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金波
(中國計量學院馬克思主義學院,浙江杭州 310018)
以“心”行政
——楊慈湖的政務活動及政治主張
隋金波
(中國計量學院馬克思主義學院,浙江杭州 310018)
南宋時期“為斯文宗主”的楊慈湖的思想歷來受到重視。在楊慈湖本人,思想與政務兩者之間密不可分。楊慈湖所經歷的如富陽行政、紹興施政、兩次被薦、樂平教化、進諫皇帝及溫州善政等主要政務活動,都是以其對“心”的體悟、理解為基本前提的。楊慈湖的政治主張,因強調“心”的純然之善的普遍推行而絕對理想化,在實際的政治生活中未能持久地發(fā)揮作用。
楊慈湖;“心”;政務活動;政治主張
作為陸象山的高第,楊簡(1141-1226年,世稱慈湖先生,字敬仲)一向以心學干將的形象為后世所熟知,人們集中關注他的師承、學術與思想,但對他其它方面的活動卻較少提及。《宋史》論楊慈湖云:“楊簡之學,非世儒所能及,施諸有政,使人百世而不能忘,然雖享高年,不究于用,豈不重可惜也哉?”[1]12299這一評價提示我們,楊慈湖的政務活動及政治主張自有特別之處。楊慈湖把他用“心”思考的成果付諸于政治實踐,在當時有限的范圍內產生了極好的效果,對我們如今的政治實踐亦深具啟迪。本文擬對楊慈湖的政務活動及政治主張作一番探討。
乾道五年(1170年),楊慈湖登鄭僑榜進士。此后,除了中間有十四年的時間賦閑在家外,楊慈湖一生都在輾轉做官,但并未獲任太大的實權官職??疾鞐畲群囊恍┲匾栈顒樱瑢τ诹私馑乃枷?,尤其是他的政治主張是有益的,因為楊慈湖是將他的所學所思付諸實際政務活動中來檢視其力量,而并非僅僅依照一般的政治活動原則來處理政事。
楊慈湖中進士后,時儒薛季宣在第一時間寫信給他祝賀,但此時尚且不知慈湖將于何時何地做官,薛季宣說:“雨晦雞鳴,乃今見其人矣。僑居荒僻,新除尚未知何地何日之官。有家侄便,可寄聲,時蒙發(fā)藥是幸!”①參見: 馮可鏞, 葉意深. 慈湖先生年譜: 卷一[M]. 張約園刊《四明叢書》本. 6.不久后,薛季宣的疑問就得到了澄清,楊慈湖授官迪功郎,主富陽簿,正式開始了為政生涯。對于這段經歷,楊慈湖的弟子錢時是這樣描述的②參見: 錢時撰. 寶謨閣學士正奉大夫慈湖先生行狀[C] // 慈湖先生遺書: 卷十八. 張約園刊《四明叢書》本. 3.:
先生之至富陽也,閱兩月,無一士來見......即日詣白宰,謂茲壯邑,于今為赤縣,而土俗苶陋。學道愛人,宰其職矣,且僚佐系銜,例主學事,無以風動教化之弦歌,吾邑子坐靡廩稍,效尤俗吏,束濕程賦,役事笞捶,吾食且不得下咽,奈何?宰唯唯。遂破食補生徒,文理稍順,即收之。先生日詣學,相講習,又約宰凡稱進士,優(yōu)以示勸。秀民自是欣奮,恨讀書晚。
我們通過錢時的記載得知,楊慈湖上任之初的這次行政活動是通過與人“談心”的方式完成的。他首先使主事者明白,邑宰的作用就是“學道愛人”,興學收徒是教化地方的必備步驟;接下來楊慈湖親自作出表率,講學縣里,縣人因此受到鼓舞,讀書者增多,士風大振。楊慈湖由自我做起,踐行儒家的行為規(guī)范,且方法與眾不同:“先生誠以接物,眾畏信之,相戒奉約束惟謹。走吏持片紙入市,可質數(shù)千。日諷詠《魯論》、《孝經》,堂上不動聲色,民自化孚?!雹賲⒁? 錢時撰. 寶謨閣學士正奉大夫慈湖先生行狀[C] // 慈湖先生遺書: 卷十八. 張約園刊《四明叢書》本.2楊慈湖真正做到了“以身作則”,“民自化孚”恰恰是榜樣的力量所達成的積極結果,富陽一地的社會治理成效為之一變。
