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玚《禮記新義疏》探析＊

吳從祥

（紹興文理學(xué)院 中文系，浙江 紹興312000）

賀玚（452－510），會稽山陰人，梁代著名禮學(xué)家。會稽賀氏是六朝時期著名禮學(xué)世家，賀玚乃晉代禮學(xué)大師賀循之玄孫。南齊時，賀玚曾任太學(xué)博士、太常丞等職，遭母憂去職。梁武帝天監(jiān)四年（505），初開五館，以賀玚兼五經(jīng)博士。賀玚于《禮》尤精，館中生徒常百數(shù)，弟子明經(jīng)封策至數(shù)十人。又受詔為皇太子定禮，撰《五經(jīng)義》。梁武帝制定禮樂時，賀玚掌賓禮，其許多建議為梁武帝所采納，為梁代禮樂建設(shè)做出了不少貢獻。賀玚一生著作頗豐，著有《禮講疏》《易講疏》《朝廷博議》《賓禮儀注》等，但這些著作均早佚，今僅《禮記新義疏》有馬國翰輯佚本存世。賀玚《禮記新義疏》是南朝時期較為重要的一部《禮記》注疏，對后世影響深遠。

一

馬國翰《玉函山房輯佚書》從《禮記正義》《經(jīng)典釋文》中輯得賀玚《禮記新義疏》（后簡稱《新義疏》）佚文47條，①關(guān)于馬國翰所輯賀玚《禮記新義疏》佚文考辨擬另撰文詳述。其中四十五條輯自《禮記正義》（后簡稱《正義》），另兩條輯自《經(jīng)典釋文》。②《經(jīng)典釋文》實共引賀氏說3條，因“耆，至也”見于《禮記正義》，且《禮記正義》引文更為完整，故不作重復(fù)計數(shù)。此數(shù)十條佚文顯然不過是賀氏《新義疏》的“冰山一角”，從這些殘存佚文雖不足以觀《新義疏》全貌，但亦可略察其體貌一二。從今存佚文來看，《新義疏》的主要內(nèi)容涉及以下幾個方面。

（一）句讀音讀

從《經(jīng)典釋文》保存的兩條佚文來看，《新義疏》對《禮記》原文的句讀及讀音多有所注解。如《內(nèi)則》：“魴鱮烝雛?！薄督?jīng)典釋文》：“賀讀‘魴鱮烝雛’為句?！保?］（P400）再如，《玉藻》：“廟中齊齊?！薄督?jīng)典釋文》：賀音“齊，在啟反”。［1］（P406）

（二）字詞詮釋

賀氏《新義疏》對于《禮記》中一些較難理解的名物或術(shù)語亦加以詮釋。如《內(nèi)則》：“芝栭、菱、椇?！辟R氏云：“栭，軟棗，亦云芝，木椹也。”③賀氏此說不可信，《禮記正義》已指出“賀氏說非也”。見李學(xué)勤主編《禮記正義》，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1999年版，第847頁。再如，《雜記上》：“纁裳一?！辟R云：“冕服之裳也，亦可鷩、毳，任取中間一服也?！保?］（P1186）有時鄭玄注釋過簡，賀氏加以詳細說明。如《喪大記》：“皆升自東榮。”鄭玄注：“榮，屋翼也。”賀玚云：“以其體下于屋，故謂上下在屋，兩頭似翼。故名屋翼也?！保?］（P1239）

（三）釋說經(jīng)義

《禮記》原文過于簡練，致使后人難求確解?！缎铝x疏》亦對《禮記》原文作些解說。如：《曲禮上》：“別同異?！辟R玚云：“本同今異，姑姊妹是也。本異今同，世母叔母及子婦是也?！保?］（P13）在此，賀氏對經(jīng)文中“異同”具體所指作了解說。再如，《喪服小記》：“故期而祭，禮也。期而除喪，道也。祭不為除喪也?！扁资稀①R氏并云：“祭為存親，幽隱難知。除喪事顯，其理易識?！笨秩艘杉乐疄槌龁识溃视浾咛孛髦?，云“祭不為除喪也。”［2］（P970）賀氏對“祭不為除喪”作了細致解說。這樣的例子很多。

