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 鳴
(1.武漢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2;2.西藏大學 思想政治教學部,西藏 拉薩 850000)
公平正義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內(nèi)在要求。黨的十八大報告明確指出,要加緊建設對保障社會公平正義具有重大作用的制度,逐步建立以權利公平、機會公平、規(guī)則公平為主要內(nèi)容的社會保障體系。在物質(zhì)建設取得巨大成就的當下中國,從制度出發(fā)去實現(xiàn)真正的公平正義本身就具有重大的現(xiàn)實意義。而在人類發(fā)展史上,正義始終是理想政治秩序必須承載的核心價值,特別是在西方政治思想史上,正義被視為良善政治秩序的奠基石,幾乎涵蓋所有的政治美德?!罢x是社會制度的首要價值,正像真理是思想體系的首要價值一樣?!保?]在此意義之上,羅爾斯和馬格利特在各自的時代闡發(fā)了不同的正義理論。本文試圖對這兩種正義觀進行簡要比較,并簡述馬格利特正派社會理論對中國制度建設之意義。
在政治哲學衰微之際,《正義論》的問世徹底改變了西方哲學的走向。羅爾斯宏大的正義理論體系,幾近成為正義理論領域的范式。《正義論》從假定的初始狀態(tài)出發(fā),提出著名的“無知之幕”概念,進而推導出社會公正的四項原則并就原則之間的內(nèi)在結構和優(yōu)先性進行了縝密的論述,最終指明他所構建的正義理論適宜存在的環(huán)境——自由主義民主、市場經(jīng)濟和再分配的福利國家相結合。《正義論》自1971年出版以來,一直支配著正義問題研究領域。任何政治哲學家在闡述自己的正義理論時都要面對羅爾斯及其《正義論》的基石。與此同時,羅爾斯及其《正義論》也遭受巨大質(zhì)疑和批判。如羅伯特·諾齊克在《無政府、國家與烏托邦》中,提出“持有正義三原則”的權利理論,明確反對羅爾斯的“差別原則”;哈貝馬斯則在其扛鼎之作《交往行為理論》中指出羅爾斯所謂的程序正義本質(zhì)上是實質(zhì)正義;歐金則認為羅爾斯的“無知之幕”無形中隱含了“性”,至少羅爾斯沒有明確表述“各方代表”的性別,有試圖掩蓋其正義理論的父權制本質(zhì)的企圖。此外,針對羅爾斯正義理論中的社會契約、原初狀態(tài)、“無知之幕”等都曾有過猛烈的批判。
“正義”本身具有鮮明的普適性,而普適性必須在具體的歷史中體現(xiàn)與表達。如此,在羅爾斯時代的政治實踐中,若真正凸顯了良序社會的三個特征,即“第一,每個成員都接受,并知道其他人也接受同樣的正義原則;第二,社會基本結構公開地滿足正義原則的基本要求;最后,合作成員普遍具備有效的正義感,能自愿遵從正義原則的要求?!保?]7這樣的社會就是理想政治社會么?細究羅爾斯的正義理論,正義的社會必須保障每個人都有平等權利,以保障每位公民享有基本權利與自由,有平等機會追求自己的事業(yè)與人生計劃。在經(jīng)濟領域,羅爾斯認為任何不平等的分配必須對最弱勢群體有利。可以說,羅爾斯是正義領域走得最遠的政治哲學家。羅伯特·諾齊克曾直言:“從現(xiàn)在開始政治哲學要么是在羅爾斯的理論框架內(nèi)工作,要么必須解釋為什么不這樣做?!保?]但羅爾斯的正義理論更多的是關注物質(zhì)以及與利益分配相關的領域,通過制度設置去實現(xiàn)“公平的正義”。這一點可以從羅爾斯的“兩條正義原則”得到驗證。羅爾斯和以往的政治哲學家一樣,沒有回答這些原則若沒有得到落實又該何如的問題,更沒有回答這些原則若沒有落實對社會弱勢群體,特別是最弱勢群體造成的物質(zhì)及心理的傷害,又該怎么辦的問題。而人畢竟是“在社會歷史領域中進行活動的,是具有意識的,經(jīng)過思慮或憑激情行動的,追求某種目的的人”[4],是自然屬性、社會屬性和精神屬性三位一體的人。
羅爾斯雖然在其正義理論中提及“妒忌”,即“不是因為自己的不幸運,而僅僅因為別人的幸運而產(chǎn)生的不愉快”,但其提到的“妒忌”并沒有明確指向弱勢群體,而且“妒忌”也不是羅爾斯正義理論的致思重點。
