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的行政倫理思想及其現代意義

李杰春

現代行政倫理觀是指國家公務員和各級黨政機關等行政主體在公共行政領域中關于行政倫理之價值追求的總體觀念。它是一般的社會道德在行政管理職業(yè)活動中的特殊表現，是行政人員在從事行政管理工作時應遵守的行為規(guī)范和道德要求。其作為行政人員一種正規(guī)的職業(yè)道德和行政倫理學作為一門學科雖正式出現于西方，但我國的傳統文化源遠流長、博大精深。其古典行政倫理思想也不泛有其精華，荀子的行政倫理思想在歷史上就曾獨樹一幟，值得探析。荀子(約前3l3一前238)，名況，字卿，又稱孫卿，戰(zhàn)國末期趙國人，杰出的唯物論者、政治家、思想家和教育家。他繼承和發(fā)展了儒家行政倫理學說，并對以往倫理思想進行了批判、總結和發(fā)揮。荀子曾游學與齊，“三為祭酒”，“最為老師”，是當時學術界的領袖，韓非、李斯都是他的弟子;又議兵于趙，應聘于秦，春申君曾兩度用荀子為楚國蘭陵令。他處于諸侯兼并、戰(zhàn)火連綿的時代，但全國統一趨勢漸成。荀子順應了這一歷史潮流．為結束分裂割據狀況，建立集中統一的國家制度提出一些較為合理的行政倫理觀點，并在總結前人為政經驗和自己的從政實踐基礎上，闡發(fā)了較為豐富的行政倫理思想。

一、行政倫理的指導原則——循“道”

荀子行政倫理思想首先體現于對“道”的認識，即對行政管理規(guī)律性的認識。在某些場合荀子雖把“道”看成是貫穿古今、始終如一的東西，帶有循環(huán)論的色彩，但總體上對“道”還是進行了客觀、具體的闡釋，并把它奉為國家管理的指導原則。他認為“道”體現于自然界是天道，體現在社會歷史領域就是人道，君子之道。天道、人道都是有規(guī)律的，國家管理也不例外。可見他已經認識到社會歷史演變是一個有意識、有步驟的活動過程，國家管理也有其內在的特殊規(guī)律，見“治亂非天也”，從而加深了對國家管理的科學性——循“道”的認識。因此荀子要求行政管理要遵循“道”，只能遵循它，運用它而不能違背它，這是國家興亂的一個重要標志。見“由其道則行，不由其道則廢”。荀子還闡釋了對于治國循“道”規(guī)律的不同認識，認為不同的把握“道”會直接促成行政管理的不同效果，影響國家的興衰存亡。他在《王制》篇中分析的五種不同情況就體現了這種思想。在行政管理中，能夠做到推崇禮儀、加強教化、尚賢使能、養(yǎng)育百姓、搞好生產、積聚錢財，國家就能稱王。能夠作到靜兵息民、充實儲備、開辟田野、選拔人才、賞罰結合，國家就能稱霸。反之國家就會危在旦夕，必然滅亡。于是荀子極力倡導為政者遵循道義，實施禮治仁政。荀子的循“道”思想雖是為封建地主階級服務，他所說的國家也未能走出諸侯國的范圍，且對于國家的分類也不科學，但對行政管理客觀規(guī)律性的認識卻不失為真知灼見，屬于樸素唯物論認識，具有積極進步的意義，也為以后統治者的施政治國提供了有效的行動指南和行政倫理依據。

二、行政倫理觀——以“禮”治國

“禮”原本是奴隸社會宗法制度的各種等級倫理和禮節(jié)的儀式規(guī)范。荀子為維護封建統治秩序，對“禮”又作了新的發(fā)揮，即把“禮”作為劃分封建等級的標準，“禮”是治理國家的根本，又是人道的標準，“天下從之則治，不從則亂;從之者安，不從者危;從之者存，不從者亡?！笨梢姟岸Y”的重要性，故要“隆禮”。l7世紀英國著名哲學家霍布斯以“人對人像狼一樣”為人性論基礎構建了他的“利維坦”國家理論。而荀子則從“人性惡”的角度構建他的行政倫理觀，他認為人性本惡．只有通過“禮”來教化才能使人趨善，國家治理也要通過“禮”來規(guī)范和教化，從而提出了“以禮治國”的行政倫理主張。他把“禮”看作國家的根本制度和治亂的標準，把“禮”提升到至高無上的位置。

