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義峰
心理語言學研究人類如何使用和學習語言,以及如何通過語言進行思維。B.L.沃爾夫認為,語言是“思想的塑造者”,它決定人們的思維,甚至決定人們對世界的看法。而海明威的“冰山理論”是1932年他在短篇小說作品《死在午后》中首次提出的,把文學創(chuàng)作比做漂浮在大洋上的冰山,認為“好的作品要像海上漂浮的冰山,有八分之七應該在水下?!毖韵轮?,作者只應描寫“冰山”露出水面的部分,水下的部分應該通過作品的提示讓讀者去想象和補充。冰山創(chuàng)作理論體現(xiàn)了海明威的藝術(shù)審美追求——追求一種內(nèi)在、凝練的意境,追求一種“言有盡而意無窮”的藝術(shù)境界,增加了作品的內(nèi)涵和思想性[1]。心理語言學中提出的“激活”理論為海明威的“冰山理論”提供了依據(jù),這種藏露虛實的創(chuàng)作手法帶來的神秘主義極其符合讀者喜歡獵奇和新鮮的閱讀心理,充分激活了讀者的想象力,使作品本身充滿了魅力[2]。
在海明威所有的作品中,《老人與?!分惺サ貋喐绲膫髌婀适率恰氨嚼碚摗钡淖畹湫驮佻F(xiàn),完全體現(xiàn)了上述說法。海明威談起他的這篇故事時說,“我竭盡所能去創(chuàng)造一個真實的老人,真實的大海,真實的鯊魚”,可他緊接著又補充道,“但是如果我把他們寫的太好太真實,那他們就會包含很多意思了。”言外之意,一個作家如果對于他想寫的東西心里有數(shù),那么他可以省略他所知道的東西,而讀者呢,只要作者寫的真實,會強烈地感覺到他所省略的地方,好象作者已經(jīng)寫出來似的。所以在作品中,他充分運用了這“冰山一角”去激活讀者的思維,其中重要的人物“小男孩”馬諾林的塑造,對老人的樂觀主義精神、“重壓下的優(yōu)雅風度”都起到了不可或缺的烘托作用,就是在虛虛實實中,讓讀者在老人與小男孩之間簡單對話的“一角”去揣磨。這里有對“小男孩”神奇的體能的迷惑,對“小男孩”為老人所做的一切周到的事體現(xiàn)出的不同尋常的類似成人的思維的不解,“小男孩”從遵從父母的要求被迫離開老人,又在老人與鯊魚的殊死搏斗身心俱疲時的回歸為故事帶來的圓滿結(jié)局,無不牽引、啟發(fā)和打動著讀者,從而增強了作品的感染力,豐富了作品的內(nèi)涵[3]。
象征主義一直是《老人與?!愤@部小說的永恒而且富有爭議的話題。有人一直堅持認為這是作者從Kabanas的一位老漁夫那里聽來的真實的故事,但是我們的確不能否認小說中象征主義的充分運用。無疑象征主義是這部作品中令人矚目的特征,而每一個角色,包括獅子在內(nèi)等,都有著深刻的象征意義,對此,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理解。從小說的題目開始,老人與海分別象征著人與自然,而整個故事又寓意著人與自然之間的斗爭;大海則代表著一個人要經(jīng)歷的全部人生,而在如大海一般深沉和未知的人生中,有要珍惜的來之不易的“禮物”,也有要面對和必須解決的難題;大鯊魚象征著自然界中人類面臨的神秘力量,而書中的大部分描寫中,老人就是一直受著這種神秘力量的牽引,卻無從知道它為何物以及長得什么樣子,老人只能在想象中體會它的能量,體力和那種抗衡的決心。象征手法使作品更加形象生動的同時,也向讀者提出了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在人與自然的關(guān)系中誰占著主導地位?對此可能又是眾說紛紜。小說寫的是體弱的老人與神秘而強大的大自然的抗爭,最后的勝利,是精神上的,但并不是以失去生命為代價換來的[4]??梢哉f鯊魚象征的大自然與老人象征的人類具有同樣的決心和恒心,都具有著身體可以被消滅,精神卻不可以被打垮的力量,所以,筆者認為,人與自然的關(guān)系不應以誰是主導為考慮的前提。作品中人與自然的象征意義恰恰給人們以有益的啟示:一方面,勇氣可以使人們獲得成功,給人們帶來精神上的勝利;另一方面,大自然和人類應是平等的關(guān)系,人類不要妄想統(tǒng)治和征服大自然,而是回歸自然,與大自然和諧相處。