在富陽為官期間,楊慈湖經歷了他人生中最為重要的事件:他第一次見到了陸象山。出于在內心深處對陸象山的敬仰,在象路過富陽時,慈湖親去迎見,二人相與討論學問之余,慈湖仍不忘繁忙的行政事務,葉紹翁記此事曰:“慈湖第進士,主富陽簿,象山陸氏猶以舉子上南宮,舟泊富陽。楊宿聞其名,至舟次迎之,留廳舍。晨起,揖象山而出,攝治邑事?!盵2]這次見面成為陸、楊二人訂立師徒關系的機緣,楊慈湖因與陸象山思想上的契合而信心大增,從此學問大進。
這一時期還有一件小事值得我們留意,《石魚偶記》記此曰:“嘗官富陽,始至錢塘,潮惟至廟山而止。他日,與同官俱出西郊,至看潮村,皆訝村何以得此名。越二年,潮忽過邑而西,噴浪如岸雪,聲如震雷,宛然與錢塘相似,于是悟看潮村得名之由,古亦以此記異?!雹趨⒁? 馮可鏞, 葉意深. 慈湖先生年譜: 卷一[M]. 張約園刊《四明叢書》本. 10.盡管有繁瑣的政事需要處理,但這并不影響楊慈湖對生活中一些具體事件的思考,一個小村子的名稱引起他的興趣,他花了很長時間方悟其原因,可見他是個生活中的“有心人”。
在政事與生活事務的交錯往復中,楊慈湖的思想也逐步擴展開去,觸及到更多領域。富陽一任以“心”行政的政務處理方式對楊慈湖來說至關重要,他在這一任上積累了將儒家思想落實于政治生活的經驗,為日后紹興施政、兩次被薦、樂平教化及進諫皇帝等諸多重要政務的處理奠定了初步基礎。
淳熙四年(1177年),楊慈湖三十六歲,自此任紹興府司理長達七年。紹興為官期間,他的行政風格與富陽期間的做法相比并無太多變化,只是變得更加勤政、事必親躬與唯理是從。《宋史》載:楊慈湖“為紹興府司理,犴獄必親臨,端默以聽,使自吐露。越陪都,臺府鼎立,簡中平無頗,惟理之從。一府史觸怒帥,令鞫之,簡白無罪;命鞫平日,簡曰:‘吏過詎能免?今日實無罪,必擿往事置之法,簡不敢奉命?!瘞洿笈?,簡取告身納之,爭愈力。”[1]12289楊慈湖是如此地不畏權貴并秉公執(zhí)法,讓那些與他持不同觀點的人也毫無辦法。同樣,另一位不同政見者也因楊慈湖據(jù)理力爭而沒有達到目的,反倒給慈湖賠了禮:“一憲使嘗舉職官,一日緣兩造是非,壓先生就己意,先生趨庭抗辯,捧還削,憲莫能奪,改容謝之?!雹?我們并不知道這位憲使到底造了怎樣的是非,要求慈湖怎樣地屈從于他的意思,可以想見的是在楊慈湖眼里,這位憲使的要求一定是不合理的,故而遭到嚴詞拒絕。慈湖之所以如此行事,并非是意氣用事地固執(zhí)己見,而是因為他的每個決定都經過了深思熟慮,一旦確定下來,就難得變更:“每白事上官,必從容陳述,有不合即退思,思之而審,堅守無所撓,或大礙不見聽,則決去而已?!雹賲⒁? 錢時撰. 寶謨閣學士正奉大夫慈湖先生行狀[C] // 慈湖先生遺書: 卷十八. 張約園刊《四明叢書》本.4楊慈湖對自己處理政事的方式有足夠的信心,“不合則退”并不是一條官場上的一般原則,而楊慈湖在經過深思熟慮以后“堅守無所撓”,正可謂是信心滿滿的特立獨行。
在四十一歲和四十二歲時,楊慈湖因為學問醇正、政事有聲兩次被舉薦,舉薦者都是當時的重要人物,一位是當朝宰相史浩,另一位是大學者朱熹。獲得這些人的舉薦,足以證明楊慈湖在當時已享譽士林。關于史浩舉薦楊慈湖一事,有文曰②參見: 馮可鏞, 葉意深. 慈湖先生年譜: 卷一[M]. 張約園刊《四明叢書》本.12:
太師史越王薦引諸賢,而先生居第二,謂性學通明,辭華條達,孝友之行,閫內化之;施于有政,其民心敬而愛之。得旨,任滿都堂審察,僅一考,即移注。先生不欲,文安公書來勉之不可;親庭有命,乃不敢違。差浙西撫干。
