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麗紅,申 暢
(吉林大學 文學院,吉林 長春 130012)
傳教士李提摩太與晚清政治
程麗紅,申 暢
(吉林大學 文學院,吉林 長春 130012)
來自英國浸禮會的李提摩太,是清末政壇上異?;钴S的一位傳教士。他踐行 “上層路線”與清廷政要結(jié)交,從而打入政治權(quán)利上層。他順應中國洋務(wù)和維新的社會思潮,通過出版書籍和報刊,大力傳播西學,宣傳變法,為中國改革建言獻策,對晚清重要政治人物影響深遠。加之其對清末政治活動的積極參與,李提摩太成為近代來華傳教士中,少有的對中國的社會政治和歷史進程產(chǎn)生重要影響的人物。
李提摩太;晚清;政治;西學
李提摩太(1845-1919),英國浸禮會傳教士,1870年來華,從此開始了在這個風云變幻的國度里長達45年的生命旅程。作為傳教士,李提摩太留在中國的宗教印記并不突出,但當人們回溯晚清政治生活,卻無法忽略他的身影。特例獨行的李提摩太,一反同時代大多外國傳教士的傳統(tǒng)宗教路線,通過交結(jié)游說政要、辦報立言等方式實現(xiàn)自己的政治、宗教理想。
初到中國,李提摩太也嘗試過用傳統(tǒng)方式開展傳教活動。他每天都去小禮拜堂布道,發(fā)現(xiàn)沒有什么成效,來聽布道的大部分是來自農(nóng)村或偶爾路過的流浪者,他們出于好奇來看看外國人。他還經(jīng)常于街頭布道,散發(fā)小冊子宣傳基督教義,亦收效甚微。為找到有效的傳教方法,李提摩太拜會回教徒、景教徒、佛教徒,甚至與中國的隱士參研各教派典籍,從中尋求啟發(fā)。他認識到,宗教傳播首先需要本土化。第一,中國人信奉“儒家思想”、祭拜祖先,他一反大多傳教士的排斥態(tài)度,包容人們的祭祖活動,從而破除障礙,使基督教更容易被中國人接受。第二,要使人信服,先要成為他們中的一員。于是他換上了當?shù)厝说姆棧髁祟^發(fā),帶上一條假辮子,以拉近同中國人的距離。他的這一做法很有成效,當天就被邀請去一戶人家喝茶。第三,長期的閉關(guān)鎖國使中國人的思想頑固不化,比較難以接受外來宗教,但是他們深受病痛折磨的身體并不排斥外國的醫(yī)療幫助。1874年上半年,李提摩太與布朗醫(yī)生在山東半島周圍各縣進行醫(yī)療傳教,當布朗為病人診療時,他在候診室里向候診者布道。雖然由于不久之后布朗的離開,李提摩太終于找到的這條行之有效的傳教道路不得不中輟,但是藥療帶動傳教的方式給了他不小的啟發(fā)和幫助,他用奎寧丸、止疼藥等藥物救濟了很多身患熱病和霍亂的平民,在民間漸漸樹立起了威望;他還通過贈送藥品的方式結(jié)識了李鴻章。1876年9月,李鴻章到煙臺與英國代表簽署《煙臺條約》期間,李提摩太利用為李鴻章的士兵診病、送藥品的機會,與李鴻章初識,從而為其日后游說參政、涉足中國政界做了先期鋪墊。
來華前,差會部負責人叮囑他“把中國的知識分子牢牢掌握在手中”[1]的思路,也不斷提醒他要“尋找上等人”。正是受這種“走上層路線”的傳教策略的驅(qū)使,1873年秋,李提摩太首次走訪濟南,在那里親身領(lǐng)略了中國科舉考試的運作情況,并到考棚向應試的文人銷售福音書。居留濟南五個月后,李提摩太回到煙臺。1875年,他將傳教據(jù)點遷往青州府。這時期,從愛德華·伊爾文(Edward Irving)關(guān)于傳教的著名演講中,他進一步堅信傳教的正確方式,就是去結(jié)識思想和文化上的領(lǐng)軍人物——清政府官員與士紳階層。
