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不止，學詞不停——馬興榮先生的詞學成就

吳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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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不止，學詞不?！R興榮先生的詞學成就

吳晗

（華東師范大學 中文系，上海 200241）

馬興榮先生30多年來致力于詞學研究，詞學成果豐富。馬興榮轉(zhuǎn)益多師，眼界開闊，非常關(guān)注少數(shù)民族詞及近現(xiàn)代詞人。他的論述態(tài)度不偏不倚，對詞人詞作的評價都合理公正，并且善于在吸取前賢成果基礎上大膽突破創(chuàng)新，對詞學研究的發(fā)展有重要指導和開拓意義。

馬興榮；詞學；開拓眼光；公正態(tài)度；豐碩成果

馬興榮先生是華東師范大學中文系教授，《詞學》主編，也是當代著名的詞學家，著有《詞學綜論》《龍洲詞校箋》《山谷詞》《唐宋愛國詞選》《回族名家詞選》《全宋詞廣選新注集評》《晚清六大家詞選》等，并與他人合作主編《詞學大辭典》《全宋詞評注》等。馬先生已九十高齡，但依然精神矍鑠，筆耕不輟。2013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馬興榮詞學論稿》，厚厚兩大冊，近百萬字，是馬興榮治詞成果的首次結(jié)集，更是其一生的心血積累。

一、不流于俗的詞學眼光

馬先生一生大部分心血都致力于詞學研究，其詞學眼光不流于俗，別有特色，主要表現(xiàn)在三個方面。

(一) 拓寬研究領域

著名學者龍榆生曾提出了詞學研究的八個方面，即：圖譜之學、音律之學、詞韻之學、詞史之學、?？敝畬W、聲調(diào)之學、批評之學、目錄之學。馬興榮在龍榆生認識的基礎之上，根據(jù)客觀需要和詞學研究本身發(fā)展的需要，在其論文《詞學略論》中提出詞學研究內(nèi)容還應增加國外研究之學、翻譯之學和創(chuàng)作之學幾個方面。對于國外的詞學研究，馬先生認為最有成績的是日本和北美。日本的詞學研究注意微觀與宏觀研究的結(jié)合，注意打破學科界限，開拓領域，其研究方法值得借鑒。北美則先后出版多部詞學著作。此外，亞洲的新加坡、馬來西亞、韓國及一些歐洲國家，也都有關(guān)于中國詞的出版、介紹或研究。這些國外的研究視角和方法，對于我們詞學研究的開拓大有裨益，值得借鑒。因此，詞學研究應該包括國外研究之學。關(guān)于詞的翻譯，馬先生認為，要盡可能多地保持詞原有的風貌和作者的情感內(nèi)涵，需要經(jīng)過實踐—討論—再實踐的漫長過程，所以對詞的翻譯也要好好研究。目前來看，詞的創(chuàng)作隨社會發(fā)展欣欣向榮，填詞要不要嚴守聲韻也成為創(chuàng)作中的問題，故而，研究、指導詞的創(chuàng)作也是很有必要的。

除了提出拓寬詞學研究外延外，馬先生在詞學研究的過程中也注意開拓思維，廣泛關(guān)注那些有價值卻經(jīng)常被忽視的詞學研究。他對各種題材的詞學研究都有涉獵，這從他的《讀詞札記》中也可看出。例如：在《讀詞札記(一)》中，馬先生介紹了說壽詞；在《讀詞札記(二)》中，介紹了集句詞；在《讀詞札記(三)》中，介紹了詠史詞、回文詞、魏夫人詞、理學詞；在《讀詞札記(四)》中，介紹了詠茶詞、唐宋僧人詞、元初的禁釀詞；還有《讀詞札記(五)》中的調(diào)嘯詞，《讀詞札記(七)》中的宋代隱逸詞、道教詞、聯(lián)章詞等。這不只顯示出馬先生知識的淵博，也表現(xiàn)了他視野的開闊和思維的活躍。

