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手

1

門鈴響了，系在院子里的斑點(diǎn)狗先吠了起來，然后是門邊的兩只白鵝也開始叫。顧先生放下手里正在刻的印章，看了一眼書桌上紋絲不動的貓，起身走出書房，屁股后面跟著一只博美犬一只蘇格蘭牧羊犬。走到院子里，書房的窗外，池邊湖石上一群正在啄食的鳥兒，“哄”地飛散開來，他順手在窗臺上拿了一碟鳥食，放在碎石小路邊，兩只狗狗歡天喜地跟著。鳥兒們望著他們的背影，又一只只落下來啄食了。路過狗棚，他伸手摸摸斑點(diǎn)狗的腦袋，斑點(diǎn)狗激動得上竄下跳，狂叫不已。

大門外站著四個50上下的男人，站在一塊巨大的石料旁，那是顧先生剛剛從安徽山里拉回的一塊3米高的大料，準(zhǔn)備刻碑用的。

穿夾克的季逢春和穿粗燈芯絨休閑西裝的周正站得離大石頭遠(yuǎn)一點(diǎn)。

穿著粉紅色襯衣、頭發(fā)亮晶晶、刀條臉的史遷，用指節(jié)敲敲石頭，仰頭看看，靠，3米有吧？1米見方，五六噸了吧有？啥石頭?。?/p>

反正不是花崗巖，看不懂，我不懂地質(zhì)。季逢春原地不動抽煙，臉上沒有什么表情。

值多少錢，周老師？史遷轉(zhuǎn)身問。絡(luò)腮胡子，啤酒瓶底厚眼鏡的周正也在抽煙，大口地抽，吐出的煙遮住了臉，只看見鏡片在煙霧里閃：值多少？先給我鑒定費(fèi)，現(xiàn)金，稅后，我給你估價出證書，呵呵。

靠。周老師辣手，不見兔子不撒鷹！好比律師，吃了上家吃下家，問三句話，就要出咨詢費(fèi)。

史遷也算在江湖行走的，周老師的規(guī)矩不懂嗎？季逢春吃吃地笑。

嘁，你們這些體制內(nèi)的偽君子，做婊子，立牌坊，猶抱琵琶半遮面。江湖好，赤裸裸的金錢關(guān)系，銀貨兩訖，用不著欲迎還拒！周正扔掉煙頭，用腳碾碎。

體制又沒得罪你，你自己要走的。池子太小，養(yǎng)不了你這條大魚。嗤嗤。喂師兄，顧先生可是世家，不作興欺的哦。

嘁，師弟，富不過三代，啥世家，這幾十年，還有幾家找得到幾件傳世品的？再說了，反正，現(xiàn)如今，滿世界都那樣的貨……周正斜了一眼正在俯身研究石頭的史遷。

早說過，現(xiàn)在是出土?xí)r代。就那樣貨，也不許你欺，都是我朋友。拜托！季逢春朝周正抱拳。

周正愈發(fā)笑得邪乎：呵呵呵，師弟朋友遍天下，不在江湖，勝似江湖，武林高手，迷蹤加太極，佩服佩服！

這時候門開了，大家寒暄握手。

周正先生，著名文物鑒定專家，我的師兄！

久仰久仰！

史遷，百聯(lián)貿(mào)易公司老板，我的徒弟！

幸會幸會！

四個人進(jìn)門去，兩只狗狗搖著尾巴緊跟著。顧先生一邊走著，一邊摸了摸那只叫“好運(yùn)”的蘇格蘭牧羊犬的腦袋，對季逢春笑說：就是這個好運(yùn)，上次把我書桌上的墨汁潑了自己一身的，弄得滿屋子墨香！呵呵呵。

哦哦，它叫好運(yùn)啊，呵呵。季逢春也笑。

沿著碎石小徑，繞過湖石，來到池水邊，史遷驚叫：哇，真是別有洞天??！螺螄殼里做道場，居然有那么一片水！他伸手去摸湖石，正宗的瘦漏皺透??！顧先生哪里覓到的這石頭啊？這樣的品相，現(xiàn)在有錢也買不到的?。?/p>

哦，呵呵，那是家父老園子里留下的舊貨，搬過來的。

少見多怪的！周正笑。

老東西了，更不知值多少錢了！史遷拍著石頭繼續(xù)驚嘆。

所以啊，有價無市的。周正不看湖石，不看方寸山水，一雙眼睛骨溜溜在鏡片后面轉(zhuǎn)，眼觀六路。

季逢春沒心思看風(fēng)景，對這里，他熟，只覺得口渴，想坐下來喝口茶，就徑直走進(jìn)書房去，找了個舒服的椅子，攤手?jǐn)偰_坐下來了。博美犬趴到他膝頭，他都懶得碰它一下，任由它趴著搖尾巴。

