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彩色寶玉石使用的三次高潮及其與古代絲綢之路關系探索*

莫 默，丘志力，張躍峰，李榴芬，吳 沫，羅 涵

(1.中山大學地球科學與地質(zhì)工程學院/寶玉石研究鑒定(評估)中心，廣東 廣州 510275；2.廣東省博物館，廣東 廣州 510110；3.中國故宮博物院，北京 100009)

回顧人類利用珠寶玉石材料的歷史，可以發(fā)現(xiàn)中西方對寶玉石的偏好不同。在西方，兩河流域蘇美爾文明(約公元前4000年-公元前2000年)以及尼羅河畔古埃及文明(約公元前3000年-公元前1500年)，大量使用青金石、玉髓和碧玉、綠松石、孔雀石這類顏色艷麗的玉石；到古羅馬時期(公元一世紀末)，開始將重點轉(zhuǎn)向產(chǎn)自埃及、巴爾干半島、紅海、印度洋和小亞細亞等地的石榴石、紅藍寶石和祖母綠這一類彩色單晶寶石[1]。而在中國，華夏民族一直以來崇尚的都是透明度不佳的玉石，并且認為“首德次符”，更看重玉石溫潤而澤的質(zhì)感而非玉石的顏色。中華玉文化源遠流長，早在新石器時代晚期，我國就形成了3個玉文化地區(qū)——紅山文化、良渚文化和龍山文化，開始使用透閃石玉和蛇紋石玉[2]，彩色寶玉石從來不是中華民族寶玉石使用歷史中的主流。

關于中國古代使用的彩色寶玉石，西方漢學家認為有多個種類是由國外傳入的。美國學者勞費爾(B. Laufer)最早對波斯物質(zhì)文明傳到中國的歷史進行了考證，其中列舉了瑟瑟、綠松石、金精、鉆石、琥珀、珊瑚、婆娑石等進入中國的證據(jù)[3]。此后，美國學者謝弗(E.H. Schafer)在勞費爾研究的基礎上著成《唐代的外來文明》(1963)一書，討論了孔雀石、天青石、金精、珊瑚、琥珀等寶玉石的來源傳播以及對唐代社會的影響[4]。中國學者以近代科學方法進行寶玉石研究的第一部專著是章鴻釗1921年成書的《石雅》，書中對中國古代寶玉石進行了全面的礦物品種辨析，同時對寶玉石名稱來源的追溯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其產(chǎn)地和由來，如作者認為琥珀的漢文名與希臘文名間有聯(lián)系[5]。除了青金石和翡翠外，其它彩色寶玉石品種中國都有產(chǎn)出，因此，中國古代使用的彩色寶玉石是本土來源還是外國舶來也值得商榷。但是目前為止，使用現(xiàn)代測試技術(shù)手段鑒定古代寶玉石品種及其來源的研究還比較少[6-9]?？紦?jù)學和歷史學的研究成果則表明，中國的彩色寶玉石的來源和古代對外貿(mào)易交流息息相關[10-13]。本文試圖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系統(tǒng)回顧中國古代對彩色寶石的使用情況，并結(jié)合推動彩色寶玉石興盛的歷史因素進行探討，深入探索中外文化交流與中國古代彩色寶玉石文化形成之間的內(nèi)在聯(lián)系。需要說明的是，本文所說的彩色寶玉石，主要是指與無色的鉆石、和田玉相對的其它寶玉石品種。

1 中國古代彩色寶玉石文化的濫觴與北方草原絲綢之路

中國最早應用的彩色寶玉石大概是綠松石，新石器時代至春秋戰(zhàn)國時期都發(fā)現(xiàn)利用綠松石作裝飾物的例子(表1)。然而彩色的綠松石盡管發(fā)跡很早，最終也沒有成為玉石文化的主流。

漢代張騫出使西域，打通了中國與中亞、西亞的經(jīng)濟文化交流通道，大量鑲嵌彩色寶玉石的西方裝飾藝術(shù)開始滲透到中國傳統(tǒng)珠寶文化中(表2)。在絲綢之路東段我國鏡內(nèi)的新疆、甘肅等地，直到它的東端的西安，或另外幾個首都(如北魏時曾先后定都的大同和洛陽)的延長線上，有許多地點都出土了有關中外交通和文化交流的遺物[19]。