1876-1878年,中國北方遭受了有史以來最嚴重的旱災。李提摩太意識到,賑災活動不失為擴展教會勢力的有力手段。面對中國官民紛紛到寺廟里向各種偶像祈雨的無知舉動,李提摩太乘機張貼海報,誘導人們拋棄死的偶像,信奉上帝。他還四處籌措賑災款,向災民發(fā)放,因而深得民心,吸引了相當一部分人入教。與此同時,在賑災過程中與官府溝通協(xié)作,也讓他有了更多接觸中國官員,進而實現(xiàn)影響中國上層人思想的機會。1876年7月7日,李提摩太拜見了丁寶楨,強調(diào)經(jīng)濟改革對預防災害的重要性,建議他采取措施從朝鮮和日本進口谷物,修筑鐵路,開挖礦產(chǎn),以便擴大就業(yè)機會。得到丁的贊許,但隨著丁寶楨不久升任四川總督而未能實施。
由于在山東的出色表現(xiàn),1877年11月,李提摩太應上海賑災委員會的請求,到災荒更為嚴重的山西開展救災工作。一到太原,他就拜訪了山西巡撫曾國荃,試圖向其灌輸自己的改良方案,并尋求賑災中的官方協(xié)助,卻遭致曾的猜忌和不滿。在曾國荃看來,傳教士只是為了收買人心,使民眾對政府離心離德,因而處心積慮阻撓其行動。但是,李提摩太最終憑借其在山東的經(jīng)驗和不懈努力,賑災成績顯著。到1879年底,他帶領(lǐng)下的基督教傳教士在山西共發(fā)放十二萬兩賑災款[2]。由此贏得了民眾的尊敬和信任,也得到當?shù)毓賳T的支持和認可。
1880年,針對中俄沖突,李提摩太撰寫了小冊子《和議論》,反對中國主戰(zhàn)派,主張議和。他給北京的每個衙門都寄了一本,并于同年8月專程趕往北京,打算就此問題向高層官員上書。途經(jīng)天津時,順便拜見了李鴻章。李鴻章毫不客氣地提醒李提摩太,他所吸納的信徒不過是通過為其服務(wù)謀取生計,在中國,受過教育的階層里沒有一個基督徒。這促使他比以前更加深刻地認識到對中國領(lǐng)導階層施加影響的重要性[2]?!爸袊怯上鄬ι贁?shù)人——政府官員和受教育階層——所領(lǐng)導的國家”,“抓住了領(lǐng)導者,你就抓住了所有人”[3]。由此他開始通過書信、拜訪、會見等方式努力將其“上層路線”付諸實踐。
通過深入研究和反思,李提摩太發(fā)現(xiàn),對中國文明而言,西方文明的優(yōu)越性在于它的科學發(fā)明與創(chuàng)造。于是,他決定針對中國的知識分子普及自然科學知識。他相信,通過向官員和學者做演講,使他們對科學的奇跡產(chǎn)生興趣,就能進一步對他們施加影響。為此,他購買了大量書籍,購置了大批教學與科研儀器。在1881-1884年間,李提摩太每個月都要應官員和學者的要求做一次演講,并做科學實驗表演。表演結(jié)束時,他總是把這些魔術(shù)般的科學演示結(jié)果歸結(jié)為上帝的旨意和能力。李提摩太的努力收效顯著,開始有很多官員和學者拜訪他;在一次漢人和滿人圍繞一所剛建成的戲院歸屬問題所引發(fā)的爭執(zhí)中,知府強烈要求把戲院交給他用做演講[2]。李提摩太充分利用與來訪者探討自然科學的機會順便討論宗教,同時向他們滲透上帝的力量蘊含于自然界之中的思想。李提摩太的此番舉動,不僅為他的傳教事業(yè)培植了新的土壤——官紳階層,也為他參與時政奠定了基礎(chǔ)。從此,李提摩太的傳教士身份開始擴展延伸。
1880年,在左宗棠收復伊犁返京途經(jīng)太原時,李提摩太同太原府的高級官員們一起去歡迎左宗棠,他帶上了一幅自己制作的世界歷史圖集作為晉見禮。
1882年,李提摩太拜訪了新任山西巡撫張之洞。上任伊始,張之洞力行改革,在太原府的衙門舊檔里發(fā)現(xiàn)了李提摩太給前任巡撫曾國荃的建議書,于是派人請他放棄傳教工作,出任政府顧問。李提摩太覺得自己不能離開崇高的傳教職位去從事低級的世俗工作,所以他謝絕了巡撫的好意和報酬。張之洞在山西的改革計劃隨著他被任命為兩廣總督而偃旗息鼓,但不久改任湖廣總督之后,他在轄區(qū)內(nèi)建立鋼鐵廠,修筑鐵路,開辦各種工業(yè)和現(xiàn)代學校,大都出自在山西時李提摩太向他所提的建議。
