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影展取經記

早年間，辮子戲在外國比較好賣，那是因為“辮子”作為文化符號比較符合老外對于“鄉(xiāng)土中國”的印象。但是，時代在向前發(fā)展，中國的國力與國際影響力亦在逐步提高。世界看亞太，亞太看中國。中國在輸出電視劇創(chuàng)造海外GDP的同時，也需要輸出—種全新的中國形象。影視節(jié)從來不是—個單純的影視節(jié)目的交易博覽會，它承載著貿易之外更重要的內容。

“凌晨三點，馬丁內茲酒店里充溢著煙氣與汗臭。鋼琴演奏已經結束，服務生已經精疲力盡，酒吧里的人卻遲遲不愿離去。他們必須待在大堂，至少待上一小時，最好待整個晚上，直到某些事情發(fā)生。然而，戛納電影節(jié)已經開始四天了，什么都沒發(fā)生。人們坐在不同的桌子旁，想著同一件事：遇到貴人。漂亮女人們等待著制片人到來，他會愛上她，給她在下一部電影中安排一個重要角色。一些男演員也在彼此談笑，仿佛置身事外，目光卻時不時溜向門口。有人會來。有人必須來?！?/p>

這是巴西著名作家保羅·柯艾的一本被翻譯成42種語言的小說《孤獨的贏家》。小說雖是虛構的，但這個紀錄片般敏感而銳利的瞬間捕捉卻是非虛構的。戛納小鎮(zhèn)貌似平淡的一瞬被作家提煉壓縮后，變成十面埋伏的獵場?！坝腥藭怼Ｓ腥吮仨殎??！边@大概是衡量一個影視節(jié)最重要也是最微妙的一個標準。所有人都昂然翹首，期待著好運光臨，命運從此扶搖直上……

其實不管是電影還是電視劇，都在面臨一個酒香也怕巷子深的時代，所以才需要大張旗鼓地宣傳，不惜血本地啟用大牌明星助陣，互聯(lián)網時代各種橫空出世的標題黨恰好驗證了人們的浮躁，必須要用各種噱頭和刺激性標簽才能換來觀眾的一次回眸。早年問，辮子戲在外國比較好賣，那是因為“辮子”作為文化符號比較符合老外對于“鄉(xiāng)土中國”的印象。但是，時代在向前發(fā)展，中國的國力與國際影響力亦在逐步提高。世界看亞太，亞太看中國。中國在輸出電視劇創(chuàng)造海外GDP的同時，也需要輸出一種全新的中國形象。影視節(jié)從來不是一個單純的影視節(jié)目的交易博覽會，它承載著貿易之外更重要的內容。我們該如何辦一個世界級的影視節(jié)？如何在影視節(jié)上向海外買家推銷自己的文化產品？如何在為期7天的時間內達到“有人會來。有人必須來”的矚目效果？我們不妨去西方的影視節(jié)走一圈，負笈取經，師夷長技以制夷。

負笈的第一站就是歐洲。因為世界的三大電影節(jié)都在這里。它們都有一個共同點：獎杯即圖騰。其實，中國也是這么回事，比如金雞、百花、金爵、金鷹、白玉蘭……還有剛剛落下帷幕的四川“金熊貓”。在我看來，中國眾多的影視節(jié)中，“金熊貓”的名字起得最好。一個影視節(jié)的名字就要簡單、好記、并且烙著純正的中國印記。即便是對一些缺乏地理常識、分不清亞洲各國文化差異的老外而言，也能熟練地把熊貓和中國劃上等號。

“金雞”“金鷹”“金熊貓”“金棕櫚”“金獅”“金熊”……原來英雄所見略同，大家都在使用同一個概念。概念這種東西，不怕舊，就怕傳播滯緩。每年的年底都是頒獎的高峰期，正好趕上“獎窩”，因為年末可是大小“盛典”撒歡的時候，什么音樂盛典、網絡盛典、年度人物、精英人物、魅力人士……為什么某獎項頒的是水晶蘋果，而不是常見的獎狀獎杯呢？大概主辦方自己也覺得師出無名，頒起來著實底氣不足。還有一個年度人物獎更省錢，直接把照片嵌在玻璃框里，要多寒磣有多寒磣。與這些熱鬧卻無內涵的獎項相比，“金鷹”和“金熊貓”簡直可以標榜自己是國寶級的。但是話說回來，概念畢竟不是萬金油，更不是殺手锏，因為概念這東西，你有我有誰都可以有。真正體現能耐的地方還在于如何去栽培“概念”這顆種子，使之生根發(fā)芽，乃至開花結果。簡言之就是說你要有獨樹一幟的東西把自己從蕓蕓眾生中區(qū)別開來，一言蔽之就是要鶴立雞群。

奧斯卡就不用說了，雖說只是美國版的金雞百花，但它是好萊塢的年度作業(yè)，同時也是全世界電影愛好者的豪門盛宴，而之前的金球獎一直被當做奧斯卡的風向標。

戛納電影節(jié)帶著巴黎左岸的知識分子氣息，一向以充滿藝術氣氛且不受政治左右而著名。誕生以來，它一直都是時代的風向標，立志要捍衛(wèi)雄心勃勃、獨特出眾的項目；為草根電影人提供展現自我的機會，且尊重不同品味。中國第六代導演的許多作品都曾在這里展映并獲獎，他們拍攝下一部作品的資金也通常由戛納電影節(jié)和各種電影基金會提供。

