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攀云,鐘巧靈
(1.湖南人文科技學院 梅山文化研究中心,湖南 婁底417000;2.湖南人文科技學院 學報編輯部,湖南 婁底417000)
梅山文化是宋開梅山(1072 年)之前集中形成于湘中地區(qū),以湘中的新化、安化二縣為區(qū)域中心,以原始漁獵文化和信奉巫儺為表征的一種區(qū)域文化。梅山文化核心區(qū)包括湖南的婁底、邵陽、益陽、隆回等部分縣市,后隨著民族的遷徙與融合不斷地向周邊傳播,影響深遠,是部分湘西南雪峰山文化的根脈,也是近、現(xiàn)代湖湘文化的重要因子。瑤族、畬族、苗族、土家族、壯族、仫佬族、仡佬族、毛南族、侗族、白族、水族等都不同程度信奉梅山教[1]。在各民族信奉的梅山教中,有一尊被稱為“翻壇倒立張五郎”的重要神祇,風格炯異,是梅山信仰中的主體神,其文化形象的解讀對理解梅山文化的發(fā)生、發(fā)展有著重要意義。
張五郎是梅山文化民間敘事的重要神祇,其文化表象主要在民間傳說故事和巫醫(yī)百匠的儀式咒語中體現(xiàn)。民間關(guān)于張五郎的傳說文本較多。最為經(jīng)典的是古梅山地區(qū)廣泛流傳的《張五郎古洲拜法》故事[2]:很久以前,梅山地區(qū)有個年輕小伙子,名叫張五郎,他看到人們常遭水旱災(zāi)害、毒蛇猛獸的侵害,加之瘟疫流行,人們生活極其困苦,心中非常不忍,就立下為民除害,造福眾生的志愿。為此,他不畏千難萬險,來到古洲向太上老君學法。太上老君不愿將法術(shù)傳授給張五郎,反而給他出難題。而太上老君的女兒姬姬卻對張五郎心生愛慕,幫助他化解難題并傳藝于他。第1天,老君要張五郎把一山大樹用木斧頭砍倒,姬姬利用送飯的機會用法術(shù)把樹砍倒。第2 天,老君要張五郎用木鋤頭把整座荒山開成土,并種上三擔六斗芝麻,姬姬又使法幫助他。第3 天,老君要張五郎把芝麻全部收回來,姬姬用法術(shù)喚來鳥兒撿芝麻。如是幾天,太上老君見自己的一招一式都被張五郎破了,就對張五郎說:“小伙子,你的法術(shù)已經(jīng)很高了,不必再學,明天就回去吧。”張五郎只得答應(yīng)。姬姬悄悄溜進張五郎房里,對他說:“你明天走的時候,我爹送給你的禮物你都莫要,只要大門背后的那把舊雨傘,到了家里才能打開?!睆埼謇芍榔渲斜赜袏W妙。第2 天,太上老君果然提出送他禮物,張五郎只要了大門背后的舊雨傘。行到半路,張五郎感到好奇,剛把傘張開,姬姬就從傘里鉆了出來。老君發(fā)現(xiàn)女兒跟張五郎私奔,心中大怒,放飛刀追殺。姬姬用法術(shù)把飛刀收下,用雞血涂上飛刀再放回去。老君看后知道是雞血,又放飛刀。姬姬只好要張五郎把手指咬破,用手指上的血涂在飛刀上,再放回去,老君這才放過張五郎。姬姬同張五郎成家后,將太上老君的十八般武藝和百種法術(shù),全部教給張五郎。由于張五郎的武藝和法術(shù)高強,梅山地區(qū)推舉他為首領(lǐng)。姬姬為張五郎生下3 個兒子,她教大兒子專門上山打獵,二兒子專門放養(yǎng)雞鴨,三兒子專門下河打魚。這3 個兒子后來都封了王,稱為上峒梅山張大王,中峒梅山李大王,下峒梅山趙大王。所以在梅山地區(qū)有上峒梅山上山打獵,中峒梅山掮棚放鴨,下峒梅山撈魚摸蝦的信仰。
