歸宿感的境遇更令人同情。王安憶的小說主題很多，這里討論的是鮮被關注的失鄉(xiāng)主題。在本文中主要分析的是三種失鄉(xiāng)狀態(tài)，第一種為本城人因種種原因離開后又歸來但卻對故鄉(xiāng)產生陌生感繼而失鄉(xiāng)，第二種為進城后失去原來的故鄉(xiāng)，第三種則為一直生活于本城的城里人的失鄉(xiāng)。

王安憶；失鄉(xiāng)；精神歸依；困境

在寂寞的夜晚，有些人舉頭望明月，低頭卻失去了故鄉(xiāng)。故鄉(xiāng)為出生或長期居住過的地方[1]，在人的意識中，故鄉(xiāng)是生于斯長于斯的地方的一種稱謂。本文所闡發(fā)的故鄉(xiāng)意義并不是專指城市，也不代表鄉(xiāng)村，而是人們最初成長的地方，既是精神的家園，也是心靈的故鄉(xiāng)。而所謂失鄉(xiāng)，主要是指人們或者身體遠離故鄉(xiāng)，或者精神失去寄托，

一、精神無所歸依的失鄉(xiāng)者

他，渴望融入城市的熱鬧，又懷念鄉(xiāng)村的樸實，有自我矛盾的意味；他，茫然進入城市的漩渦，激進冒險，不知出路在何方；他，堅守城市的陣地，是城市發(fā)展的見證者，卻在時間的長河中逐漸迷失。事實上，這些眾生像不但在看得見摸得著的城市中可以觀察到，而且在王安憶的虛擬作品中也可以尋覓得到。他們有的回城，有的進城，有的永駐本城，但他們都一樣總是陷入各種困境，找不到歸宿感、安全感與幸福感，我們統稱他們?yōu)榫駸o可歸依的失鄉(xiāng)者。

(一)回城人的失鄉(xiāng)。古往今來，流失的歲月化成無盡的詩篇，吟唱著思鄉(xiāng)的情韻。當生命遠離故土，在異鄉(xiāng)的土地上，關于故鄉(xiāng)的記憶就成了精神的一片棲息之地。有些人因為各種原因不得已離開生長之地，在異鄉(xiāng)苦苦思念故土，好不容易回到家鄉(xiāng)卻又遇到一系列現實問題。他們經歷了思念、回歸而又失去故鄉(xiāng)的過程，王安憶表現這一種失鄉(xiāng)主題的小說很多，有《本次列車終點》、《米尼》、《庸常之輩》、《69屆初中生》、《流水三十章》等。

《本次列車終點》發(fā)表于1981年，主人公陳信費盡心機從插隊的鄉(xiāng)村回到他的成長之地上海，卻陷入了擠公交、相親、爭房子的被動局面。時過境遷，物是人非，徒留給陳信的是無盡的迷茫與焦慮?！睹啄帷芬彩顷P于知青回城的故事，米尼在回城的車上遇到阿康，回城后甚至不知阿康實際是慣偷就與他結了婚。從此米尼搬離故鄉(xiāng)，與親友咫尺天涯，形同陌路。同樣的，《庸常之輩》中，何芬和阿年也是平凡的回城人，是連“又副冊”也入不了的庸常之輩，他們也一樣為了房子和工作而奔波。沒有歸宿感，他們都是回鄉(xiāng)者，又都是失鄉(xiāng)者。

鄉(xiāng)下固不是知青們的故鄉(xiāng)，然而回城又像是一個客?；爻潜緛硎谴蠛玫氖虑?，為了回到魂牽夢繞的故鄉(xiāng)，他們不懈努力?？墒钱斔麄兤v不堪地回到故鄉(xiāng)，就開始要面對喧囂、浮躁的城市生活：經濟窘迫、住房緊張、工作不順、家人不解……對于故鄉(xiāng)的變化，他們束手無策。他們身在故鄉(xiāng)，心卻無鄉(xiāng)。到頭來，過去插隊的地方不是生活的好歸宿，而故鄉(xiāng)也不是心靈的棲息地。表現這一類回城人失鄉(xiāng)主題的還有韓少功的《日夜書》、史鐵生的《我的遙遠的清平灣》等，知青們雖然回城了，但一個個都精神無依，這是失鄉(xiāng)者們的矛盾，也是時代的矛盾。

