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桂美(山東理工大學 文學院,山東 淄博 255049)
孫星衍是如何補輯李鼎祚《周易集解》的
●焦桂美(山東理工大學 文學院,山東 淄博 255049)
孫星衍;補輯;《周易集解》
孫星衍《周易集解》是乾嘉學派在《周易》輯佚及研究方面的重要成果。該書補輯了李鼎祚《集解》以外舊注50余家,搜集佚文500余條,對李本具有拓寬、補遺的重要意義。
《周易》作為重要的儒家經(jīng)典,漢魏為之作注者多。隨著唐修《周易正義》獨尊王弼、韓康伯注,其他漢魏舊注逐漸亡佚。王弼、韓康伯注只是眾多漢魏舊注中的一家,無論地位多高,影響多大,都無法反映漢魏《周易》注解之全貌。為保存漢魏舊說,唐李鼎祚輯出包括王弼、韓康伯及自己的案語在內(nèi)的41家舊注,成《周易集解》。該書汲取了舊注精華,保存文獻,居功甚偉。[1]但李鼎祚對舊注的網(wǎng)羅并不完備,未能納入《集解》的舊注日漸散亡。如果不將這些舊注輯出,就無法了解李氏《集解》之外的漢魏舊說。
乾嘉學者孫星衍(1753~1818)自覺承擔起了補輯李氏《集解》的任務,完成了同名著作《周易集解》。該書是繼李氏《集解》之后研究象數(shù)《易》學的又一部重要著作,是乾嘉考據(jù)學派在《周易》輯佚及研究方面的重要成果?!吨芤准狻放c《尚書今古文注疏》一起奠定了孫星衍在清代經(jīng)學史上的地位,孫氏也因此成為清代經(jīng)史之學的代表人物之一。
《周易》舊注的補輯工作由宋王應麟肇其端,經(jīng)清惠棟、余蕭客努力,輯佚范圍不斷擴大,方法不斷完善,對古注的發(fā)掘日漸增多,至孫星衍集其大成。
孫輯《周易集解》正文由三部分構(gòu)成:先為李鼎祚《周易集解》,次為王弼、韓康伯注,最后為孫氏所輯諸家佚文,分別標為【解】 【注】 【集解】。另在經(jīng)傳文下還有采自陸德明《經(jīng)典釋文》的【釋文】及以??蔽淖譃橹鞯摹景础?。
孫星衍將【解】【注】【集解】并列,有意識地將自己的成果附于李鼎祚、王弼之后,既對各自的成果作了明確切分,又隱含了己輯補充李鼎祚未備的性質(zhì)。同時,并列李輯、王、韓注及己補,兼存象數(shù)、義理,既比較全面地呈現(xiàn)了唐前舊說,又彰顯了孫氏尊漢抑宋的鮮明傾向。
1.1 【解】
【解】呈現(xiàn)的是李氏《集解》之內(nèi)容。孫星衍并未完全復制李說,而是本著注文與經(jīng)傳對應、含有數(shù)家舊注的同一條經(jīng)傳各家按時代排序的原則對李氏《集解》做了一些調(diào)整,同時在遵循李氏析句系統(tǒng)的前提下,按照經(jīng)傳文本身的內(nèi)在邏輯對其做了一些分合。
1.1.1 遵循將相關(guān)注文置于首次出現(xiàn)的經(jīng)傳文下的原則,對不同條目之間一些注解的位置做了適當移置
如李鼎祚于《蒙》“初六”條經(jīng)文僅引虞翻說,孫星衍則于虞翻后增干寶說,是將“《象》曰利用刑人”條之干寶說前置于經(jīng)文下。孫氏之所以前置,是看到了干說乃針對“初六”條逐句做出的闡釋,前置后干氏原意與經(jīng)文更契合,孫氏的調(diào)整因此更具合理性。調(diào)整之后,“《象曰》”條就只剩下虞翻說一條舊注了。
1.1.2 對一條經(jīng)傳文引用舊說兩家以上者,按時代先后對各家次序進行了一些調(diào)整
如《乾》“九三: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李氏《集解》引鄭玄、虞翻、荀爽、干寶四家之說。
