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乞大》及《老乞大集覽》詞語雜記①

方一新

（浙江大學(xué) 漢語史研究中心，浙江 杭州310028）

關(guān)于《老乞大》及其系列版本的詞匯、語法，先后有李泰洙（2000／2003）、王霞（2002）、夏鳳梅（2004）、李順美（2011）等做過較為系統(tǒng)的比較研究工作，取得了不俗的成績。近讀《原本老乞大》、《老乞大諺解》，②《原本老乞大》之后，有崔世珍的《翻譯老乞大》，但因?yàn)椤啊吨V解》本的漢語部分跟《翻譯老乞大》基本一樣，只有少量用字上的差異”（汪維輝2005：54），故筆者只取較易找到的《老乞大諺解》作為參校版本之一。參考《老乞大新釋》《重刊老乞大》二版本，③以下，《原本老乞大》、《老乞大諺解》、《老乞大新釋》和《重刊老乞大》分別簡(jiǎn)稱為《原本》、《諺解》、《新釋》和《重刊》。兼及《老乞大集覽》，就其中涉及的部分詞語作了考釋。內(nèi)容大抵有三：一是對(duì)《原本》《諺解》部分詞語的考釋；二是對(duì)已釋詞語的理據(jù)進(jìn)行考察、推究；三是對(duì)《老乞大集覽》的部分釋語進(jìn)行考釋。不當(dāng)之處，請(qǐng)方家是正。

一

【拔1】

《原本》09左01：“淺淺的井兒，則著繩子拔水?！保?0頁）

“則著繩子拔水”，《翻譯老乞大》作“只著繩子挍水”（據(jù)王霞2002），《諺解》作“只著繩子拔水”，《新釋》《重刊》作“只用繩桶打水”。

《翻譯》“挍”應(yīng)系“拔”字之訛。

表示從井下汲水上來的動(dòng)作用“拔”，本書還有用例。

《原本》10右10：“我恰才剛這槽兒里頭，拔上兩帖落水也。”（41頁）

“拔上兩帖落水也”，《諺解》“帖落”作“灑子”，余均同?！缎箩尅贰吨乜穭t作“我才剛打兩灑子水”。

其實(shí)，本段前后多處說“打水”，如：10右08：“那般者，你敢慣打水?！保?1頁）10左07：“俺那里男子漢不打水，則是婦人打水。”（41頁）此處為何用“拔水”？除了《諺解》外，《新釋》《重刊》均改作“打水”。

考“拔”的本義是拽，抽拔，《說文·手部》：“拔，擢也?！庇纱艘?，提取、汲取也叫“拔”。用吊桶從井里打過水的人都知道，盛滿水后把吊桶往上提的動(dòng)作，就相當(dāng)于在提取、抽拉，正是“拔”的引申義。故用“拔”、用“打”的用詞不同，正說明它們的著重點(diǎn)不同。

現(xiàn)代方言中，很多地方都把“打水”稱為“拔水”，如膠遼官話、中原官話、晉語、吳語（浙江麗水）、閩語（福建建陽、建甌、順昌）。打水用的繩子，福建順昌叫“拔井索”，廣東潮陽叫“拔桶索”；打水用的吊桶，福建福鼎澳腰叫“拔斗”，福建廈門、廣東潮陽叫“拔桶”，福建順昌叫“拔井水桶”；福建廈門更把往上提水時(shí)，用手拉繩一次叫一拔，“拔”已虛化為量詞。①參看許寶華等《漢語方言大詞典》3202—3203頁“拔”之第13義、3203—3206頁相關(guān)諸條。