意識流手法,最初是在19世紀末期用于文學作品,不僅用于表現(xiàn)客觀的現(xiàn)實也用來表現(xiàn)主觀的現(xiàn)實。它以一種有關(guān)聯(lián)的而非邏輯的順序揭示了作品中人物的情感、思想和行為方式,并且作者在其中不會作任何的評論。意識流手法與內(nèi)心獨白這種手法經(jīng)常被混淆,內(nèi)心獨白是揭示人物性格的一種傳統(tǒng)的相當正式而具有邏輯性的方法,是一系列心理活動的連貫性表達。然而,意識流手法試圖刻畫的是感知的東西——大腦還未來得及組織起來的一種遙遠的潛意識狀態(tài),因此,意識流常缺乏統(tǒng)一性和清晰的連貫性,而對直接的思想又缺少選擇性。
海明威的意識流描述往往與特定的事件或場景相關(guān),因而是一種合理的,合乎邏輯和連貫的“有序”和“反射”的意識,這是海明威式的“意識流”。在《老人與?!匪枋龅墓适轮校C魍]有廣泛地運用這種手法,而是將其集中運用在展現(xiàn)圣地亞哥的思想意識上。作品以反傳統(tǒng)的方式,口語化的語言,以及特定的場景中的意識流手法不僅成功地展示了老人圣地亞哥的人物形象、思想和不屈的精神,同時也揭示了物質(zhì)與精神,成功與失敗的辨證關(guān)系[5]。
有許多語言學家曾經(jīng)討論過在《老人與?!愤@部作品中使用的如照應、替代、省略、連接詞和重復等話語修辭手段的特點。韓禮德和哈桑把它們作為一種特殊的語言現(xiàn)象進行了系統(tǒng)的研究,對銜接手段給予了透徹的分析,銜接從那時起開始引起了學者們更多的關(guān)注[6]。銜接指的是在一個話語的語言元素之間的語義連結(jié),即一個元素和另一個可理解的元素之間的語義連結(jié),這種聯(lián)系可存在于句子之間,也可存在于一個句子中不同部分之間。海明威在《老人與海》這部小說中,從詞匯、語法和話語三方面成功運用了語義銜接手段。
首先,體現(xiàn)在小說的語言特色上。在他所有的作品中,《老人與?!纷钅荏w現(xiàn)海明威獨特的語言風格。其語言簡單、自然,產(chǎn)生了直接、清晰和清新的效果。這是因為海明威總是設(shè)法選擇“具體的、明確的、更常見的、更具有盎格魯-撒克遜風格的、隨意和口語化的”詞匯,他很少使用形容詞和抽象名詞,幾乎沒有復雜的語法。海明威的優(yōu)勢在于他的短句和非常具體的細節(jié),他的短句總是負載著一種在生活中體驗到的張力。而在他不使用簡短句的地方,他就會連續(xù)地使用一個簡單的詞“and(和)”來連接句子的各個部分[7]。
小說中的對話也是現(xiàn)實和人為相結(jié)合。通常情況下,內(nèi)容和語句表達都包含有人為因素?!独先伺c?!肪褪窃谶@方面不同于海明威的其他作品。因為,這部小說是圣地亞哥和馬諾林在現(xiàn)實生活中說西班牙語的英文版本,在一定程度上和讀者拉開了一段距離。他們的語言雖然帶著一種史詩般的莊嚴但并沒有失去其說服力。即使像類似下面的對話有些奇怪也變得可以接受。
例如:
“你就是我的鬧鐘?!蹦泻赫f?!澳挲g是我的鬧鐘?!崩先苏f道。“為什么老年人總愛醒得這么早?是想要白天更長一點嗎?”