孫星衍【解】中將諸說順序調(diào)整為荀爽、鄭玄、虞翻、干寶,除個別文字小異(見括注)外,內(nèi)容不變。之所以調(diào)整順序,應該是想按時代先后排列諸說,使其秩序井然。檢各家生平,鄭玄(127~200)、荀爽(128~190)、虞翻(164~232)、干寶(?~336),則鄭玄雖晚生于荀爽一年,但后卒于荀氏10年,這可能是孫氏將荀爽列于鄭玄之前的原因。孫氏“解”中雖然也有因注者年代不詳或兼顧不周而出現(xiàn)的前后顛倒現(xiàn)象,但那僅是個別情況。總體來看,調(diào)整之后,排列更加有序,也更便于呈現(xiàn)諸說之間的繼承發(fā)展關(guān)系。
1.1.3 在基本遵循李鼎祚析句系統(tǒng)的基礎上對經(jīng)傳文條目做了一些分合
詮釋者出于注解需要,會對經(jīng)傳文章句做出劃分。不同注家對經(jīng)傳文的理解不完全相同,章句劃分也就不完全一樣。具體到《周易》,李鼎祚《周易集解》與孔穎達《周易正義》的析句系統(tǒng)就差別很大。孫星衍補輯李氏《集解》的性質(zhì)決定了其章句劃分當以李本為基礎,但孫本在經(jīng)傳文條目的分合上也有與李本不盡一致處,臺灣學者王學祥先生將二本之異歸結(jié)為“析一為多”與“合多為一”,大約得當。
首先是“析一為多”。孫星衍析一為多一般因經(jīng)傳文對應兩條以上注解,析分后,每個獨立的條目擁有各自的注釋。如《師》“初六:師出以律,否臧兇?!断蟆吩唬骸畮煶鲆月桑蓛匆??!崩钍稀都狻吩疲骸鞍福撼趿躁幘雨?,履失其位,位既匪正,雖令不從。以斯行師,失律者也。凡首率師,出必以律,若不以律,雖臧亦兇。故曰‘師出以律,失律兇也’?!毒偶乙住吩唬嚎矠榉梢病!保?]89孫氏將此條析分為“初六:師出以律,否臧兇”與“《象》曰:師出以律,失律兇也”兩句,前句用《九家易》,后句跟李氏案語,析分后每條皆有注文,且與《周易正義》析句一致。此例中,孫氏不僅析分了經(jīng)傳文,而且調(diào)整了注文順序。李鼎祚《集解》中先出李氏案語,后為《九家易》。孫氏調(diào)整為以《九家易》釋“初六”經(jīng)文,以李氏案語釋“《象》曰”,正是看到了彼此之間的對應關(guān)系,較李氏《集解》的排列更為合理。
其次是“合多為一”。上舉《蒙》“初六”例比較單純,只是將相關(guān)舊注調(diào)整到相應位置,經(jīng)傳文條目的劃分不受影響。有些則因注文的移置導致了經(jīng)傳文條目的分合,如《蒙》經(jīng)文:“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崩钍稀都狻吩疲骸坝莘唬骸伞^五,艮為‘童蒙’,‘我’謂二也。震為動起,嫌求之五,故曰‘匪我求童蒙’。五陰求陽,故‘童蒙求我,志應也’。艮為求,二體‘師’象,坎為經(jīng)。謂禮有來學無往教?!保?]123其于《彖》“匪我求童蒙”條云:“陸績曰:六五陰爻在蒙暗。蒙又體艮少男,故曰‘童蒙’?!保?]123又于“童蒙求我,志應也”條云:“荀爽曰:二與五志相應也?!保?]136孫氏于經(jīng)文“虞翻曰”后引進了李本《彖》之陸績說。孫氏之所以前置陸說,是因其說闡釋“童蒙”之義,而“童蒙”首次出現(xiàn)于經(jīng)文而不是《彖》中,這種調(diào)整似更合理。但李本《彖》“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志應也”原作兩句,前句引陸績說,后句引荀爽說。孫氏將陸說前調(diào)后,“匪我求童蒙”條不再有注,孫氏便把兩句合一,即注文的調(diào)整帶來了經(jīng)傳文條目的合并。