【拔2】

《原本》07右10：“伴當(dāng)，你將料撈出來，冷水里拔著，等馬大控一會(huì)，慢慢的喂者?！保?8頁）

“冷水里拔著”一句：《諺解》《新釋》《重刊》3本“著”作“著”，余并同。

按：拔，本義是拉拽，抽拔，引申之，則有拉出、吸出義?！掇r(nóng)諺選》：“種豆肥田底，棉花拔田力?！雹诖死浴洞笤~典》。中醫(yī)治療手段有“拔火罐”，③指將燃燒著的紙片等物投入罐狀器具內(nèi)，立即將罐覆於施治部位，火很快熄滅，罐內(nèi)空氣排出，形成負(fù)壓，因而緊吸皮膚，造成局部充血，從而達(dá)到拔除風(fēng)濕、邪氣的治療目的?！鞍巍币彩俏隽x。

“冷水里拔著”，猶言將草料放在冷水里中使其變涼?，F(xiàn)代漢語方言中，官話區(qū)許多方言都把“將食物放在冷水里使其變涼（有時(shí)還有除去雜質(zhì)、異味的作用）”稱為“拔”，如東北話說“西紅柿用涼水拔一拔才好吃”，北京話說“把西瓜拔一拔再吃”，另外冀魯官話、膠遼官話、中原官話等均有此語；④參看許寶華等《漢語方言大詞典》3202—3203頁“拔”條第9個(gè)義項(xiàng)。又，汪維輝教授提醒說：“吳語也說?！本晒﹨⒆C。

【控】

《原本》07右10：“伴當(dāng)，你將料撈出來，冷水里拔著，等馬大控一會(huì)，慢慢的喂者。”（38頁）

“等馬大控一會(huì)”一句，《諺解》同。《新釋》作“等遲一會(huì)”，《重刊》作“等一會(huì)”。

《大詞典》“控”的第9義為：“將容器出口朝下，讓里邊的液體慢慢流出。亦指將人頭部放低，吐出食物、水等。”⑤《大詞典》“控”字此義后舉述云：“吳運(yùn)鐸《把一切獻(xiàn)給黨·童年》：‘老陶把我放倒在地上，一手頂著我的肚子，一手把我的頭往下按，控出了許多黃水?！纾喊哑康椎挠涂匾豢兀€可以炒一次菜。”

按：《原本》《諺解》中的“控”與上述含義有聯(lián)系但又有差異，是特指讓牲口的腸胃清空，以便進(jìn)食、喝水。

類似的用例又如：《原本》：“主人家且休去，俺又忘了一件勾當(dāng)。俺這馬每不曾喝水里。等一會(huì)控到時(shí)飲去。井在那里有？”（40頁）

“等一會(huì)控到時(shí)飲去”，是說過一會(huì)馬腸胃里沒水了的話（時(shí)，表示假設(shè)），拉它去喝水。此句《諺解》同。《新釋》《重刊》均作“等一會(huì)要拉他喝去”。不用“控到”。

從以上4版本的情況看，《原本》表示讓牲口腸胃排空的“控”，《諺解》還沿用，但《新釋》《重刊》則已經(jīng)不用，改用別的表示法了。

今東北方言仍以“控”（也作“空”）表示讓腸胃排空，如說“剛吃過，控控再吃”，當(dāng)即古語之遺留。

《元語言詞典》“控”條釋為“懸；垂”，“又作‘空’”，未收此義。該條書證有三，其中第3例為元刻《貶夜郎》三[醉春風(fēng)]：“一壁恰空得錦袍干，又酒淹得衫袖濕。”（157頁）

“控”有“懸；垂”義不錯(cuò)，但特指即有“懸掛著滴水”義，《貶夜郎》例似可作此理解。元陶宗儀《南村輟耕錄》卷二七：“冷蜜浸五七日，漉起控干，再換熟蜜?！币酁楫?dāng)時(shí)用例。