史遷繼續(xù)驚嘆，顧先生，聽說你還有一個30畝的大園子？

是的，在東山。

顧先生，我一直很好奇，你那30畝地，怎么拿到手的？可以告訴我嗎？周正問。

可以可以，沒啥秘密。我們先進(jìn)去喝茶！

大家坐下，喝茶。

周正眼睛掃過書房所有擺設(shè)，目光像蝴蝶翅膀一樣，在幾件東西上略略停留，稍有風(fēng)吹草動，就忽閃著跳開了。

史遷看見季逢春牛飲顧先生的好茶，就叫，大哥，老兄，師父，慢點(diǎn)喝，茶不是這樣喝的！

季逢春捧著茶杯，仍然懶洋洋靠著椅背，不肯挪動一下，他懶懶地笑：呵呵，史遷不要犯上作亂！做個總經(jīng)理就斯文起來了。我渴了就喝餓了就吃，裝什么裝？以前在工地上，幾天沒正經(jīng)飯吃，沒水洗臉，喝黃湯水的日子都過來了。

欽佩欽佩！史遷朝季逢春抱拳。

周正又開始邪乎地笑了：老弟師道尊嚴(yán)，矯情的。等一下可以再講講黃腸題湊鬼吹燈什么的……嗤嗤嗤。

師兄吃醋了，呵呵呵呵。

史遷叫，我又不是女人，吃啥醋??！

遞根桿子還順桿爬了，哈哈哈……咳咳咳……周正一口茶差點(diǎn)噴出口來。

顧先生厚道地跟著呵呵呵笑。

言歸正傳，顧先生，你的東西呢？

哦哦，顧先生起身，從書櫥后面拖出一只紙板箱。

這時候，門鈴響了，顧先生摘下門禁聽筒聽了一下，“哦”了一聲，掛掉，欠身撥了一個電話，低低說了一句，素素，開一下門。

顧先生從紙板箱里拿出一副扇骨，明代如意紋，瑪玡琴頭型，圖式是《昆曲·活捉張三郎》，凌石仙刻的，人物開相極其傳神，場景描繪萬分生動。兩段次蝯題的字，一段是：要挾不成命與之拼，張三何辜終怨仇始?xì)g喜。還有一段：一個門下書吏，慣于花娘打趣。于嗟乎，鵲巢鳩居。

次蝯？次蝯是誰？史遷問。

就是徐世澤。周正拿過扇骨細(xì)看。

徐世澤是誰？史遷又問。

吳江黎里人。

凌石仙呢？

也是吳江人。

那么啥時候的啊？

民國的。

值多少??？

那要看啥方式出啊。拍賣的話，在大五小五之間。

啊？那么多??？季老師你看呢？

季逢春一笑，我不懂扇子，別問我。

顧先生，你多少收的？史遷窮追不舍。

顧先生寬厚地笑笑：朋友送的呢。

??？

我替他刻了枚章。

顧先生你這買賣合算，賺了！周正展開九根扇骨，嘆道：多好的包漿啊……

正當(dāng)四個人圍著扇骨看時，“乒”地一下門開了，精瘦的記者劉，破門而入。看見幾個人驚喜不已：今兒群英會啊，大腕云集，小的仰慕已久，三生有幸??！周老師、季老師、顧先生！記者劉一個勁抱拳、打躬、作揖，忙個不停，眾人笑著點(diǎn)頭。

史遷叼著香煙，瞇著眼笑：別裝孫子了，少來，又不是第一次見！

耶耶耶，史哥也在啊！本市超市連鎖企業(yè)最大的大佬史老板啊！

去去去，少來，上個月整過一個專版了，騙了我不少錢了，可以了啊。

來來來，劉記者喝茶喝茶！顧先生出來讓座。

本城文化第一名記，首席，劉一波先生。國寶幫第一代言人。

呔，史老板你才是國寶幫！給我看看，啥寶貝??？記者劉擠進(jìn)圈子，伸長脖子看：哇塞，水滸??！這個閻惜婆嬌的！好好好好！

各位大腕，各位老師，我今兒淘了個小東西，掌個眼，啥花紋??？記者劉變戲法一樣亮出手心一枚石章，底款啥字??？邊款是啥花紋？我研究了一整天看不出來??！

季逢春拿過去看了一看，瑪瑙，底款梵文，不認(rèn)識。邊款是金剛杵。日本貨。

??？金剛杵??？護(hù)身法器??？天哪，原來是金剛杵啊！哦哦，終于知道了！謝謝季老師，開心開心啊。今天只花了幾個小錢買了他一只小盤子，這章我問他饒的。嘿嘿嘿，看來撿大便宜了！