首先，荀子主張用禮來處理君臣關系?！皬牡啦粡木?，從君不從父，人之大行也?！痹谲髯涌磥恚紡木灰欢ㄊ侵?，要看這種君命是否合乎禮義的要求，他甚至認為必要時，可對不行仁義之君殺之而奪其位。他說:“奪然后義殺然后仁，上下易位然后貞，功參天地，澤被生民。”荀子反對不顧國家安危，唯君命是從的愚忠，認為“從命而利謂之順，從命而不利君謂之諂，逆命而利君謂忠，逆命而不利君謂篡?！痹诋敃r的歷史背景下，荀子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提出冒犯君主的行政倫理觀點，這需要具備何等政治氣魄和政治膽識，也折射出荀子身上具有的可貴人格。其次，荀子認為為政者必須知禮，因此，他提出用禮義作為劃分社會等級的標準。并據此提出:“尚賢使能、知人善任”的行政人事任用原則。在荀子看來，不遵循禮義辦事，即使是王公大夫子孫，也只能劃到庶人的行列。相反，如遵循禮義行事，即使是庶人出身的子孫，也可劃到卿相大夫的行列。足可見他主張打破世襲等級框架去“尚賢使能”。他說:“不德不貴，無能不官，無功不賞”，以做到“尚賢使能”、“等位不遺”固制。他又說:“賢能不待次而舉，罷不能不須而廢”，主張對有賢德有才干的人，要破格提拔;發(fā)現無德無能之人，應當立刻罷免。這也是當今干部人事任用制度的應有之義。他還進一步指出，君主的弊端，不在于他不說用賢人，而在于他不去用賢人。他說:“人主之患，不在乎不言用賢．而在乎不誠用賢?！避髯拥倪@些行政倫理觀點可說是對孔子的“親親有術，尊賢有等”觀點的有力的批判，是對以往宗法等級制度的公然抨擊。既有利于統治階級取有能之“仕”，又符合下層人民的心愿，也順應了當今的民主平等原則。對今天的干部人事任用制度更是大有裨益。再次，荀子還強調君臣都要按照禮義的準則來修身養(yǎng)性。因為為官居上者的一言一行都是民眾的表率，正如荀子所說:“主者，民之唱也;上者，下之儀也。”“原清則流清，原濁則流濁?！币虼?，荀子主張用禮和經來對各級官吏進行道德教育和道德修養(yǎng)，以培養(yǎng)統治階級者所需要的德才兼?zhèn)涞娜瞬拧τ诘赖滦摒B(yǎng)，荀子從“化性去偽”出發(fā)，主張對為政者實施教化，即通過外在的教育達到內心的自律。這與孔子所提倡的通過內心自覺教化的方法不同。荀子說:“木受繩則直，金就礪則利，君子博學而日參省乎己，則知明而行無過矣?！彼€繼承和發(fā)揮孔子“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的修身精神，提倡為政者要有虛心學習，取長補短，嚴于律己的務實態(tài)度。這些觀點對當今官德修養(yǎng)是大有特有借鑒之處的。

三、行政倫理規(guī)范

現代意義上的行政倫理規(guī)范是指社會對行政人員所提出的從思想修養(yǎng)到具體行政行為等全部行政管理職業(yè)活動中所應遵循的道德要求。這一觀點的相關內容在荀子行政倫理思想中也有所表述，他在總結前人為政經驗的基礎上，并結合自己的從政實踐，從不同側面為創(chuàng)建一個合乎理性和正義的社會而提出了一些行政倫理方面的一些觀點，這些觀點對當今的一些行政倫理規(guī)范也有一定的理論指導價值和現實意義。相關內容分析如下:

1.厲行節(jié)約，清正廉潔?，F代社會中政風不正、為政不廉、官員奢侈腐化、大肆揮霍等現象層出不窮，屢禁不止。這些現象在許多國家都客觀存在卻又難以杜絕，但為了人民的利益都必須反腐倡廉。戰(zhàn)國末期的荀子在這方面也是頗有見解的。他一再提倡節(jié)用、節(jié)流主張。他說:“務本節(jié)用則無極”，“節(jié)用裕民”，“節(jié)用以禮”，“節(jié)其流，開其源”等。再有“以國持之，而不足以容其身，夫是謂之貪，是愚主之極也”，“為人臣者，不恤己行之不行，茍得利而已矣，是沖渠入穴而求利也。是仁人之所羞而不為也”。這些見解亦不失為今天的行政倫理規(guī)范應有之義，對當今行政倫理建設大有裨益，應大力倡行。

2.忠職敬業(yè)?！爸摇睔v來是中華民族傳統道德的重要內容。忠于祖國和人民，忠于職守仍然是今天所提倡的，荀子的忠君原則是“從道而不從君”，認為“逆命而利君謂之忠”，具有很高的時代價值。荀子在為臣的忠職要求論述更為明確，他曾對宰爵，司徒，治田，虞師，鄉(xiāng)師，工師，治市等各種官員該干什么，各負什么責，都有清楚的論述，并且指出:“政事亂，則冢宰之罪也，國家失俗，則辟公之罪也;天下不一，諸侯欲反，則天王非其人也?！避髯舆€一再強調“百理官人無怠慢之事?！彼嬲]君主早朝不能太晚，“朝太晚，非禮也?！避髯右鬄槌颊呔礃I(yè)守職，“臣下職，莫游食，務本節(jié)用財無極;事業(yè)聽上，莫得相使一民力。守其職，足其衣，厚薄有等明爵服。利往仰上，莫得相與，孰私得?”這些精辟的見解，對當今行政倫理建設大有理論指導意義和實用價值。