李提摩太就是通過頻繁接觸中國各級官員并對他們進行政治游說,從而打入清廷政治權(quán)利上層的。和他有過往來的中國政要包括李鴻章、左宗棠、張之洞、曾紀澤、翁同龢、孫家鼐、恭親王奕、康有為、梁啟超、袁世凱等。這些政治行為看似背離了他的傳教士身份,其實不然。當中國的有識之士正急于探索救亡道路,變法圖強思潮正在孕育涌動之際,誰最早喊出時代之強音,誰就能夠引領(lǐng)時代風騷。李提摩太所為,恰恰符合其在精神上引導中國上層人的思想套路。如學者所言,“1895-1898 年這個時期,傳教士對中國的影響達到頂點。這種影響是通過私人關(guān)系取得的”,李提摩太是“一個把培植與中國高級人士的私人關(guān)系作為促進改革的有效方法的人”[4]。
殷勤向清廷政要進言獻策,為李提摩太贏得了改革專家的身份和形象,也為他贏得了新的機遇。1890年7月,受李鴻章舉薦,李提摩太擔任天津《時報》主筆。他隨即將該報由時事性較強的報紙改為政論性報刊,陸續(xù)在報上發(fā)表200余篇時論,積極宣傳自己的政治主張。該報力倡在中國進行改革,并通過介紹自然科學知識以及世界各國的現(xiàn)代化進程,為中國的改革提供借鑒;同時,該報還就中國的時政問題發(fā)表看法。一直致力于政治游說而效果不著的李提摩太,終于找到了一條影響中國上層人的最佳途徑。1891年10月,在服務(wù)《時報》一年之后,李提摩太繼任基督教在華最大的出版機構(gòu)同文書會(后改名為廣學會)督辦。緣由《時報》而切身體驗了報紙所具有的巨大影響力之后,李提摩太明白:“別的方法可以使成千的人改變頭腦,而文字宣傳則可以使成百萬的人改變頭腦”,只要控制住在中國出版的“主要的報紙”和“主要的雜志”,“我們就控制了這個國家的頭和背脊骨”[5]?!坝绕涫窍胪高^較有知識和統(tǒng)治階層的人,來提高中國人的水準”[6]。在論及文字工作的重要性時,李提摩太說到:“第一,印刷的書刊比口頭的傳道對中國士大夫們更合適,在公開場合中對基督教持有敵意的士大夫們,在私人家庭生活中可能因著文字工作被帶到主前;第二,借文字來宣揚基督教,較不會引起暴動;第三,文字工作比其他方法較能直接地接觸更多的人,也接觸得更快,更有效?!盵6]所以他上任伊始,便通過出版書籍和發(fā)行報刊,大力傳播西學、倡言改革變法,以加強對中國上層政治人物的思想引導。李提摩太還展開了對中國上層社會人數(shù)的調(diào)查,以進一步圈定同文書會出版物的讀者對象。根據(jù)他的統(tǒng)計,中國最重要的行政官員、各省學政、縣教諭、書院院長以及部分一般讀書人,還有他們的子女等,約有44,036人[2]。李提摩太認為“要把這些人看作是我們的學生”,通過書刊去“系統(tǒng)地指導”這些人的思想,就等于指導了中國四億人的思想,控制了這些人就等于控制了全中國[7]。
1895年1月,中國對日作戰(zhàn)的失敗使舉國震驚,“京外大小各官,因地大十倍之中國,不能敵一蕞爾之日本也,莫不欲究其所以致此之故,求新之意,因此而起,而又惜講求外事之書,寥寥無幾”[8]。在救亡圖存的旗幟下,中國的有識之士們開始急切地尋找新的思想資源和方向。李提摩太出版的書籍和言論恰好迎合了這種時代需求,廣學會的出版物開始大受歡迎,各省爭相購買。官府訂閱占廣學會銷售量的八分之五,光緒帝就曾訂購 89 種該會出版的書籍,其書籍甚至遠銷海外[8]。其中,發(fā)行最廣、影響最大的是《泰西新史攬要》和《萬國公報》。