關(guān)于張五郎的另一種民間敘事主要保存于巫醫(yī)百匠的儀式咒語中,被搬上神壇的張五郎成為了梅山宗教信仰與各行業(yè)的主體神。梅山民間醫(yī)生卿法道給人治病前,要用一碗水請神護佑,并念《五郎咒》:“奉請張五郎,急急降來臨,一十二歲去拜法,三十六歲轉(zhuǎn)回程。行在龍虎山前過,思量無際好處堂,在董幼山前過,此處正好立壇堂,左邊一支黃金樹,春葉青,夏葉涼,五郎牛角,吹得通天叫,吹得黃金葉翻黃,不吃凡間煙火食,單吃餓鬼度春秋,一翻天,天也動,二翻地,百草黃,三翻四翻餓鬼走芒芒,五翻金雞來報喜,山中樹木響叮當,龍來龍退爪,虎來虎退皮,山中百馬退毛衣,大姑娘挑水來退熱,二姑娘挑水來退涼,霜來霜退熱,雪來雪來退涼,奉請急急降來臨?!毙禄h奉家鎮(zhèn)月光村老獵人黃金城的《五郎咒》:“奉請翻壇倒洞張五郎,祖本二師降壇場。一十二歲去拜法,三十六歲轉(zhuǎn)回張。行到龍虎山前過,望見峨眉好月光。青石板上打中火,思量梅閣好住場。左腳升起一碗清涼水,右腳升起一爐香。巖山頂上去安宿,篾籠擔水洗壇場。手執(zhí)牛角吹一聲,吹得樟樹葉翻黃。我今觀諸五郎將,五郎領(lǐng)兵親降臨?!保?]不同傳承體系造成了咒語的千差萬別,但主體敘事基本相同。
民間以不同形式保留的張五郎故事有許多版本,雖然說法各有差別,但故事母題相同,都在重復(fù)“救難-學法-遭際-立壇授藝-保護眾生”的民族英雄式母題鏈。美國民間文藝學家史蒂斯·湯普森認為,“母題”(motif)就是指民間故事、神話、敘事詩等敘事體裁的民間文學作品中反復(fù)出現(xiàn)的最小敘事單元,“一個母題是一個故事中最小的、能夠持續(xù)存于傳統(tǒng)中的成分?!保?]張五郎故事母題植根于深厚的民族信仰體系之上,故事母題在口口相傳的差異中不斷被重復(fù),這種重復(fù)的民間敘事表象給我們提供了深度的文化密碼。
“深描”是格爾茨借用英國分析哲學家吉爾伯特·賴爾的一個描述性概念。格爾茨指出:“我主張的文化概念實質(zhì)上是一個符號學的概念。馬克斯·韋伯提出,人是懸在由他自己所編織的意義之網(wǎng)中的動物,我本人也持相同的觀點。于是,我以為所謂文化就是這樣一些由人自己編織的意義之網(wǎng),因此,文化的分析不是一種尋求規(guī)律的實驗科學,而是一種探求意義的解釋科學。我所追求的是析解,即分析解釋表面上神秘莫測的社會表達?!保?]5文化深描是一種闡釋性與建構(gòu)性的文化解讀,是觀察者與文化事象的深度溝通。張五郎的民間敘事植根于厚重的民族歷史文化之維,如果我們僅僅停留在被剝離的故事表象,那是我們對文化的盲視,或?qū)γ耖g文化生態(tài)的漠視。民間傳說故事如冰山浮于水面,我們要發(fā)現(xiàn)的是底下的文化厚度,探尋民間敘事的文化張力。
《張五郎古洲拜法》的傳說,剔除神話元素后,呈現(xiàn)出的是古代梅山地區(qū)原始先民向外學習先進生產(chǎn)生活技能的畫卷,是梅山地區(qū)原始漁獵生活的發(fā)展與農(nóng)耕文明發(fā)端的體現(xiàn)。張五郎作為梅山先哲,不畏千難萬險,前往古洲學法。實際上是學習先進的生產(chǎn)與生活技術(shù)知識,并以其誠實、善良與執(zhí)著的品格,贏得了別人的信任,娶回了一個聰慧而能干的老婆,一同開創(chuàng)梅山地區(qū)原始發(fā)展的民族大業(yè),并得到后人崇拜而成為一方主體神。至此,梅山信仰由無數(shù)的始祖與英雄崇拜定格為張五郎崇拜。不過,其他崇拜也并不是突然消失,而是伴隨張五郎信仰一同存在,這就是梅山地區(qū)為什么依然有祖先、英雄及張五郎崇拜之原因。