文中談到楊慈湖居被舉薦者的第二位,同時被舉薦的,據(jù)《宋史·孝宗記》載,還有陸九淵、葉適、袁燮等人,但都排在了慈湖之后,想必史浩是認為楊慈湖是可以擔當重任的。然而楊慈湖本人對于舉薦的事情卻并非刻意求之,這種性格特點自他從政以來一直如此,錢時嘗言乃師“自入仕,固未嘗祈人舉,亦不效尤稱門生求腳色,狀例遜謝不敢答,而諸公爭推擁若恐后,輒從部中得去,剡章輻集,溢數(shù)削返之?!雹?盡楊管慈湖不以舉薦為意,但是他良好的政聲和高尚的人格還是贏得了時人的廣泛贊譽,“大抵守官且以廉勤愛民為先,其它事難預論。幸四明多賢士,可以從游,不惟可以咨決所疑。至于為學修身,亦皆可以取益。熹所識者楊敬仲、呂子約,所聞者沈國正、袁和叔,到彼皆可從游也?!盵3]朱熹告誡弟子說楊慈湖是“可與從游”的人物,因此只要機會適合,朱熹同樣不遺余力地舉薦楊慈湖:“朱文公持庾節(jié),薦先生學能治己,材可及人,居無何,關升。”②13朱熹推舉楊慈湖的理由,與史浩的著眼點基本相同:楊慈湖學問可敬、政聲可聞。朱熹與楊慈湖之間的交集,還有一事,時儒黃震記之曰:“朱子為浙東倉,有繼母接腳夫,破蕩其家業(yè),子來訴其情,朱子遂委楊敬仲。敬仲以子告母不便,朱子告之曰:‘父死,妻輒棄背,與人私通而敗其家,不與根治,其父得不銜冤乎?’”②13朱熹與楊慈湖對同一事件的態(tài)度并不一致,他們的出發(fā)點粗看起來均本于儒家之倫理綱常,然若細究,我們不得不說朱熹的主張更能夠從根本上杜絕類似事件的再次發(fā)生。
楊慈湖處理政事的出發(fā)點與他對“心”的體認有莫大的關系,他四十四歲任浙西撫屬和五十二歲知饒州樂平縣時的兩次為政活動頗可說明楊慈湖的這種傾向,這兩次活動也是楊慈湖將思想落實于政治事務的重要嘗試。關于楊慈湖任浙西撫屬,有文記曰②15:
先生雍容立決,的中腠會,莫不服為神明。畿甸災意忷忷叵測,白尹宜戒不虞,遂委督三將兵,接以恩信,得其心腹,出諸葛武侯正兵法調肄習之,眾大和悅。先生于是益信人心至靈,至易感動,億萬眾之心,一人之心也。徒恃詐力相籠絡,若虎豹然,日憂其將噬,大不可。故每論元帥當以四海為一家,撫士卒如室中人。習正兵,不可敗,先生之規(guī)模也。
關于楊慈湖宰饒州樂平,亦有記曰②22:
宰饒之樂平......每謂教養(yǎng)茲邑,猶欲使舉吾邑人皆為君子,況學者乎?誨之諄諄不倦,鏟除氣習,脫落意蔽,本心本自無恙。其言坦易明白,聽之者人人可曉。異時汩于凡陋,視道為高深幽遠,一旦得聞圣賢與我同心,日用平常無非大道,而我自暴自棄,自顛冥而不知,有泣下者。入齋舍晝夜,忘寢食。遠近為之風動。
這兩次政務活動中楊慈湖所展示出的出色行政能力及收到的良好治理效果自不待言,重要的是,通過這樣的活動,楊慈湖對“心”的認識以及對自身思想的確認在這些過程中逐漸加強了。其所謂“人心至靈”、“本心本自無恙”等說辭,類通于儒家“仁政”但又有所不同?!叭收敝荚谝蠼y(tǒng)治者認識到“仁”是人內在固有的屬性,拋棄政治措施中“惡”的方面而轉向“仁”并由此出發(fā)實施政治治理,自然民心大悅而天下治。但在這個過程中,“仁”固然為人所本有,“惡”的方面卻并沒有被消除從而在理論上存在著被重新拾起的可能,這也是為什么“仁政”往往難以收到實效的重要原因。而在楊慈湖,“人心至靈”則無渣滓,“本心本自無恙”則無過錯,就是說,人“心”在楊慈湖這里是本然純粹之善,“惡”甚至“惡”的可能性并不被包含在人的本質之中。故他說若是從“億萬眾之心,一人之心也”的這個人心之“正”出發(fā),無論什么事都可以處理好。
因此當楊慈湖終于有機會將他的所思向當朝皇帝當面陳述時,他宣講的內容仍然是要皇帝“發(fā)人心固有之妙”。有文記曰①參見: 馮可鏞, 葉意深. 慈湖先生年譜: 卷一[M]. 張約園刊《四明叢書》本.29:
寧宗即位之初年也,既赴監(jiān),講《乾》爻,反復數(shù)千百言,發(fā)人心固有之妙,欣欣然人自慶幸,謂先圣贊《易》后未之聞也。御筆遵孝宗成規(guī),復三年之制,先生奏:“陛下此舉,堯舜三代之舉;此心,堯舜三代之心。順此心以往,則堯舜三代之盛復見于今日。但臣深恨上行而下未效,群臣衰服之余,常服則紫緋綠,大非禮。虜人曩日嘗嘆孝宗復古,且謂金主亦欲依仿而行。今陛下順圣心行之,破群臣非禮久例,亦當溥及四夷,心悅誠服,豈不益光明偉特,為萬世法歟!
“順此心以往”與楊慈湖樂平任內所謂“一旦得聞圣賢與我同心”的主張在內在思路上是一致的,即把圣、凡同具的人心純然之善無限推展開去,使之在生活過程中不斷表露自己,整個世界便會逐漸變成一個光明潔凈的世界。這便是楊慈湖由己“心”出發(fā)而得出的主張和具體的政治治理措施,“得君行道”的意味甚是明顯。事實是,楊慈湖這樣的主張盡管有他自身的經歷和為官期間“遠近為之風動”的實際政績作為基礎,但仍然“不究于用”,此后他幾乎再無機會推行自己的主張。五十五歲時楊慈湖因為宰相趙汝愚被斥而上書抗辯,落得個被貶的下場:“會斥丞相趙汝愚,祭酒李祥抗章辨。簡上書言:‘昨者危急,軍民將潰亂,社稷將傾危,陛下所親見。汝愚冒萬死,易危為安,人情妥定,汝愚之忠,陛下所心知,不必深辨。臣為祭酒,屬日以義訓諸生,若見利忘義、畏害忘義,臣恥之?!磶滓嘣獬?,主管崇道宮?!雹?1自此,楊慈湖閑居在家長達十四年。十四年里,他將主要精力放在了讀書撰文上,幾乎注遍了五經,這種讀書態(tài)度在心學家中頗顯特別。期間也曾幾次上書朝廷,對當時的一些政治事件發(fā)表看法,但多數(shù)時候其言論都不被采納,并且遭到更為嚴厲的打擊。
楊慈湖七十歲出知溫州:“楊簡知溫州,善政畢舉,采士民善行集曰《鄉(xiāng)記》,鏤版于學以勸民。”①11“《遺書》續(xù)集有《知溫州到任謁社稷文》,又有《謁宣圣文》、《到任謁諸廟文》,又有《諸廟祈雨文》、《祭社稷文》、《奉安圣水文》、《祭海神祠山文》、《永嘉季春祈雨碧玉醮青詞后雨作改用文》,《禳火青詞》、《上元設醮青詞》諸作,俱守溫州時事。自《到任謁社稷》、《謁先圣》、《謁廟文》外,皆不能定其年。”①12溫州任內事務結束后,楊慈湖直寶謨閣,主管玉局觀,此后門人愈盛:“其領玉局而歸,門人益親,遐方僻嶠、婦人孺子亦知有所謂慈湖先生,巋然天地間,為斯文宗主,泰山喬岳,秋月獨明。始傳《古文孝經》,傳《魯論》而厘正其篇次?!雹?1楊慈湖八十六歲時授敷文閣直學士,累加中大夫,仍提舉鴻慶宮。不久以太中大夫致仕。死后贈正奉大夫,榮享高年。
楊慈湖的主要政務活動如上,他的政務活動與其政治主張是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的。慈湖既以其政治主張來指導其政務活動,同時其政務活動本身又加強了他對自己政治主張的認同,從而更加堅持自己的政治主張,盡管其主張并未得到廣泛認可。概括地說,楊慈湖的治道,是以他對“心”的分殊理解為基本前提的,人人都有“心”是一個基本的存在事實,而對“心”的本質及其功能的了解并非只有統(tǒng)一的意見,楊慈湖的理解,與眾人不同。按照他的意思,人人都有“心”,因此“合天下人之心,則合天心”,政治活動若是能夠從這個“心”出發(fā),就會無往而不勝,實現(xiàn)政治之“常”。楊慈湖說道:“人心即道心,心本常。故合乎天下之公心而為政為事,則其政可以常立,其事可以常行。不合乎天下之公心而為政為事,則其政不可以常立,其事不可以常行。”①參見: 楊簡撰. 家記二·論《書》、《詩》[C] // 慈湖先生遺書: 卷八. 張約園刊《四明叢書》本. 40.此處所說的“公心”,其最初的構成即是個體之心,“公心”是對個體之心共同價值的抽象,因此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說只要合乎一切個體之心的政治活動,就都是可以體現(xiàn)“公心”的政治活動。