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元任先生在中國現(xiàn)代白話文運動中的貢獻＊

趙賢德

（江蘇理工學(xué)院 中文系，江蘇 常州 213001）

清末民初時期，漢語跟世界其他國家的語言比較起來，“真成了退化的語言”，主要表現(xiàn)在：（1）語文教育老化，經(jīng)史子集是教育的主要內(nèi)容；（2）書面表達老化，文言文束縛了人們的思想；（3）應(yīng)試文體老化，八股文章摧殘人性；（4）口語表達老化，語音不規(guī)范反映了社會的落后無序；（5）語言觀念老化，三緘其口壓制人們的思想；（6）漢字形式老化，字音字形紛繁復(fù)雜有礙交流［1］。在這種情況下，一批受過西方教育的青年開始了文化革新運動，這場運動對中國普及基礎(chǔ)教育、提高語言的社會交際功能起了重要作用。這批人以陳獨秀、李大釗、胡適、魯迅、錢玄同、傅斯年等為代表，趙元任或在美國積極響應(yīng)，或在中國積極實踐，并聯(lián)合一批志同道合者，篳路藍縷地踐行白話文運動的主張，做出了較大的貢獻。縱觀趙元任先生的白話文運動生涯，我們認為其重要貢獻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與胡適之共倡白話運動

趙元任先生和胡適是半個世紀的好朋友，可以說是志同道合。據(jù)胡適先生和趙元任先生的日記記載：1915年夏天，在美國留學(xué)的東部中國留學(xué)生成立了一個“文學(xué)與科學(xué)研究部”，胡適是文學(xué)股的委員，負責(zé)準備年會分股討論的責(zé)任，于是胡適和趙元任先生商量，把“中國文字的問題”作為本年文學(xué)股的論題。胡適和趙元任先生分寫兩篇論文，討論這個問題的兩個方面。趙元任先生所作的題目是《吾國文字能否采用字母制及其方法》，胡適的題目是《如何可使吾國文言易于教授》。趙元任先生在撰文過程中，從中國文字問題、中國音韻學(xué)到改革方案，越寫越多，超出原計劃內(nèi)容，最后分成了三篇發(fā)表［2］85。而胡適認為“文言文是半死的文字”，應(yīng)該先把文言文譯成白話文再進行教授。

1916年，趙元任先生在《中國留美學(xué)生月報》上發(fā)表《中國語言的問題》，主要內(nèi)容有以下幾點。（1）對中國語言學(xué)要進行科學(xué)的研究。趙元任先生提出了中國語言存在的一些問題：方言問題、書寫問題、打字問題、編目問題、索引問題以及專門術(shù)語等問題；對中國語言要進行科學(xué)的研究，主要研究范圍包括語音學(xué)、方言的文法與詞語、詞源學(xué)（包括漢字學(xué)）、書面語的文法與詞語。（2）中國語音學(xué)。（3）設(shè)想的改革。趙元任先生在這篇長文里提出了語言的系列問題并且提出了改革的方案。不久胡適在趙元任等人的影響下提出了“文學(xué)革命”的口號，并且發(fā)表了《文學(xué)改良芻議》，提出了寫文章的八條標準。后來又提出“建設(shè)新文學(xué)論”，其宗旨只有十個大字“國語的文學(xué)，文學(xué)的國語”。

胡適和趙元任在留美期間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其中一個重要的紐帶就是他們都提倡白話文、反對文言文，提倡寫白話文、提倡科學(xué)民主。

胡適、陳獨秀等在國內(nèi)搖旗吶喊，趙元任等一批在美國留學(xué)的青年才俊則遙相呼應(yīng)。為了“文學(xué)革命”的共同事業(yè)，為了國家和民族的前途與進步，他們志同道合，共襄盛舉，共克時艱，在20世紀初掀起一場轟轟烈烈的“五四”新文化運動。

二、身體力行撰寫白話詩篇

趙元任先生提倡白話文絕不僅僅停留在口頭上，而是身體力行落實在具體行動上。他寫了不少白話文作品，尤其是趙元任先生1926年5月發(fā)表在《清華?？飞系摹罢Z條兒”不僅是典型的白話文，而且是一首精辟優(yōu)美的哲理詩。全文共有18句，摘錄幾句于此：

笑話笑著說，只有自己笑；笑話板著臉說，或者人家發(fā)笑。正經(jīng)話板著臉說，只有自己注意；正經(jīng)話笑著說，或者人家也注意。

肚子不痛的人，不記得有個肚子；國民愛國的國里，不常有愛國運動。

要作哲學(xué)家，須念不是哲學(xué)的書。

有錢未必有學(xué)，可是無錢便求不到學(xué)。

物質(zhì)文明高，精神文明未必高；可是物質(zhì)文明很低，精神文明也高不到哪兒去。

沒有預(yù)備好“例如”，先別發(fā)議論。

凡是帶凡字的話，沒有沒有例外的。

……

趙元任先生可能是最早將物質(zhì)文明和精神文明兩詞對舉、并且簡要概述兩者關(guān)系的人之一。這些語條兒短小精悍，通俗易懂，句句飽含深刻哲理。所以說，真正的好文章、經(jīng)典的文章也不一定要很長的篇幅。短短的十幾句話既是白話文，又是哲理詩，對社會、對人生進行了濃縮，真可謂言有盡而意無窮。