今官話區(qū)中，“控”有瀝、濾等義，①真大成說：“控”的這種滴（水）、瀝（水）義似乎很早就出現(xiàn)，《證類本草》卷八引《集驗(yàn)方》：“栝樓子淘洗控干，炒令香熟。”若此“集驗(yàn)方”即為北周姚僧垣所著者（見《隋志》），則“控”之此義已見于南北朝。惟此義之語源不知為何。如濟(jì)南話可指“把洗好的菜等置于一處使水慢慢流下或揮發(fā)：雪里蕻洗好后控控水再醃”。西安話可指“把含水的東西架起來，讓所含的水流出：把洗下的韭菜控干”。②參看李榮《現(xiàn)代漢語方言大詞典》3567頁。又，許寶華《漢語方言大詞典》5386頁也列舉此義?？膳c元曲相參證。

二

【左近】

《原本》08左04：“官司檢了尸，正賊捉不住，乾把地主并側(cè)近平人涉疑打侤?！保?9頁）

“側(cè)近平人”，《諺解》作“左近平人”，《新釋》《重刊》并作“左近人”。

無論“側(cè)近”還是“左近”，都指身邊、附近；《說文》：“側(cè)，旁也?！薄皞?cè)近”蓋近義連文，殆無疑義。關(guān)鍵是“左近”的構(gòu)詞理據(jù)如何，尚待斟酌。

《老乞大集覽》：“左近平人：左近，《音義》云：‘鄰近的?！癜矗鹤蠼w謂左右鄰近之人，省文為左近也。平人，謂無過責(zé)之人，一說謂證左在近平人也?！稘h書》：左驗(yàn)，注，顏師古曰：‘左，證左也，言當(dāng)時(shí)在其左右見其事也?！保?18頁）

然則《集覽》的兩說，究竟何者更近事實(shí)，或者還有第三種解釋？

先看“左近蓋謂左右鄰近之人，省文為左近也”之說。檢諸載籍，多見“左右近臣”，③類似的說法還有“左右近習(xí)／侍”。如：

《孔叢子》卷上《論書》：“孟懿子問：《書》曰‘欽四鄰’，何謂也？孔子曰：‘王者前有疑，后有丞，左有輔，右有弼，謂之四近，言前后左右近臣當(dāng)畏敬之，④此例屬讀關(guān)系應(yīng)為“前后／左右／近臣”，“前后”與“左右”共同修飾“近臣”，但因“左右”“近臣”相鄰，故容易將“左右近臣”連讀理解。不可以非其人也?！薄睹献印ち夯萃跎稀罚骸俺悸勚喸弧睗h趙岐注：“胡龁，王左右近臣也?！薄妒酚洝肪砦灏恕读盒⑼跏兰摇返椛賹O補(bǔ)：“及左右近臣、少見之人，如從管中窺天也?！?/p>

后世亦有“左右近人”的說法，如：元潘昻霄《金石例》卷一○“臣下奏事”條：“或左右近人奏，亦直書某人奏某事?！?/p>

但這些“左右近臣（人）”與“左近”是否存在聯(lián)系，⑤真大成認(rèn)為：“下舉‘左近’早期用例，‘左近’均指空間處所，與‘臣（人）’無涉，說‘左近’之成詞是從‘左右近臣（人）’省略而來，恐可疑。頗疑中古時(shí)方位詞‘左’意義已經(jīng)泛化，可指附近、鄰近（參看《大字典》‘左’條義項(xiàng)6），后來‘左近’同義復(fù)合?！闭珍浧湔f，以俟達(dá)者。以下所舉《藝文類聚》《諸病源候論》等例并蒙大成博士惠示，順致謝忱。尚待考證?！都[》謂“左右鄰近之人”，臆測(cè)的成分較大。

