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角落里的孩子

田忠輝

土福瘦瘦的、略黑的皮膚顯得牙齒白白的，就那樣靦腆地笑著。

土福是我的學生，善良、勤勉、誠懇地生活在廣州的喧囂中。

土福的毛筆字寫得很好，他曾經拍了一幅照片給我，在一把吉他上面放一支毛筆，題名“用毛筆彈一曲高山流水”，土福的心中是有一個美好而書生的生活的。

土福寫了一首詩，叫《活著》，詩文如下：

“我來自貧瘠的土地

那里只有地瓜和嘈雜的聲音

父母用僅有的營養(yǎng)養(yǎng)育我

思想和身體一樣瘦

讓我只能遠遠的站著

欣賞著他們的惺惺相惜

我的青春，只剩下父母的叮嚀

愛情，在歲月的縫隙間冬眠

在這個紛繁的年代

我靠著一張白色的借書證

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靜靜的活著”

2010年的9月9日上午3、4節(jié)課，因楊克先生出差，我暫代他上了一節(jié)“中國現(xiàn)代詩鑒賞”課，除了介紹楊克先生外，免不了吹噓一下自己的弟子，把楊克先生粘在他博客上的我的學生們的詩展示一下，讀了十來首，最后讀到了土福這一首，就在讀到后面五句時，我知道我會寫一些文字，寫土福。

當天上完課后，我請后陽臺詩社的弟子們午餐聊天，又聊到了土福這首詩，說到“我靠著一張白色的借書證/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靜靜的活著”，這時我發(fā)現(xiàn)，不僅是我，在場的好多同學都心有所動，梓敏眼圈紅紅的，讓我想起后陽臺詩會時，其實我們就談起過這首詩。

城市是喧囂的，然而毫無疑問，城市是人們奔襲而來的目標，我也曾經和我的弟子們說，如果能留在城市盡量留在這里，時代的主題只能在都市，不會在鄉(xiāng)村；我知道我的主張和“逃離北上廣”的潮流不合，可是我知道，盡管說“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但是誰都知道那是失意人的感喟罷了，在人們都留戀城市的時候說什么田園美妙，其實是不厚道的，“逃離北上廣”中“逃離”兩個字有太多的無奈，“高調隱居”的人們自可以唱高調，“蟻族”卻只能自我安慰，這是多少心靈雞湯、多少“食利者”的“心得”都解決不了的。

今年土福畢業(yè)了，土福留在了廣州，租住低廉的房子、乘坐擁擠的公交車、在喧囂的城市早晨，他單薄的身體奔襲于浮躁而慌亂的城市中，尋找著自己的那一份希望。有多少懷揣夢想的孩子，不敢談愛情、不敢大聲地說熱愛這霓虹閃爍的都市、甚至不敢說出自己的夢想，不敢親近身邊的高樓、豪宅、寬敞的街道，那迷幻的、豪華的，不是“我的城市”，“我的城市”在哪里？

土福的詩，我只能讀前面的六句，后面的六句我不敢讀，他讓我想起了青春，想到整整一群人，他們懷揣夢想，從鄉(xiāng)村來到都市，這欲望之都、這令人向往、這令人詛咒的地方，這里，有一群孩子“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靜靜地活著”，這不是哀傷，這是冰雪下的火山。

“我的青春，只剩下父母的叮嚀

愛情，在歲月的縫隙間冬眠

在這個紛繁的年代

我靠著一張白色的借書證

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

靜靜的活著”

但是，我還是要感謝那張“白色的借書證”，在這個紛繁的年代，在貧瘠的源頭，在“愛情”的面前，在土福的堅韌中，在9月9日那個中午，我們在聊天的時候，這首“不起眼的詩”讓我們唏噓、并依然希望。

這個中午土福不知在哪里，也許在某個小巷，用著他那份簡單的午餐，并且，也許心里在想著我們，想著后陽臺詩會那天的幸福。

這篇文章原本是寫在我的博客文章后面，還有一些同學的跟帖，下面是一部分：

1、2010-09-18 01：14歐小西

如果能好好活著，如果能影響著周圍的人好好活著，那我們不需要懷抱太崇高的理想，只要好好活著，活得堅韌，活得真實，再奢侈一點，那就活得有感染力一些吧。

2、2010-09-19 21：44 田老師 回復 歐小西

小西說出了我想說的話，送給土福吧。

3、2010-09-20 08：54 田老師

土福給我短信，談他的感受，我理解，但是我覺得如何回復都顯得太輕，還是小西感受得最好，“如果能好好活著，如果能影響著周圍的人好好活著，那我們不需要懷抱太崇高的理想，只要好好活著，活得堅韌，活得真實，再奢侈一點，那就活得有感染力一些吧?！蔽医栌靡幌?，送給土福好嗎？

4、2010-09-21 17：24滄桑爺 回復 田老師

謝謝小西

5、2010-09-29 00：23歐小西 回復 滄桑爺

不用謝的，師兄，我們一起努力好好活著 ，這是我目前最大的期待。讀那么多書，遇見那么多人，經歷那么多事，慢慢也許就會發(fā)現(xiàn)，一切都不如努力地好好地活下去。

6、2010-09-28 14：40何以笙蕭默

“相信我們都不是生活在城市季節(jié)轉換中的昆蟲。有很多人都蝸居在城市地下潮濕的裂縫里，也許是生活所致。而土福，會是個幸福健康的孩子。我相信，并且祝?！?/p>

7、2010-10-24 10：21肥苑

他來到了廣州這個城市，我在這個城市中成長。但我也惶恐，害怕一年多后，被這個城市的物欲沉淪掉我現(xiàn)在所堅持的原則、信仰和珍貴的愛情。努力堅守著自己的夢和原則，也是生活里我該努力的一部分。土福師兄不是一個人，我們大家其實都一樣：或許不起眼，卻都在為自己和自己想要珍惜的人、生活和夢想而努力。很痛苦，但卻不想退縮。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