呦呦呦，也就是個新活兒，看你那吃仙丹的小樣。史遷嗤之以鼻。

史老板你這是妒忌！你有錢有好東西不稀奇，沒錢淘到好東西才是真本事。周老師你說說看。

周正大笑，別問我，我不懂。

顧先生說，上世紀(jì)七十年代末，我就是靠給日本人刻瑪瑙圖章掘得我人生的第一桶金的。20元一個字，我一夜天刻66個字，22個瑪瑙圖章，1300多塊錢。當(dāng)時人均工資是34元一個月。我一夜天賺人家?guī)啄甑墓べY。

靠，顧先生威武！史遷伸出大拇指贊。

這時，顧先生的手機(jī)響了，接完手機(jī)，他招呼大家去花廳入席。

2

花廳面積不大，也就放下一張能坐十幾位的大圓桌，屋子四個角落，放著四只大碳缸，冬天顧先生喜歡用這個取暖?？繅Ψ胖鴥芍唤鸾z楠木的官帽椅和一只小幾，十分搶眼，椅面上的花紋像金色的綢緞一樣熠熠閃光。最有趣的是地下的魚池。兩只蹦跳的狗、一只抓撓的貓，還有趴在玻璃上，朝喂食槽里倒魚食的顧先生的小孫子，玻璃下蜂擁而至的肥碩的錦鯉，引得客人們呵呵大笑。

家宴顧太太親自掌勺，菜式簡潔、淡雅、精致，大家一致推崇的是顧先生自釣的野生小魚，燉出乳白色的湯汁，蔥姜魚肉魚骨撈出來棄了，湯中落水豆腐，只一點(diǎn)點(diǎn)料酒和鹽作調(diào)味，其味鮮美無比。大家各自咪了一點(diǎn)顧太太溫好的黃酒，吃了點(diǎn)心，結(jié)束了一頓晚飯。

顧太太端上茶，眾人道辛苦。

周正說：顧太太大家閨秀，洗手做羹湯，難得難得呀，多謝多謝??！

史遷說：顧太太，你家顧先生造了三個園子，一個比一個大，把家底都倒騰光了吧？有這許多銀子，多收點(diǎn)好東西才是真的。

周正說：書房里好東西還少嗎？

史遷說：一整根滿雕的象牙，工藝品呀，不是古董。哦，還有顧先生自己做的紫砂壺，自己雕的紫檀卷缸，滿園子的摩崖石刻……

記者劉叫起來了：土豪啊，懂不懂文化?。?/p>

顧先生憨厚地笑：嘿嘿嘿，我就是瞎弄弄，白相相，尋開心呀。

周正大口抽著煙：君子不器，呵呵呵，顧太太，我還是懂你家先生的吧？

得了吧師兄，少在這酸文假醋的了，顧先生就是個性情中人，嫂子對吧？季逢春懶洋洋靠在椅背上，笑瞇瞇的。

顧太太微胖，白凈，著一件暗秋香色對襟襖子，戴著絞絲白玉鐲的手臂，攬著5歲孫子的后腦勺，她笑著看看顧先生，他喜歡做啥就做啥吧，依我看，收藏是累，都是身外之物。你們坐，我和阿姨收拾廚房去。

家有賢妻真是福啊。周正看著顧太太的背影消失在屏風(fēng)后面，不由自主地嘆道。

呵呵。季逢春笑兩聲，低頭點(diǎn)煙，只有他明白周正的感嘆，家有悍妻，又是啥呢？

史遷說：顧太太那玉鐲子貴的，老貨，絕對的。

是，她家祖上的老東西。躲過抄家，也是不易。

史遷問：顧先生說說你那30畝地的園子怎么來的？

記者劉說：去網(wǎng)上搜我寫的報道啊。

不要看你的二手貨，要聽顧先生講。

那個說來可是話長，還是請周老師、季老師看看我這個子岡牌。記者劉又變戲法一樣攤開手掌，亮出一塊物件。

得得得，你都不用拿出來的啊。史遷叼根牙簽，斜眼看那塊玉。

為啥？

有一眼。季逢春甚至都沒動一動靠在椅背上的腦袋，只伸出手來接住記者劉遞過來的物件，淡淡掃了一眼。

手頭如何？周正問。

史遷忽然高聲嚷：喂喂喂各位，我有個建議，移步我的會所，看看我的東西如何？顧先生也去？

3

顧先生送他們出門，在門口一直目送他們拐彎消失在巷口。

季逢春又點(diǎn)了一支煙，對周正嘆道：顧先生確實(shí)是個不錯的朋友。到底是大戶人家后代，想當(dāng)年抄家抄成那樣了，到現(xiàn)在，窮窮窮，家里還有三擔(dān)銅。