“左近”一詞較早見于南北朝和隋唐文獻(xiàn)。北魏酈道元《水經(jīng)注·夷水》：“縣東十許里，至平樂村，又有石穴，出清泉，中有潛龍。每至大旱，平樂左近村居，輦草穢著穴中，龍怒，須臾水出，蕩其草穢，傍側(cè)之田，皆得澆灌?！薄端囄念惥邸肪戆似咭铣荷蚣s《修竹彈甘蕉文》是一篇游戲文字，以修竹名義用擬人化的手法“彈劾”甘蔗，文云：“今月某日，有臺(tái)西階澤蘭萱草，到園同訴，自稱：‘雖慚杞梓，頗異蒿蓬，陽景所臨，由來無隔；今月某日，巫岫斂云，臻樓開照，乾光弘普，罔幽不矚，而甘蕉攢莖布影，獨(dú)見鄣蔽，雖處臺(tái)隅，遂同幽谷?！贾^偏辭難信，敢察以情，登攝甘蕉左近杜若、江離，依源辨覆，兩草各處，異列同款，既有證據(jù)，羌非風(fēng)聞?！彼宄苍健吨T病源候論》卷三三《癰疽病諸候下·內(nèi)癰候》：“腸內(nèi)有結(jié)痛，或在脅下，或在臍左近，結(jié)成塊而壯熱，必作癰膿?！碧频朗馈斗ㄔ分榱帧肪砦逡镀鹗澜?jīng)》：“四面左近并有眾多諸小阿修羅，不可述盡?！保?3／309a）⑥此事又見于道宣《集神州三寶感通錄》卷下（53／597／a），有異文作“在”，或誤。隋阇那崛多等譯《起世經(jīng)》卷六《阿修羅品之余》：“其座左邊為十六小阿修羅王，亦各別置諸妙高座……右邊亦為十六小阿修羅王，置諸高座……”顯然，《珠林》“四面左近……不可述盡”云云是道世據(jù)經(jīng)意而改作之文，由此可見“左近”在唐時(shí)已為常用之詞，故道世有此改動(dòng)。又卷三九：“女恐時(shí)過，馳走取食。及來尋之，不見其跡。由是常令家人左近追之，永不可值。”（53／597a）又卷八五引《侯白集》：“于時(shí)二僧見弟子形惡，自然悑死，亦非弟子故殺二僧。左近道俗見前二僧被殺，謂經(jīng)師亦死?！保?3／909b）唐釋道宣撰《集神州三寶感通錄》卷上：“王重之為起磚塔一十三級(jí)，左近村墟，常聞鐘聲?！保?2／409c）考察“左近人”的表述，則較早見于唐初史乘?！读簳肪砦逅摹吨T夷·扶南國》：“其上有樹生火中洲，左近人剝?nèi)∑淦ぃ徔冏鞑?，極得數(shù)尺?！?/p>

至于后說，系來源于“左驗(yàn)”者。按：“左”“佐”古今字。“左”自古就有佐證、驗(yàn)證義，《史記·酷吏列傳》：“使吏捕案湯左田信等?！迸狍S集解引《漢書音義》曰：“左，證左也?！薄稘h書·楊惲傳》：“事下廷尉。廷尉定國考問，左驗(yàn)明白?！鳖亷煿抛ⅲ骸白螅C左也。言當(dāng)時(shí)在其左右見此事者也?！焙笫浪煲浴白篁?yàn)”指證人、證據(jù)?！缎绿茣ず罹瘋鳌罚骸暗墼唬骸渑c君集皆功臣，今獨(dú)相語而無左驗(yàn)，奈何？’”可見，表示驗(yàn)證、佐證的“左”“左驗(yàn)”與“左近”沒有關(guān)系，《集覽》后說未免穿鑿。

三

【排門粉壁】

《原本》13左08：“俺不是不教恁宿，官司排門粉壁，不得安下面生歹人?！保?4頁）

“排門粉壁”4字，《諺解》同，《新釋》《重刊》并作“排門稽查”。

《老乞大集覽》：“排門粉壁：有所拘制（？）人犯，①此處據(jù)汪維輝（2005），編者對(duì)“制”有疑問，所以打了問號(hào)。夏鳳梅（2004）則錄作“拘刷”，謂“刷”有“拘捕”義，“拘刷”即“拘捕”，同義連用。令城內(nèi)編戶于外門壁上涂粉寫云‘本戶元無隱藏人犯’?！保?19頁）