也有些條目,孫星衍將李氏《集解》中原為多條的合并為一條,但其合并與注文無關(guān)。如《乾》“時乘六龍”,李云:“《九家易》曰:謂時之元氣,以王而行。履涉眾爻,是‘乘六龍’也?!保?]274下“以御天也”,李云:“荀爽曰:御者,行也。陽升陰降,天道行也?!保?]191孫氏合“時乘六龍,以御天也”為一句,先《九家易》后荀爽說,注文順序、內(nèi)容與李無異,但這類合并似乎沒有明顯的依據(jù)與優(yōu)長。
1.1.4 對李氏《集解》中一些舊注進行了刪削與改造
王學祥指出,孫星衍刪減李本舊解21處:“總計刪去孔穎達16條經(jīng)解,《乾鑿度》1條經(jīng)解,虞翻2條經(jīng)解,陸績1條經(jīng)解,孔安國1條經(jīng)解。”[3]其中,《萃》“王假有廟,致孝享也”, 王氏認為孫星衍刪去了陸績說,實際上陸說在李本《彖》之“王假有廟”下,孫氏將其前置于經(jīng)文下,未刪。其他20條則確為孫氏所刪。
王學祥另統(tǒng)計孫星衍引用對象與李鼎祚不同者14條,其中《噬嗑》“六二:噬膚滅鼻,無咎”,王云李本無注者,孫星衍作虞翻,實則李、孫均作虞翻。其他13條,王氏通過與清孫堂《漢魏二十一家注》比較,指出孫星衍改正了李本2條錯誤,另外6條則易是成非。
綜上所述,孫星衍對李氏《集解》在盡力全面呈現(xiàn)的基礎上做了一些調(diào)整、刪減工作。首先,他將王弼、韓康伯注全部抽出,置于“注”中(見下);其次,他對不同條目下的一些舊說一般以系于首次出現(xiàn)的經(jīng)傳文下的原則進行了移置;再次,他對一條經(jīng)傳文中并引數(shù)家之說者按時代先后調(diào)整了順序;復次,他直接刪削了某些注解并對有些注解的作者給出了新說。就前三項來看,孫星衍的調(diào)整以可取者居多,而最后一項則似乎沒有足夠的刪改依據(jù),因而導致了一些新的錯誤。
1.2 【注】
孫星衍在【解】下列舉了王弼、韓康伯注,仍標為【注】,共計1120條。李鼎祚《周易集解》中原有王注58條,韓注60條,約為全部王、韓注的十分之一。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李鼎祚援引的王、韓注都在當時通行的《周易正義》范圍之內(nèi),僅做了個別位置、文字上的變更,而沒有條目上的增輯。孫星衍正是看到了這一實質(zhì),為避免重復,他將李氏《集解》中的王、韓注全部抽出,還原到【注】中。如《需》“初九:需于郊,利用恒,無咎”,王弼注云:“居需之時,最遠于難,能抑其進以遠險待時,雖不應幾,可以保常也。”[4]李鼎祚將王注后移于《象》辭“《象》曰:‘需于郊,不犯難行也。利用恒無咎,未失常也’”[2]127下。孫星衍不僅將其從【解】中抽出,置于【注】中,而且將其還原到經(jīng)文下,與《周易正義》保持了一致。比較而言,當以《正義》、孫本更為恰當。
1.3 【集解】
孫星衍對《周易集解》的貢獻主要體現(xiàn)在“集解”中。“集解”是對李說之補充,突出特點有三。
1.3.1 廣采諸書,標注出處
因李鼎祚已吸納了舊注中的精華,存下來的佚文佚說數(shù)量極少,只詞片語,彌足珍貴。孫星衍視野所及,窮搜盡索,僅得512條,采書50余種,主要涉及《易》類專書如《九家易》 《周易正義》 《周易口訣義》 《漢上易傳》 《漢上易叢說》 《周易輯聞》,經(jīng)部他書如《詩》 《書》、三禮、三傳之疏,小學類如《說文解字》 《經(jīng)典釋文》,類書類如《太平御覽》《北堂書鈔》 《初學記》,古注類如《史記索隱》 《史記集解》兩《漢書》注、《文選》注等。就采集范圍看,孫氏達到了同時代的領(lǐng)先水平。他又繼承了惠棟、余蕭客的做法,于每條佚文后標明來源,既可讓讀者了解其搜輯材料之途徑,又便于使用時按圖索驥對材料做出進一步核對,較李鼎祚、王應麟不注出處是巨大進步。
