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善”在莊子知識論中的地位

石 開 斌

(南京中醫(yī)藥大學(xué) 人文與政治教育學(xué)院， 南京 210023)

莊子的知識論是目前學(xué)界頗具爭議的話題，很多學(xué)者認為莊子是一位“反智主義者”，這主要是因為他提出“天下脊脊大亂，罪在攖人心?！^圣棄智，而天下大治?！盵1]在宥胡適就認為莊子學(xué)說“實在是社會進步和學(xué)術(shù)進步的大阻力”[2]340—342。顏翔林也認為：“莊子主要從知識之有限性、知識之不可靠和知識蔽于用等方面對于知識進行邏輯清理，從而誕生自己的哲學(xué)話語和生命智慧?！盵3]其實莊子作為老子之后的道家重要人物，對老子的思想做了全面的繼承和發(fā)展，其關(guān)于知識的思想也是在老子的“不知之知”基礎(chǔ)上做了進一步發(fā)展，提出了“大知”和“小知”的概念。同時，他又主張“有真人而后有真知”。在莊子那里，真知就是合“道”的大知，也是其知識論的核心內(nèi)容。顯然，莊子圍繞著“道”、“德”等概念詳盡闡述了自己的主要思想和觀點，表達了對社會現(xiàn)實的不滿，也設(shè)計了如何擺脫現(xiàn)實，實現(xiàn)生命超越的理想之境。當莊子沉浸在無何有之鄉(xiāng)而逍遙自在時，莊子的知識論思想也盡覽無遺。所以，莊子沒有拋棄知識論，而是在自己思想體系的基礎(chǔ)上構(gòu)建了自己的知識論思想。同樣，“善”不論是在哲學(xué)中，還是在倫理學(xué)中都是一個重要的概念，自然也是莊子所探討的對象。那么，莊子是如何闡釋他的“善”的觀點和思想？其與知識論又是什么關(guān)系？由此，對其做系統(tǒng)的梳理就具有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

一、莊子“善”的內(nèi)涵

“善”一直是人們探討和追求的對象，其內(nèi)在地包含了兩層含義：其一什么是善？其二人如何善？關(guān)于什么是善，眾說紛紜。在古希臘，蘇格拉底就認為，“對任何人有益的東西，對他來說，就是善?！盵4]178他還提出，“美德就是善?！闭軐W(xué)上的“善”有狹義和廣義之分。狹義的善僅指道德上合乎規(guī)范，廣義的善則包括使人在自然關(guān)系和社會關(guān)系中各方面需要(經(jīng)濟的、政治的、道德的、文化的等)得到滿足的實際價值。功利和道德上的正價值都可以稱為善。就其普遍本質(zhì)來說，善是實現(xiàn)了主體必然性的境界[5]319—374。關(guān)于人如何善，不同的思想家也都進行了思考，可以歸結(jié)為兩個方面：一是人本身的善(如儒家的性善論便是一例)；二是后天有意為之的善；這里又可分為社會教化和自我向善。儒家施行的仁義禮智信等便是典型的外在教化，而道家的“心齋”、“坐忘”等便是自我向善的內(nèi)在行為。今天，善被運用到多種領(lǐng)域，既有政治善，也有社會善，更有倫理善等。同樣，在我國春秋戰(zhàn)國時期，人們也在思考善的問題，提出“可欲之謂善”，而莊子作為這個時代的見證者，自然沒有回避善。然而，莊子并沒有直接論述善是什么，而是通過自己對自然、社會和人本身的探討而展現(xiàn)出他關(guān)于善的理念。他所構(gòu)建的道就是人與自然善，他所向往的至德之世就是社會善，他所推崇的圣人、神人、至人等就是人性的善?？梢姡f子是從自然整體的角度來正視善，是一種廣義善。因而莊子的善具有以下意蘊：