張五郎在梅山民間信仰中突兀而出,我們有必要進行深入地析解。首先,梅山地處南方山林地區(qū),“舊不與中國通”[6],長期與外界隔絕,生產(chǎn)力發(fā)展沒有與外界同步。雖然是世外桃源,但人們了解外面的世界與吸收和改善生產(chǎn)生活方式的愿望很迫切。張五郎承擔了這個重任。
我們看看張五郎究竟給梅山這片土地帶來了什么或留下了什么?張五郎到達古洲的第1 天,太上老君給了張五郎一把木斧頭,要他在一天之內(nèi)把山上的數(shù)千棵樹砍倒。姬姬告訴張五郎“五雷掌法”,這是學習伐木技術(shù)。這也是至今梅山的木匠、鋸匠等都要祭祀張五郎的原委。第2 天,太上老君要張五郎用木鋤頭開荒種地,姬姬教他“五雷火法”和“趕山法”燒山開地,種上芝麻。這是張五郎學習農(nóng)耕知識。第3 天,太上老君吩咐張五郎將播種的芝麻全部撿回來。姬姬教會了張五郎“羅雀法”,喚來山中百鳥幫助喙收芝麻。這是學習收割。第4 天,太上老君帶張五郎游古洲,姬姬送張五郎三樣東西。張五郎看見滿地青蛇,拿出圍裙一晃,青蛇變竹竿;看見滿山蜈蚣和蝎子,取出雞蛋一踩,大公雞便跳出來喔喔叫,蜈蚣、蝎子全跑了;看見虎豹猛獸,摸出弓來一晃,虎豹猛獸瞬間不見了。這是張五郎學習狩獵與馴服飛禽走獸。整個故事隱喻了張五郎學習開山、春種、秋收、狩獵的過程。一些地方的張五郎傳說故事中融入了“學法救難”的故事母題,這是對張五郎授藝改變梅山生存境況的隱喻。
其次,由于梅山長期處在原始蒙昧時代,原始巫術(shù)在社會生活中發(fā)揮重要作用,影響人們的心理與生活。張五郎作為先進生產(chǎn)力的代表,也是梅山巫文化的代表,被推上神壇后能加速推動這些生產(chǎn)生活技術(shù)廣為流傳,使梅山地區(qū)由原始的漁獵采集生活向技術(shù)型漁獵方式發(fā)展,加速農(nóng)耕社會的來臨??梢韵胍?,張五郎正是憑著自己的聰明才學成為了民族英雄,而受到頂禮膜拜,在原始巫術(shù)盛行的時期,人們習慣把這些東西巫術(shù)化或神化,以強化這種心理認同?!稄埼謇晒胖迣W法》傳說中諸多巫術(shù)與神性元素,正吻合了原始時代的社會特征,作為梅山的英雄張五郎正是在這樣的文化背景下成為了梅山神。在沅水與湘水之間的古梅山地區(qū),張五郎為“梅山五方五路猖兵”的統(tǒng)帥,民間巫工百匠共奉的祖師神。今天,在梅山的各行業(yè)祭祀儀式中都要請張五郎。民間藝人認為,只有請了張五郎,這些梅山民間的技藝才能達到完美的效果,梅山地區(qū)普遍存在這種信仰。可見,作為巫術(shù)代表的張五郎,是這一地區(qū)的精神領(lǐng)袖。
三是隨著梅山文化與外界文化的交融,張五郎形象不斷變化,如受漢文化的影響,人們認為優(yōu)秀的民族英雄一定是讀了書的秀才,于是有了張世魁的形象附加。而與其他少數(shù)民族文化融合后,張五郎形象也出現(xiàn)了諸多變化。