和戛納唱反調的則是捷克的“水晶球”獎，該獎項帶有很濃厚的政治色彩，擁護國家主義和民族主義，反對資本主義，因此它在政治立場上比較偏左，其實只要看看中國在該電影節(jié)上所斬獲的作品便可見一斑：《鋼鐵戰(zhàn)士》《白毛女》《新兒女英雄傳》《人民的戰(zhàn)士》《祝?！贰堵櫠贰读技覌D女》《女兒紅》。

威尼斯電影節(jié)毋庸置疑是世界上最古老的電影節(jié)，又稱為“電影大師的搖籃”。它以“新、奇、快”發(fā)掘天才導演而著稱，是它成功挖掘了黑澤明、溝口健二、薩蒂亞吉特·雷伊、讓·雷諾阿、勞倫斯·奧利弗、侯麥、戈達爾……張藝謀的《秋菊打官司》、姜文的《陽光燦爛的日子》、李安的《斷背山》都曾問鼎“金獅獎”。

雖然同為國際A類電影節(jié)，倫敦電影節(jié)卻有些人微言輕，好在它比較識趣，知道自己吸引不了一流的作品和人才，索性就評價一些在其他國際電影節(jié)上得過獎的影片，雖是“二手電影”，但憑著日精于勤的選、評、獎，倫敦電影節(jié)竟也混成了“電影節(jié)中的電影節(jié)”。

至于圣丹斯電影節(jié)就更不用說了，是全世界低成本電影愛好者的樂園，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布萊爾巫女》不就是因為躍過“圣丹斯”這個龍門才得以展開世界巡回吸金大法嗎？

以上列舉，純屬拋磚引玉，不置褒貶，僅作示范。希望能學以致用，使之擁有獨一無二的標簽，因為唯有這樣才具有辨識度和存在的意義，才能從蕓蕓眾生中跳出來，跳到一個嶄新而杰出的高度。其實，最能體現一個影視節(jié)核心價值觀的環(huán)節(jié)就是獎項的設置。除了最佳男女演員、導演、編劇等萬變不離其宗的獎項之外，總還有一點別的東西！它能體現你的主旨和三觀。就拿戛納來說吧，一種關注大獎旨在介紹國際新晉影人帶來的原創(chuàng)性和不同的作品；電影基石獎是來自世界各地的電影高校；國際影評人周獎主要展出尚不為人所知的世界各地新人導演的第一部或第二部作品。三個獎項雖然參評門檻不同，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價值觀：鼓勵和發(fā)現新鮮面孔。如果說“金棕櫚”是承上——表揚成名才俊，那么這些花邊獎項就是啟下——提攜新鮮血液。至于“天主教人道獎”和“同志棕櫚大獎”——僅從名字便可以感知到濃得化不開的人文情懷。endprint

成功的關鍵在于良好的制度?！爸贫取边@個詞在近兩年一直被詬病。仿佛它是一個限制人身自由的牢籠。而諾斯認為“制度是個社會的游戲規(guī)則，更規(guī)范地講，它們是為人們的相互關系而人為設定的一些制約。”

就拿電影節(jié)的激勵政策來說吧，有些電影節(jié)最大的獎勵就是掌聲和鮮花；有些除了掌聲和鮮花之外還有一筆豐厚的獎金。毫無疑問這筆獎金是對電影人作品的一次獎賞。這筆獎金如何處置當然是獲獎人的自由，但是法國敢于說不。在法國人看來，獎金是對你下一部作品的資助——正是因為你上一部的優(yōu)秀才讓我做出對你無條件的信任與資助。因此，在獲獎者下一步作品沒有具體動靜之前，這筆錢暫時由政府或基金會管理。這種體制或許并不具備全球推廣性，但它確實能起到一定的防范與監(jiān)督，讓載著電影榮譽的金幣能一直流淌在電影的池塘里。

香港國際電影節(jié)不是A類，論資排輩它甚至不及上海國際電影節(jié)，但好在香港影人比較務實，從不好高騖遠。它的主要目的就是把香港變成國際電影中心地之一，密切本港與世界電影工作者問的聯(lián)系與交流，并使香港電影界人士及觀眾了解世界影壇的發(fā)展。目的是使香港的電影成為城市的名片得以在全世界發(fā)布。事實上上個世紀的八九十年代，世界認識香港最直觀的方式就是李小龍的功夫片，而今更是要把這種傳播方式發(fā)揚光大。但是香港對于電影的撥款卻缺乏對應的機制。導演劉偉強就曾發(fā)出質疑，“不能僅僅給藝術片贊助，而是要多投資中型影片，令市場活躍。以前政府都有基金資助小型片或者藝術片，但聚集不到觀眾，成效不夠大。”而陳嘉上則認為要用商業(yè)的眼光經營，不然就是浪費稅收，“韓國、英國、法國都有成功例子，不過是從很生意、很商業(yè)的角度去做這件事，做得不好就浪費稅收。我一直強調不要當資助是援助，如果好似援助那樣就救不了市，贊成政府投資要有回報。業(yè)界也要自律，錢花了要賺回來?！?/p>