如果說上面的“語條兒”還比較嚴肅，那么趙元任先生同樣善于應(yīng)用口語或會話書寫幽默風(fēng)趣、輕松愉快的白話詩，其中被人引為經(jīng)典的就是他1930年寫的祝賀好友胡適40歲生日的一首詩。詩是這樣寫的：

適之說不要過生日 生日偏偏到了

我們一班愛起哄的 又來跟你鬧了

今年你有四十歲了都 我們有的要叫你老前輩了都天天兒聽見你提倡這樣提倡那樣 覺得你真是有點兒對了都

你是提倡物質(zhì)文明的咯 所以我們就來吃你的面 你是提倡整理國故的咯 所以我們就都進了研究院 你是提倡白話文學(xué)的咯 所以我們就羅羅嗦嗦的寫上一大片

我們且別說帶笑帶吵的話 我們也別說胡鬧胡搞的話 我們并不會說很妙很巧的話 我們更不會說“倚少賣老”的話 但說些祝頌?zāi)銈兛到∶篮玫脑?這就是送你們一家子大大小小的話

適之老大哥 嫂夫人 四十雙壽

拜壽的誰呢？一個叫劉復(fù)＊一個叫丁山＊

一個叫李濟＊一個叫裘善元＊

一個叫容庚＊一個叫商承祚＊

一個叫趙元任＊一個叫陳寅?。?/p>

一個叫徐中舒＊一個叫傅斯年

一個叫趙萬里＊一個叫羅莘田＊

一個叫顧頡剛＊一個叫唐擘黃＊

一個叫毛子水 一個叫李方桂

有星兒的夫妻同賀

沒星兒的“非常慚愧”

詩中“倚少賣老”指胡適的話；“非常慚愧”是毛子水說的，趙元任起草的這首詩請毛子水書寫成壽屏八幅，送給胡適掛在胡宅的壽堂里。寫字時趙元任問毛子水有沒有太太，毛說“非常慚愧”。這首詩在第二天（1930年12月18日）發(fā)表在《北京晨報》，朱自清評此詩為“一首具有游戲趣味但又不失莊重的白話詩”［3］30－31。這種白得不能再白的白話詩既是那個時代的一種提倡，一種潮流，也是趙元任語言表達藝術(shù)的一種精彩。

三、激情滿懷配曲白話新詩

在中國現(xiàn)代文化史上，稱得上既是語言學(xué)家又是音樂家的恐怕只能算是趙元任先生了。由于趙元任先生天生是一個樂觀的人，又是白話文運動的極力推動者和實踐者，所以他自己作詞作曲也就少不了一貫的趣味與幽默。比如他在1925年10月28日《晨報副刊》發(fā)表的一首詞曲兼?zhèn)涞摹犊鞓犯琛肪蜆O富喜感。原歌詞是這樣的：

聽說這世界做的是為的快樂，是真不錯，是真不錯。

看我，我喜歡一天到晚唱歌，如瘋?cè)缈?，如瘋?cè)缈瘛?/p>

使大家聽了都能心里快樂，不算荒唐，不算荒唐。

聽著，聽著，那里奏樂聲？聽著，聽著，那里鐘鼓聲？

得兒鈴得釘，得兒弄的冬，得兒浪的當，得兒拉的打——

放開膽子來，請大家做個樂觀家。

這是趙元任先生用純粹的白話文寫的詩歌，從這首詩歌里面，可以看出趙元任先生確實是一個天生的快活人。真正的快活人沒有不愛音樂、不愛唱歌的，趙元任先生愛唱歌，蓮花落、山歌、道情、九連環(huán)、五更、外國調(diào)子，什么都會，學(xué)啥像啥。

1937年，趙元任先生又親自填詞作曲，創(chuàng)作了合唱《小中，小中！如蘭新那來思在叫你》，歌曲名稱將自己的四個女兒（如蘭、新那、來思、小中）的名字嵌進去，非常具有家庭情趣，一旦全家唱起來，一定是一幅美滿幸福的圖畫。

趙元任早期創(chuàng)造的歌曲集結(jié)出版的有三部：《新詩歌集》、《兒童節(jié)歌曲集》和《民族教育歌曲》，其中《新詩歌集》收入趙元任先生創(chuàng)作的歌曲14首，歌詞是胡適、劉半農(nóng)等寫的新詩。這些新詩的作者都是“五四”新文化運動和文學(xué)革命的鼓吹者和實踐者，這些詞曲作品也都是“五四”新文化運動和文學(xué)革命的產(chǎn)物。