東漢劉恭墓出土的獸形鎏金銅硯盒鑲嵌綠松石、青金石和珊瑚，青金石產(chǎn)于阿富汗巴達克山，是我國境內(nèi)發(fā)現(xiàn)最早的中西亞飾物[44]。北方絲綢之路沿線及延長線上的漢代墓葬多有琥珀出土，顯示出波羅的海琥珀是沿北方絲綢之路輸入的[45]。漢以來至魏晉南北朝時期，各地普遍出土鑲嵌了青金石、綠松石、紅色寶石、碧璽等彩色寶玉石的戒指[46]，這些戒指多使用焊綴金珠工藝，戒面寶石凹雕中西亞風格的圖案；部分墓葬伴有外來文物出土，如內(nèi)蒙古呼和浩特土默特左旗水磨溝口北魏墓葬出土了拜占廷金幣索里得(Solidus)，鑄造時期為公元457-474年(相當于我國北魏年間)[35]；又如波馬古墓伴隨金戒指出土的一批金器，在俄羅斯、吉爾吉斯斯坦等地能找到風格類似的對應物[43]。

表1 秦漢以前中國古代發(fā)現(xiàn)的綠松石飾物

表2 漢以來至魏晉南北朝時期各地出土的彩色寶玉石飾物

漢以來至魏晉南北朝時期的一大特點就是多民族之間大規(guī)模戰(zhàn)爭、人民的遷徙流動和文化融合的特點非常明顯，其中來自天竺佛教文化、中西亞的薩珊波斯文化、粟特祆教文化隨著北方游牧民族傳人中原[38]?？梢哉J為，我國彩色寶石文化第一次濫觴和漢代張騫出使西域打通北方草原絲綢之路，以及漢至魏晉南北朝時期多民族的遷徙融合有關，發(fā)現(xiàn)彩色寶玉石的遺跡基本分布在絲綢之路及其延長線附近也是其佐證(圖1)。

2 中國第二次彩色寶石使用高潮和唐宋(遼)絲綢之路文化交流互動及民族融合

隋唐時期中國逐漸發(fā)展成為世界上最富強的國家，同時實行了開明的對外開放政策，因而吸引了世界許多國家的商人前來進行貿(mào)易。隋唐時期和彩色寶玉石有關的幾個重要考古發(fā)現(xiàn)見表3(圖1 )。

圖1 歷史上各時期發(fā)現(xiàn)彩色寶玉石的遺跡分布及絲綢之路路線圖(底圖依據(jù)為[47])

表3 隋唐中國出土的彩色寶玉石文物

Table 3 Unearthed color gem ornaments in Sui and Tang dynasties

年代墓葬出土物隋代李靜訓公主墓1條金項鏈，鑲嵌凹雕青金石、珍珠、紅色寶石等唐代齊國太夫人墓1021件綠松石雕件、147件琥珀雕件[50-51]竇皦墓1條“玉梁金箍寶鈿真珠裝蹀躞帶”，嵌紅綠藍等色寶石和珍珠[17]河南偃師杏園墓葬1件鑲紫水晶金戒指，戒面雕刻波斯巴列維文字[52]寧夏固原史訶耽夫婦墓1枚嵌藍色寶石印章，雕刻波斯巴列維銘文[53]法門寺塔基地宮1件水晶槨子，鑲嵌黃色寶石、藍寶石；2件琥珀飾；13件玳瑁；1串琥珀念珠[54]；2件鑲嵌綠松石和紅色寶石的寶函[54]何家村窖藏2塊紅寶石、7塊藍寶石、1塊托帕石、10段琥珀、珊瑚[56-58]

其中，隋代李靜訓公主墓出土的金項鏈，使用了多面金珠工藝并且凹雕馴鹿紋，具有濃厚的異域風情。項鏈鑲嵌了產(chǎn)自阿富汗的表金石，并且同墓出土了一副形制似源于印度的嵌玻璃珠金手鐲，以及一枚波斯薩珊朝銀幣，研究者認為這些寶石應來源于巴基斯坦或阿富汗[59]。此外，唐代兩個墓葬(其中史姓墓葬為粟特墓)出土了兩枚雕刻有巴列維語文字的戒指，是作為印章使用的，反應了唐代中國與波斯薩珊王的交流。而法門寺、何家村窖藏出土的彩色寶石，伴有外國琉璃器、波斯銀幣、東羅馬金幣的傳入，同期我國并無紅藍寶石等礦產(chǎn)大量開發(fā)使用的相關記錄，這些物品應是波斯、阿拉伯等國商人通過貿(mào)易傳到唐長安城的[56-58]。

宋代中外貿(mào)易中，珠寶玉石是進口大宗，外國及邊疆部族入朝進貢，也是宋廷直接獲得彩色寶玉石的渠道之一。但是近現(xiàn)代文物考古出土的宋代珠寶玉器并不多見?；粲泄?1994)認為，兩宋長期面臨來自北方游牧民族的內(nèi)部戰(zhàn)爭，或許是宋珠寶玉器少見的主要原因[13]。遼代建國于北方草原地區(qū)，游牧生活的契丹人特別崇尚琥珀，各地遼墓有大量的琥珀物件出土(圖1，表4)。