首先，善的自然性。劉笑敢認為：“道和德是莊子最基本的哲學(xué)概念，這是莊子之所以被稱為道家的重要原因。命定論(安命論)和自由論(逍遙論)是莊子人生哲學(xué)的主要內(nèi)容。命定論是莊子哲學(xué)的出發(fā)點，自由論是莊子哲學(xué)的最后歸宿。矛盾觀(齊物論)和認識論(真知論)則是連結(jié)命定論與自由論的理論橋梁。”[6]199這里，莊子的命定論(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不能理解為完全消極無為，而是回歸事物自然本性，他說：“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人之有所不得與，皆物之情也?！盵1]大宗師可見，死和生猶如黑夜和白天交替那樣永恒地變化，在莊子看來均非人為之力所能安排，完全出于自然。而莊子的歸宿——逍遙游，則是在悟道之后人的自由之狀，這種自由是一種人與自然完全合一的自由，既是自然本性的流露，又是一種萬物和諧共生的美境。再看作為兩者連結(jié)的橋梁——齊物論和真知論，他所說的“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1]齊物論還是在強調(diào)人與萬物的和諧共生，而真知論中的“有真人而后有真知”則直接將悟道的真人和認知世界聯(lián)系起來，這種認知由于是一種洞悉世間萬物自然本性之知，從而才能獲得屬于事物本性的知識。所以，不論是莊子的出發(fā)點，還是最后歸宿，抑或是連結(jié)二者的橋梁，所體現(xiàn)的善都是一種自然本性的善。正如混沌之死，其實就是倏與忽有意為之而使其失去了本性，也就是自然性遭到了破壞，最終消亡。顯然，在莊子看來，最好的就是事物的自然本性。

其次，善的整體性。通觀《莊子》一書，不論在內(nèi)篇還是外篇都可以看出，莊子始終主張世界整體的和諧，由此而達至和諧之善。他說：“萬物皆種也，以不同形相禪，始卒若環(huán)，莫得其倫，是謂天均?！盵1]寓言也就是說萬物都有共同的始源，以不同的種類形態(tài)互相更替，這是天然的平等。這種起源正如老子所說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一樣，莊子作為老子思想的繼承者，也認為“道”是萬物之本。所以，他提倡“道”，主張人若能按“道”行事，自然就會整體和諧。他還在《齊物論》中提到了“道通為一?！比巳裟茏稹暗馈?、悟“道”、得“道”，就會了悟世間萬物，就能和萬物和諧一體，就是一種至善，而能做到這一點的人就是達者。他說：“唯達者知通為一”，達者，就是那些悟道之人，也就是至人、真人、神人。正如他所說：“至人神矣！大澤焚而不能熱，河漢沍而不能寒，疾雷破山而不能傷，飄風(fēng)振海而不能驚?！盵1]齊物論至人之所以能如此，原因是至人深悟山林焚燒、江河凍結(jié)、迅雷劈裂、狂風(fēng)掀動的內(nèi)在規(guī)律，進而融入其中，進而“乘云氣，騎日月，而游乎四海之外”，這就是一種人與自然完美和諧的整體善。由于悟道，合道，這種至人、神人、真人，在莊子那里就是道德完滿之人，也就是至善之人。顯然，在莊子看來，至人、真人、神人不是單方面發(fā)展之人，而是合“道”的整體發(fā)展之人，按照馬克思的話，就是全面發(fā)展之人。所以，莊子反對改變?nèi)吮拘缘亩Y、智、技等，而主張至德之世，認為在至德之世中，人是純真樸素的，是一種回歸自然的合道者，其行為不會為利和義所牽累，人人如此，社會自然整體和諧一致?？梢?，不論是莊子提倡的“道”——真人、神人、至人，還是至德之世，都在追求一種整體的和諧完善。

再次，善的審美性。張偉在《論“善”在莊子美學(xué)思想中的地位》一文中認為：“莊子的美學(xué)作為一個完整的思想體系，真善美三者完美統(tǒng)一，缺一不可，不僅美與真存在著密切的聯(lián)系，而且‘善’在莊子美學(xué)思想中也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盵7]他著重從倫理之善(與德相通)的角度分析了莊子善與美的關(guān)系。然而，莊子的善遠遠超出了倫理之善，不只是一種狹義善，更是廣義善，體現(xiàn)了主體實現(xiàn)了必然性的境界，這種境界在莊子那里就是審美想象。其實，“道”作為世界本源在莊子那里已被藝術(shù)化了，也就是道之美。莊子認為，道美是自然之美，是無為之美。更重要的是，莊子還創(chuàng)造出了一個“天地與我并生，萬物與我為一”[1]齊物論的“物化”概念，使“道”在“物化”的基礎(chǔ)上具有了創(chuàng)新意義，使“道”成為頗具特色和個性的莊子之“道”，使“道”具有了審美意蘊和審美意義，從而成為莊子美學(xué)思想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成為莊子美學(xué)范疇中一個最高概念，成為莊子美學(xué)體系的核心。[8]34徐復(fù)觀先生也說：“(老子)所說的‘道’、‘無’、‘天’、‘有’等觀念，主要還是一種形上學(xué)的性格，是一種客觀的存在；人只有通過自己向這種客觀存在的觀照觀察，以取得生活行為態(tài)度的依據(jù)；這是由下向上的外在的連接。但到了莊子，宇宙論的意義，漸向下落，向內(nèi)收，而主要成為人生一種內(nèi)在的精神境界的意味?！盵9]221—222“莊子主要的思想，將老子的客觀的道，內(nèi)在化而為人生的境界。”[9]236所以，莊子在崇道的同時，并沒有停留在“自然”和“道”上，而是指向人，也就是人在趨向于道的過程中所獲得的自由生存意義，也就是一種審美生存。實際上，莊子認為人體悟了“道”就能使自己的想象遨游于自然，實現(xiàn)思想的審美想象，就能順“道”而行，實現(xiàn)對自然的駕馭，獲得自由，實現(xiàn)生存意義。