《泰西新史攬要》由英國人麥肯西著,李提摩太對其進行了翻譯。該書涉及各國的風俗習慣、科學技術(shù)和政治體制的演變,特別詳細地記述了各國興利除弊、變法圖強的歷史,意在讓中國的政府官員們了解世界發(fā)展的最新動態(tài),使他們明白如果采用同樣的改革措施,他們的國家由弱變強是有希望的。該書強烈的現(xiàn)實針對性,正好為在積極探求救國自強之路的國人提供了值得參考和借鑒的良方。恰如梁啟超所贊:“《泰西新史攬要》述近百年以來歐、美各國變法自強之跡,西史中最佳之書也。”[1]該書初版就印行了30000冊,之后又多次再版,僅在杭州一個城市,就有不少于六個盜版本[2]。成為“晚清所有翻譯西方歷史書籍中銷售量最大、影響最廣的一部”[9]。在給光緒皇帝的上書中,康有為的許多觀點便是以此書為藍本。帝師孫家鼐曾告訴李提摩太,有兩個月的時間,他每天都要為向皇帝講讀《泰西新史攬要》[2]。李提摩太長久以來所做的努力顯然非常有效,其影響力甚至已上達天聽。
《萬國公報》,初名為《中國教會新報》,1868年9月5日由美國監(jiān)理會傳教士林樂知個人斥資創(chuàng)辦于上海;1874年9月5日,出至第301期時改名《萬國公報》。該報復刊詞明確宣示:今后刊物的首要目標,就是指望引導中國“敦政本”,“閱是編者,不出戶庭而週知中外之事變,得以籌劃于機先,彌縫于事后”[10]。為此,《萬國公報》以“登中西互有裨益之事”[10]為首要內(nèi)容,進一步擴張“西學”容量,大力譯介西方自然科學及社會政治學說,以滿足中法戰(zhàn)爭特別是甲午戰(zhàn)后,國難日亟、民情激憤情勢下中國社會日益迫切的“西學”需求。此外,《萬國公報》格外重視論說,發(fā)表了大量評論中國時局、鼓吹變法的文章,以迎合當時國人急于雪恥、力圖振作的求變心理。有關(guān)于此,熊月之的評價極為恰切:“《萬國公報》所傳播的西學,在19世紀后期,對中國知識分子的影響,對中國社會的影響,是其他任何一種中文期刊都不可比擬的。”[9]李提摩太本人就為《萬國公報》累計撰稿100余篇,就時局發(fā)表自己的看法,歷陳中國積弊,為中國變法提供方案。其中,《新政策(并序)》(1896年4月)一文,是李提摩太向清廷所上有關(guān)新政的總設(shè)計書,提出了教民、養(yǎng)民、安民和新民之法,并主張設(shè)立負責新政事務(wù)的“新政部”。《帝王初學》(1898年3月至1898年9月),并序共二十一課。文章開宗明義,闡述了閉關(guān)鎖國的弊端以及睦鄰友好的必要性,向皇帝提出社會改革中應該注意的問題。1899年2月,《萬國公報》第121卷上首載李提摩太譯、蔡爾康撰文的《大同學》第一章,最早向中國人介紹馬克思的學說[11]。該文寫道:“其以百工領(lǐng)袖著名者,英人馬克思。馬克思之言曰糾股辦事之人,其權(quán)籠罩五洲,突過于君相之范圍一國。吾儕若不早為之所,任其蔓延日廣,誠恐遍地球之財幣,必將盡入其手”[12]。
正如蘇慧廉所說:“在中國還沒有哪一位外國人、傳教士或教友能有這么高的知名度。在中國的每個行省、城市以及數(shù)不清的城鎮(zhèn)和鄉(xiāng)村,李提摩太這個名字廣為人知,并備受推崇。從端坐于寶座之上的帝王之尊,到粗制木凳之上的農(nóng)村學生,李提摩太的著作都不乏讀者,他對中國的熱愛也得到了人們的肯定。”[3]《萬國公報》有關(guān)西學的介紹和變法宣傳,引起了中國官紳階層的普遍關(guān)注。其發(fā)行量逐年遞增,由1876年的1,800份,增至1897年的5,000份,最后發(fā)展到1903年的54,396份,成為當時國內(nèi)發(fā)行量最大的刊物[5]。中國上海招商局的管理者將他們的定數(shù)增加了一倍,并把廣學會的一些出版物分送北京的高級官員[2]?!肮饩w皇帝就訂有全套《萬國公報》,并下令按期呈覽,高級官吏們還經(jīng)常就刊物中所討論的問題發(fā)表意見”[8]??涤袨楹土簡⒊捕际恰度f國公報》的忠實讀者,維新派的一些改革思想就出自李提摩太的言論。對此,李提摩太說過:“我曾提出的各項建議幾乎都被揉進了請愿書中,并被濃縮在一個絕妙的小小指南針中。無怪乎他來拜訪我,因為我們有這么多的共同觀點”[3]??梢娖鋵S新派的深遠影響。誠如范文瀾先生所言:“變法成為一個運動,《萬國公報》是有力的推動者”[13]。