自柏拉圖以降,中西方思想家均對正義概念作了大量思索和論述,但羅爾斯和大多思想家一樣,忽視或者很少論及在正義框架中,如何對個人或群體的心靈進行關懷,特別是公民在特定社會制度中心理傷害之后該如何的問題。這可能緣于傳統(tǒng)政治理論是宏觀政治學說,主要采用以概念為核心的宏大敘事方法,而個人以及個人心理傷害只屬于微觀層面而已。
1996年,馬格利特的《正派社會》由哈佛大學出版發(fā)行,被譽為“自羅爾斯《正義論》問世二十五年以來最重要的一部社會正義著作”。馬格利特的正義理論和羅爾斯的正義理論最大的相同之處在于都以制度作為切入點,只不過在羅爾斯那里建制度是為了促分配,而馬格利特認為制度應該做到“不羞辱”以構建“正派社會”。
在眾多的正義理論中,思想家們注意到了弱勢群體的生存困境,尤其是社會弱者不能得到滿足的生活、生存需要。當然,弱勢群體在制度中所受到的諸如歧視、絕望、排斥等心理傷害也偶被提及。但“無論就發(fā)生次序還是嚴重性而言,心理傷害往往被當作從屬于物質(zhì)傷害的第二種傷害?!保?]401從某種層面而言,羅爾斯的正義理論就具有此傾向。而馬格利特的任務則是從物質(zhì)和心理兩種制度性傷害,特別是制度性心理傷害展開論述,力圖在制度與人、人與人、人與社會的關系中形成一種理想的社會倫理規(guī)范,即通過“不羞辱人”,“讓人不受心理傷害”去構建正派社會。馬格利特所言的“正派社會”的“第一原則不是做什么,而是不做什么,不是不做哪一些事,而是不做那一件事”[2]402,突出制度不羞辱社會中的任何一個人。這種關注人的“負面道德心理”和負面社會經(jīng)驗的體系與方法,更加凸顯重視和避免心理傷害的重要性和緊迫性。
社會公正有多重維度。根據(jù)主客體的關系,可以將社會公正劃分為客觀社會公正和主觀社會公正??陀^社會公正是指個人或群體被公正對待的實際情況。一般與政治、經(jīng)濟權利緊密聯(lián)系。而主觀社會公正則是指個人或群體所感受到的是否被公正對待的情況,與人們的主觀感受、主觀認知相結合,是一種強烈的心理體驗。個人或群體即使得到了“應得”,仍可能有較強的相對剝奪心理存在,原因在于他們的“應得”承受了同等個人或群體更多的代價,并承擔了同等個人或群體所沒有的心理傷害。政府和社會若長期忽視這種“隱形”傷害,將給個人生活造成極大痛苦,給社會穩(wěn)定造成極大隱患。
馬格利特的正義理論從主觀社會公正出發(fā),卻從不羞辱這個反面來論證正派社會,不是說社會不能通過現(xiàn)行制度或制度設置給人應有的尊嚴,而是深刻認識到尊嚴最起碼的條件是不受羞辱這種嚴重心理傷害。馬格利特之所以將羞辱看作是一種傷害,是因為羞辱把人不當人,把人當物品,把人當機器,把人當動物或把人當次等人。而一個社會如果有大量羞辱存在,并且還為羞辱作辯護的話,就極容易形成“羞辱慣性”,社會不再將羞辱當作羞辱,甚至有公民不惜以進一步的羞辱去換取物質(zhì)利益。這樣的社會肯定與正義要求相去甚遠。
在一個過分重視物質(zhì)及利益分配的年代,馬格利特的正義理論和以往的思想家相比,更多地關注到了人的心理層面,更多地顯現(xiàn)了人性關懷。人類發(fā)展史常常存在背反的情形:得到物質(zhì)可能感覺到傷害,而部分人得到物質(zhì),另一部分人沒有獲取物質(zhì)卻可能不感覺到傷害,關鍵在于制度是否羞辱人。這是馬格利特成為繼羅爾斯之后又一正義理論大師的關鍵所在。在論證各自的正義理論方面,羅爾斯和馬格利特抱著相同目的,選擇了不同路徑。羅爾斯注重從制度建設本身出發(fā)去實現(xiàn)“公平的正義”,但這種“正義”的踐行卻容易造成負面的“羞辱”,馬格利特卻從“不羞辱”角度去檢驗制度的合理性和合法性,以消除負面“羞辱”為起點,去實現(xiàn)正面真正的正義。從終極意義而言,羅爾斯將正義置于制度的強制力量框架中,這有悖于正義本身的價值追求。而馬格利特卻認為正義是制度構建的前提,在“不羞辱”觀念之上進行制度構建和運行,才能實現(xiàn)制度對正義的終極追求。與現(xiàn)實相結合細究馬格利特的正義理論,他將“正派”、“不羞辱”置于政治制度設計前或?qū)嶋H的運作中,但若沒有制度先行,如何知曉什么是“羞辱”,如何知曉制度是否構成了“羞辱”?也就不能做到“不羞辱”了。這無疑是馬格利特正義理論的最大缺陷。