然而需要指出的是,并非所有合乎個體之心的政治活動的結果都是善的,都是值得追求的。楊慈湖說:“為政之道,無出于德?!薄罢虏怀鲇诘?,非德政也。政非德政,茍非安即危亂矣?!雹趨⒁? 楊簡撰. 家記四·論《論語》上[C] // 慈湖先生遺書: 卷十. 張約園刊《四明叢書》本.10若不仔細分辨,我們便會以為楊慈湖在這里是主張“德治主義”,然而楊慈湖所理解的“德”亦與常論有別,在楊慈湖這里,“德”的倫理道德的意義并不明顯,而被解釋為“天下同此一心”的“心”,前面說過,楊慈湖之“心”純善而與“惡”絕緣,因此他說的“為政之道,無出于德”則還是從“心”出發(fā)來處理政事。人心既然純善,則基于此的一切政治活動就無有不善。楊慈湖說道:“得其所同然者謂之德,同然者,天下同此一心,同此一機。治道之機,緘總于人君之一心,得其大綱,則萬目必隨一,正君而定國矣?!雹?1“心之所同然”本是孟子的命題,梁啟超釋之為“同類的心”,以為人人若能將之擴大而充量,則人格遂普遍圓滿[4]。此處楊慈湖之意,是將君心之“正”擴而充之,不同于一般意義上的個體人格修養(yǎng)。楊慈湖不惟探討了“君心”問題,他也討論了人君如何行權的問題。他對歷史上“王道”與“霸道”之分提出看法:“本霸、王道雜之,自漢迄唐一律也。本以霸道,本以利也。以利為本,雖雜以王道,人心豈服?人心不服,危亂之道也。誠純于王道,則人心畢服,四海之內仰之若父母矣,夫誰與之敵?”③參見: 楊簡撰. 家記十·論治道[C] // 慈湖先生遺書: 卷十六. 張約園刊《四明叢書》本. 23.在楊慈湖看來,行“霸道”而雜以“王道”并不是長久之計,甚至還是危亂之道,因為人心不服。只有“純于王道”才能無敵于天下。所謂“純于王道”,實際上還是要求“心”作為純然之善的普遍實施。楊慈湖的這種政治主張,既是最安全的,同時又是最危險的。如果真的有仁君,或者君心真的“正”了,則這一思想無疑會發(fā)揮出最大的效率,但是過往歷史的事實卻似乎總是儒家知識分子難以“得君行道”,君心不正或者說事實上在政治活動的實踐中人君因為各種原因不能如實地表達他的“心中之正”,則楊慈湖的這一思想便無有落腳之處。因此,楊慈湖在此所主張的基于人“心”的沒有諸多道德條目加以限制的“德”之政,是一種拋卻了外在制度建立與布置的從“心”之絕對之善出發(fā)的理想安排,忽視了個體之人更是社會群體中的一員而需要外在的制度性約束這一基本事實,故其得到實行的機會便少之又少了。
楊慈湖政務活動及政治主張的情況大略如此。顯然,僅從政務活動來說,楊慈湖并沒有經略過國家大事及重大事務,他所經歷的事件并不能在中國政治史上產生重大影響而被人們銘記。楊慈湖的政治主張,也很容易因忽略了他獨特的“心”思而被誤解為一般意義上的“仁政”。楊慈湖在這兩個方面的影響遠沒有他的哲學思想本身給人的印象深刻。事實上,人的生活在本質上應該展示為思想與行為的統(tǒng)一。以思想來指導行為并由行為的實際效果來強化思想,是我們人生在世經歷生命過程所最宜采取的處事方式,在一定意義上說這就是實事求是。從這個角度來說,楊慈湖在處理政務時以思導行并由行返思,恰為我們提供了“知行合一”意義上的極好示例。在重點關注對楊慈湖思想及學術的詮釋以外而對這些方面給以一定的注意并將思行結合的方法在生活中實踐出來,或許是楊慈湖展現(xiàn)給我們的另一種啟示。
[1] 脫脫. 宋史[M]. 北京: 中華書局, 1977.
[2] 葉紹翁. 四朝聞見錄[M]. 沈錫麟, 馮惠民, 校 北京: 中華書局, 1989: 6.