《萬國公報》這種通過言論干預時政的傾向,對中國近代報業(yè)亦影響深遠,它揭開了“政論時代”的序幕。在李提摩太的努力下,廣學會也成為深刻影響中國人的傳播西學和鼓吹變法的文化機構(gòu)。如此種種,都為李提摩太參與中國政治,在即將開展的維新運動中嶄露頭角,增加了政治資本。
甲午戰(zhàn)役的敗績,宣告了洋務(wù)運動的徹底失敗,一場要求體制變革的浪潮襲來。李提摩太穿梭于政府官員之間,繼續(xù)兜售自己的變法主張。從2月到5月間,他三次拜會張之洞;9月,多次拜訪賦閑在家的李鴻章。由李鴻章建議并牽線,他又先后拜見了總理大臣翁同龢、恭親王奕及工部尚書剛毅等大員。應翁同龢請求,李提摩太就中國急需改革的方面寫了一個草案,強調(diào)尊奉天意的國家才能繁榮昌盛,違背天意的國家必然衰落滅亡;提出對中國來說生死攸關(guān)的四項要求:教育改革、經(jīng)濟改革、國內(nèi)安定與世界和平、精神的更新;還包括皇帝聘請兩名外國顧問、立即進行幣制改革等七項具體建議。
另一方面,李提摩太還和剛剛登上政治舞臺的維新活動家頻繁接觸。10月17日,他第一次在北京會見了維新運動領(lǐng)袖康有為,從此與維新派建立起聯(lián)系,時常被邀請參加強學會聚會。對此,李提摩太說過:“在每一次聚會中,人們演講的內(nèi)容都是中國的改革問題,在接下來的改革派最感興趣的討論中也是如此?!盵2]康有為、梁啟超等人亦常就改革事宜請教于他。維新派的政治活動家們甚至直接借用了廣學會機關(guān)報《萬國公報》的名字來命名他們的報紙,并且開始的時候,其報紙的內(nèi)容都是從廣學會的《萬國公報》上轉(zhuǎn)載[2]。梁啟超聽說李提摩太需要一位秘書,自告奮勇表示愿意服務(wù)。李提摩太在北京期間,梁一直協(xié)助其工作。就在李提摩太覺得終于可以對中國的精英分子直接施以影響,將他的改革計劃付諸實施時,方興未艾的變法運動遭到封建頑固派的戕害。1896年1月20日,光緒帝在慈禧太后的壓制下,下令封閉了強學會的會所,查禁了該會的一切活動,出版才四個多月的《中外紀聞》遭封閉。
在北京活動了五個多月后,李提摩太決定回上海。2月24日,在他離開北京的前一天,翁同龢來到他的住處,這是空前的舉動,此前還沒有一位中國的總理大臣曾訪問過傳教士的住處[3]。1896-1897年,李提摩太第二次回國度假。期間,中國的政局發(fā)生了難以預料的變化,維新派重整旗鼓把變法運動推向了高潮。1897年秋,因鼓吹變法而聞名遐邇的李提摩太一回到中國,便進入了運動的中心。百日維新期間,康有為邀請李提摩太進京,擔任皇帝的顧問,李提摩太躊躇滿志。然而形勢急轉(zhuǎn)直下,頑固派糾結(jié)力量準備反撲,李提摩太致力于多年的試圖通過影響中國最高統(tǒng)治者促動改革的努力再度落空。9月18日,他見到康有為,向康有為出示了他擬寫的計劃書,提出由英、美、日共管中國,要清政府交出全部政權(quán),以解救危機。隨后拜見了孫家鼐,得知皇帝擬于23日召見他,但慈禧在21日發(fā)動政變,囚禁光緒帝,下令逮捕維新派領(lǐng)袖。政變后第三天,李提摩太在寓所與康有為、譚嗣同等秘密商討如何挽救光緒帝,決定分頭吁請各國駐華公使出面,然終未能如愿。