靠，富不過三代。好人是好人，就是一家子都太斯文，我都快憋死了。一頓飯吃得一點(diǎn)不煞念，我是喜歡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的！還是到我那里去，燒烤，小吃，洋酒，白酒，要啥有啥！靠，我們繼續(xù)！不喝痛快不許走！

我說你就是沒文化，書香門第，耕讀之家，高雅懂不懂??？啥燒烤，小吃，洋酒，白酒，整一混搭，老板們現(xiàn)如今都講養(yǎng)生了啦。這次輪到記者劉嗤之以鼻。

養(yǎng)個屁！今朝有酒今朝醉。我不是老板我就一愛老東西的老流氓，白道黑道紅道，通吃！高雅？不懂的！呵呵呵呵呵呵……

你就瘋吧你，呵呵。季逢春扔掉煙頭，搖搖晃晃朝前走。

剛踏進(jìn)門，史遷就吆五喝六忙著發(fā)布命令，丫頭丫頭，上酒上菜！

那個被史遷喚作丫頭的領(lǐng)班，二十五六歲吧，穿一身會所的短裙制服，身材高挑，眉眼妖嬈。她得令后，扭身去指揮服務(wù)生。季逢春和周正兩個人的眼睛不約而同落在她被超短西服裙緊裹著的翹臀上，然后兩個人曖昧而默契地對視一笑。

季逢春的手機(jī)響了，他聽了幾下，就把電話遞給史遷。

誰??？靠，蕭總啊，哎呀，怎么說話呢蕭總，不是不帶你玩啊，這不是剛到這里嘛，這是第二場了啦，好好好，歡迎歡迎，來吧來吧。

這個蕭大炮，非要來，說要帶個玩意兒來給你們看。

什么東西？

不知道呀，說是來了再說。不管他，咱們先喝酒！丫頭丫頭，你過來！來來來，兩位老師在這里，好好照應(yīng)，我去一下里面，馬上出來。史遷朝領(lǐng)班擠了擠眼睛，掐了一把她的小蠻腰，一溜煙往他的庫房去。

領(lǐng)班倒了半杯啤酒，走到季逢春周正坐的長沙發(fā)前，敬兩位老師！兩位老師肯收我做徒弟嗎？

哦，當(dāng)然當(dāng)然！周正舉杯一飲而盡，開心地笑。

還有這位哥哥，也要喝完的。不然就是不肯收我哦。領(lǐng)班歪著腦袋撒嬌。

哦，呵呵。季逢春也干了一杯。

領(lǐng)班給他們倒?jié)M了酒，一屁股坐到兩個男人中間，可是兩位老師，兩位哥哥，你們可要憐香惜玉一點(diǎn)哦，妹妹我真的是白紙一張，啥都不懂的哦。