(二)進城人的失鄉(xiāng)。作家的權利就是虛構，王安憶虛構了這么一類人，他們離開故鄉(xiāng)，來到上海，準備用勤勞打拼屬于自己的一片天地，但現實總是阻撓他們實現簡單而平凡的理想，就像《富萍》與《悲慟之地》中的進城人。

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浮萍漂浮本無根，可以認為，這是王安憶以“富萍”為小說名的意義，富萍即等于浮萍，都是漂泊無根的失鄉(xiāng)人。王安憶對人生和社會心懷善意，總是會給她喜歡的筆下人物留有余地，于是富萍最后嫁給了人品很好的男子。《悲慟之地》講述的是山東人劉德生進城賣生姜卻與同伴走失最后跳樓的悲慘故事。值得注意的是，《富萍》和《悲慟之地》的情節(jié)有一個共同點：迷路。富萍在電影院迷路，劉德生在百貨大樓迷路，他們都是被人群沖散，被亂糟糟而又閃閃發(fā)亮的光景迷惑。迷路的他們都有相似的想法：只要走下去，終能繞回走出來的地方。迷路是進城人迷茫而且缺乏安全感的一種表現。心若沒有棲息的地方，安全感若不充滿心間，到哪里都是流浪，都是失鄉(xiāng)。

(三)本城人的失鄉(xiāng)。人們來到一個陌生城市，精神得不到歸依因而失鄉(xiāng)情有可原，然而，奇怪的是，作為土生土長不曾離開、目睹城市一磚一瓦變化著的本城人，也存在失鄉(xiāng)者。本城人不是進城也不是回城，本不該屬于失鄉(xiāng)者的行列，但有些人就有著與生俱來的孤獨感，這孤獨感讓他們在自己的城市也不如意，比如《長恨歌》中的王琦瑤。

四十年前，王琦瑤當選為上海小姐，被稱“滬上淑媛”。華麗的開場卻沒有完美的落幕，王琦瑤不可避免地走入俗套，先成名后傍上有權有勢的男人，經歷富貴與流言，王琦瑤最終死于非命。幾十年的生命中，王琦瑤除了到蘇州外婆家外，幾乎不曾離開上海，然而，僅僅在上海，她也并不是沒變換過住址。搬離了與母親住的最初成長的弄堂，她先住進了蔣麗莉家，在這里，她被各種舞會所迷戀。之后，愛麗絲公寓成了王琦瑤進一步失鄉(xiāng)的物證。王琦瑤是愛麗絲公寓的主人，但事實上她的心是沒有歸宿的，公寓大而空，王琦瑤小而飄。李主任失事后，王琦瑤離開愛麗絲公寓來到平安里。從蔣麗莉家到愛麗絲公寓，直到平安里，王琦瑤與故鄉(xiāng)的空間距離漸行漸遠，精神距離也越來越遠。

王琦瑤生來就具有孤獨感，任何人都無法與她長時間地相處。愛情上，程先生、李主任、康明遜、薩沙以及老克臘相繼出現，但人來人往，她一個也留不住。友情上，她有過吳佩珍、蔣麗莉、嚴家?guī)熌?，可也是一個個地失去。王琦瑤的親情更可悲，母親罵她自作自受，女兒對她則是嫉妒有加親愛卻無。沒有任何心靈港灣，王琦瑤是寂寞的。歌舞升平，燈紅酒綠，在熱鬧與變動中，她逐漸找不到幸福的方向，逐漸失去精神的支撐力量。