（四）申發(fā)鄭說

《禮記》經(jīng)文晦澀難解，鄭玄集前人之功，對其作注，廣惠后世，功不過沒。從今存佚文來看，賀玚《新義疏》有不少條目是發(fā)揮、補充鄭玄學(xué)說的。如《郊特牲》：“冠而字之，敬其名也。”鄭玄注：“重以未成人之時呼之?！辟R氏云：“重，難也。難未成人之時呼其名，故以字代之。”［2］（P813）賀玚先對鄭玄注中“重”加以解說，再對鄭注全文加以解說，以申其旨。這樣的例子頗多。再如《樂記》：“夫《武》之備戒之已久，則既聞命矣，敢問遲之遲而又久，何也？”鄭玄注：“遲之遲，謂久立于綴?！辟R氏云：“備戒已久是遲，久立于綴亦是遲。而又久，何意于此？［2］（P1132）賀氏努力維護鄭說。再如《樂記》：“欣喜歡愛，樂之官也?！编嵭ⅲ骸肮?，猶事也?！辟R玚云：“八音克諧，使物歡欣，此樂之事跡也。在心則倫類無害，故為樂情。在貌則欣喜歡愛，故為樂事也?！保?］（P1109）賀玚對鄭玄注釋作了發(fā)揮。

（五）解說禮制

《禮記》是記載先秦禮儀制度的重要著作，對于一些禮儀細節(jié)，《禮記》往往語焉不詳，后世注疏家常加以詮釋說明。賀氏《新義疏》對《禮記》原文中省而未詳?shù)亩Y儀規(guī)則亦多作詳細解說。如：《月令》：“天子乃薦鞠衣于先帝?！编嵭ⅲ骸跋鹊?，大皞之屬?！薄抖Y記正義》：“其所祭之處，王權(quán)、賀玚、熊氏等并以為在明堂，以大皞祭在明堂故也?！保?］（P483）可見賀玚注疏補充了祭祀先帝場所?！缎铝x疏》此類佚文甚多。再如，《雜記下》：“如有服而將往哭之，則服其服而往?！辟R玚云：“若新死者服輕，則不為之制服。雖不為重，變而為之制服。往奔喪哭之，則暫服所制之服。往彼哭之事畢，反服故服也?！保?］（P1208）賀氏對喪服制度作了詳細解說。再如，《喪大記》：“夫于妻、于昆弟執(zhí)之?！辟R云：“夫于妻執(zhí)其心上衣也，于兄弟亦執(zhí)心上衣。”［2］（P1271）賀氏對具體所執(zhí)作了說明。