在《海游記》中有一段《張世魁夫妻遭難》的記載:張五郎為雍州府張百萬之子,名世魁,乳名五郎,唐敬宗寶歷元年(825 年)赴試得中,被朝廷選任山東青州知府。攜妻赴任,至青州嵩山嶺烏虎廟,妻月英被烏虎大王捉入洞中。經(jīng)太白金星點化,前往閭山學法救妻[7]。這是關(guān)于張五郎最早見于文字的記載。已經(jīng)明顯將漢文化中的科舉文化與道教文化附著在張五郎形象上,是漢文化進一步與梅山文化融合的結(jié)果。在梅山土著文化中,尚不可能有漢文化的記載,大多也是口口相傳。唐時,梅山文化已經(jīng)進入了漢文化視野,在唐代地圖中,就對梅山地域有明顯的標識。這些文字記載的故事,僅僅說明,梅山文化進一步與漢文化融合,并在強勢的漢文化面前,這些民間英雄神話也被不斷漢化??婆e文化身份使他在正統(tǒng)與民間文化中都容易被接受。而道教文化對民間信仰文化的強大吞勢,使得張五郎在正統(tǒng)傳播中成為了道教文化的附著品。
張五郎形象在閩北、湘西和贛、粵、桂、黔、渝、川、滇等地主要表現(xiàn)為獵神。這歸根于人類長期依靠漁獵生活方式為主所形成。梅山文化流播到大西南后,進而與土著文化融合生成新文化文本,這也體現(xiàn)了文化的傳播路徑。雖然張五郎形象出現(xiàn)的時代,梅山文化已經(jīng)在與漢文化融合,但宋開梅山之前,主要是梅山文化吸收漢文化;而到了宋開梅山之后,就是漢文化同化梅山文化,仍然生活在這一帶的梅山原著民逐漸被漢文化同化,遠遷他鄉(xiāng)的梅山先民也在與他民族文化不斷融合,于是,張五郎的傳說版本出現(xiàn)了多樣化。但張五郎憑著聰明才學與勤勞智慧所形成的一系列狩獵技法,不僅影響了梅山先民,也隨著這個民族的遷徙而影響了我國南方的眾多民族。這就是為什么梅山教在我國南方少數(shù)民族中有著深刻影響的一個重要原因。
對張五郎的文化闡釋,正如格爾茨所說,“我的立場一直是試圖一方面抑制主觀主義,另一方面抑制神秘主義,試圖使符號形式的分析盡可能緊密地與具體的社會事件和場合,即普通生活的公眾世界聯(lián)系在一起,以那樣一種方式組織這種分析以使理論公式和描述性解釋之間的關(guān)系不致被訴諸于尚未澄清的知識而弄得模糊不清。”[5]33由于這一形象本身的復(fù)雜性,這里所能言說的仍是一種個體的析解,對于致力于普適的文化解釋者來說,一定會感覺到很大的差距。
從故事原型與文化形成來看,張五郎是在梅山原始祖先與英雄崇拜的基礎(chǔ)上,與漢文化融合而形成的一個原始英雄形象,是原始漁獵文明與漢文化及巫道互滲融合的神格。張五郎至今在梅山祭祀儀式中廣受崇拜,這是對他的懷想與精神傳承。
張五郎神像最具特色的是他的倒立,民間有許多說法。一說是老君放出大腦殼南蛇來追,五郎倒掛路旁籬笆樁上躲蛇;一說是五郎練法將頭砍下,翻個筋斗去接,正好被一個婦女攔住討水,結(jié)果把頭接反了;一說是五郎當上梅山法主后,在姬姬面前擺男人架子,被姬姬施“定身法”倒立;一說是五郎在狩獵中與虎搏斗,摔下山崖,倒掛樹上而死,等等。關(guān)于張五郎倒立的原由傳說眾多,而從現(xiàn)實層面來看,死于狩獵更具說服力。張五郎生活的時代,梅山地區(qū)山高林密,狩獵長期成為這一帶獲得豐富生活資料的重要來源。張五郎正是憑著自己的聰明才學改變了原始簡單的狩獵方法,形成了一整套卓有成效的狩獵技法而深受狩獵者們的愛戴。狩獵畢竟是一種帶有危險性的活動,民間眾多狩獵高手最后都死在狩獵中。因此,從眾多故事來看,張五郎最大的可能應(yīng)該是與猛獸博斗時摔下山巖倒掛在樹上而死。倒立的張五郎神像正是梅山人們對這位民族英雄永遠的祭奠,是對民族艱辛成長歷程的懷想,是一種力量的傳遞,包含執(zhí)著、蠻勁與大智慧。狩獵祖先及張五郎最終血染狩獵戰(zhàn)場的自豪與民族認同,也是梅山血性精神的彰顯。