趙元任先生為自己的白話詩譜曲，也為別人的白話新詩譜曲，通過譜曲來表達自己的愛恨情仇、國恨家仇，揭露軍閥的丑惡嘴臉和對社會的不滿，反映自己的民主精神，表達自己對祖國、對人民的一片深情。比如1926年“三·一八慘案”后，劉半農(nóng)和趙元任深感憤怒，劉半農(nóng)當即作詩《嗚呼三月一十八》，趙元任隨即譜曲。同年，他們還譜寫了《也是微云》、《茶花女中的飲酒歌》、《上山》、《教我如何不想他》等。1927年，趙元任完成的譜曲有《海韻》、《聽雨》、《瓶花》、《自立立人歌》、《村魂歌》、《黃花歌》、《注音符號歌》等，其中給徐志摩的新詩《海韻》譜曲是規(guī)模比較大的音樂作品，著名音樂家賀綠汀在《音樂全集序》里對《海韻》進行了高度的評價［2］144－145。

這件事，我說了算。讓你寫一百次，你就寫一百次。強奸婦女，一次就夠槍斃的罪，你強奸了三妮一百次，你狗日的別想活了。這樣好，這樣省了我一刀子。也免得臟了我的刀子。

趙元任先生自己作詞作曲的這些白話歌曲和給同時代詩人配曲的眾多白話詩在大眾中流行，有不少歌曲已成為經(jīng)典。這些經(jīng)典歌曲在廣大人民群眾中長期流行，影響深遠，極大地普及了白話文，推動了白話文向前持續(xù)發(fā)展。以致到了1981年趙元任先生從美國回來的時候，當時社科院院長胡喬木接見趙元任先生時說：“我聽過一個歌‘愛我的中華’……歌詞很有感情，這個歌還應(yīng)唱。趙先生的歌集要出版?！保?］足見趙元任先生歌曲影響之深遠。

四、活潑生動譯介白話作品

《阿麗思漫游奇境記》（AliceinWonderland）是19世紀英國作家劉易斯·卡羅爾撰寫的一部膾炙人口的兒童文學(xué)名著，由于作者妙趣橫生的文筆、對上流社會的尖銳諷刺和深刻的哲理性以及豐富的邏輯性，作品博得了廣大讀者的青睞。但由于“書里頭頑（玩）字的笑話太多，本來已經(jīng)是似通的不通，再翻譯了就變成不通的不通了，所以沒有人敢動它（指翻譯成中文）”（見《譯者序》）。但是趙元任相信《阿麗思漫游奇境記》的“文學(xué)價值，比起莎士比亞最正經(jīng)的書亦比得上，不過又是一派罷了”。他因為十分喜歡這部書，就甘愿冒險來做這個試驗，即在“語體文”、“代名詞（他、她、它）和語體詩式（白話詩體）三大方面進行試驗。它敢于選擇這本充滿了“似通的不通”、50多年里“沒有人敢動”的名著做試驗，說明了他的深厚功力與遠見。他把自己的譯本作為評判白話文成敗的材料，如果他的白話文獲得成功，就可以證明白話文具有新鮮的活力和廣泛的群眾基礎(chǔ)。此書的故事全用白話文翻譯，為了使書中人物對話活靈活現(xiàn)，趙元任先生故意使用了一些地道的北京話。書名《阿里思漫游奇境記》是由胡適幫他取的，1922年在上海出版。趙元任先生翻譯的《阿里思漫游奇境記》順應(yīng)了新文學(xué)白話文運動的時代潮流，是對中國現(xiàn)代文學(xué)語言和語言規(guī)范的一次大膽探索。比如第二章阿里思背誦的小詩：

小鱷魚，

尼羅河上曬尾巴。

片片金光鱗，

灑點清水吧。

笑瞇瞇，

爪子擺得開又開，

一口溫和氣，

歡迎小魚兒來。

這種翻譯作品的語言真是充滿了童趣童謠，因為既保留了原詩的押韻方式，又符合漢語童謠的韻律，完全可以看出是一首嶄新的童謠。沒有一個熱愛兒童的心，估計也很難寫出這種充滿童趣的文字。

丁西林稱《阿麗思漫游奇境記》的譯文是“魂譯”［5］55－57。翻譯提倡“信、達、雅”，趙元任先生對《阿麗思漫游奇境記》的翻譯的三個標準都是成功的，以致后來還不停有人模仿。1981年趙元任先生應(yīng)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再次邀請回國訪問期間，作為院長的胡喬木還稱贊《阿麗思漫游奇境記》的翻譯語言很好，他讀過這本書，他的孩子也讀過，今后還要讓孫輩讀［5］190，因為趙元任先生在《譯者序》中說，《阿麗思漫游奇境記》不但是一部給小孩子看的書，還是一部純藝術(shù)的妙在“不通”的“笑話書”，是一部“哲學(xué)的和倫理學(xué)的參考書”。