綜上所說，從今存佚文來看，賀玚《禮記新義疏》涉及名物訓(xùn)詁、經(jīng)文詮釋、鄭注申發(fā)、禮制解說等諸多方面，其內(nèi)容可謂豐富淵博。

二

以上對賀玚《禮記新義疏》的大體內(nèi)容作了分析。通觀賀玚《新義疏》佚文，便可發(fā)現(xiàn)賀氏《新義疏》具有以下特點。

（一）鄭學(xué)為宗，多申鄭旨

如上所說，從今存佚文來看，賀玚《新義疏》有很大一部分內(nèi)容是以鄭玄注釋為基礎(chǔ)進行發(fā)揮的，這樣的例子很多，上文已羅列不少。賀氏申發(fā)鄭說，大多頗為可信。如《郊特牲》：“冠而字之，敬其名也?！编嵶ⅲ骸爸匾晕闯扇酥畷r呼之?！辟R氏云：“重，難也。難未成人之時呼其名，故以字代之。”［2］（P813）鄭、賀之說頗為可信?！秲x禮·士冠禮》：冠者既見母畢，“冠者立于西階東，南面。賓字之，冠者對”。［3］（P37）再如，《少儀》：“凡羞有湇者，不以齊?！编嵭ⅲ骸褒R，和也?！辟R玚云：“凡湇皆謂大羹，大羹不和也?！保?］（P1045）賀氏說得到陳澔、孫希旦等學(xué)者認(rèn)同。賀氏宗鄭，偶有不達鄭義而誤者。如《喪大記》：“吊者襲裘，加武帶绖?！编嵭ⅲ骸笆妓?，吊者朝服錫裘如吉時也，小斂則改襲而加武與帶绖也。武，吉冠之卷也。加武者，明不改冠，亦不免也?！辟R氏云：“武，謂吉冠之卷。主人既素冠素弁，故吊者加素弁于武?！保?］（P1247）賀氏之誤，學(xué)者已加辨駁。孫希旦《禮記集解》：“愚謂加武，熊氏謂‘加绖于武’，是也。加武，帶、绖?wù)?，以吊绖加于冠之武，而要又著帶也。麻不加于采，小斂之后，吊者猶玄冠，朝服而加帶、绖，以此知吊绖乃葛绖也。”［4］（P1143）亦有鄭氏誤，而賀氏亦沿鄭說而誤者。如《玉藻》：“立容德?！编嵭ⅲ骸叭缬杏枰病！编嵭x“德”為本字，故釋為“予也”。賀云：“德，有所施與之名也。立時身形小俯向前，如授物與人時也，故注云‘如有予也’?！保?］（P925）賀氏極力維護鄭說。俞樾《群經(jīng)平議》：“鄭注本非經(jīng)旨。（賀玚）、《正義》二說，皆曲說也?！隆?dāng)讀為‘植’，‘植’從‘直’聲。古‘德’字作‘悳’，則亦從‘直’聲；故字得通用?！保?］（P336－337）當(dāng)然，此類微暇不可掩《新義疏》之學(xué)術(shù)成就與貢獻。

（二）力避舊說，多立新說

賀玚《禮記》注疏既冠以“新”字，表明其書并非因陳襲作，而是頗多新的見解心得。賀氏在注疏中頗提出了不少新說。如《雜記上》：“有三年之練冠，則以大功之麻易之，唯杖、履不易?！睎|晉范宣子和劉宋庾蔚之都認(rèn)為不必皆易之，而賀氏力避范、庾二氏說，提出“皆易之”之說。“賀玚之意，以三等大功，皆得易三年練衰。其三等大功，衰七升、八升、九升之布，有細于三年之練衰，以其新喪之重，故皆易之?！保?］（P1171）《禮記正義》依庾氏說。朱彬《禮記訓(xùn)纂》及孫希旦《禮記集解》等著作皆從賀氏說。簡博賢亦云：“孔穎達禮記正義雖斷從庾說；然夷考其實，賀義為長。”［6］（P35）《檀弓下》：“君于大夫，將葬，吊于宮，及出，命引之，三步則止?！编嵶⒃疲骸俺鲋^柩已在路”?！墩x》：“賀玚以路為載柩之車，義亦通也?！保?］（P255）賀氏釋“路”為“輅”，所出有源?！夺屆め屲嚒罚骸疤熳铀嗽宦罚芬嘬囈?。謂之路者，言行于道路也。”［7］（P357）《詩經(jīng)·魏風(fēng)·汾沮洳》：“彼其之子，美無度。美無度，殊異乎公路。”《毛傳》：“路，車也?！保?］（P363）《公羊傳》昭公二十五年：“設(shè)兩觀，乘大路?！焙涡葑ⅲ骸岸Y，天子大路，諸侯路車，大夫大車，士飾車?！保?］（P524）可見，賀氏新說頗有依據(jù)。再如：《樂記》：“禮者別宜，居鬼而從地?！编嵭ⅲ骸皠e宜，禮尚異也。居鬼，謂居其所為，亦言循之也。鬼神，謂先圣先賢也?！辟R云：“以為居鬼者，居其所為，謂若五祀之神，各主其所造而受祭，不得越其分，是不變化也。五祀之神造門，故祭于門；造灶，故祭于灶，故云‘居’。”［2］（P1094）賀氏將“居鬼者”解釋為“五祀之神”，異于眾說，但《正義》認(rèn)為“義亦通也”。［2］（P1094）賀氏立新說，偶有失誤者。如《內(nèi)則》：“雉兔鶉鷃?！编嵭ⅲ骸坝忠浴`’為‘鴽’，也?！辟R氏則認(rèn)為“鴽，蝙蝠”。［2］（P844）賀說無據(jù)無理，故《正義》指責(zé)“其義未聞”。［2］（P844）