1.3.2 窮搜舊注,尤重馬鄭
孫氏補輯,既有李鼎祚所引諸家未及輯出的佚文,也有李鼎祚未曾關(guān)注的其他注家。就所涉注家來看,范圍得到極大拓展。王學祥云較李鼎祚所引,孫星衍除未取焦延壽、崔憬、沈士、孔穎達、姚規(guī)、朱仰之、蔡景君等7家之說,對其余諸家多有補充。[5]孫氏除補充李氏所引諸家未備之外,另輯有李氏未及之說53家,分別是:易大傳、賈誼、淮南九師訓、費直、施讎、劉向、鄭眾、應劭、服虔、薛虞、皇甫謐、董遇、孫炎、張晏、九家易、鄒湛、張軌、黃穎、徐氏、楊乂、桓玄、顧歡、劉貞簡、梁武帝、周弘正、張氏、褚氏、衛(wèi)元嵩、陸德明、傅氏、后漢書、何氏、魏徵、史徵、李翱、陸希聲、一行、東鄉(xiāng)助、張轅、正義、公羊疏、周簡子、王傳、楊方、甘容、莊氏、劉氏、周氏、李氏、薛氏、諸儒、先儒、舊說等。諸家之中,孫氏共輯得馬融、鄭玄說400余條,占補輯全部條目的五分之四。也就是說,李氏《集解》以虞翻、荀爽說為主,孫氏則以馬融、鄭玄為重。合觀兩家之說,漢代象數(shù)易學精髓可得大概。
1.3.3 眾說并存,合理編次
孫氏補輯佚文512條,分布不均。很多經(jīng)傳條目已無佚文流傳,有些條目只輯得一條舊注,也有些網(wǎng)羅到的古注有數(shù)家之多。對于兩條以上并存的佚文,內(nèi)部需要合理編排。孫星衍秉承諸家之說按時代先后排列的原則,秩序井然。如《大畜》“上九,何天之衢,亨”,有馬融注1條,鄭玄注2條,孫氏按年代先馬后鄭,2條鄭注的排列先釋象后通釋。
【釋文】何天,音河,梁武帝音賀?!炯狻狂R融曰:四達謂之衢?!踞屛摹苦嵖党稍唬呼逓槭?,手上肩也。乾為首,首肩之間荷物處。乾為天,艮為徑路,天衢象也?!竞鬂h書注】又曰:人君在上位,負荷天之大道?!疚倪x注】[5]235
由上例可見,孫星衍并存眾說,不加嚴格別擇,不作主觀評價,亦不加以闡釋,他踐行著《序》言所說“蒙為此書,無所發(fā)明,竊比于信而好古,網(wǎng)羅天下放失舊聞云爾”,[5]37“如其疏釋,以待能者”[6]的原則,只從文獻入手網(wǎng)羅舊注,因此該書具有鮮明的輯佚性質(zhì)。
1.4 【釋文】與【按】
孫星衍所輯《周易集解》于經(jīng)傳文下列陸德明《經(jīng)典釋文》部分內(nèi)容,簡稱【釋文】, 闡釋讀音,標注異文、異讀或句讀;有時用“按”(或作“案”)引《說文解字》、石經(jīng)等??蔽淖郑员汩喿x?!搬屛摹薄ⅰ鞍础闭Z并非每條經(jīng)傳文皆附,附著的條目或僅有“釋文”,或僅有“按”語,或二者并存,無統(tǒng)一規(guī)范。在編排體例上,“釋文”、“按”多置于經(jīng)傳文下,與經(jīng)傳文相接,而不像“解”、“注”、“集解”三個主體部分皆另起一行,三者并列。這樣的編排主次分明,一目了然。孫星衍在“釋文”、“按”中主要做了以下工作。
1.4.1 合理處置《經(jīng)典釋文》
孫星衍《周易集解》引陸氏《釋文》800余條,分置于經(jīng)傳及“集解”下。孫星衍援引《釋文》主要有以下幾個特點。
(1)精心選擇援引條目。孫星衍并非將《釋文》所有內(nèi)容原封不動地全部照搬,而是慎重地擇取有關(guān)條目。如《乾》卦,《釋文》共闡釋了81個字詞,孫星衍僅選擇了19個,其中于經(jīng)文下出現(xiàn)的有“無”“復”“造”“體仁”“利物”“不成名”“上下”“就燥”“作”“揮”“辨”“圣人”12個,于【集解】中出現(xiàn)的有“大人”“惕”“亢”“資”“統(tǒng)”“文言”“確”7個?!炯狻恐兄爻觥霸臁薄白鳌薄皳]”三字,是將《釋文》的闡釋析分為二,釋音部分置于經(jīng)文下,釋義者置于【集解】中。