(二) 關(guān)注少數(shù)民族詞

馬先生非常注重少數(shù)民族詞的研究，他在論文《金元兩代少數(shù)民族詞人短論》中提出：豐富的中國文學遺產(chǎn)，也要包括各民族的文學遺產(chǎn)在內(nèi)。在這篇論文中，馬先生介紹了金代的完顏亮、耶律履、完顏璟、完顏璹及元代的耶律楚材、耶律鑄、薩都剌、貫云石、司馬昂夫等9位少數(shù)民族詞人，論述簡潔而具有概括性，意在引起其他人對這些詞人的注意，以待來者之深入研究。他的《讀詞札記》中也有關(guān)于少數(shù)民族詞的論述，在《讀詞札記(三)》中，馬先生對回族詞人端木埰的生卒年做了詳細考證，指出陳乃乾《清名家詞》定端木埰卒年為光緒十三年是錯誤的，應該是光緒十六年（1890年）。在《讀詞札記(八)》中，他介紹了回族詞人馬昂夫。馬昂夫曾師從劉辰翁學詞，且詩名亦著，與當時散曲家馬致遠合稱“二馬”，《全金元詞》收其詞3首。他通過分析馬昂夫的《最高樓·九日》及其散曲《殿前歡·秋》，指出馬昂夫的詞“頗具散曲的特點”，并說“這是馬昂夫詞的特點，也是元代詞的時代特征”。不僅如此，他還從秦巘《詞系》中補了馬昂夫的《喜春來》一詞，應該說馬昂夫詞現(xiàn)存為4首。在《讀詞札記(十)》中，他又對清代的幾位少數(shù)民族詞人分別作了介紹：滿族詞人中，除名氣較大的納蘭性德和顧春外，承齡和盛昱也值得關(guān)注；回族詞人丁澎、丁煒和改琦三人，均有佳作；白族詞人趙藩，有“云南第一詞人”之稱，且其詞反映當時社會現(xiàn)實。

除上述文章外，作為一個回族人，馬先生還主編了《回族名家詞選》一書，此書按時間先后，輯錄了我國自回族形成起18位回族詞人的250首作品，從唐五代的李珣至清代的蔣春霖和端木埰，對歷代回族詞人一一作了介紹。以往對詞的分類，人們多從時代、風格流派的角度考慮，《回族名家詞選》則獨辟蹊徑，以民族為軸，按時間先后展示了回族詞人的作品，令人耳目一新。書中多加注釋，從中可以看出回族詞人的群體特征、詞作的發(fā)展脈絡、時代風貌和地域特色、西域與中土交流融合的逐漸加深等詞外之意。此書也是2013年由學苑出版社出版的一部研究回族詞的重要參考文獻。

(三) 關(guān)注近現(xiàn)代詞人

嚴迪昌先生在《清詞史》中借取顧炎武的“老樹春深更著花”一句詩，說明詞在歷經(jīng)七八百年后至清時走成了一個馬鞍形，清詞之流派紛呈、風格競出，譜就了輝煌豐碩的殿末之卷。實際上，這種輝煌，從晚清到近現(xiàn)代，也一直余韻猶存。長久以來，詞學研究者的目光多集中于宋代，對清代以后，特別是晚清至近現(xiàn)代詞人的關(guān)注非常少。馬先生則補足了這個空缺，他非常關(guān)注近現(xiàn)代詞人的研究。

馬先生編著的《晚清六大家詞選》一書，是關(guān)注晚清詞人的一個重要體現(xiàn)。在此著中，馬先生與朱惠國教授從眾多晚清詞人中選出王鵬運、文廷式、鄭文焯、朱祖謀、況周頤和王國維6位有影響詞人的詞作。馬先生認為，晚清時期內(nèi)憂外患，封建國家逐漸淪為半封建半殖民地，這一時期的詞人，大都用詞來表達他們的憂慮、憤慨，他們的迷茫和失望很值得重視。馬先生選取這6位有代表性的詞人，就是希望讀者可以通過他們了解晚清詞，進而了解晚清社會，這是十分有意義的。除此之外，從馬先生所編詞人年譜也可看出馬先生對近現(xiàn)代詞人之關(guān)注密切。詞人年譜中所涉及詞人，生存年代最早者即是晚清王鵬運，接之鄭文焯、朱孝臧、夏孫桐、況周頤，直至近現(xiàn)代的唐圭璋、丁寧年、沈祖棻，馬先生都一一為其編寫年譜?？梢?，馬先生對近現(xiàn)代詞人頗為關(guān)注，這是他于詞學研究中一個創(chuàng)新開拓之處。