此詞元代作品中尤為常見，如：

元拜柱《通制條格》卷十八：“及經(jīng)過村坊店戶之家，排門粉壁，無得寄頓?！庇志矶穑骸叭粤钣兴緡?yán)加禁治，略節(jié)真書罪賞，排門粉壁，使民知懼。”施惠《月亭記》卷一：“【合前】【丑】排門粉壁，明書明書……【合前】粉壁排門已具，用心捕捉迯?fù)??！薄对湔隆なフ肪矶兜湔氯罚骸捌涫古砰T粉壁、曉諭告捕者：有賞不告者，有刑?！痹缎录林螚l例·諸盜》：“仰所在官司多出文榜，排門粉壁，明白曉諭。”

《大詞典》“排門粉壁”條釋云：“用白粉書寫或繪畫于各家門墻?！迸e元李致遠(yuǎn)《還牢末》等例。夏鳳梅（2004）“排門粉壁”條釋云：“地方治安防治的一種方法：官府令各戶在大門外的墻壁上涂粉書寫有無可疑人員等情況?！送庖部芍腹俑诿考覊Ρ谏蠒鴮懟驈堎N告示。”據(jù)此則“粉壁”似為“用白粉書寫于壁”或“在墻壁上涂粉書寫”義。然則“排門”何義，則尚未有說。

按：《說文》：“排，擠也。”引申有排列、編次義，又有依次、挨著義?！芭砰T”的“排”義為逐一，每家，“排門”言挨家逐戶。唐元稹《三千五百三十五乘準(zhǔn)糧料使及東都河陰兩院牒般載軍糧》：“今假令府司排戶差遣，十分發(fā)得一二?！彼嗡抉R光《乞約束州縣不得抑配青苗錢白劄子》：“名為情愿，其實(shí)抑配，或舉縣勾集，或排門抄劄?！薄芭艖簟薄ⅰ芭砰T”均言挨家挨戶，每家。宋張舜民《畫墁集》卷六《投進(jìn)使遼錄長城賦劄子》：“往來經(jīng)涉彼土，嘗取其耳目所得，排日紀(jì)錄。”“排日”言每天，逐日。又有“排年”，《五代會(huì)要》卷二二“進(jìn)士”條：“長興二年二月勅其進(jìn)士，并令排年齊入就試?！薄芭拍辍奔粗鹉辍Ｌ莆宕钟小芭砰T夫”（見《舊（新）唐書·隱逸傳·白履忠》）、“排門軍”（見宋龍袞《江南野史》卷三、宋馬令《南唐書》卷五等），指逐戶征發(fā)的夫役、士兵。

準(zhǔn)此，“排門”謂逐家、挨家挨戶，②王梵志《地下須夫急》詩：“科出排門夫，不許私遮曲。”項(xiàng)楚校注：“排門夫，挨家逐戶征發(fā)之民夫?！础砰T’即逐家之義。”（241—242頁）劉瑞明《“排門”與“排門夫”解》（汕頭大學(xué)學(xué)報(bào)86年第3期）釋作“挨家挨戶闖門捉兵”，其義差近?！胺郾凇敝^涂粉書寫，“官司排門粉壁”謂官府逐家在墻壁上涂寫（告示），“排門”與“粉壁”均屬動(dòng)賓結(jié)構(gòu)。③元睢景臣《哨遍·高祖還鄉(xiāng)》套曲：“社長排門告示，但有的差使無推故?！薄芭砰T告示”與“排門粉壁”相仿，可比照合觀。則《大詞典》所謂“用白粉書寫或繪畫于各家門墻”，似沒有準(zhǔn)確地表達(dá)出“排門”的結(jié)構(gòu)及含義，未為達(dá)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