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草花園的花園故事（十一）耬斗菜：漏斗、鴿子、還是風鈴？

文·圖 ◎ 周百黎

1.紅黃雙色的耬斗菜在園林中被廣泛應用

2.耬斗菜的結構

翻開一本專門介紹耬斗菜的英文書，開篇第一句作者說：“很少有什么植物像耬斗菜這樣不需要更多地介紹。人們栽培耬斗菜的歷史已經有數(shù)百年，而且毫無疑問在未來的若干個世紀，還會繼續(xù)栽培這種氣味芳香，形態(tài)特異甚至有些外表邪惡的植物。”這段話完全只通用于西方的花園界。在以象征性和藥用性為主導價值觀的中國花園里，耬斗菜鮮為人知，幾乎沒有得到栽種。

耬斗菜進入中國是大規(guī)模的公園花展盛行之時，各地公園里通常會在春季花展上展出數(shù)種顏色的耬斗菜，鋪墊在高大壯美的毛地黃和飛燕草腳下。每年展出之時，無不引來攜帶長槍短炮的攝影愛好者轟炸般地拍攝。而在自家，除了種子栽培，偶爾可以在少數(shù)大城市的花市看到寥寥無幾的耬斗菜，可以說，我們認識耬斗菜的時間不過區(qū)區(qū)數(shù)年，它實在還不是一個飛入平常百姓家的花種。

怪怪的耬斗之花：是鴿子？還是耬斗？

筆者第一次看到樓斗菜也是在公園里，最初震驚的就是它那奇妙的形狀。耬斗菜這個名字得名于形狀像古代的一種播種用具——耬斗（很遺憾百度了半天也沒有度出這個“耬斗”的詞條，看來已經徹底被歷史淘汰了）。而它的英文名字columbine則是鴿子之意。據(jù)說源自耬斗菜彎曲的距好像鴿子的頭喙，萼瓣看似鴿子的翅膀，而整個花的形狀就好象一群在擁吻的鴿子。失傳的播種工具也罷，在進行一些兒童不宜行為的鴿子也罷，總之耬斗菜花朵的形狀就是不肯老老實實地像一朵花。

一朵標準的耬斗菜之花，外側有5片張開的萼片。萼片環(huán)抱著的是小碗狀的花。在萼片的背后，還有5根或彎曲如鉤，或長長如飄帶一般。因為它的萼片往往比花瓣更加醒目，所以常會被誤認作花瓣。萼片的顏色和花瓣的顏色通常不同，形成鮮明的對比色，更給耬斗們增加了一股妖異的色彩。

耬斗菜屬于毛茛科、耬斗菜屬，毛茛科有很多植物都有著這樣碩大鮮艷的萼片。例如著名的鐵線蓮，那些艷麗奪目的看似花瓣的東西，同樣也是萼片。耬斗菜的葉子也是典型的毛茛家的葉子，美麗的銀綠色三出復葉，纖細如羽的葉脈，即使不開花的時候，在一大片綠色中同樣搶眼得緊。

耬斗形、鐵線蓮形、風鈴形、蜂窩形……還能有更多的形狀么？

筆者家栽培的第一棵也是唯一一棵每年開花的耬斗菜，名字叫Miss M.I.Huish，大約應該翻譯作‘休伊什小姐’。‘休伊什小姐’四月底開花，比公園里的耬斗菜要晚將近一個月，株型也比普通的耬斗菜更高些，大約有50厘米左右。之所以種了這么多年，一因為它亭亭高挑，二也因為它的顏色不是耬斗常見的藍白或紅白顏色，而花型更完全不是耬斗的形狀。它在蓓蕾階段，平平凡凡一個鳥頭狀花蕾，隨著慢慢打開，接近純黑的紫紅色萼瓣舒展開來，竟是蓮花般千重瓣的一朵。過幾天，再一朵，再一朵……枝頭就掛滿了黑色的一群，還是很像小鳥，只是撲展著翅膀，動態(tài)十足，不再是交頭接耳的親密形狀了?！菀潦裁琅倪@個花型有個說法：鐵線蓮花型的耬斗菜。看看，尖尖的萼瓣，千重瓣，倒垂頭，是不是非常像鐵線蓮?。?/p>

除了黑美人‘休伊什’，筆者家還有一個風鈴形的耬斗菜，名字叫雙色風鈴。它是無距耬斗菜（Aquilegia ecalcarat）和高山種的扇形耬斗菜（A.flabellate）雜交而成。雙色風鈴很小，只有15厘米高，嬌小得仿佛可以掌上起舞。初到家是冬季，灰綠色的小葉子蜷成一團，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兒。隨著春和日暖，扇形的葉片舒展開，依然是小小一株。雙色風鈴是高山種，猶如家中女兒要貴養(yǎng)，自然不能像‘休伊什’那樣下地，必須好土好盆好地段地伺候。盆要透氣，土要排水，陽光必須是半陰半陽的。好在開花也早。4月初花，細細的莖稈上挑著一朵朵紫萼白瓣的小花，隨風搖曳，像個小燈籠，也像個小鈴鐺，果然不負雙色風鈴之名。

3.藍白雙色的園藝大花耬斗菜

4.黑色重瓣耬斗菜

5.6.7.四川山區(qū)野生的耬斗菜

當然，作為每年必買的春季消耗品，筆者家種過最多的還是普通的園藝耬斗菜。園藝耬斗菜的品種有很多，常見的有‘八音鳥’、大花型的‘天鵝’、仰面開花的‘閃爍’。每個品種特性不一，但顏色總以藍白和紅白雙色為多，也有紅黃雙色和單色的品種。