(四) 打破學詞窠臼

詞是有嚴格格律的一種文體，它在形式上的特點之一是“調(diào)有定格，句有闕”。要填詞，就要遵守格律。但是，事物是不斷變化發(fā)展的，詞的格律也不可能一成不變。在論文《詞學略論》中，馬先生明確提出要勇于探索如何改進詞律，他比較贊成詹安泰先生提出的“填詞可不必嚴守聲韻”的主張。不僅如此，馬先生還十分推崇蘇軾詞，在論文《讀蘇軾詞札記》中，馬先生指出：“蘇詞不協(xié)律是創(chuàng)新的表現(xiàn)?！标P(guān)于蘇詞不協(xié)律之論，歷來有之，吳曾《能改齋漫錄》中引晁無咎的話說：“東坡詞，人謂多不協(xié)音律?！崩钋逭赵u論歐陽修、蘇東坡等人的詞也說“直如酌蠡水于大海，然皆句讀不葺之詩爾，又往往不協(xié)音律”。馬先生并不認同這種說法，他通過征引蘇軾《與朱康叔簡》及《哨遍》序文中的部分記載，說明蘇軾是一個既懂詞樂，又能歌唱的詞人。馬先生認為，蘇軾詞之所以有“不協(xié)律”之處，他的“隨物賦形”說可以作充分說明，即蘇軾認為：形式要為內(nèi)容服務，主張創(chuàng)作要不受束縛，強調(diào)“天工與清新”。通過論述，馬先生指出，蘇軾“不喜剪裁以就聲律”，是一種創(chuàng)新的表現(xiàn)，而非守舊之人所說的“不協(xié)律”。

馬先生認為詞的發(fā)展應該與社會的發(fā)展相一致，不能一成不變。在《〈填詞藝術(shù)論〉序》中，他就引用一段曾經(jīng)給一位喜好填詞的友人信中的話來表達填詞觀點：“關(guān)于詞的創(chuàng)作，當然有他的嚴格要求。但是我認為可以從寬，甚至可以創(chuàng)新（當然要慎重）。從詞的發(fā)展長河來看，總是創(chuàng)新與前進相伴，守舊與沒落相依。”曾經(jīng)有人批評馬先生作詞不嚴守聲律，不懂平仄。實際上，不是馬先生不懂平仄，而是他試圖打破填詞窠臼，尋求一種更好的用詞抒發(fā)感情的方式。這同后人批評蘇詞是一樣的，并非是“不協(xié)律”，而是一種大有勇氣的突破和創(chuàng)新。正如馬先生在《讀詞札記(二)》中論述集句詞時所說：“填詞應該是用自己活生生的語言來表達自己活生生的情感才是正路。”

明代學者方孝孺曾說：“疑而能辨，斯為善學?！瘪R先生打破窠臼，也表現(xiàn)在他善于在不疑處有疑，并且敢于提出質(zhì)疑。在其論文《張炎的北行及其他》中，馬先生再次對關(guān)于張炎北行目的的兩種說法提出質(zhì)疑。詞人張炎在元世祖至元二十七年時北游元京大都，關(guān)于此行，有兩種說法，一種認為他是應試求官，另一種認為是“寫經(jīng)”。馬先生不拘于這兩種說法，通過考察張炎詞作，指出張炎北上的目的應該是游歷，并對此觀點進行了分析證明，有理有據(jù)。馬先生的質(zhì)疑精神，不只表現(xiàn)在對固有觀點的論述上，也表現(xiàn)在對詞作類型的論述上。比如《讀記札記(二)》的第一部分關(guān)于集句詞的介紹，馬先生指出，自王安石創(chuàng)作集句詞之后，還沒有出現(xiàn)過為眾人稱道的佳作，即便是蘇軾的集句詞也是平平之作，因此認為集句詞只不過是文人游戲之作，并無多大價值。

二、不偏不倚的詞學態(tài)度

馬先生論詞，能夠做到不偏不倚。朱熹有言：“中者，不偏不倚，無過不及之名?！弊鰧W問，非常忌諱摻雜個人感情的片面論述，這會影響后人對作者及作品的評判。馬先生是一個傳統(tǒng)的中庸儒者，他的論述很少夾帶個人傾向，對于詞人詞作的評價，他會經(jīng)過深入的分析論述，既不虛美，亦不隱惡，給予一個較公正的評判。

