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像的黎明與黃昏

黃豆

近日，人們熟悉的“任大炮”任志強又高調了，頻繁登上各家雜志的封面，賣力推介新書《野心優(yōu)雅》（當然，任志強自己是堅決不承認這一點的，他認為自己的書是不用做推廣的）。在他這本自傳體回憶錄里面，他談了很多，談了與他關系密切的小潘，也談到了俞正聲、王岐山等中央大領導。任志強說：“只要我認為是對的，我才不管，你愛聽不聽?！?/p>

看上去，他還是那個“大炮”，只是我們對他的感覺已有所不同。像任志強這樣短短幾年內公眾形象“大逆轉”的公眾人物，不乏少數。“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風云變幻，偶像們迎來了各自的黃昏與黎明。

任志強

從“萬人嫌”到“萬人迷”

某種程度上，任志強今天的巨大影響力與其在房地產圈的實際地位是不相匹配的。就房地產業(yè)內進行比較，任志強曾擔任董事長的華遠，其規(guī)模、影響力都遠不能與房地產界的四大土豪“招保萬金”比肩。

毫無疑問，任志強的“影響力”來源于他那張“大嘴”，走到哪里，哪里就炮聲隆隆。關于房地產，凡是廣大人民喜聞樂見的，他都不講?！胺康禺a就是魚翅，粉絲賣到魚翅的價格才叫泡沫，魚翅再貴也不是泡沫”，“應該區(qū)分富人區(qū)、窮人區(qū)”，“中國人太有錢，房子太便宜”“房地產就應該是暴利行業(yè)”“買不起房子就該回農村”……這些觀點刺痛了飽受房價之苦的人們，給任志強帶來了“無良房產商”的“惡名”，也讓他成為了“人民公敵”。2006年，南方某刊就做過封面人物報道“人民公敵”任志強。最體現人民激憤情緒的一次事件是2010年，他在大連參加一個房地產峰會，剛上臺準備演講，就被一位在場男子“扔鞋”?，F場還有人跟著起哄，拍手叫好。也是在2010年，他被網民評為“全國人民最想揍的人”之一。當年他一篇批評樓市新政的萬言博文《何需分清幾套房》，更是引來全國罵聲。有網友說：“任志強這個家伙簡直是與政府和人民在對抗，這種想從內部破壞和諧穩(wěn)定的人應該拉出去槍斃了。即使不被槍斃，老天也不會放過他?！?/p>

與媒體過招，他也毫不手軟。2006年末，“人民公敵”任志強可謂是四處點火，四處樹敵。那年年末，他參加了鳳凰衛(wèi)視、央視的兩檔節(jié)目，都鬧得不歡而散。在鳳凰衛(wèi)視，他說“房地產成本就像老婆的胸部多大一樣，不能公開”，和易憲容吵得不可開交。在央視，他與購房者和高房價反對者討論“開發(fā)商只給富人蓋房子”的對與錯，又是一片混亂，最終收回并撕碎了他先前簽署的同意節(jié)目播出的文件，拂袖而去。

對于政府，任志強也經常批評，尤其是對國務院出臺的調控政策更是頻頻抨擊?！罢{控房價并沒有讓購房者獲益”、“房地產調控就是不讓你幸?！?、“調控新政是為掩蓋保障房失誤和政府貪婪”、“從2003年到現在，沒有一次調控是對的”……

他還在公開場合和溫家寶“隔空交火”。2011年2月底，“兩會”召開前，時任國務院總理溫家寶與網友在線交流，被問到房價高企問題，溫家寶當時表示有信心在任期內解決這個問題，同時向房產商喊話：“我沒有調查你們每一個房地產商的利潤，但是我認為房地產商作為社會的一個成員，你們應該對社會盡到應有的責任。你們的身上也應該流著道德的血液?！薄暗赖卵骸闭撾S后引發(fā)熱議，碧桂園的楊國強接受采訪時就表態(tài)，房地產受益于國家改革開放，應當為公益做出貢獻?？扇沃緩姷幕貞獏s是，“大環(huán)境不道德，商人就沒法道德?！彪S后的5月，他又在北京的一場論壇上批評政府，“政府行政行為對市場經濟的破壞或干預都是最不道德的”。