“我不知道?!蹦泻赫f:“我就知道小孩們睡得晚但睡得沉?!?/p>
“那我記住了?!崩先苏f:“我會及時叫醒你的?!保?]
簡單的句子和重復的節(jié)奏卻反映出語言表面下蘊含的深意。它的簡單性帶著高度的暗示和內(nèi)涵,往往反映出強烈的情感暗流。讀者越是仔細觀察,就越會感到人物并非表面看起來那么粗糙和簡單。
有時候,海明威會采用隱喻、擬人等修辭手法來描述細節(jié)。他喜歡把人和物比作自然的東西,例如,他描述圣地亞哥的眼睛是“和大海一樣的顏色,是令人愉快和打不敗的?!边@個比喻表明,老人和自然是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的。再如在小說的開頭,就有這樣一個比喻:“船帆是用面粉袋修補的,收攏之后,看上去就像是一面表示永久失敗的旗子?!痹谶@里圣地亞哥的眼睛和象征著失敗的打著補丁的帆形成對比,顯出示圣地亞哥不服輸?shù)男愿瘛?/p>
其次,《老人與?!返膶懽骷记墒沟眯≌f的語言變得容易理解。其中之一就是運用事實的方法。故事的主要情節(jié)似乎是基于一個真實的事件,海明威講述的1936年4月在墨西哥君子灣捕魚故事里的主要事件。因此,小說中全都是真實的東西,如魚的習慣、捕鯊魚的技巧、天氣、海洋等等,而小說的特點就在于使用這些事實的方法。
這些事實是經(jīng)過選擇的?!昂C魍P下的老人、男孩兒、大海和鯊魚與其說是通過一個個細節(jié)和事實在我們的腦海中建立起來,還不如說是作者通過自己本身用想象中這些事物存在的力量和同情駐扎在我們腦海中?!泵慨斪x到這樣的話語:“大地上空的云現(xiàn)在堆的有山高了,海岸線只是一條長長的綠線背靠著一座座灰藍色的小山。水現(xiàn)在是深藍色的,太黑了,幾乎是紫色的?!蔽覀兙蜁l(fā)現(xiàn),海明威在《老人與海》中的語言表面上簡單和自然,但實際上卻是匠心獨運,有意為之。因此,《老人與?!吩谠~匯、語法和修辭等諸方面的語義銜接手段,使整部作品義理渾然天成[9]。
通過對《老人與海》這部經(jīng)典作品中運用的“冰山理論”、“象征主義”、“意識流”和“語義銜接手段”的重新解讀和分析,我們可以再一次深刻地體會到,正是海明威獨具匠心打破常規(guī)的語言風格和寫作手法,成就了《老人與?!愤@部小說獨特的文學價值,使其在文學史上的魅力和影響力經(jīng)久不衰。
[1] 劉知國.《老人與?!分械摹氨健崩碚摗獜拿缹W內(nèi)涵和哲學本質(zhì)視角解讀[J].考試周刊,2009(35):20-21.
[2] 李叢立.從《老人與海》看海明威的“冰山”原則[J].文科愛好者:教育教學版,2010(3):11-12.
[3] 周霄.馬諾林是個“小男孩”嗎?——重讀《老人與?!罚跩].江南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8(3):77-80.
[4] 盧國榮.《老人與?!分械纳鷳B(tài)意識[J].內(nèi)蒙古民族大學學報,2006(1):18-19.
[5] 黃慧慧.新世紀以來《老人與?!费芯烤C述[J].現(xiàn)代語文:文學研究,2010(7):81-82.
[6] 陳興莉.《老人與?!分械钠抡Z義粘連對比[J].遵義師范學院學報,2006(6):33-36.
[7] 蔡鳳鳴.《老人與海》的象征意義和語言特色[J].貴陽師范高等??茖W校學報:社會科學版,2003(2):42-47.
[8] [美]歐內(nèi)斯特·海明威.老人與海[J].吳勞,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99.
[9] Jack.C.Richards,Richard Schmidt,Heidi Kendrick,Youngkyu Kim.LongmanDictionaryofLanguage TeachingandAppliedLinguistics.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