綜上所述，莊子的善具有自然性、整體性、審美性，和通常倫理意義上與德相通的善并不完全一致。湯一介就認為：“莊子很少肯定道德，反而有著反道德的傾向，他認為一切道德規(guī)范都是‘人為’的，它破壞人的真性情，所以他反對‘以仁義易其性’?！盵10]陳鼓應(yīng)也認為莊子所說的“‘德’是指得于道，體現(xiàn)大道精神之謂，它不同于儒家所講的限于特定人倫關(guān)系的行為規(guī)范，而是由人際關(guān)系擴展到人與自然的關(guān)系，將人置于廣大的宇宙自然之中，以體現(xiàn)宇宙人生的根源性、整體性和規(guī)律性。能夠認識宇宙的規(guī)律性、無限性以及人與自然之間的不可分割的整體性的人，就是有德之人?！盵11]16所以，莊子的善不僅是倫理之善，更重要的是，善應(yīng)是與“道”合一的自然整體的和諧完滿，正如李澤厚所說：“莊子學(xué)派非常明確地肯定了美存在于‘天地’——大自然之中，為‘天地’所具有。人要使自己‘備于天地之美’，就要‘觀于天地’，‘原天地之美’，‘判天地之美’。莊子學(xué)派的這個基本看法，是要人通過對自然的觀察去了解美，尋求美?！盵12]242人也在了解美、尋求美中悟道、得道和行道，從而實現(xiàn)主體的精神體驗，實現(xiàn)主體的必然性，最終實現(xiàn)至高的善。

二、莊子的“善”與“真”

關(guān)于“真”，《辭海》解釋為“本原”，還有與“偽”、“假”相對的真實、真誠等涵義。[13]2418哲學(xué)中的“真”是指獲得了真理、達到了真理的境界，即主體在感情和行為上充分接近和適合于客體的必然性。這是主客體之間達到實質(zhì)性統(tǒng)一的一種狀態(tài)。沒有這種狀態(tài)，人的活動不可能獲得成功。求真、守真是人類第一個理想的目標和境界。[5]319—373“真”作為一個概念，從柏拉圖的《泰阿泰德篇》提出“什么是知識”[14]649開始，到今天西方的知識論，一直是西方知識論探討的主要對象。同樣，“真”也是《莊子》一書中的重要概念。徐克謙在《論莊子哲學(xué)中的“真”》一文中就認為：“在中國哲學(xué)史上提出一個‘真’概念，并加以深入討論，是從莊子和莊子學(xué)派開始的?！盵15]