表4 遼代中國出土的彩色寶玉石文物

關于遼代琥珀的來源，文獻[72]曾對兩塊出于遼墓的琥珀以及一塊來自波羅的海的琥珀進行測試，結(jié)果表明兩者的成份構(gòu)成幾乎相同。許曉東[45]認為我國古代的琥珀原料絕大多數(shù)來自波羅的海和緬甸，兩地琥珀不同時期所占入口比例及輸入路線均有不同，其中遼代琥珀原料主要來自波羅的海，經(jīng)北方絲綢之路運抵。

元代蒙古人也非常喜歡彩色寶石，據(jù)史料記載，有元一代，上至蒙古貴族包括皇帝、公主、駙馬等皇室成員，下至王公、勛臣之家，都大量追求珠寶玉石。按元內(nèi)府制及蒙古的傳統(tǒng)，皇室與貴州的服裝帽靴及很多生活用具，都要鑲嵌珠寶。而西域回回商人擅長珠寶經(jīng)營，因此大量西域地區(qū)所產(chǎn)的珠寶源源不斷輸入中土。元末明初的學者陶宗儀在其著作《南村輟耕錄》中記載元大德間(1297-1307年)，一個回回富商將一塊重一兩三錢的“紅剌”賣給官家，估直中統(tǒng)鈔一十四萬錠，元成宗相當喜歡，將其嵌于帽頂上，“自后累朝皇帝相承寶重，凡正旦及天壽節(jié)大朝賀時則服用之”[73]。《綴耕錄》還對不同名目的“回回石頭”進行詳細記述，可見元代對彩色寶石有一定的認知及使用。

唐宋和其后少數(shù)民族主導的遼、元，是我國彩色寶玉石的使用規(guī)模大，種類豐富的一個時期，材料包括了國內(nèi)沒有或者很少生產(chǎn)的琥珀、青金、紅寶石、藍寶石和黃寶石(托帕石)等，這個高潮的形成，和隋唐一代開放交融的社會風尚，以及遼元一代獨特的民族審美偏好相關，彩色寶玉石主要仍是經(jīng)由北方草原絲綢之路輸入中國的。

3 明清南方海上絲綢之路的崛起與中國彩色寶玉石使用的第三次高潮

明代是中國應用彩色寶玉石的頂峰。一方面，明代彩色寶石數(shù)量大，極大地超過了前朝應用彩色寶石的數(shù)量，各個等級的明代墓葬都有豐富的出土物(表5)。其中，明代皇陵定陵，出土首飾多達248件，首飾上鑲嵌的各類寶石587顆(現(xiàn)存數(shù))，珍珠305顆(現(xiàn)存數(shù)，有的已炭化或脫落)[74-77]；又如藩王陵梁莊王墓，出土金、銀、玉器1400多件,珠飾寶石3400多件，鑲嵌的寶石700多顆[78-79]。另一方面，彩色寶石在明代首飾中的重要性不斷加強，明代后期一些具有禮制意義的首飾如禁步、霞帔墜子開始使用彩色寶石，彩色寶石文化呈現(xiàn)出與傳統(tǒng)玉文化分庭抗禮的角色。

表5 出土彩色寶石首飾的明代墓葬統(tǒng)計

明代彩色寶石的興起源自于明初“鄭和下西洋”這一政治外交事件打通了彩色寶石供應渠道。記述鄭和船隊下西洋事跡的史料中[80-81]，記錄了明代人在西洋諸國采買寶石、以及西洋諸國向明王朝朝貢寶石的信息，現(xiàn)代地質(zhì)學也表明東南亞各個國家是重要的紅、藍寶石等彩色寶石的出產(chǎn)國(圖2)。明代彩色寶石主要沿海上絲綢之路輸入，這種海外交流與貿(mào)易是由明王朝主動推進的，彩色寶石作為珍貴的舶來品也因此受到珍視而逐漸被吸納到明代珠寶文化中。

圖2 鄭和下西洋路線及沿途寶石礦點分布(底圖依據(jù)文獻[82])

清代繼承了明代對彩色寶石的認知，但是在彩色寶石的使用上帶有極強的民族特色?！洞笄鍟洹分忻鞔_規(guī)定了不同品種彩色寶石的使用，彩色寶石在清代的禮制地位進一步加強。比如朝冠，《大清會典》規(guī)定不同等級身份所用的朝冠珠寶裝飾不同，皇帝朝冠僅飾東珠，皇后朝冠除東珠外，還點綴貓眼石[83]。文武百官，視其朝冠頂子可知級別等差：一至一七品頂鏤花金座。一品飾東珠，上銜紅寶石；二品中飾小紅寶石，上銜鏤花珊瑚；三品中飾小紅寶石，上銜藍寶石；四品中飾藍寶石，上銜青金石；五品中飾小藍寶石，上銜水晶石；六品中飾小藍寶石，上銜硨磲；七品中飾小水晶，上銜素金；八品鏤花陰文，金頂無飾；九品鏤花陽文，金頂[84-85]。由此可以得出清代對彩色寶石貴重等級的排序為東珠、貓眼、紅寶石、珊瑚、藍寶石、青金石、水晶、硨磲，東珠產(chǎn)自東北地區(qū)，是滿族的故鄉(xiāng)，而珊瑚、青金石、水晶、硨磲等都是佛家珍重的寶玉石，這與清皇室的佛教信仰相關。