在中國的社會改革方面,李提摩太更傾向于溫和的改良而非激進的革命。他認為通過啟蒙運動循序漸進能更好地達到社會改革的目的,所以他同情、支持中國的維新派,對孫中山領(lǐng)導的革命運動卻持反對態(tài)度。1896年,孫中山被清政府駐英使館誘捕獲釋之后,正在倫敦度假的李提摩太去拜見了他,提出中國需要的是改良而不是革命,企圖勸說孫中山放棄革命,走改良道路,遭到回絕。1900年,李提摩太從上海前往紐約出席基督教普世宣教大會,途經(jīng)橫濱時再次拜會了孫中山,終因政見不同而分道揚鑣。同樣是基于漸進改良的政治理念,李提摩太對辛亥革命后袁世凱的專制獨裁表示贊同。他認為袁世凱強化軍隊的戰(zhàn)斗力,會給中國帶來和平。當他聽說孫中山把臨時大總統(tǒng)讓位于袁世凱后,竟然說:“這是他一生中走得最聰明的一步”,因為孫中山對政治毫無經(jīng)驗,“而袁世凱大概是中國最有經(jīng)驗的政治家?!盵3]孫中山反對袁世凱的對外大借款,李提摩太再行勸阻,結(jié)果又碰了一鼻子灰。
從洋務(wù)運動到戊戌變法,再到辛亥革命,中國近代政治舞臺的每一次風吹草動,幾乎都缺少不了李提摩太的身影。積極干預中國政治,使他成為一顆耀眼的政壇明星,對近代中國社會變革發(fā)生著重大影響。為此,也贏得了各種殊榮。1903年,他被清政府授予頭品頂戴,誥封三代;1907年,他被賜予雙龍寶星勛章[3]。
李提摩太是一位虔誠的傳教士。他不遠萬里來到中國,立志傳播基督教以拯救中國人的靈魂。然而中國的現(xiàn)實迫使他選擇間接傳教策略,從在思想上引導中國上層社會做起。積極干預中國政治,使他成為近代來華傳教士中少有的對中國的社會政治和歷史進程產(chǎn)生重要影響的人物;辦學興教,又使他成為中國現(xiàn)代教育的先驅(qū);而他在報壇的作為,無疑開創(chuàng)了通過辦報宣傳和推行政治主張的先例。集傳教士、政客、教育家、報人于一身的李提摩太,在中國近代史上留下了深深的足跡,正如李憲堂所言:“可以毫不夸張地說,李提摩太影響了一個時代:他在中國封建王朝的末世變局中涂抹了自己濃墨重彩的一筆,也開創(chuàng)了基督教在華傳教事業(yè)的新紀元。”[2]
[1]顧長聲.從馬禮遜到司徒雷登——來華新教傳教士評傳[M].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2005:273,286.
[2][英]李提摩太.親歷晚清四十五年——李提摩太在華回憶錄[M].李憲堂,侯林莉,譯.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5:120,129,138,201,211,238,210,235,234,372.
[3][英]蘇慧廉.李提摩太在中國[M].關(guān)志遠,關(guān)志英,何玉,譯.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141,141,205,209,287,306.
[4][美]費正清.劍橋中國晚清史(上卷)[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5:631.
[5]方漢奇著.中國近代報刊史(上)[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81:19,29.
[6]林志平主編.基督教入華百七十年紀念集[M].臺北:宇宙光出版社,1977:101.
[7]李楚才輯.帝國主義侵華教育史資料——教會教育[M].北京:教育科學出版社,1987:370-371.
[8]許艷民.李提摩太與近代中西文化交流[J].甘肅社會科學,2011(3):65,65,66.
[9]熊月之.西學東漸與晚清社會(修訂版)[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1:475,324.