何謂“真”？莊子認為“真”為本真、本性、自然。他說：“真者，精誠之至也。”“真”是事物的本然狀態(tài)，是超越于現(xiàn)實的、本然的、自在的存在，即本真狀態(tài)。正如《中庸》所說：“誠者，天之道也?！盵16]41所以，真、誠、道為一義，乃事物之本，天下之始，體現(xiàn)了事物的自然本性，正所謂：“惟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矣?！盵16]46莊子也說：“真者，所以受于天也，自然不可易也。故圣人法天貴真?！盵1]漁父“真”順乎自然，同乎“道”而不可更改的境界。于是，他在《逍遙游》中說道：“惠子謂莊子曰：‘吾有大樹，人謂之樗。其大本擁腫而不中繩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規(guī)矩，立之涂，匠者不顧?！f子曰：‘……今子有大樹，患其無用，何不樹之無何有之鄉(xiāng)，廣莫之野，彷徨乎無為其側(cè)，逍遙乎寢臥其下。不夭斤斧，物無害者，無所可用，安所困苦哉！’”顯然，樗的“大本擁腫而不中繩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規(guī)矩”在莊子看來就是其自然本性，是符合自然之道，其最好的用途不在繩墨、規(guī)矩，而在于“無何有之鄉(xiāng)，廣莫之野”，可以“彷徨乎無為其側(cè)，逍遙乎寢臥其下”，這是真，也是善。他還說：“馬，蹄可以踐霜雪，毛可以御風(fēng)寒，齒乞草飲水，翹足而陸，此馬之真性也?！盵1]馬蹄為此，他特意提到了真人。真人是純?nèi)粯闼氐?，沒有刻意為之，也就是“真性”?！罢嫘浴本褪鞘挛锉菊娴臓顟B(tài)，即本性?！绑w純素，謂之真人”。[1]刻意當然，沒有任何人為干預(yù)的真人，莊子認為就是至善之人。他說：“是之謂不以心捐道，不以人助天。是之謂真人?！盵1]大宗師可見，在莊子看來，真人是合“道”之人，也是最完善的人，是全面發(fā)展的人。莊子也正是通過述真而表達了他的“善”的理念，這種“善”就是自然的本然和諧狀態(tài)，沒有人為。

從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出，莊子是自然之“真”的推崇者，為此，他反對人為的“偽”?！墩f文段注》引徐鍇曰：“偽者，人為之，非天真也。故人為為偽也。”[17]402莊子認為，正是由于這些“偽”改變了事物的本性，從而與“善”漸行漸遠。他說：“螳螂執(zhí)翳而搏之，見得而忘形。異鵲從而利之，見利而忘其真?！盵1]山木為此他特別反對“智”、“禮”、“技”等人為行為，因為現(xiàn)實中的人已經(jīng)被“智”所惑，為“禮”所累，為“技”所役。他說：“絕圣棄智，大盜乃止”[1]胠篋。在莊子看來，仁義等人為的仁智已經(jīng)改變了人的本性，而圣人卻試圖用仁義來矯正社會，結(jié)果是大盜不但竊取了國家，也竊去了仁智禮法，社會惡行不斷，動蕩不安。究其原因，莊子認為這些都是違背天道之“真”，使事物失去了自然本性。他說：“且夫待鉤繩規(guī)矩而正者，是削其性者也；待繩約膠漆而固者，是侵其德也；屈折禮樂，響俞仁義，以慰天下之心者，此失其常然也?！盵1]拼拇所以他極力主張人的修養(yǎng)應(yīng)以“真”為準，與道化一，消除仁義禮智等人為因素，他說：“削曾史之行，鉗楊墨之口，攘棄仁義，而天下之德始玄同矣?！盵1]胠篋人人都保持本性，則天下就不會有毀壞、憂患、迷惑、邪惡等，進而和善。于是他主張回歸事物的本真狀態(tài)。他說：“牛馬四足，是謂天；落馬首，穿牛鼻，是謂人。故曰：無以人滅天，無以故滅命，無以得殉名。謹守而勿失，是謂反其真?！盵1]秋水這里的“反其真”就是返回到自然的本真狀態(tài)，從而和善。可見，莊子反“偽”倡“真”目的在促使事物回歸自然本性，按照“道”而運行，則萬物和順，天下和諧，這就是“善”。

三、莊子的“善”與“知”

關(guān)于知，在《莊子》中多次提到，也是其知識論的重要概念。莊子在《大宗師》中說：“知天之所為，知人之所為者，至矣。知天之所為者，天而生也；知人之所為者，以其知之所知以養(yǎng)其知之所不知，終其天年而不中道夭者：是知之盛也?！鼻f子已經(jīng)很明確地告訴人們，人只有認識了自然和人自身，才是認識的至高境界。但是，人的認識受到事物和具體環(huán)境的影響而不能得出真理，也就是“夫知遇而不知所不遇”[1]知北游。所以他說：“夫知有所待而后當，其所待者特未定也?！盵1]大宗師“有所待”就是有所依賴、有所對待，也就是認識要受到一定主客觀條件的限制。他在《庚桑楚》中說：“知者，接也；知者，謨也?！边@里，莊子已經(jīng)提出了兩種知——接知和謨知，從認識論的角度看，接知是感性認識，是認知的第一階段。胡適認為：“這個‘知’是‘感覺’。人本有‘所以知’的官能，遇著外面的物事，便可以知道這物事的態(tài)貌，才可發(fā)生一種‘感覺’?！盵18]191而謨知則是認識的第二階段，即理性認識，也就是在接知的基礎(chǔ)上對所接事物進行了加工之后而得出的認識。但是莊子緊接著說：“知者之所不知，猶睨也。”[1]庚桑楚不論是接知，還是謨知，莊子認為都無法使人擺脫約束和限制，進而逍遙，實現(xiàn)超越，達到莊子的“善”?？梢姡f子認為人由于受“有所待”因素的影響而形成對外物的認識，進而影響人自身生存，這種“有所待”的認知正是莊子反對背離“善”的知。