進一步分析發(fā)現(xiàn),孫氏篩選掉的往往是音義比較簡單的條目。挑選出來的19例或標注異文、異讀,或為闡釋較難理解的字詞,或提示句讀包含標舉不同句讀,或糾正錯誤等。
①《乾》“君子體仁,足以長人”,孫氏【釋文】:“京房、荀爽、董遇本作‘體信’?!保?]15
②《乾》“飛龍在天,大人造也”,對“大人造也”的闡釋,孫氏于經(jīng)文中引“釋文”:“造,鄭徂早反。王肅七到反。劉歆父子作聚?!保?]13又于【集解】中引之:“鄭康成曰造為也。王肅曰造就也,至也?!保?]13
③《乾》“確乎其不可拔,潛龍也”,孫氏于【集解】中引【釋文】:“鄭康成曰:‘確,堅高之貌。拔,移也?!保?]18
④《大畜》“《彖》曰:大畜,剛健篤實輝光日新其德”,孫氏【釋文】云:“大畜剛健絕句。輝音輝,光絕句。日新其德,鄭以日新絕句,其德連下句?!保?]229
⑤《無妄》“六二,不耕獲”,孫氏【釋文】云:“不耕獲,或依注作不耕而獲,非。”[5]225
孫星衍之所以沒有全部呈現(xiàn)《釋文》條目,應該基于《周易》是必讀經(jīng)典,一般的音義是當時的讀書人所熟悉的,沒必要逐一標注。他只遴選出那些有異文異讀、句讀方式不一、較難理解的條目,以達到既便于理解經(jīng)傳之義又不辭費的目的。
(2)根據(jù)音義分離原則對援引條目予以析分并置于不同位置。由以上諸例可以看出,孫星衍援引《釋文》位置并不固定,或置于經(jīng)傳文下,或放在己輯之【集解】中,或于經(jīng)傳、【集解】中皆引??疾彀l(fā)現(xiàn),其于經(jīng)傳下與【集解】中征引《釋文》的目的也不相同,經(jīng)傳下引《釋文》,主要用來解釋字音、標舉句讀及異文,如①④⑤;【集解】中征引則主要用來闡釋字義,如例③。這一析分原則在例②中最明顯。該條《經(jīng)典釋文》原文為:“大人造,鄭徂早反,為也。王肅七到反,就也,至也。劉歆父子作聚?!保?]孫氏將其析分為二,音讀、異文置于經(jīng)文下,字義則被抽出入了“集解”,這一做法是其處理《釋文》的通例。
(3)對部分援引條目做了文字上的刪減。孫星衍援引《釋文》時還做了一些文字上的刪減、改動,主要表現(xiàn)為在經(jīng)傳中引《釋文》者多節(jié)選,而非全引。如《乾》“六爻發(fā)揮,旁通情也”,陸氏《釋文》作“揮,音輝。《廣雅》云:動也。王肅云:散也。本亦作輝,義取光輝?!保?]孫氏采用時隱去了“揮,音輝?!稄V雅》云:‘動也’”部分,僅保留了王肅說,又將王說音義分開,置于經(jīng)文、“集解”兩處。其于經(jīng)文云:“揮本亦作輝,義取光輝?!蔽礃送趺C說,或疏忽所致。于“集解”云:“王肅曰:揮,散也。”[5]33
總之,孫氏“釋文”從便于閱讀出發(fā),精心選擇了陸氏原文中部分音義較難理解的條目,并以音義分離、明朗簡約為目的對一些條目進行了析分、刪節(jié)與改造。總體來看,陸氏以注家為單位呈現(xiàn)舊說,孫氏則按內(nèi)容對舊說進行了切割,主要原則是將讀音、句讀、異文等系入經(jīng)傳下,而將釋義部分系入“集解”中。由陸氏《釋文》可以比較完整地體現(xiàn)一家之言,而孫氏有意識的切分似更符合閱讀習慣。孫氏的析分也偶有執(zhí)行不嚴、疏忽致誤等問題,總體來看,還是比較嚴謹細密的。
1.4.2 客觀呈現(xiàn)【按】語