嚴寒中，簡單的“貓冬”已不能讓企業(yè)等到春天，唯有勇于面對困難，苦練內(nèi)功，強筋健體，方可闖出自己的生路、九三糧油工業(yè)集團有限公司（簡稱“九三集團”）就是用對國家和人民負責的精神和不斷全面深化改革打拼出自己的春天。特別是在習近平總書記視察北大荒之后，作為北大荒集團的全資子公司，首批國家級農(nóng)業(yè)產(chǎn)業(yè)化重點龍頭企業(yè)，九三集團各級人員備受鼓舞，總書記的重要指示精神成為九三集團打開大豆行業(yè)春天之門的“金鑰匙”，引領前進的新動力。

馬先生對詞人的評價，能夠建立在一個正確的歷史觀基礎上?！伴_禧北伐”是南宋寧宗朝時宰相韓侂胄主持的北伐金朝的戰(zhàn)爭，這次戰(zhàn)爭以失敗告終。馬先生在《論劉過及其詞》一文中，談到“開禧北伐”時如是說：“我覺得‘開禧北伐’是失敗了，但是不能因為它的結(jié)局是失敗的，就否定它?！痹隈R先生看來，韓侂胄北伐是為了收復失地，解除金朝的侵擾，其性質(zhì)是反對民族侵略和民族壓迫的戰(zhàn)爭，因而是進步的、正義的。因此，他認為，對于以韓侂胄為首的“開禧北伐”應該充分肯定。在此基礎上，馬先生也認為，對積極支持北伐的辛棄疾、陸游、劉過也應該充分肯定，他們都是堅定反侵略的愛國者。在對歷史的客觀評價上，馬先生對詞人也作出公允的評價，他肯定劉過是愛國的，但同時，他又指出劉過的愛國詞存在的缺陷。馬先生以劉過的《六州歌頭·題岳王廟》為例，指出此詞表達了對岳飛深切的懷念和沉痛哀悼，這是可取的，但在詞中，劉過還把岳飛殘酷鎮(zhèn)壓鐘相、楊幺為首的農(nóng)民起義算作岳飛功績來稱頌，卻是十分不可取的，指出這反映了劉過愛國詞中存在的時代和階級局限。此外，馬先生還指出，劉過由于時代的局限，生活圈子狹窄，其詞很少反映人民生活、農(nóng)村的情況，這些都是劉過詞的不足之處。馬先生肯定劉過詞的成就，又直指劉過詞之缺陷，對劉過本人之評價，亦是有褒有貶，十分中肯。

陸游既是詩人，又是詞人，因其詩名卓著，歷來對于他的詞作評價則頗不一致。劉熙載《藝概·詞曲概》說陸游詞“乏超然之致，天然之韻”，馮煦《宋六十家詞選》則評其詞“逋峭沉郁之慨，求之有宋諸家，無可方比”。在當代，既有人認為陸詞“具有濃厚的愛國主義思想”，也有人認為陸游對詞的要求遠不如對詩要求嚴格，難以脫離纏綿本色，不能走向奔放道路。馬先生在《論陸游詞》一文中，先將各方觀點陳列，進而論述自己對陸游詞的看法。首先，他從陸游詞的內(nèi)容入手，認為陸游詞作內(nèi)容豐富多樣，指出表達愛國深情是陸游詞的主要內(nèi)容，而“學佛、學道、消極、曠放是陸游生活的另一面，也是他詞的另一個主要內(nèi)容”，此外，陸游詞還有思鄉(xiāng)之作、懷念西蜀之作、應酬之作、詠物之作等。其次，介紹陸游詞的風格。馬先生指出陸游詞風格是直抒胸臆與比興手法并存，濃艷與疏淡同在，善于用典等。馬先生認為陸詞風格是多樣的，并非“豪放”二字所能概括。最后，馬先生根據(jù)《渭南文集》中的五篇序跋進一步剖析陸游及其詞，論述了陸游詞創(chuàng)作的主要年代及陸游對五代詞的看法，也指出陸游詞的缺陷，即“有些詞是缺少詞應有的情韻意味的”。經(jīng)過上述論述，馬先生主張對陸游詞作出一個公正客觀的評價：“從詞的成就說，陸游詞不如東坡詞、稼軒詞。從推進詞的發(fā)展來衡量，陸游也不如東坡和稼軒。但是，陸游輝煌的愛國詞和他博采眾長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在詞的歷史上永遠是激勵人的、啟迪人的，永遠會受到人們的注意和稱贊?！睂τ谠~人的評價，馬先生一直是秉持實事求是的態(tài)度，始終認為表達對詞人或詞作的看法，不能人云亦云，更不能存門戶之見。