那么，人如何才能獲得真知呢？莊子認為，“有真人而后有真知?！币驗榍f子認為真人已經(jīng)在精神上超脫一切自然和社會的限制，泯滅物我的對立，能夠徹悟和認知外物，達至認識的最高境界，就是悟道。這種悟道之知才是善知。為此，他認為只有“以道觀物”、“道通為一”，才能“齊萬物”，消除不適，實現(xiàn)自由，獲得逍遙。為此，莊子還特別強調(diào)了“心齋”、“坐忘”和“虛靜”的體道之法?！靶凝S”就是要求人們用凝寂虛無的心境去感應(yīng)宇宙萬物，以領(lǐng)會“道”之意境?！白本褪遣皇苋魏螙|西的約束、羈絆，處于一種絕對的個人精神自由的境界，是一種與天地萬物混然一體的精神狀態(tài)。實際上，莊子就是要求人們保持一種寧靜的心態(tài)，擺脫外在的束縛，實現(xiàn)人與自然交融的逍遙境界，實現(xiàn)天地合一。這種天地合一的境界就是得道之人，就可以成為真人。當人成為真人的時候，就可以消除成見，明了一切，也就是他所說的“莫若以明”。此時的真人自然也是經(jīng)過認知過程，實現(xiàn)了對外在事物內(nèi)在規(guī)律的洞徹和深刻認識，才會“莫若以明”。盡管真人體會了大道，深懂自然之道，表現(xiàn)的是精神層面的審美境界，但莊子認為這是人在沒有約束的前提下消除了成見，從而達至事物的本然狀態(tài)，認識世界，實現(xiàn)了他心中的善。正如湯一介先生所說：“在莊子看來，個體人格自由的實現(xiàn)不僅是‘大美’，而且是最高的‘善’?！酥^心無所執(zhí)著，任自然無為，坐忘無己，自由自在，以達到至極則眾美就會聚了，這是天地自然而然的運行，也是圣人成就其善的路徑。所以莊子的‘善’已包含在其最高的最完整的美(大美)之中了”。[10]

可以看出，莊子強調(diào)的真知，是一種大知。所謂“大知“或“真知’，乃是對于宇宙和人生的境況作一根源性的把握，作一究極性的探索。這種“知”，用以了解人和自然的關(guān)系，人在宇宙中的地位，以及人如何獲得精神的自由。[11]210陳鼓應(yīng)認為，“真知”是使人了解人與自然的關(guān)系，知識與生命的關(guān)系，以求安頓自己的生命。這就是莊子的“大知”，也是“善知”。為此，莊子反對“智”，認為“絕圣棄智，而天下大治?！盵1]在宥智是使人道德下滑，社會動蕩的根源。他說：“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義，失義而后禮。禮者，道之華而亂之首也”[1]知北游。顯然，由于“道”的喪失，出現(xiàn)了德、仁、義、禮，導(dǎo)致了社會混亂，從知識論的角度來看，正是由于德、仁、義、禮等，使道被泯滅了，同時也使真知被泯滅了，人們已經(jīng)無法正確的認知世界了。所以，死、生、存、亡，窮、達、貧、富，賢能與不肖，詆毀與稱譽，饑、渴、寒、暑等事物變化的自然運行規(guī)律沒有被人的智慧所認知。而“人有了智慧和知識，人就要去弄清真假、對錯，分別善惡，而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甚至是完全相反的意見，天下變得喋喋不休，最終誰也不知道真假、善惡了。于是人們是非顛倒，善惡不分，以至于人心混亂，天下無序?！盵19]這也就是莊子極力反對用有限的生命去追求導(dǎo)致天下大亂的知識的原因，他說：“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已；已而為知者，殆而已矣?！盵1]養(yǎng)生主其實，莊子對于“智”的批判是在其深刻的社會認識基礎(chǔ)上而闡述的，批判的是一種被人所利用而導(dǎo)致天下亂的知識，而不是所有的知識，他仍然肯定符合道的真知，進而推進個人完善，社會和諧，天下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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