一張白紙好畫畫啊，嘻嘻嘻。記者劉曖昧地笑，兩位大叔可是真心耐心細(xì)致憐香惜玉的哦。

哪來的毛孩子，瞎三話四的！

呦呦呦，占我便宜啊，毛孩子？我可是撿便宜貨的專家哦！

哼，這個猴子，壞死了！哥哥幫我！領(lǐng)班把腦袋依到周正懷里。

小劉你少說兩句吧，別欺負(fù)人家女孩子。季逢春看著周正懷里的女子，也開心地笑。

真心傷不起啊，重色輕友，世風(fēng)日下啊……記者劉做痛心疾首狀，于是，一個女人三個男人一起哄笑，女的笑得花枝亂顫，男的笑得和氣一團(tuán)。

啊哈哈，終于見到你們啦！身材高大，嗓門洪亮的蕭總來了，手里握著一個紙包。我今天買的，請老師們掌掌眼。他打開紙包，拿出一個銅佛像，放在茶幾上。

這個我不懂。不要叫我看。季逢春仍然老樣子，一動不動，懶洋洋斜靠在沙發(fā)上抽煙。

周老師你看呢？

周正不太舍得地把手從領(lǐng)班的肩上撤回來，一手拿起佛像，一手把眼鏡推上額頭，看了看底，又放回桌上，不說話。

記者劉也拿過去看，蕭總，你多少錢買的？

8000塊錢。

什么？就這個？大四？蕭總，雖說你們國企的人很牛叉，大堂的水晶吊燈都要幾千萬，但是也不能做冤大頭啊！

人家周老師都沒說話呢，你憑啥說我冤大頭??？你們這些耍筆桿子的，忒陰暗心理了！

蕭總怎么說話呢？打擊一大片?。≈芾蠋熌阏f，值八千大洋嗎？

瓷和玉，我略知一二，雜項本人確實(shí)不擅長。

就是就是，周老師還是看看我這塊玉吧！記者劉從皮帶上解下一塊玉，托在手心里，瞧瞧這皮，這沁！漢八刀，典型吧？周老師，我覺得蠻壓手的呀！

呵呵，好，不錯。老提油。東西對，不到代。

這時候，靠在沙發(fā)上的季逢春插了一句：從玉料的成因和生成時間來看，所有的玉料都是老的。你們總是糾結(jié)老和新，知其然又不知其所以然。東西不壓手就壓心了。壓心了就懊糟了。懊糟了就清零哐啷一地碎片了。呵呵呵。

不明覺厲，喜大普奔。受教，高人！記者劉朝季逢春拱手抱拳。

不淡定就一定蛋疼。唉唉，老弟又在誨人不倦了，呵呵呵。

毀人不倦，呵呵。季逢春和周正會心地笑。

啥意思？啥意思?。磕銈冋f什么呢？蕭虎說，劉記者你不要搗亂！讓老師看我的佛像呢！

（下轉(zhuǎn)第37頁）

（上接第31頁）

人艱不拆，人艱不拆，請允悲……記者劉做悲憫狀。

劉記者你說人話，不要講鬼話！

蕭總，要不這樣，過天我讓朋友替你看看？他是這方面專家，全國一流的。我的面子，免費(fèi)看，好吧？說完側(cè)過臉，從中間那女人的后頸脖子看過去，和季逢春對了一下眼色。季逢春微微點(diǎn)點(diǎn)頭，不動聲色地說：蕭總，周老師的辦法妥當(dāng)，也是對你這東西的慎重。

蕭虎張了張嘴，還想說什么，史遷抱著一件東西興沖沖從里面出來了，領(lǐng)班遠(yuǎn)遠(yuǎn)看見，乖巧地從沙發(fā)上起來，消失在屏風(fēng)后面。

尤物啊，呵呵呵。周正盯著她的背影。

呵呵，該尤物不是你的菜。季逢春把煙頭掐滅在煙灰缸里。

記者劉吹了一聲口哨：平地一聲鑼響，史總閃亮登場！啥好東東？哇，不會是鬼谷子下山吧？

去去，滾一邊去，你懂什么？鬼谷子個魂啊！史遷懷里緊緊摟著一只青花梅瓶，就像摟著心肝寶貝?？纯矗@器型，釉色，紋飾，啊？

季逢春微微笑著，看著史遷，就像看一個好玩的小孩。他懶洋洋地靠著，唉，豎子不可教??！還是老五條啊。

周正看了一眼梅瓶，裴興奴？青衫淚啊。

哇，《江州司馬青衫淚》，馬致遠(yuǎn)元雜劇??！我知道啊，白居易啊，楓葉荻花秋瑟瑟啊！

什么亂七八糟的，元青花？怎么可能啊？蕭虎因?yàn)?記者劉搗亂氣還沒順。

嘿嘿嘿，師父我記著呢，老化風(fēng)化鈣化黑鐵癍氣泡裂紋……史遷用手摩挲著釉面，喜滋滋土豪地主般神情得意陶醉。

又不是你的小孩女人，放下來給我看看呢！蕭虎大聲說。誰有顯微鏡？誰有？給我看看微距！

小心小心啊蕭總，別碰，碰碎了可是一個億??！告訴你啊，我前天去拍賣行……記者劉的電話響了，喂喂喂哪位？哦哦哦，是我是我！你說你說！他舉著電話跑到一邊去了。

等他接完電話回來，看見碎在地上的瓷片，還沒反應(yīng)過來怎么回事，就聽見史遷如喪考妣地大吼：

靠！我靠！烏鴉嘴??！

作者簡介：

懷念，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蘇州市公共文化中心研究館員，姑蘇區(qū)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主要作品：個人作品集《古城之秋》、中短篇小說集《與誰共舞》、長篇小說《我心依舊》、長篇紀(jì)實(shí)文學(xué)《水做的女人》、散文集《在陽光下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