（三）重義理，尚性情

自東晉以降，隨著北方士族的南渡，江南士族亦漸染玄學(xué)氣息，就連以固守傳統(tǒng)經(jīng)學(xué)而聞名的賀氏家族亦難免玄學(xué)影響。據(jù)《梁書·賀玚傳》記載，賀玚曾為“三玄”《易》、《老》、《莊》作注。不僅如此，“保存在《禮記正義》中的賀玚之說，有一些頗帶玄學(xué)氣味?！保?0］（P360－361）玄學(xué)對賀玚《新義疏》的影響主要表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是重義理，二是尚性情。漢學(xué)經(jīng)注（以鄭玄為代表）頗重訓(xùn)詁之學(xué)，而魏晉注家則多重義理之學(xué)。賀氏《新義疏》受此風(fēng)尚影響，亦多重義理概說。如《禮記正義序》：“賀玚云：‘其體有二，一是物體，言萬物貴賤高下小大文質(zhì)各有其體；二曰禮體，言圣人制法，體此萬物，使高下貴賤各得其宜也?！保?］（P7）鄭玄《禮記注序》云：“禮者，體也，履也。統(tǒng)之于心曰體，踐而行之曰履?！保?］（P6）《禮記·禮器》：“禮也者，猶體也?！保?］（P740）《禮記·祭義》：“禮者，履此者也?！保?］（P1333）可見，賀玚將鄭玄等人觀點融為一體，提出了“禮二體”說，豐富和發(fā)展了禮學(xué)義理。再如，《雜記上》：“女君死，則妾為女君之黨服。攝女君，則不為先女君之黨服?！编嵭ⅲ骸版谂H，若其親然。”賀玚云：“雖是徒從而抑妾，故為女君黨服，防覬覦也。攝女君，則不為先女君之黨服者，以攝女君差尊，故不為先女君之黨服也?！保?］（P1174）賀氏則從尊卑之義角度作了進一步的發(fā)揮。眾所周知，魏晉士人重性情，魏晉文學(xué)重性情展示，魏晉玄學(xué)重才性之辨。受此風(fēng)尚影響，賀玚常以性情說來釋《禮記》?！吨杏埂罚骸疤烀^性。”賀玚云：

性之與情，猶波之與水，靜時是水，動則是波；靜時是性，動則是情。案《左傳》云天有六氣，降而生五行。至于含生之類，皆感五行生矣。唯人獨稟秀氣，故《禮運》云：人者五行之秀氣，被色而生。既有五常仁、義、禮、智、信，因五常而有六情，則性之與情，似金與鐶印，鐶印之用非金，亦因金而有鐶印。情之所用非性，亦因性而有情，則性者靜，情者動。故《樂記》云：“人生而靜，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動，性之欲也。”故《詩序》云“情動于中”是也。但感五行，在人為五常，得其清氣備者則為圣人，得其濁氣簡者則為愚人。降圣以下，愚人以上，所稟或多或少，不可言一，故分為九等?？鬃釉疲骸拔ㄉ现桥c下愚不移”。二者之外，逐物移矣，故《論語》云“性相近，習(xí)相遠也”。亦據(jù)中人七等也。［2］（P1423）