筆者最愛藍白雙色，用紅陶色花盆栽來，點綴飄逸的麥仙翁或是景天，干凈清爽，簡直是組合盆栽中的白襯衣牛仔褲，萬無一失。比起保守的我，在友人家看到的地栽紅白雙色耬斗菜就大膽而奔放，萬綠叢中，數(shù)點猩紅，傲視群芳，十足的御姐風范。十分不甘心之下，筆者也拿下一盆紅白雙色，組以艷極的一玫紅一鮭粉兩株石竹，配好一看，啞然失笑，好像又矯枉過正了。種花如穿衣，不是自己的風格就不是自己的風格！

耬斗菜從哪里來？怎么，到處都有耬斗菜

野生種耬斗菜，在北半球共有70多種。大部分園藝耬斗菜是雜交自落基山脈的藍花耬斗菜（A.coerulea）和歐洲的歐洲耬斗菜（A.vulgaris）。耬斗菜在北美品種格外豐富，在美國山間常?？梢姖M山谷的耬斗菜競相開放的壯景。山頂積雪未化之時，山腳下的草原上已經是藍白交映，長距飄飛，難怪耬斗菜會成為美國花園里最為代表性的花卉。

而在我國，耬斗菜屬有13種，產地在西南、西北和東北。第一次在野外看到耬斗菜是在四川的海螺溝，海拔3 000米不到的地方。黃昏時分，在飯店的門口突然和一棵大植物撞個滿懷。它幾乎有1米高，張牙舞爪的枝條向四周伸開，暗暗的光線下看起來就像一個大燭臺，而大燭臺上，枝枝杈杈地掛滿了紫色的小燈泡。好在耬斗菜特征太明顯，一眼就認出來，這是一棵無距耬斗菜。只是想不到無距耬斗菜居然有這么大，實在和筆者家那小巧的風鈴看不出任何血緣關系。

再一次見到野生耬斗菜是在北京郊外的山上。一直聽說春季藍紫色的華北耬斗菜盛開，可惜上次爬山已經是8月初的殘夏，滿山沙參盛開，已經是秋意十分。本來不抱希望見到耬斗菜的身影，沒想到在一處陰陰的草叢中，藍光一抹，見到一朵熟悉的身影。彎距如鉤，展翅欲飛，華北耬斗菜竟是如此的人間絕色。于是奢侈地幻想再見一朵，張大眼睛尋覓了一路，終究失望而歸。耬斗菜是春天的精靈，這一朵必是走錯了路才轉來秋天的地界上了吧。只可惜，耬斗菜多產北國，江南附近沒有野生的耬斗菜。唯有一種小小的植物天葵（Semiaquilegia），算是耬斗菜的表兄弟。書上說，天葵花白色，4月左右在江南的山上草叢、路邊、田間，隨處可見。

真的嗎？為什么我沒有記憶見過它呢？答案是天葵的花實在太小了。天葵較大的萼片僅有5毫米長，而細小的花瓣只有3毫米，整個白色的小花，竟然只有一粒綠豆大小。但是，在春天的野外，天葵其實很容易發(fā)現(xiàn)，因為耬斗菜家的葉子非常有特色。找到它那灰綠色裂開的扇形葉片，就會發(fā)現(xiàn)枝頭朵朵細小的白色鈴鐺花。花雖小，尖瓣如翼，黃蕊成簇，不折不扣是耬斗家的子孫。

寫成漏斗不是我的錯，因為它真的是個漏斗

直至今日，筆者一不小心還會把耬斗菜寫成“漏斗菜”。畢竟比起那個消失在歷史長河里的耬斗，漏斗是多么常用的一個物件。耬斗菜的拉丁文名“Aquilegia”，它由兩個詞組成：表示水的“Aqua”和表示漏下的“Legere”。天！這個學名，不折不扣就是一個“漏斗菜”嘛。拉丁文的意思是耬斗菜是一種喜好濕潤土地的植物。所以，栽培耬斗菜的時候千萬也要記住，它本來是生長在漏斗地的，要給它足夠的水分才行。耬斗菜除了好水，還喜好陰涼，無論是纖細的葉子還是薄薄的花瓣，都不禁烈日的暴曬。雖然有時候在大太陽地，耬斗也會開放得不錯，但栽培在半陰之處的耬斗菜，花期會持續(xù)更長，花瓣也更不會褪色。

涼爽的英國，一般認為耬斗菜是一種短壽命的多年生植物。而在長江流域，開過花的耬斗菜會非常虛弱，虛弱到沒有體力度過炎熱的夏天，所以，筆者一般把它當作二年生的植物來栽培。初夏播種，生命力旺盛的小苗度過酷暑后，在秋季長成茂盛的成年植物。冬季大部分的耬斗菜葉片枯萎進入休眠期，到春天，葉子重新長出，4月底，耬斗菜開始它人生最美的時節(jié)——開花。5月花后，可以采集種子，立刻播種，進入新一輪的循環(huán)。

當然，也可以采取最環(huán)保最經濟的方法：任由種子散落。大約一個月過后，在日益萎靡的耬斗菜老株附近，成群的小苗頂著那一眼就能認出來的梅花形葉子爭先恐后地冒出來。我們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把過密的小苗挖出來，送親朋，送好友，或者人道毀滅。

耬斗菜之美好，在于花、在于葉，最美好的莫過于這生生不息的循環(huán)。今年的‘休伊什小姐’，已經是第一株的第四代曾孫，在人類，幾乎需要一百年才能看到的子孫滿堂，而在耬斗菜，只用了短短四年時間。想想很神奇，生命就這樣傳承下來。

每一年最美好的四月里，最美好的事情是看到同樣的翅膀、同樣的頭喙、同樣的鴿子群、同樣的耬斗菜在花園里飛。

8.耬斗菜的種子

9.天葵的葉片

10.耬斗菜大花種的葉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