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陀思妥耶夫斯基作品中的“新女性”形象

余意夢婷

（桂林旅游高等?？茖W(xué)校 外語系，廣西 桂林 541006）

解讀陀思妥耶夫斯基作品中的“新女性”形象

余意夢婷

（桂林旅游高等?？茖W(xué)校 外語系，廣西 桂林 541006）

陀思妥耶夫斯基筆下博學(xué)睿智、勇敢反叛的時代新女性不再用受苦受難磨煉自己，而是高舉女權(quán)主義的大旗奮起抗爭，在與男權(quán)制度的博弈中，追求自由與幸福。但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對于“新女性”的認知有著矛盾心理，她們在進行自我拯救的同時帶有一定的局限性。

新女性 女權(quán)主義 反抗 叛逆 男權(quán)社會

19世紀后期，在以男權(quán)主義為核心的俄國社會，一股倡導(dǎo)女性解放的思潮開始萌發(fā)并蔓延開來。這一思潮的發(fā)展引起了俄國許多知名作家的關(guān)注，陀思妥耶夫斯基自然也不例外，他在作品中塑造了一批“新女性”形象。

一、陀思妥耶夫斯基作品中的“新女性”形象

陀思妥耶夫斯基作品中的女性人物形象大致可分為兩類：一類是溫柔善良、隱忍虔誠、受苦受難的女耶穌形象，她們是俄羅斯傳統(tǒng)女性的化身，用崇高的信仰拯救“迷途”中的男子，如《莊園風(fēng)波》中用“偉大的愛”寬恕作惡者的娜斯塔西婭、《被侮辱與被損害的》中決心以受苦受難挽救一切的娜達莎；另一類則是被邊緣化的、不再對男人俯首聽命、敢于反叛抗爭、拯救自己的新女性形象。如《賭徒》中不斷追求婦女解放的波麗娜、《群魔》中想在精神上造福俄羅斯的莉莎。這一類女性都是覺醒了的、帶有女權(quán)意識的新女性。以下僅以《卡拉馬佐夫兄弟》中的卡捷琳娜和《白癡》中的阿格拉婭為例。

《卡拉馬佐夫兄弟》中的卡捷琳娜是貴族小姐，受過良好的教育，有著西方先進的思想。為了替父還債，她不得不犧牲自己，向米德特里借錢。雖遭到米德特里的羞辱，但她自尊自傲，絕不像傳統(tǒng)俄羅斯女性那樣忍辱為生，而是用拒絕與冷漠還擊米德特里。她工于心計，城府頗深，在繼承遺產(chǎn)有錢之后，她又利用金錢報復(fù)米德特里，故意給他巨款揮霍，使之成為他殺父搶錢的罪證。她從未真正愛過這個男人，卻與之訂婚并不斷寬恕他的各種過失，其實質(zhì)是想做他的“上帝”，試圖利用一切資源“拯救”他。

《白癡》中的阿格拉婭家世顯赫、聰明漂亮，受過高等教育，有著良好的文化修養(yǎng)。她不喜歡被禁錮，敢于打破禁令。她堅持婚姻自由，向往純潔的愛情，愛上家里人強烈反對的梅什金，還主動要求與之出走，一起為教育事業(yè)作貢獻，但在遭到梅什金拒絕后，她又毫不留戀地和一名波蘭革命家私奔，并改變原先的宗教信仰。阿格拉婭作為女權(quán)主義的代言人，她敢于反叛男權(quán)為中心的社會制度，以蔑視金錢的方式反抗社會，她自覺追求人格獨立、兩性平等的精神值得贊揚。

陀思妥耶夫斯基塑造的新女性不僅才貌雙全，而且個性突出，她們大膽追求婚戀自由，在生活中面對屈辱時不再甘愿忍氣吞聲，而是勇敢地進行抗爭，她們在抗爭過程中流露出來的叛逆性格是女權(quán)主義者最欣賞的。

