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夢詩
(中國傳媒大學 廣告學院,北京 100024)
場域理論是法國社會學家布爾迪厄在20世紀80年代提出的。這是一個試圖與以往的社會理論有所區(qū)別的新理論,其視野集中于社會科學研究的中觀層面。該理論的分析模式可以用一個簡單的公式表示出來:“[(慣習)(資本)]+場域=實踐?!保?]場域、慣習、資本是這個理論中的核心概念。慣習和資本構成了個體在場域中的聯(lián)系,研究場域即是通過詮釋場域中的行動者的慣習和資本來描述實踐。布爾迪厄認為,場域具有關系性、自主性、斗爭性等特征。奧運報道在我國一向被高度重視,是主流媒體控制并發(fā)表具有一定政治宣傳性信息的場域。在2008年以前奧運報道的相關場域中,政治場域有較強的影響力。國內受眾大多通過電視了解奧運的相關報道,而電視是傳統(tǒng)媒體中的主力,關于奧運的報道難以避免受到政治場域力量的扭曲。北京奧運期間,國內的各大網(wǎng)站紛紛加入了對奧運的全力報道,使奧運報道的場域發(fā)生了變化,嚴肅的主流聲音得到了一定娛樂化的中和。到了倫敦奧運期間,社交媒體的強勢介入則使奧運報道場域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
社交媒體的場域是蜘蛛網(wǎng)式的,富有張力,層級加接力式的信息傳播速度很快。中國體育報業(yè)總社新媒體中心,在2012年第9期《新聞與寫作》上刊發(fā)了《2012年倫敦奧運會中國媒體報道研究報告》,認為奧運報道呈現(xiàn)出“六大特點”:“一是媒體角色分工明確,奧運信息隨時可見、無處不在。二是報道形式和內容呈現(xiàn)多樣化及傾向性特點。三是自媒體成奧運報道最大亮點。四是創(chuàng)新技術應用助力奧運報道。五是視頻報道更受互聯(lián)網(wǎng)推崇。六是移動媒體成為獲取奧運信息最便捷渠道之一?!保?]不論是北京奧運亦或倫敦奧運,每一屆奧運報道都有更多樣化的媒體報道形式加入,越來越多的不同場域力量加入了奧運報道這個大型傳播游戲場中。史蒂芬森在四十多年前提出:“傳播是主觀的游戲”。在奧運報道的場域中,游戲元素也越來越多。之前的奧運報道幾乎是“第一媒體時代”的延續(xù),20世紀末發(fā)生的“媒體信息革命”(Information revolution),使網(wǎng)絡媒體打破了傳統(tǒng)新聞業(yè)的信息壟斷,史蒂芬森提出的大眾傳播游戲理論也有了新的用武之地。游戲理論與場域理論有相當?shù)年P系,游戲中的規(guī)則和場域中的慣習有重合之處。劉海龍認為布爾迪厄(場域理論)與維特根斯坦(語言游戲),戈夫曼(活動的框架)都是注重游戲的形式與規(guī)則的學者[3]。
“自主媒體由下而上,自由開放,隨意創(chuàng)作,人人共享。這種表述形式,顛覆了現(xiàn)存的社會人際關系、權力結構和傳播游戲規(guī)則”[4]。奧運報道中的游戲規(guī)則在近年來變化尤其明顯,特別表現(xiàn)在網(wǎng)絡社交媒體的加入上,其從側面改變了主流媒體報道奧運的方式。使得受眾的意見越來越重要,奧運報道媒介場中的張力更大,各種力量的博弈變得更均衡。