在張五郎信仰中,有一種很重要的文化現(xiàn)象,即梅山地區(qū)習武成風,武術(shù)人才輩出,一本流傳了200 多年的《梅山拳譜》上明確記載梅山武術(shù)起源于狩獵,祖師爺是張五郎。在梅山武術(shù)套路中清晰烙印著原始漁獵生活的記憶,如虎拳、猴拳、蛇拳等拳術(shù)品種,公雞啄米、避風躲雨、爛草纏麻、深山牛擺尾等棍法,猛虎坐堂、黃狗戀窩、烈馬回頭、猿猴摘果、猴子抱樹、仙人撒網(wǎng)、鯉魚跳灘、單邊釣魚等武功招數(shù),都是仿生現(xiàn)象。梅山武術(shù)使用的器械,也都來自于生產(chǎn)與生活。如砍柴的斧頭、柴刀,掘土用的鋤頭、鏟子、鐵耙,打獵用的虎叉、鉤子和繩索,以及日常生活中的長煙筒、板凳、桌子、長汗巾等都可以作為練武的工具。梅山人自遠古叢林生活時期便崇尚武術(shù),在不斷積淀與傳承的習武風尚中,張五郎逐漸成為了梅山武術(shù)宗師,后人習武都要敬奉并請他護佑。張五郎開啟了梅山地區(qū)強身健體、習武守疆的生活方式,致使梅山尚武成風,砥礪了梅山人桀驁不訓的性格,成就了梅山數(shù)千年獨立于中原王朝管轄之外的格局。今天的梅山新化被稱為全國武術(shù)之鄉(xiāng)。
張五郎傳說中“學法-傳藝”的故事母題表征了梅山兼容并包的民族品格。“舊不與中國通”的梅山,雖然長期處于一種民族文化相對孤立的狀態(tài),但文化的輸入與輸出一直沒有停止。再回到張五郎故事的流變,“張五郎傳說就是盤瓠傳說的演變,張五郎就是終日尋山趕獵的盤瓠?!保?]從眾多的故事分析,作為始祖崇拜的張五郎與蚩尤、盤瓠有著諸多重合關(guān)系,這不是一種簡單的名字更換,而是梅山文化與外界交融發(fā)展的結(jié)果。正是這種交融,梅山文化不斷吸收適合自身發(fā)展的優(yōu)秀文化,才得以于孤立中頑強生存。從梅山教的多神信仰體系,也不難發(fā)現(xiàn)梅山文化兼容并包的文化品格。梅山教中涉及的神祇有數(shù)百人,包含儒釋道與地方神靈及祖先、英雄信仰,張五郎屈蹲神龕下壇,各種教派相互雜糅,文化多元在其中碰撞。但梅山的主體信仰依然生生不息,就如這個民族,在不斷遷徙與外拓中彰顯其文化的魅力。梅山文化這種母體文化的品格,致使今天流播于各地的梅山文化在兼容并包中保持著強大的生命張力,不但影響了湖湘文化,也是諸多少數(shù)民族的文化根脈。
張五郎信仰中推崇人與自然和諧相處,注重生態(tài)平衡。生產(chǎn)生活講求休養(yǎng)生息等一系列的辯證法。在狩獵中,梅山先民講究“趕山”(集體狩獵活動)分季節(jié)舉行,每年的秋季才上山,春天過了三月就不再打獵;上山要做標記,從不趕盡殺絕。即使抓水中的泥鰍,也會將抓到的第一條做個記號放生,再次抓到這條時,便停止,以保持生命繁衍。梅山地區(qū)仍能看到數(shù)百年前的漁獵禁碑。對牛、楓樹等動植物的崇拜,“喚鳥撿芝麻”的傳說都是人與自然為鄰的文化表征。依山靠山吃山的梅山族群,文化的積淀中自然不會忘卻生態(tài)是他們生存的天然屏障。
在當代文化大發(fā)展大轉(zhuǎn)型的背景下,梅山張五郎信仰所表征的積極吸納先進文化、崇尚自然、血性拼搏、堅韌霸蠻、不畏艱險、生生不息等文化品格,仍然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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