二、陀思妥耶夫斯基與女權(quán)主義

19世紀中期，由于資本主義的發(fā)展，一場要求婦女解放的女權(quán)主義運動開始了。女性主義者們認為男尊女卑的社會秩序不是“天”定的，而是“人”制定的，她們堅信通過不懈努力，一定可以顛覆這一社會秩序，共建男女平等的新生活。其實男女平等只是女權(quán)主義者的最基本目標。她們的終極目標是展現(xiàn)女性的獨特魅力，實現(xiàn)女性自我價值，努力發(fā)揮女性的社會力量。

隨著女性解放思潮的萌發(fā)與蔓延，俄國許多知名作家的作品開始關(guān)注這一點。陀思妥耶夫斯基筆下的“新女性”身上就閃耀著女權(quán)主義的光輝?！犊ɡR佐夫兄弟》中的卡捷琳娜不同于以往陀氏塑造的那些因為經(jīng)濟處于弱勢而受男人們奴役、統(tǒng)治的女性，這是個具有反叛精神的女性。哪怕在她為父還債向德米特里借錢期間，她也不會因為金錢關(guān)系受到這個男人的控制，并大聲地喊出：“我不怕你！”［1］她驕傲瘋狂，不相信受難能解決一切，而是相信“暴力抗惡”，勇敢與男性社會斗爭到底。盡管她并不愛德米特里，卻與之訂婚并不斷寬恕他犯下的各種錯失，是因為她把自己視為德米特里的“上帝”，她想通過自己的能力“拯救”并控制這個男人。此時她已經(jīng)不再是俄羅斯隱忍、溫順的傳統(tǒng)女性，而是想通過對男性的拒絕與超越實現(xiàn)自我。在繼承財產(chǎn)有錢之后，為了報復(fù)德米特里，她故意讓他揮霍自己的巨款，使之成為他殺父搶錢的最有力證據(jù)?？ń萘漳扰c德米特里之間的爭斗本質(zhì)上是一個高傲自尊女性與一個擁有男權(quán)至上觀點的男性間的較量。

如果說在卡捷琳娜那里我們看到的是女權(quán)思想的萌芽的話，那么到了《白癡》中的阿格拉婭那里，我們看到的是個偉大的女權(quán)主義者形象。阿格拉婭是個受過高等教育的新時代女性，她大膽追求婚姻自主，先愛上父親的秘書甘尼亞這個社會地位不高、沒有萬貫家財?shù)男≈R分子，后來愛上家門落魄的梅什金公爵，但都是父親強烈反對的，實質(zhì)上阿格拉婭對父親的反抗就是對男權(quán)社會的反抗。她主動約見男人并大膽表白，這在當時婦女沒有主動權(quán)的俄國是大逆不道的；她要求梅什金大搞教育，這是對文化自由的追求。對于和情敵娜斯達霞爭奪梅什金的愛，她也堅持到底、據(jù)理力爭，絕不和別的女人分享自己的愛。當她得知梅什金出于同情要犧牲她的幸福而娶娜斯達霞時，雖然她痛苦萬分，但絕不迷糊留戀，勇敢地面對并尋找新的愛情。遇到自己崇拜喜歡的波蘭革命家時，她不顧家人的反對，決然和他私奔。在阿格拉婭身上，我們看到她是個不愿被傳統(tǒng)禮教束縛，大膽和男權(quán)社會抗爭，勇敢追求自由幸福的新時代女性。

陀氏在塑造女性形象時，一方面受到男權(quán)文化和宗教信仰的影響，高度贊揚溫順善良、循規(guī)蹈矩、逆來順受的圣女形象。另一方面受到女權(quán)主義的影響，不得不看到那個時代女性反叛的進步性，他筆下的新女性形象都是復(fù)雜的、具有兩面性的，這實際上是他矛盾心理的客觀反應(yīng)。

三、陀思妥耶夫斯基書對“新女性”認知的矛盾心理

陀氏對“新女性”的認知心理是矛盾的：一方面，他不認同男權(quán)至上，褒揚有叛逆精神的女性，另一方面，他看不到這些女性追求男女平等的出路，她們無一例外地?zé)o法掌握自己的命運。陀氏的這種矛盾心理不僅和當時俄國社會有關(guān)，還和他個人生活經(jīng)歷有關(guān)。