德沃金曾說,“在一連串的政治計劃中,存在著兩個因素。一個因素是因其自身之故而得到評價的基本政治立場,另一個是作為策略,作為實現(xiàn)基本立場的手段而得到評價的派生政治立場?!保?]將羅爾斯和馬格利特的正義理論放置于德沃金的語境中考量,羅爾斯注重政治計劃本身的構建,馬格利特更注重政治計劃實現(xiàn)方式的思考。理想政治秩序的追尋,必須兩者兼?zhèn)?,而羅爾斯和馬格利特的正義理論顯然有著明顯的軟肋。
對改革關鍵時期的中國而言,政府和民眾已經(jīng)審視到社會存在諸多不公正現(xiàn)象,如收入分配差距進一步拉大,兩極分化嚴重,東西部發(fā)展失衡,部分行業(yè)壟斷獲利,權力尋租等?!熬哂懈嘭敻坏纳鐣歉玫纳鐣?,財富有利于一些社會問題的解決,但若處理不好更多財富的分配,將是一個危險的社會。著名經(jīng)濟學家吳敬璉先生所言的“中國經(jīng)濟社會矛盾幾乎到了臨界點”絕非危言。學界針對社會不公正現(xiàn)象作了大量反思和探討,并提出相應對策,但大多是“頭痛醫(yī)頭,腳痛醫(yī)腳”。認為目前不公正主要是利益分配領域,只要解決利益分配的現(xiàn)存問題,社會就是公平的、正義的,這就依然忽視了如何防止進一步心理傷害的問題?,F(xiàn)實一再證明,在一個心理受傷害又缺乏心理傷害補償機制的社會中,自殺率必然升高,仇恨社會的個人情緒和人格必然形成,群體性事件必然增加。
中國之改革不僅是一場經(jīng)濟體制的改革,還是一場深刻的社會結構變革,更是一場社會觀念的大變革。如果改革是“中國的最大紅利”,那么就要以最大的紅利,抓住最大的機遇,釋放最大的潛力,給民眾最大的實惠。但在這樣一場宏大的改革過程中,不可能照顧到每一個人的利益,不可能一個人都不傷害。當前,關鍵在于政府和社會必須承認和面對民眾心理受到傷害的現(xiàn)實,這不僅涉及到未來社會各項制度的設置,且觸及民眾精神層面的價值取向,價值認知和幸福感受。由此,馬格利特的正派社會與“不羞辱”理論,將對當下中國產(chǎn)生重大的指導意義。
對政府和社會而言,為了不讓制度羞辱人,就應該思考政府和社會應該不做哪一件事,在不做哪一件事的同時應該做哪些事。不做哪一件事的目的是避免對民眾造成傷害,在不做哪一件事的同時應該做哪些事,是為了對以往即成的傷害予以補償,因為弱勢群體易受傷害和以往受傷害的經(jīng)歷,易形成屈辱感和羞辱感。為了厘清不該做哪一件事同時做哪些事,得首先弄清楚哪些由制度引發(fā)的因素在對民眾造成傷害。歸結起來,大致有金錢、地位、符號、勢利、身份等多種因素,而且這些因素之間存在著穩(wěn)定的聯(lián)系與結構。權錢緊密結合,有了權錢就可擁有標志性的商品符號,而這樣的群體往往處于社會上層,勢利地自上而下對待和羞辱其他階層。如若社會長期生活在羞辱人的制度下,失去人性價值的把持和操守,而代之以權、錢、符號的價值,這些因素不可避免地成為羞辱人的力量。陜西“表哥”事件,廣東“房叔”事件、鄭州的“房姐”事件就是這種結構的顯現(xiàn),是制度羞辱人的典型。反之,這些典型事件也同樣羞辱制度。社會中存在的羞辱人的穩(wěn)定結構有其自我生成之邏輯,對社會個人和群體而言,中國改革至少在起點上是不公平的,由此引發(fā)各種社會力量的不對等,個人和群體在不對等的前提下博弈,自然會造成制度性羞辱和傷害。譬如,“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由先富帶動后富”,“實現(xiàn)共同富?!薄_@種理念和制度設計與歷史緊密聯(lián)系,而現(xiàn)實情況是“先富”目標基本達成,結果是一部分人和一部分地區(qū)積聚了大量財富,與另一部分人和地區(qū)之間形成難以逾越的鴻溝,如此就會有“二等公民”的產(chǎn)生。沒有分享到改革利益成果的人和地區(qū)就會理所當然地認為制度羞辱了人,進而產(chǎn)生對制度的不信任。中國改革開放及制度設計是基于發(fā)展生產(chǎn)力,解決民眾的物質(zhì)匱乏,增強國力,顯示社會主義制度的優(yōu)越性的需要,但“一切人類生活都同追求各種目標有關,但肯定不是不擇手段的追求。一切追求目標的行為都要受到道德規(guī)則的約束”。[6]