[10]沈毓桂.興復《萬國公報》序[J].萬國公報,1889:第1卷.
[11]劉家林.中國新聞通史[M].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1995:65.
[12]李提摩太譯,蔡爾康撰文.大同學[J].萬國公報,1899:第121卷.
[13]范文瀾.范文瀾全集(第九卷)[M]∥中國近代史( 上冊).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234.
Missionary Timothy Richard with Late Qing Dynasty Politics
CHENG Li-hong, SHEN Chang
(College of the Humanities, Jilin University, Changchun Jilin 130012, China)
Timothy Richard, from British Baptist church is an extremely active missionary on politics in the end of the Qing Dynasty. He entered the upper political rights through practicing “top line” with Qing Dynasty dignitaries. He conformed to Chinese Westernization Movement and reform of the social ideological trend through the publication of books and newspapers, and to spread Western Learning vigorously, propagate publicity reform and offer advice and suggestions for the Chinese reform, which has had a profound impact on important political figures of late Qing Dynasty. In addition to his active participation in political activities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he became a rare missionary to China who has an important influence on China’s social political and historical process.
Timothy Richard, Qing Dynasty; politics; Western learning
2013-11-21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清代新聞傳播史研究”(12BXW011)。
程麗紅(1967- ),女,吉林長春人,吉林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研究生導師,從事中國新聞傳播史研究; 申 暢(1983- ),女,貴州貴陽人,吉林大學文學院博士研究生,從事近代文學與文化傳播研究。
B979;K252
A
2095-7602(2014)02-0042-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