賀氏此條注釋不僅很長，而且內(nèi)容豐富，其對性與情之間關(guān)系作了很好的解說，其解說條理清晰，充滿邏輯性與論辯性，與玄學(xué)家經(jīng)注無異。再如，《樂記》：“禮、樂、刑、政，其極一也。”賀云：“雖有禮、樂、刑、政之殊，及其檢情歸正，同至理極，其道一也。”［2］（P1077）賀氏以性情統(tǒng)禮、樂、刑、政四者于一，“情歸正”。這顯然受到玄學(xué)本體論的影響。

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出，賀玚《新義疏》以鄭學(xué)為宗，往往對鄭注加以補充或發(fā)揮，但其亦頗重創(chuàng)新，提出不少新說。因受玄學(xué)影響，賀氏《新義疏》往往重義理概說，且常以性情說禮。

三

賀玚是梁代著名的禮學(xué)家，其禮學(xué)思想不僅在當(dāng)世有較大影響，而且其《新義疏》對后世《禮記》注疏產(chǎn)生了較深遠的影響。如上所說，唐代孔穎達主編的《禮記正義》引賀玚《禮記新義疏》達四十五條之多，而陸德明《經(jīng)典釋文》引賀氏說3條。這使得《新義疏》的一些內(nèi)容得以保存下來，流傳后世。

宋元時期現(xiàn)出了兩部影響較大的《禮記》注疏本，一是宋代衛(wèi)湜的《禮記集說》，二是元代陳澔的《禮記集說》，二者頗能代表同時代的《禮記》學(xué)水平。衛(wèi)湜（生卒生不詳）歷經(jīng)二十余載完成《禮記集說》，該書篇幅宏大，多達一百六十卷。該書“采摭群言最為賅博，去取亦最為精審，自鄭玄注而下，所取凡一百四十四家，其它書之涉于《禮記》者所采取不在此數(shù)焉”，該書對于保存古注有著相當(dāng)大的貢獻，因此被譽為“禮家之淵海矣”。［11］（P169）據(jù)筆者統(tǒng)計，衛(wèi)湜《禮記集說》一書直接引用賀玚《新義疏》共達二十條之多（不包括用其意者），①衛(wèi)氏在《前言》中列舉了所引諸家姓名，其中便有“賀循”。但書中所引賀氏說皆依《禮記正義》，而《禮記正義》所引《禮記》注疏佚文皆為賀玚學(xué)說，顯然其將賀玚誤為賀循。幾近《禮記正義》所引總數(shù)一半。衛(wèi)書引賀氏觀點在形式上表現(xiàn)為兩類：一是直接引“賀氏云”，二是將其當(dāng)作孔氏注疏，包融于“孔氏曰”之中。衛(wèi)氏《禮記集說》一書直接標(biāo)明“賀氏曰”者共5條。如《檀弓下》：“虞人至百祀之木，可以為棺槨者斬之?！毙l(wèi)湜《禮記集說》：賀氏云：“必取祀木者，君者德著幽顯，若存，則人神均其慶；沒，則神祗等其哀傷也。”［12］（P461，117冊）其余十五條則包融于孔氏注疏“孔氏曰”之中。如《曲禮上》：“別同異?！辟R玚云：“本同今異，姑姊妹是也。本異今同，世母叔母及子婦是也?！保?］（P13）衛(wèi)湜《禮記集說》：孔氏曰：“……‘別異同’者，本同今異，姑姊妹是也。本異今同，世母叔母及子婦是也?！保?］（P35，117冊）