3.以身作則，嚴于律己。率先垂范、嚴于律己是儒家一貫的倡導。孔子曾說:“政者，正也。子帥以正，孰敢不正?”又說:“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行?！泵献右舱f:“大大者，正己而正者也”，“其身正而天下之”。荀子對此的論述也很精辟，他說:“君者，儀也;民者，景也。儀正而景正”;“君者，民之原也;原清則流清，原濁則流濁”。常言道:上有好者。下必有甚者，即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尤其是我們這個標榜理想人格力量的中華民族。領導的言行舉止更顯得重要。作為領導者，如在行政過程中不能切身作出表率，而一味要求下級如何、怎樣，是不可能達到行政目的的，乃為當今行政倫理所大忌，應大力禁之。

4.平政愛民。荀子認為當官要為人民著想，急人民之所急。做“民之父母”，主張管理為民謀利益。在他看來，天生民不是為了君，天立君卻是為了民。他把統治者比做舟。把百姓比做水。認為水能載舟，水亦能覆舟。即“君也，舟也;庶人也，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故君主為政必須平政愛民，只有使人民樂意授權君主，他的權力才能鞏固。即“人服而勢從之，人不服而勢去之，故王者已于服人矣?！比绻鲗Π傩障駥Υ约旱膬号粯樱敲慈嗣駝t會像對待父母一樣擁戴君主。同樣在施政過程中，也必須安撫百姓，才能使國家強盛?！坝脟撸冒傩罩φ吒?，得百姓之死者強，得百姓之譽者榮，三者俱得而天下為，三者亡而天下丟之?！避髯拥倪@一思想是對歷史上治國成敗經驗的總結，也是對孔子的“寬則得眾”思想的直接繼承。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荀子能比較清醒的認識到民心向背的作用實在難得。它對當時緩和階級矛盾．減輕人民剝削和壓迫的程度有積極的宣傳作用．但從本質功能來說，荀子把人民看成是消極被動的，是必須依附于君主的。即“君主民之深也?！彼麚P的惠民政策也不過是為麻痹以及誘使人民“爰民之為安國也”，這是其歷史局限性的一面。

5.尚賢使能，知人善任。在荀子看來，君主的主要職責是尚賢使能、知人善任，這是鞏固政權所必需的。即“知且仁，是入主之寶也，而王霸之佑也”。要作到這一點，不僅在于人事任用上要倡導尚賢使能路線，而且在思想也應予以重視，尤其是要付諸行動、身體力行，即“入主不患，不亦難乎”、“人主胡不廣焉，無恤親疏，無偏貴賤，唯誠能求之，則堯舜還至，王業(yè)還起?！睆能髯拥倪@些話中，可見人事行政要想行之有效，關鍵在于君主帶頭貫徹，身體力行。同時荀子還認為選拔官員應不以出身地位為標準，必須打破奴隸社會親親尊貴和世卿世祿制，做到“內不可以阿子弟，外不可以隱遠人。”他還認為選拔官員不能泄憤個人恩怨。國家大事必須以國家利益為重，要做到內不阿親，外不避仇。荀子列舉了周文王不阿親疏，拜姜子牙為相;齊桓公不記前仇，起用管仲為相的經典事例來論證。另外荀子要求在確立了選拔官員的規(guī)范后，還須做到因事求才，人盡其才、才盡其用，做到人與事之間得到最合理的匹配。此外，荀子還把知人善任與尚賢使能結合起來。他把德放到首位，按德行高低來劃分官職層次:“上賢使之為三公，次賢之為諸侯，下賢使之為士大夫，是所以顯設也”;“論德而定次，量能而授官，皆使人載其事而各得其所值。”這些觀點對當今公務員選拔堅持德才兼?zhèn)湓瓌t，按門類、分職位考核錄用，大有啟迪作用。

綜上所述。荀子的行政倫理思想雖為維護統治階級的利益出發(fā)，但其認識到治國為政須循“道”，主張君為民立，臣對失德之君可不從之，甚至廢之均合道義。他要求為政者應施禮治仁政，愛民，節(jié)用，忠職盡責，尚賢使能，知人善任，修己正身等。這些思想對當今反腐倡廉、加強和完善行政倫理建設具有一定的理論意義和實踐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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