社交媒體場域有與其他媒體不大相同的特點,其中的個體受眾變得強勢并且具有發(fā)出信息甚至控制信息流的能力。信息權力下放,任何一個事件的旁觀者都有可能成為相關話題的主導者。更使社交媒體區(qū)別于一般網(wǎng)絡媒體的特點是其個體之間蜘蛛網(wǎng)狀的聯(lián)系,一個信息一般只需要幾次“轉發(fā)”,就可以到達任何一個網(wǎng)絡中的個體。作為社交網(wǎng)絡主力的微博,已經(jīng)在全球范圍內許多重大事件中發(fā)揮了關鍵的作用,充分發(fā)揮了媒體的“平臺”功能,奧運報道的場域也因此變成了充滿不定向的信息流的場域。場域中個體的活躍帶來了慣習的快速變化,甚至其主導性的支配規(guī)則也隨之而變化。雖然在奧運報道中,專業(yè)媒體仍然是主力軍,大量的賽場新聞仍需通過專業(yè)記者發(fā)回。但是對于媒體傳播什么樣的信息這一點,受眾有了表達意見的途徑,從而也使得專業(yè)媒體的報道更趨向平民化。甚至在許多傳統(tǒng)媒體上還開辟了網(wǎng)絡受眾意見板塊,選擇社交媒體上被討論最多的話題進行報道,或者直接引用社交媒體上被關注最多的信息。
在對奧運報道的媒介接觸上,倫敦奧運時的國內受眾,明顯更多地利用了新媒體。登錄門戶網(wǎng)站和觀看網(wǎng)絡視頻,在北京奧運時已經(jīng)是重要的奧運信息接收手段。倫敦奧運時,微博成為了受眾了解奧運的重要渠道,許多第一時間的新聞,通過微博在幾分鐘內便傳達到幾百萬人的客戶端上。因此,國際奧委會社交媒體主管Alex Huot說:“得益于社交媒體和技術的發(fā)展。2012倫敦奧運會將掀開首屆對話型奧運的篇章?!保?]在倫敦奧運期間,3.1億次用戶訪問了新浪微博,留下相關話題3.9億條[5]。其他微博網(wǎng)站,包括騰訊微博、搜狐微博等,也都宣稱有極高的訪問流量。
奧運報道媒介場的多種力量介入,導致了場域內信息流的極大豐富,報道形式也繽紛多彩,各大媒體絞盡腦汁推出具有特色的欄目。比如搜狐的《西游倫敦記》、新浪的《奧運大郭飯》以及騰訊的《品蔚英倫》,這三家門戶網(wǎng)站自制的視頻節(jié)目獲得了大量的點擊率。這些網(wǎng)絡節(jié)目的推出,代表著網(wǎng)絡受眾的品味和關注點,受眾們在微博上對這些節(jié)目的反饋也會成為下一期節(jié)目的重要參考對象。由是,奧運報道的場域變得多樣化起來,自媒體成為了其中一股重要的力量。與其他媒體形成了充滿張力的互相影響關系,并使廣大受眾獲得了表達看法、影響媒介議程的能力。2008年前的奧運報道場域有著絕對權威的規(guī)則,那就是主流媒體的宣傳需要。而2012年倫敦奧運報道中,由主流媒體間形成的慣習開始變得松動了,受眾利用自媒體開始成為規(guī)則制定的參與者,從如何報道到報道什么,受眾的意見都變得不能被忽視。而對某些事件的評論和看法,微博上的熱議似乎已經(jīng)成為各大媒體所關注的對象,很大程度上改變了媒體對賽事評論的方式方法。
社交媒體好像蛛網(wǎng)一樣將受眾聯(lián)系在一起,又像街頭咖啡館一樣成為人們閑談的場所。傳統(tǒng)媒體使人自戀而麻木,社交媒體則真正開始將人們重新部落化[6]。人們在電視或報紙面前接受信息時,仍然是各自獨立的個體,而在社交網(wǎng)絡上,卻成為了一個群體。這個群體中個體與任何一個街頭群體中的個體都具有很高的相似性。個體之間會因為同一話題而有了一致的觀點和想法,一致的觀點可能在很短時間內成為一種群體的觀點,這種觀點在場域中形成了一個屬于場域本身的心理,或者說是這個群體的心理。受眾的意見之所以能變得強大,就依托于個體轉變成了群體所產生的力量,或許可以稱之為一種輿論聚變的力量[7]。以前的奧運報道場域中的受眾個體是分散的,大多數(shù)信息都是順流而下一去不返的,所以奧運報道場域中媒介的傳達和受眾的交流往往是互相脫離的,在這種情況下個體參與的興趣自然不高。而在倫敦奧運報道中,自媒體發(fā)揮了令人驚異的作用,非但極大地提高了受眾對報道的影響力,還極大地提高了他們的參與熱情。