陳澔（1260－1341），元代著名理學(xué)家，著《禮記集說》傳世。該書問世后便產(chǎn)生了較大的影響。明代胡廣等編纂《禮記大全》便選中陳氏《集說》。自明永樂十三年（1415）至清乾隆元年（1736），陳氏《禮記集說》一直是明清兩代科舉考試官方指定的教材，因此在社會上流傳極廣。陳氏《集注》除多引鄭注、孔疏之外，對于漢唐、宋元諸家，亦廣加征用。陳氏《集說》對賀玚《禮記新義疏》亦多加采納。據(jù)筆者統(tǒng)計，陳澔《禮記集說》一書采納賀氏《新義疏》共計17條，超過《正義》所引總數(shù)三分之一。陳澔《禮記集說》中僅1條直接標(biāo)明“賀氏云”?！峨s記上》：“素端一?！标悵弧抖Y記集說》：“賀氏云‘衣裳并用素為之?！ほ鸵唬谌Q也。皮弁之服，布衣而素裳?！保?3］（P325）另有2條直接引為孔疏。另有7條直接抄錄賀氏注疏，僅有個別字句改動，卻未加以注明。另有多處采納或化用賀氏觀點。

從學(xué)術(shù)史角度而言，經(jīng)過宋明衰微之后，清代《禮記》注疏又漸至巔峰。清代《禮記》注疏甚多，多達三十余種，并且“考釋經(jīng)記，補正注疏，往往超越前人，大有裨于后學(xué)”。［14］（P4）在清代《禮記》眾多注本之中，孔希旦《禮記集解》和朱彬《禮記訓(xùn)纂》頗有代表性。孫希旦（1736—1784），浙江瑞安人，曾參加《四庫全書》的編纂工作。孫氏博學(xué)多才，精于禮學(xué)，著《禮記集解》共六十一卷（附《尚書顧命解》）。該書被中華書局列入《十三經(jīng)清人注疏》系列之中。孫希旦《禮記集解》一書先對前代注疏加以匯編，再進行考證、辨析。孫氏《集解》一書對賀氏《義疏》征引或采納頗多。據(jù)筆者統(tǒng)計，孫氏以“賀玚云”或“賀氏云”方式征引賀氏觀點共5條，以“孔氏曰”方式引錄賀氏觀點者5條，采納（或部分采納）賀氏觀點者4條，對賀氏觀點進行質(zhì)疑或批判者共5條，總計19條，幾近《禮記正義》所引總數(shù)一半，涉及賀氏的一些較有影響的觀點。

朱彬（1753－1843），江蘇寶應(yīng)人。他博覽子史百家，于經(jīng)義研究尤勤，著《經(jīng)傳考證》《禮記訓(xùn)纂》等。朱氏《禮記訓(xùn)纂》影響較大，被中華書局列入《十三經(jīng)清人注疏》系列之中。朱彬《禮記訓(xùn)纂》一書不僅征引廣博，而且極為嚴(yán)謹(jǐn)，往往直接引錄原文，少作文字處理，亦少有用其意者，或概其旨者。朱彬《禮記訓(xùn)纂》一書直接征引賀氏《新義疏》共計24條，幾近《禮記正義》所引總數(shù)一半，也是歷代《禮記》注疏著作中征引較多者。朱氏征引時往往直接引自《禮記正義》，“賀玚云”、“賀氏云”、“賀云“皆不改動，故最易辨認(rèn)。朱氏時有舍賀氏說而取他人觀點者，但并未對賀氏之誤作辨析。此外，一些《禮記》考證性著作，如萬斯同《禮記偶箋》、俞樾《禮記異文箋》、江永《禮記訓(xùn)義擇言》等，都作對賀玚《禮記新義疏》征引不少，并且對賀氏學(xué)說正誤多有所辨析。

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出，自唐代以降，諸家《禮記》注疏對賀玚《禮記新義疏》征引頗多。至清代，學(xué)者不僅大量征引賀氏《新義疏》，還對其觀點進行辨析、考證，支持其正確者，駁斥其錯誤者。不管是支持還是批判，表明賀氏《新義疏》作為一家之說，對后世產(chǎn)生了不可忽視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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