[3] 朱熹. 答滕德粹[C] // 朱在. 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 卷四十九 // 朱杰人、嚴佐之、劉永翔. 朱子全書: 第二十冊.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合肥: 安徽教育出版社, 2002 : 2278.
[4] 梁啟超. 先秦政治思想史[M]. 北京. 東方出版社, 1996: 105.
To Handle State Affairs via Mind Theories——On the State Affairs and Political Views of Yang Tz’u-hu
SUI Jinbo
(College of Marxism, China Jiliang University, Hangzhou, China 310018)
Yang Tz’u-hu was known as Refined Suzerain during the Southern Song Dynasty and his thought has been attached much importance. And there was a close connection between his thoughts and the state affairs on himself. In his whole life, he experienced many state affairs such as undertaking administration in Fuyang and Shaoxing; being candidate twice; civilizing instruction in Leping; paying remonstrations to the Emperor and taking kind governance in Wenzhou. All of the above was premised on the experience and comprehension of his “mind”. Yang Tz’u-hu’s political views are not adopted because he stressed much on the pure benevolence of mind and put it to an ideal situation. Therefore, his Mind Theories are not in a position to play permanent roles in actual political life.
Yang Tz’u-hu; Mind Theories; State Affairs; Political Views
B244.99
A
1674-3555(2014)04-0093-06
10.3875/j.issn.1674-3555.2014.04.015 本文的PDF文件可以從xuebao.wzu.edu.cn獲得
(編輯:朱青海)
2014-04-09
浙江省哲學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浙江大學宋學中心項目(11JDSX02YB)
隋金波(1980-),男,內蒙古赤峰人,講師,博士,研究方向:宋明理學,中國哲學,大學生思想政治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