清代后期，西方資本主義快速發(fā)展，新工業(yè)革命浪潮打破世界各文化圈的壁壘，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封閉性受到猛烈的沖擊[86]。這一歷史背景下，由清末掌權(quán)的慈禧太后個人喜好推動，又興起了碧璽與翡翠風尚。慈禧太后將粉紅色碧璽評價為所有寶石的上品[87]，通過蒂凡尼公司(Tiffany & Co.)的寶石學家坦綸博姆(J.L. Tannenbaum)大量購買美國加州圣地亞哥(San Diego)產(chǎn)出的碧璽；據(jù)記載，1902-1910年間圣地亞哥?，斃?Himalaya)碧璽礦產(chǎn)出的寶石級碧璽達120 t，產(chǎn)值達80萬美元，大部分是被中國清王朝消化的[88-94]。翡翠產(chǎn)于緬甸霧露河流域，最早是沿著西南絲綢之路由馬幫傳入中原的[95](圖1)。到清代后期，隨著商業(yè)經(jīng)濟發(fā)展和海上貿(mào)易興盛，海路運輸翡翠顯示出更大的優(yōu)勢。據(jù)谷嫻子等(2007)對《粵海關志》記載的整理，晚清同治-光緒年間(1873-1878年)由中國廣州海關進口的jadestone(緬甸翡翠)達到6 708 t，從海路進口翡翠原料成為了當時最重要的途徑之一[96-97]。沈陽故宮博物院藏溥儀御用珍寶454件套，包括翡翠類約110件，瑪瑙類50余件，碧璽60余件，珍珠類40余件，珊瑚類20余件，水晶類20余件，青金石近10件，其他石玉類近40件[98]。這批珠寶絕大部分為清代中晚期所制，體現(xiàn)出清代末年宮廷貴族對翡翠、碧璽的偏好。而清代翡翠文化的影響一直綿延至今，在當代中國珠寶文化中依然占據(jù)主導地位。

4 古代絲綢之路文化交流與中國古代彩色寶玉石開發(fā)使用探討

從考古資料出發(fā)回顧我國古代彩色寶玉石的使用歷史，可以看到，彩色寶玉石的文化發(fā)展脈絡和北方陸上及南方海上絲綢之路的文化交流及商品貿(mào)易有關。

我國古代最早應用的彩色寶玉石——綠松石，沒有成為玉石文化的主流。古代彩色寶玉石的前兩次爆發(fā)，與漢開始的中國人沿北方沿絲綢之路對中西亞的探索有關，這個時期出土的中國黃金鑲嵌首飾，其寶石色彩、寶石雕刻圖案及金屬紋飾工藝均帶有濃厚的中西亞風格；遼代色彩明艷琥珀的盛行除和契丹民族獨特的審美與崇拜有關外，也得益于絲綢之路上暢通的商品貿(mào)易；與此同時，考古發(fā)現(xiàn)大量屬于“佛教七寶”的彩色寶石則說明了宗教因素在彩色寶玉石傳播中具有的作用不容小覷。

古代彩色寶玉石的第三次爆發(fā)，前期反映在明代“寶鈿裝”的再次盛行，金飾上鑲嵌彩色寶玉石的分量明顯加重。明代上至帝陵下至民間富庶墓葬，都出土大量鑲嵌紅寶石、藍寶石、祖母綠和金綠寶石等彩色寶石的金飾，由于這些寶石最大可能是鄭和七下西洋的舶來品，顯示出海上絲綢之路的貿(mào)易交流對中國彩色寶玉石文化發(fā)展的貢獻巨大，這次爆發(fā)，反映出精美的金鑲寶石首飾當時已不是帝王的專屬用品。

我國古代彩色寶玉石的第三次爆發(fā)的后期，和嬌艷華貴的翡翠打破了本來由和田玉占據(jù)的傳統(tǒng)玉石文明有一定關系。翡翠最初沿西南絲綢之路輸入中國，其后隨著西方用武力打破中國閉關鎖國的大門，海上絲綢之路的貿(mào)易逐漸壯大，西學東漸，文化的融合促進了清后期帝室和民間對綠色翡翠和彩色寶石(特別是碧璽寶石)的巨大需求，從而形成了傳承影響至今的“翡翠商業(yè)文化”。顯然，中國古代彩色寶玉石文化的形成，與絲綢之路的對外交流密切相關，是一種具有本土文化基礎的舶來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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