2012年中國的網(wǎng)絡用戶超過5億,其中一半人使用微博。這個數(shù)目無疑已經(jīng)使社交媒體這個場域變得極有影響力,其威力幾乎輻射到社會任何其他場域中,大幅度影響著許多場域的規(guī)則和慣習。其中一個突出的變化就是各個場域中的個體的地位得到了提高。在媒介場中,個體作為數(shù)量龐大的受眾,在自媒體出現(xiàn)之前對場域中的規(guī)則和慣習的影響力甚小,媒體對于大多數(shù)受眾的喜好是缺乏洞察能力的。自媒體徹底改變了這個局面,也使得多數(shù)媒體必須考慮受眾的感受和觀點。在自媒體上,一種觀點成為一個群體的觀點不需要多少時間,甚至在幾個小時之內就可以成為上百萬人的共同觀點,輿論一旦被大量人群關注和認同,所產生的恐怖力量在歷史上是可以輕易找到例子的,即所謂振臂一呼,萬民響應。個體形成了群體便使得彼此間的關系變得親近,群體中相關信息的傳播也會變得快速有效。媒體場域中的個體由于自媒體而變得結構緊密起來,松散的個人從此消失了。每一個觀點都不再只是某個人的觀點,而是每一個贊同的人的觀點,隨著每一個轉發(fā)和評論,這個觀點的力量都增強一分。網(wǎng)絡群體成為了整個媒體場域中的一大勢力,在奧運報道場域中,這個群體在2008年之后才開始發(fā)揮作用,2012年倫敦奧運報道中,自媒體上的各種熱議話題極大地影響了各大媒體對奧運的報道,使對奧運會的報道成為了充滿互動交流的全民參與式盛會。
健康的場域在于規(guī)則和慣習的變化符合場域力量的平衡,自媒體的崛起,也就意味著受眾參與改寫媒介場規(guī)則的時代到來了,在這個場域中發(fā)揮影響的其他重要場域,也要受到這種變化的影響。媒介場域中總是存在著政治場域和經(jīng)濟場域的影響,媒介場域的變化也必然要影響到政治和經(jīng)濟場域的力量平衡[8]。
倫敦奧運的報道中,新媒體固然占據(jù)了重要的位置,但傳統(tǒng)媒體仍然有其不可取代的地位。大多數(shù)受眾仍然會收看電視中的奧運報道,以獲得準確權威的信息。社交媒體有其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但是并不能確保信息的來源準確,也很難使信息清楚和全面[9]。當場域中的個體崛起的時候,其他占優(yōu)勢的力量因素自然要被抑制,從而形成一種互相牽制互相合作的局面。場域中的各種力量平衡,并有適當?shù)膹埩κ欠€(wěn)定的前提。傳統(tǒng)媒體在讓渡一部分自身的勢力范圍之后,仍然可以通過與新媒體分工合作的方式來保持自己的生存。
[1]冷夏琰.媒介場域理論研究綜述[J].華中人文論叢,2012,3(1):138-141.
[2]中國體育報業(yè)總社新聞媒體中心.倫敦奧運會中國媒體報道研究報告[J].中國記者,2012(10):45.
[3]劉海龍.傳播游戲理論再思考[M]∥新聞學論集:20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8:190.
[4]蘇鑰機,李月蓮.傳播學——西方人文社科前沿述評[M]∥魯曙明.西方人文社科前沿述評叢書.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7:44.
[5]柯洋.新老媒體倫敦奧運報道中的壓力共振[J].新聞愛好者,2012(10):44-45.
[6]李全生.布迪厄場域理論簡析[J].煙臺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2,15(2):146-150.
[7]李艷培.布爾迪厄場域理論研究綜述[J].決策與信息,2008(6):137-138.
[8]畢天云.布迪厄的“場域—慣習”論[J].學術探索,2004(1):32-35.
[9]王佳航.奧運報道的新大眾時代——對社交媒體繁榮背景下媒介競爭格局的觀察與思考[J].新聞與寫作,2012(9):40-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