趙元任先生的女兒趙如蘭和趙新那在回憶父親使用白話文翻譯的特別目的時說：

父親開始翻譯這兩部著作（注：指《走到鏡子里》和《愛麗絲漫游奇境記》）的時候正是中國新文化運動風(fēng)起云涌的時代。父親用的白話文，就是當時最準確的漢語口語。父親的翻譯既讓中國讀者有機會讀這兩部名著，又是他在推動白話文運動方面進行的嘗試，在語言上有特別的目的，因此他下了很大功夫［6］。

趙元任是那個時代提倡白話文、提倡口語的積極分子，所以無論是他的翻譯作品還是他自己寫的作品，都是白話文，而且還充滿了地道的北京口語，讀者讀來倍感親切。

五、翻譯并導(dǎo)演白話戲劇

趙元任先生對話劇興趣濃厚，在美國留學(xué)時就喜歡表演，徐志摩曾在《話匣子》一文中這樣記載：“我第一次見識趙元任先生是在美國綺色佳地方的一個娛樂性質(zhì)的集會上。趙元任先生站在臺上唱‘九連環(huán)’，得兒兒得兒兒的滾著他的舌頭，聽的人全樂了?！保?］趙元任先生認為話劇是一門語言的藝術(shù)，他對話劇的興趣主要在于把活的語言搬上舞臺，用北京口語編譯劇本，作為推動白話文運動的一種重要活動。1927年3月到6月，趙元任先生在正常教學(xué)工作之外，參加戲劇編譯和排演工作，用北京口語修改了丁西林編著的劇本《一只螞蟻》，編譯了《掛號信》和《最后五分鐘》等劇本。他還與夫人參加清華戲劇社的活動，指導(dǎo)講話方面的訓(xùn)練，并將這些話劇搬上舞臺。趙元任說：“在那些日子里，我們的興趣在于照著人們實際上怎么說話那樣來寫話的對白。所以我們就進行了翻譯工作，并把它搬上舞臺?！保?］143趙元任認為，話劇演員都應(yīng)該會講標準語，用方言發(fā)音是不可原諒的，所以他主張對白的字音都用國際音標標出來，語調(diào)全部用五線譜譜出來。

趙元任在清華學(xué)校時翻譯了影響較大的劇本《最后五分鐘》，并且全部改用國語羅馬字本，附有長篇序言以及《北平語調(diào)研究》的論文，合成一本書，于1929年由上海中華書局出版。該劇本根據(jù)英國作家A.A.Milne的劇本翻譯成北京口語。趙元任“給這本書提不出一個好名字來，只好用一個很笨而又累贅的名字，叫《國語羅馬字對話戲戲譜最后五分鐘一出獨折戲附北平語調(diào)的研究》?？捎性俦康臅麅豪?？”［2］163－164從這個書名可以看出趙元任先生對國語羅馬字、對話劇、對藝術(shù)以及對漢語語調(diào)研究的熱情，也可以看出趙元任先生天生的幽默特質(zhì)與快樂的情感無時無刻無處不在感染他人。

話劇是一門語言藝術(shù)，是以對話為主的戲劇形式，主要表現(xiàn)手段為演員在臺上無伴奏的對白或獨白。它涉及到劇情之外，還涉及到語音、語調(diào)、詞匯、語法、語義、表情以及態(tài)勢語言等各方面的藝術(shù)。趙元任先生通過話劇表演，通過用北京口語翻譯外國文學(xué)戲劇作品，并且親自登臺表演，極大地擴大了白話文的影響。

趙元任先生是中國現(xiàn)代白話文運動的積極倡導(dǎo)者，是白話文主張的堅定踐行者，并且終生都在積極實踐，為中國的白話文推廣、為白話文走向世界作出了重要貢獻。

［1］ 何九盈.論現(xiàn)代化進程中的語文轉(zhuǎn)向［J］.語文建設(shè)，2007（6）：4－9.

［2］ 趙新那，黃培云.趙元任年譜［M］.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01.

［3］ 朱自清.新詩雜話［M］.香港：太平書局，1963.

［4］ 武在平.胡喬木與趙元任的交往［J］.縱橫，2000（5）：40－41.

［5］ 蘇金智.趙元任傳［M］.南京：江蘇文藝出版社，2012.

［6］ 趙如蘭，趙新那.趙元任和《走到鏡子里》［N］.檢察日報：綠海副刊，2009－05－29（6）.

［7］ 韓石山.徐志摩與趙元任［J］.長城，2000（2）：193－1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