19世紀的俄國深受西方資本主義的影響，宣揚自由平等的呼聲高起，這個時候婦女解放問題也被提了出來。經(jīng)過半個世紀的斗爭，19世紀60年代后俄國婦女在家庭和社會中的地位有了顯著提高，如男尊女卑的觀念有所改變；離婚和擇偶相對自由；婦女有了繼承權(quán)、高等教育權(quán)、就業(yè)權(quán)和普選權(quán)等。在這種思潮的滲透下，陀氏不可避免地會受到影響。他筆下的新女性大多都是受過良好教育、有思想、有文化的青年。

當然，最讓陀氏深受女性主義影響的可能是他與“永恒的女友”蘇斯洛娃的情感經(jīng)歷。女性主義作家蘇斯洛娃年輕漂亮、性格不羈、驕傲自信，有自己的思想和事業(yè)，并主張婦女解放。對于陀氏的愛，她完全出于崇拜，甚至為了這個男人，她不顧世俗的眼光，甘愿做他的情人，但是同時她又是個注重個人感受的人。當她發(fā)現(xiàn)陀氏不能為了她大膽和妻子離婚時，她移情別戀，不顧一切地拋棄他，愛上別人。在陀氏眼中，她是個我行我素、特立獨行的女子。這一點恰恰是素有大男子主義者之稱的陀氏最欣賞的?！八詾樽约河袡?quán)完成一切，她是一位可以置各種道德束縛和禁律于不顧的叛逆者，她的冷酷與背叛既令他沉迷又令人絕望”［2］。就連陀氏自己都承認，《賭徒》中的波琳娜和《卡拉瑪左夫兄弟》中的卡捷琳娜都是以蘇斯洛娃為原型的。可以說，陀氏受女權(quán)主義思想的影響與蘇斯洛娃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

深處于以男權(quán)意識為主流的俄國社會，陀氏必然帶有濃厚的男權(quán)思想。盡管他不完全認同男權(quán)至上，但是他在作品中最高度贊揚的還是那些溫順隱忍、不以暴力抗惡、通過崇高的宗教信仰拯救“迷途”男子的俄羅斯傳統(tǒng)女性，他的這種矛盾思想反映在作品中就是新舊兩種女性并存。陀氏看不到新女性們婦女解放的出路，所以他塑造出的新女性在追求真愛的過程中，往往總是采用各種過于乖張的方法報復(fù)社會，她們希望擺脫男權(quán)社會的束縛，卻永遠走不出不幸的泥潭。顯然陀氏對新女性的認知是有一定局限性的，甚至就連他自己也認為自己的作品是反對女性主義的。但是美國學(xué)者尼娜·斯特勞斯強調(diào)指出，雖然陀氏本人不承認，但是他本人與“新女性”的情感經(jīng)歷，使他在面對社會性別平等問題時，或多或少有些偏向女性主義。雖然一開始是拒絕，但后不自覺地加以吸收，并最終不可避免地回答了對女性問題的看法［3］。

四、結(jié)語

我們必須看到處于俄國那個時代、那個社會環(huán)境下的陀氏已經(jīng)開始關(guān)注到新女性，并提出女性要想進步、要想解放，必須接受教育乃至高等教育的觀點。盡管他筆下的新女性沒有奮起反抗并改造社會的革命者形象，也沒有為實現(xiàn)自我價值而創(chuàng)業(yè)的激進者形象，但是她們已經(jīng)開始覺察到自己在男權(quán)社會中窘迫的身份地位，并有了想要抗爭的思想，從這一點上說，陀思妥耶夫斯基具有進步性。

［1］陀思妥耶夫斯基.耿濟之譯.卡拉瑪佐夫兄弟［M］.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81:163.

［2］馬克·斯洛尼姆.吳興勇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3次愛情［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03：53.

［3］尼娜·柏利堪·斯特勞斯.宋慶文，溫哲仙譯.陀思妥耶夫斯基與女性問題［M］.長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3：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