在我看來，在熱錢遍布中國的今天，我們影視節(jié)的策劃完全可以通過自身的平臺來募集更多的資源。中國熱錢那么多，策展人完全可以指點金主，幫助影人。絕大多數的影視節(jié)，獎金都是來自企業(yè)贊助。但是在這之前，我們力所能及的是就在評獎體制上做得更精致一些。

拿艾美獎來說吧，“參選作品必須在上一年的6月1日至本年5月31日期間在無線和有線電視上播出，而且必須讓全美范圍內至少51%的觀眾收看到，黃金時段是指每日下午6點到次日凌晨2點?！薄八姓趨①惖墓?jié)目必須向學院繳納一定的費用，個人參賽者需繳納125美元，而組織參賽則繳納450美元?！边@些是不是可以直接拿來，洋為中用呢？

再說艾美獎的評獎細則。艾美獎評獎投票時采用組別劃分的制度。電視藝術與科學學院現有會員大約一萬人。這一萬多名會員按照不同的領域被分為26個功能組別，包括：動畫、藝術指導、選角、舞蹈、攝影、商業(yè)、服裝設計、導演、電子攝影技術、工程發(fā)展、發(fā)型設計、照明指導、標題設計、后期制作、音樂、告示、表演、畫面編輯、節(jié)目編排、混音、聲音編輯、特殊視覺效果、技術指導、錄像、聲音表演、編劇。各個會員分屬自己職業(yè)特征歸屬的領域。初期提名的截止日期到了之后，委員會將制作一份關于所有參選節(jié)目的問卷發(fā)給各個會員。會員將回答好的問卷寄給獨立的會計師事務所——恩斯特和楊會計師事務所進行統(tǒng)計。每個組別的前5位成為最終提名節(jié)目。本著寧缺勿濫的精神，部分獎項的最終提名有時會少于5名。確定了最終提名名單之后，委員會召集會員中的志愿者組成評委團（無報酬）對參選節(jié)目進行審查并確定各個組別中的最佳節(jié)目，同樣的，所有評委都能對節(jié)目組別進行評選。這些志愿者通常都是本組別中公認的專家和權威。真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如此縝密的流程才能確保獎項的含金量。值得一提的是，在2013年的四川金熊貓國際電視節(jié)，我們亦請到了艾美獎的評委，但據說老爺子每部電視劇只抽樣看上幾集乃至十幾分鐘便匆忙打分，事實證明我們只是把別人的盤子拿來，卻把里面的披薩換成了餡餅。

最后來點輕松的吧。凡是稍有檔次的影視節(jié)，都會有一個神秘的套間。這在美劇《丑女貝蒂》中有所展現，財大氣粗的時尚主編都要來這個神秘的套間尋寶。一切只因為那里面的東西都是免費的——我意思是所有的東西都是免費的。包括咖啡機、手機、數碼相機、化妝品、手表、手袋、服裝、珠寶、飾品……應有盡有，琳瑯滿目。童話里，彩虹的盡頭會藏著一罐金幣；影視節(jié)，紅地毯的盡頭會有“禮品屋”等著你。

你也許會想，中國現在都節(jié)儉辦會了，連紅地毯都卷走了，哪有閑錢來弄一問“禮品屋”??！事實上，這些東西和組委會沒有一點關系。一切皆是商家贊助。人們被甄選到這里，隨意挑選自己想要的東西，不用付一毛錢。當然并不是說這世界上存在免費的午餐。那些被挑選的幸運兒，他們穿著A品牌的襯衫，戴著B品牌的眼鏡，在家中接待重要人物。宴會到了尾聲，他們會走到廚房，用一臺新款的咖啡機煮咖啡。他們會用C品牌的電腦，推薦正要在市場中推廣的D牌潤膚膏。他們當然知道這么熱情推薦會正中商家的下懷，但是這種做法讓他們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因為產品還沒送到專賣店就提前專供他們使用了。他們還會戴著E品牌的飾品去游泳池，系著F品牌的腰帶拍照片發(fā)微博。所有產品都沒有投放市場，但是在上市之前，已經在名人圈做了充分的宣傳，不僅因為明星們喜歡，更因為別人沒有途徑使用。上市后，那些領月薪的品牌控就會花掉所有的錢來買這些產品。一切再簡單不過。制造商只在一些樣品上投錢，那些被甄選出來的人便成了活動的海報。

中國許多的影視節(jié)，都喜歡胸有成足地說自己要與國際接軌。事實上，往往一些花邊細節(jié)最能說明問題。至少我沒有在任何一個國內影視節(jié)上看到過禮品屋。當然了，“禮品屋”肯定不是金熊貓要學習的首選，但它就像是麥當勞或是LV的旗艦店，只有當你具備一定資質之后，它們才會屁顛屁顛地來報道。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