二、走出困境

宏觀來看，時代是造成人們失鄉(xiāng)的根本原因。眾所周知，中國社會在二十世紀五十年代至七十年代發(fā)生了一系列的政治運動，其中包括知青上山下鄉(xiāng)，這一運動導致了大批青年被迫離開城市到農村插隊。陳信們不得已遠離故鄉(xiāng)，等到他們回來一切都已變了當初的模樣。與魯迅“離去—歸來—再離去”的敘事模式與人生模式有所不同，王安憶塑造的人物不都屬于知識分子，而且歸來之后就很少再離去。所以魯迅的歸鄉(xiāng)主題與王安憶的失鄉(xiāng)主題可以比較，但不可等同。

走出失鄉(xiāng)困境是必要的。交通發(fā)達的當下想要回去一個地方其實并不難，還鄉(xiāng)容易，但心靈的故鄉(xiāng)又如何通往？真正的失鄉(xiāng)并不是失去了空間上的那個小村落，而還鄉(xiāng)也不是簡單地回到那個具體的地方就可以。還鄉(xiāng)不是別的，是人所追求的內在精神有所歸依，而非身體得到房子的庇護。過去二十年，中國的城市化進程瘋狂推進，資源被重新分配，大多數鄉(xiāng)下人開始在城鄉(xiāng)之間搖擺，他們已經失去土地，但卻無法被城市接納，這部分被漠視的人群是需要人們來關心的。如何提高失鄉(xiāng)者的幸福感，如何平衡城鄉(xiāng)之間的矛盾，這是城市建設過程中也是和諧社會所應該關注和要考慮的。王安憶在《感受·理解·表達》中表示，他們這代人經歷了很多磨難，失望很多，在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上造成了很重的創(chuàng)傷，可總還不應該放棄這種美好的追求[3]。所以，走出失鄉(xiāng)困境的根本之道是挽回人與人之間的信任與溫暖。社會是不完美的，但我們必須存在于其中并努力改造她。

三、結語

王安憶是一位視野開闊的作家，要對她的失鄉(xiāng)主題作品做一個整體性的評述著實不易。故而本文主要選取其比較有代表性和反映社會現實的部分小說，比如《本次列車終點》、《米尼》、《富萍》、《悲慟之地》以及《長恨歌》等進行分析討論。這些作品既紀實也虛構了曾經發(fā)生或正在發(fā)生的回城人、進城人以及本城人失鄉(xiāng)的精神沒有歸依的困境。中國文學的畫廊里，一個作家寫一個故鄉(xiāng)而且獲得公眾認可并載入史冊的例子并不是很多，像魯迅與紹興，老舍與北京，沈從文與湘西，成功塑造了與上海有關的失鄉(xiāng)人形象的王安憶，也應該進入這一行列。讓更多人關注失鄉(xiāng)者這一特殊群體，幫他們尋找到可以支撐心靈的力量，才能真正地更好地幫助他們走出嚴肅又深邃的精神失鄉(xiāng)困境。

[1]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現代漢語詞典[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3:401.

[2]錢理群.走進當代的魯迅[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11.

[3]孔范今,雷達.王安憶研究資料[M].濟南:山東文藝出版社,2006:3.

On the theme of missing hometown in Wang An-yi’s novels

Chen Yin

(Chinese College of Southwestern University, Chongqing, 400715, China)

People no hometown have nothing at all, but a home but can not find a sense of belonging situation is more sympathetic. Wang An-yi's novel has many theme, here is the missing hometown theme. In this paper, the main analysis is the three state of missing hometown, the first is to leave the city for a variety of reasons and then return to the hometown strange feeling but then lost township, second as the city after losing the original home, third have been living in this city for city people out of town.

Wang An-yi; missing hometown; spiritual refuge; dilemma

I207.4

A

1000-9795（2014）06-0067-02

［責任編輯：董 維］

2014-03-04

陳 銀（1990-），女，海南瓊中人，從事中國現當代文學方向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