是博客和微博慢慢將任志強推上了神壇。任志強認為自己的話總是被媒體脫離語境、斷章取義，于是他的好基友潘石屹教他開博客、用微博?！坝辛瞬┛秃?，任志強的言行相應也得到了比較正面的理解，但更重要的是，我教會了任志強用微博，微博傳播速度快，隨時隨地，力量比博客還大，實際上，兩件事情看起來很小，但是，任志強在全中國人心目的形象卻有了很大的變化?！迸耸僬f，之前的任志強，是人民的公敵，現在的任志強，是人民的知心大叔。

任志強形象的轉變不是一種主觀感受，有數據支撐。根據新浪網的統(tǒng)計，2006年之前，任志強博客的跟帖當中，罵他的占絕大多數，以至于新浪不得不屏蔽部分侮辱和謾罵的跟帖；2007年，辱罵的跟帖比例開始下降，而贊同的跟帖日漸增加；2008年之后，罵任志強的人更成為少數，而支持他的人則占了多數。2009年，任志強在潘石屹的慫恿下開始寫微博，一年多以后，他的微博有一萬多篇文章，近400萬的粉絲。在當年一項網絡評選中，他還成了女孩最想嫁的人，因為任志強這種人，行就行，不行就不行，說話直截了當，比現在許多男人含糊不清的態(tài)度要來得真實可靠得多。

王石

從“人民教父”到“庸俗老頭”

地產界有三位與“人民”有關的，任志強是“人民公敵”，潘石屹是“人民演員”，王石是“人民教父”，過去式的“教父”。

王石成為“人民教父”，有他自己努力“造神”的成分。他曾在多個場合談論自己“白手起家”的故事，談自己做企業(yè)“從來不送禮”的堅持，倡導企業(yè)家應該“流著道德的血液”；在別的企業(yè)家包小蜜約會女明星犯“男人都會犯的錯誤”時，王石追求的是精神上的成長。他瀟灑地背起行囊，去征服各大洲的高峰，去跳傘，去挑戰(zhàn)極限，尤其是2003年成功登上珠穆朗瑪峰，更是讓他成為了行業(yè)榮光，企業(yè)家精神的代表；他還研究宗教，追尋玄奘的足跡去旅行，“讓靈魂跟上腳步”。是的，他出書的關鍵詞是“靈魂”、“道路”、“夢想”、“成功”這類特別宏大的詞兒。

總體上，人們感知到的王石，是一個有追求有智識的精英“硬漢”偶像，是萬科的“精神領袖”。2008年汶川地震的“捐款門”事件都沒將偶像打倒，一切“高大上”的坍塌源于一場最狗血不過的男女之情——中年精英企業(yè)家在某商學院與某不知名的女明星相戀了，硬漢從此變成繞指柔，王石洗手做羹湯，為小女友煮紅燒肉。

原本這也沒什么，可糟就糟在事情爆發(fā)在“婚變”消息之后。2012年10月28日，一則微博流傳甚廣，大意是：王石與前妻王江穗的離婚手續(xù)已于年內辦妥，依照硬漢王石的性格，其極有可能“凈身出戶”。隨后，王石另結“新歡”一一被扒皮。原本“婚變”傳聞還能上個嚴肅的商業(yè)版，新女友一出，王石的檔次一下就LOW到了娛樂版。畢竟，2007年7月，王江穗違規(guī)買入萬科A4萬多股獲利30%，王石第一時間站出來反駁，并代妻子真誠道歉，維護妻子的“好丈夫”形象還讓外界記憶猶新。人們質疑，這個以往滿嘴“道德血液”“靈魂”“精神”的人，是不是拋棄了糟糠之妻，“墮落”得跟大多數有錢老男人一樣，去找鮮肉了。

由此，從人品道德的質疑開始，人們開始關注馮侖所說的企業(yè)家原罪，王石真的沒有嗎？王石以往所塑造的那些“白手起家”的故事，立刻被打回原形。根據王石在自傳中的講述，人生的第一桶金是1983年在深圳靠倒賣玉米，打了幾個電話，輕松掙了300萬。掙錢真有那么容易嗎？原來王石其實是一名“官二代”，岳父王寧（王江穗的父親）與其父親都是原王震三五九旅下屬，在王石倒賣玉米的時候，王寧是廣東省委副書記，而王石父親也是柳州鐵路局局長。完美人生的楷模，就此倒下。