李鼎祚《集解》原有案語111條,皆以“案”字別之。其案語是在所輯諸家之外闡發(fā)自己對相關(guān)經(jīng)傳文的見解兼有駁正諸家闡釋之誤者。孫氏按語與李氏內(nèi)容不同,據(jù)《說文》、唐宋石經(jīng)、李鼎祚本、史徵《口訣義》等標舉異文為其主體,很少涉及其對經(jīng)傳之義的詮釋,如《乾》“上九,亢龍有悔”,孫氏:“【按】《說文》‘亢’作‘忼’?!保?]6《需》“《象》曰:需于泥,災在外也。”孫本:“【案】宋石經(jīng)‘災’作‘災’?!保?]184由此二例,大約可見孫氏【按】語之特點。
孫氏按語的位置與李氏有明顯區(qū)別。李氏案語均在【解】中,孫氏按語則在經(jīng)傳文下、【釋文】【注】及己輯之【集解】中,以直接系于經(jīng)傳文下及置于【釋文】后者居多。
孫氏按語的標記與李氏也不相同。孫氏用字“按”、“案”兼有,計用“按”者67處,作“案”者12處,共79處。作“案”或“按”似無規(guī)律,但不管使用何字,格式上與【釋文】【解】【注】【集解】及各家出處一樣,都做了特別標記。李氏案語皆用“案”字,位置固定在【解】中,且“案”字無任何標志。因此,孫氏并沒有湮沒李氏貢獻,他通過特別標記,明確將自己的按語與李氏予以區(qū)別。
孫氏《周易集解》主要屬于輯佚,他將全文分為【解】【注】【集解】三部分,力求比較全面地呈現(xiàn)漢魏舊說,并明晰地界定自己與他人的成果;他對李氏《集解》有些條目中舊注的位置做了一些調(diào)整,以符合其按時代排列的原則;他將王弼、韓康伯注從【解】中抽出,還原到【注】中,以避免重復;又鑒于存下來的舊注已經(jīng)很少,他對自己補輯的條目采取了不加嚴格選擇、不作是非判斷的辦法,盡量全面呈現(xiàn)補輯內(nèi)容,以供學習、研究者參考、使用;他又通過【釋文】【按】語提示讀音、異文、句讀,以方便閱讀。這些都體現(xiàn)了孫星衍的《易》學思想及編纂水平。
從研究方法上看,李鼎祚因不滿王弼的義理詮釋、以虞翻、荀爽說為重點,僅呈現(xiàn)漢《易》;李道平的《周易集解纂疏》疏解李氏《集解》,同樣僅針對漢《易》。與二李的做法不同,孫星衍在呈現(xiàn)漢魏舊注的同時也附上了王弼注,將象數(shù)、義理不同學派的學說并列,增強了可比性,給閱讀、研究提供了極大方便。后來王先謙的《詩三家義集疏》在齊、魯、韓三家《詩》外并存毛傳、鄭箋,以便比較,是對孫星衍研究思路的直接繼承。
綜上所述,孫星衍于李鼎祚、惠棟、余蕭客諸家之后對《周易》舊注拾遺補缺,集其大成,無論體例還是內(nèi)容都后出轉(zhuǎn)精,具有拓寬、補遺的重要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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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256.22
E
1005-8214(2014)02-0065-04
焦桂美(1968-),女,文學博士,歷史學博士后,山東理工大學文學院教授。
2013-10-28[責任編輯]宋玉軍
本文系教育部全國優(yōu)秀博士學位論文作者專項資助項目《唐代經(jīng)學史》(項目編號:201011),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一般項目 《唐代經(jīng)學研究》 (項目編號:10YJA770019),第一批中國博士后科學基金特別資助項目《孫星衍與乾嘉學派》 (項目編號:200801407),山東理工大學攻關(guān)團隊(項目編號:2010GGTD02)及山東省高等學校青年骨干教師國內(nèi)訪問學者項目的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