“我們需要的與其說是好人,不如說是好的制度?!保?]正派社會的主要指向即是“制度不羞辱人”。要使制度不羞辱人,必須要形成一種“羞辱”共識,樹立“不羞辱”的理念,在此基礎上以制度作為切入點,構建人性關懷、人文關懷和心靈關注的好制度,摒棄羞辱人的壞制度,以使制度秉公正之道,謀信誠于民。這包括完善進一步向弱勢群體和落后地區(qū)傾斜的分配體系,加大社會保障力度和覆蓋范圍,持續(xù)推進區(qū)域協(xié)調(diào)發(fā)展,盡快打破城鄉(xiāng)二元結構,切實阻斷行業(yè)壟斷等,通過制度完善和設置,讓民眾得到“應得”的一切。更為重要的是要在制度建設過程中,建立民眾心理傷害后的紓解機制、利益表達和訴求機制,更加注重制度對民眾的心靈關注和心理關懷。其中最為緊迫的是建立一種制度化的利益表達機制,讓社會公眾的利益訴求能夠得到伸張。一方面,在制定各種制度和公共政策時,能夠建立社會公眾參與機制,讓社會公眾參與到與其切身利益相關的政策制定中來,如在重大政策出臺前征求社會公眾的意見,推行政務公開,進一步完善聽證會制度,進一步完善民意暢達機制等等,這是消除制度羞辱人的治本之道;另一方面,要建立完善的申訴機制和補償機制,從而使個體在受到羞辱時能夠得到及時的撫慰,如進一步完善上訪制度,進一步提高新聞媒體的自由度,進一步完善行政復議制度等等,這是一種事后的補救機制,也是消除制度羞辱人的必要的補充。通過這些努力,力爭讓民有“苦”可以訴,有“傷”可以醫(yī),有“害”可以求。
當然,人們在批評某些制度時,實際上意味著制度使某些人與社會其他社會成員相比,享有的利益比他們“應得”的要少,卻承受了比他們應當承受的更多負擔與代價。制度本身是一種有約束力的、確定的、長效的公共規(guī)則,這種公共規(guī)則給公民造成傷害的原因在于兩個方面:一是制度本身不科學,制度本身羞辱人;二是制度的實現(xiàn)方式和手段出現(xiàn)偏差。所以,在加強和完善制度建設的同時,探索合理科學的制度實現(xiàn)方式同等重要。
不可否認,社會羞辱的形成是一個長期過程,“它總是建立在一種轉化為日常生活方式的具有相當自身能力的文化之上”。受儒家文化影響的“順從型人格”,能夠屈從屈辱,能夠?qū)⑶璨划斍?。一個人之所以不把羞辱當成羞辱或從公共生活隱退,并不是因為他不需要社會他者的肯定,而往往是因為知道自己無法成功獲取肯定。這其中有制度之故,更有文化之因。推進文化體制改革,加強先進文化、和諧文化的建設本身就是正派社會的應有之義。
中國改革開放30多年,在取得輝煌成就的同時,也付出了一定代價,但正如習近平同志所說:“不能用改革開放后的歷史時期否定改革開放前的歷史時期,也不能用改革開放前的歷史時期否定改革開放后的歷史時期?!睂τ诋斚轮袊母锒?,首要任務不是弄清楚要不要發(fā)展,怎么發(fā)展,而是要弄清楚為什么要發(fā)展,發(fā)展之后怎樣去提升人的尊嚴,怎樣在發(fā)展的成果分配中讓民眾感覺到社會的正派和不羞辱,增強國民幸福感。馬格利特認為,將物質(zhì)和心理這兩方面的制度性傷害放在同一層面加以重視,不僅有助于幫助社會弱者,而且更有助于在一般人際關系中形成一種與良序社會相稱的社會倫理規(guī)范。以馬格利特的“不羞辱”為指導加強制度建設,輔以公民道德建設,道德自覺和精神自省,是構建中國正派社會的必由之路。
[1]羅爾斯.正義論[M].何懷宏,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8:3.
[2]應奇.當代政治哲學名著導讀[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10.
[3]諾齊克.無政府、國家和烏托邦[M].何懷宏,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1:187.
[4]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247.
[5]德沃金.原則問題[M].張國清,譯.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5:239.
[6]萊斯諾夫.二十世紀的政治哲學家[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1:116.
[7]波普爾.猜想與反駁[M].傅季重,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1:4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