經歷過“捐款門”的考驗，這一次王石淡定多了，他未做任何回應，依然如往常般，平靜地向外界分享其在美國讀書生活的動態(tài)，及各種花與草?！胺磁训臅r代不需要偶像”，談到自己的偶像形象，王石毫不諱言地說這會帶來更多的話語權和選擇權，但也會引發(fā)更多的評論，特別是在網絡時代，“當得到的比付出的多的時候，應該心平氣和地接受這一切”。

韓寒

從“青年領袖”到“韓二”

少年得志，鮮衣怒馬，紅袖添香，曾經的韓寒作為高考體制的叛逆者，主動出走，一路出擊，寫博客，博客訪問點擊量超過3億；他開賽車，成為中國最好的職業(yè)賽車手之一……作為曾經入選《時代》“世界上最有影響的一百個人”，他不僅是“反叛”精神的代表，他自己本身就是一種“反叛”。但這一切的前提都有一個起點——少年天才或少年有才，他的作品出自他本人——這個“偶像”是自己自然生長出來的，而不是通過商業(yè)包裝有意運作出來的。像任志強一樣，很多人喜歡韓寒，是因為覺得他夠真實。

如果給這份“真實”打個問號，那么會發(fā)生什么呢？2012年年末的“方韓大戰(zhàn)”，將這個問號變成了驚嘆號。事情的導火索是一個叫麥田的寫手，發(fā)表了一篇博客《人造韓寒：一場關于“公民”的鬧劇》，質疑韓寒作品為其父親韓仁均代筆，出版商路金波運作包裝，被媒體有意吹捧而成的“人造神話”，并列舉韓寒賽車時間和博文發(fā)表時間多次重疊作為證據。韓寒回應，表示絕無一字代筆，并懸賞2000萬元尋找代筆人。隨后范冰冰發(fā)微博支持韓寒，加碼2000萬。4000萬天價懸賞吸引了大量網友關注。麥田繼續(xù)炮轟，方舟子也發(fā)微博調侃。韓寒發(fā)博文回應，斥責麥田、方舟子誹謗。麥田最終道歉退出，但素來擰巴的方舟子卻從調侃變成了較真，誓要將代筆事件調查個水落石出?！胺巾n大戰(zhàn)”由此拉開帷幕。

在方舟子的質疑下，人們注意到，韓寒的形象似乎真的有些人格分裂。作品的韓寒，引經據典信手拈來；受訪的韓寒，漏洞百出，甚至硬把姚文元穿越到延安整風運動時期。這對“用一年時間看完24史的”天才少年來說，太不可思議。一位90后大學生就表示：“韓寒在電視節(jié)目中的表現過于輕浮，談到自己作品時的反應更是令人詫異。他并不值得成為我們的偶像?！?/p>

對于“方韓大戰(zhàn)”，香港的《文匯報》綜合論戰(zhàn)中的材料，以33欄的宏大規(guī)模，推出“誠忘恥韓”專題。

該報認為，韓寒除了談車、談女人，幾乎什么都不說，而這樣一個“水準平平”“驕奢淫逸”的人，不應得到青少年的崇拜，更不應得到傳媒和出版界的包庇。

《文匯報》還改寫了龍應臺的一段話：“你可以選擇找代筆當作家，你也可以選擇掙錢，但你不能選擇通過找代筆做作家來掙錢；你可以選擇玩女人，但你不能選擇通過找代筆當作家來玩女人；你可以選擇找代筆把自己塑造成圣人，你也可以選擇做俗人，但你不能選擇找了代筆還讓大家像圣人一樣崇拜你，還要像俗人一樣地原諒你?！?/p>

另一件將偶像拉下神壇的是韓寒的“婚外戀”事件。2012年9月，韓寒與小三趙卓娜的緋聞鋪天蓋地，且網友發(fā)現趙卓娜的微博與韓寒及其小伙伴們都互相關注，多有互動，增加了婚外情事件的可信度。當韓寒還是單身青年時，無論如何游戲人間，粉絲們不會有太大觸動，可一旦進入圍城，就得遵守城里的規(guī)矩。

中國偶像，道德問題始終是致命傷。

（摘自《讀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