三、碩果累累的詞學貢獻

馬興榮于1954年畢業(yè)于云南大學中文系，可說是從新中國成立初就開始從事詞學研究。馬先生一生轉(zhuǎn)益多師，受到多位詞學前輩的言傳身授。馬先生大學時期師從劉堯民先生，打下了良好的基礎，大學畢業(yè)時，劉先生說，詞的天地很寬廣，有很多工作需要做，有很多問題需要研究，可以朝這個方向努力。正是劉先生的一番指點，他從此便一心致力于詞學研究。后來，馬先生來到上海，又先后得龍榆生、唐圭璋、呂貞白、施蟄存、徐震堮、萬云駿等多位詞學前輩教誨，從諸位前輩身上學到不少做學問的方法。馬興榮早年作為施蟄存先生的助手，在《詞學》一刊的編輯出版中做出了很多貢獻，也學到了很多東西，對詞的了解也上升到一個新層次。相比今日發(fā)達的網(wǎng)絡而言，那個年代的學者作研究要困難很多，查找資料，翻閱書籍，都會耗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所以他們的論文成果耗費了更多的辛勤汗水。馬先生做學問，主要就是靠自己良好的記憶力和扎實的文獻基礎。他于論文中引經(jīng)據(jù)典，考證詳細，都受益于此。當然，這些都是建立在博古通今的基礎之上，只有閱讀了大量書籍，才能儲備下足夠的信息資源。馬先生正是憑借他的轉(zhuǎn)益多師、刻苦努力以及對于詞的良好悟性，才結(jié)出今日之豐碩的詞學成果。

在《馬興榮詞學論稿·后記》中，馬先生總結(jié)自己30多年的詞學研究成果，只概括出三件事：一是參與創(chuàng)辦《詞學》，二是參與編刊《中國詞學大辭典》，三是參與編刊《全宋詞評注》?！对~學》是由施蟄存先生籌劃創(chuàng)辦、由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的詞學刊物。創(chuàng)辦之初，由夏承燾、唐圭璋、施蟄存、馬興榮四位學者擔任主編。張伯駒、俞平伯、任中敏、潘景鄭、黃君坦、錢仲聯(lián)、宛敏灝、呂貞白、王起、徐震堮、程千帆、萬云駿等12位詞學家擔任編委。1981年11月，《詞學》第一輯出版，距龍榆生主編《詞學季刊》終刊44年，故《詞學》創(chuàng)刊亦算是詞學研究重建壇坫之舉。2003年，施蟄存下世后，馬興榮接棒《詞學》，此刊至今一直在詞壇占據(jù)一席之地?！吨袊~學大辭典》于1990年開始編纂，歷時6年，編成包括“概念術(shù)語”“詞人”“風格流派”“詞集”“論著”“詞樂”“詞韻”“詞譜”“詞調(diào)”“名詞本事”“語辭”及附錄“二十世紀詞學研究書目”，計185萬字。唐圭璋評價這部辭典“融學術(shù)性、知識性與資料性三者于一體，為我國第一部較系統(tǒng)、翔實、完備之大型詞學辭典，既具有較高學術(shù)價值，又有極強的實用價值，不啻為學詞者之津梁”?！度卧~評注》是由周篤文和馬興榮主編，經(jīng)80余位詞學家通力合作，歷時10余年完成的煌煌巨著。此著可說是目前收錄最全、注釋準確、集評精粹的一部新的《全宋詞》。

馬先生參與的這三件大事，在詞學研究史上均具有里程碑意義。馬興榮參與其中，花費了很多心血和精力，但是他的詞學成果遠不止這些。馬先生在詞學領域進行了多方面的研究，學術(shù)成就豐富可觀，筆者僅作概括性的論述，盡量窺其全貌。

第一，詞選及校箋、注釋成果

1.《唐宋愛國詞選》。馬先生最早編選的著作應該是《唐宋愛國詞選》，此書于1989年9月由江蘇古籍出版社出版。在這部著作中，馬先生從兩萬多首唐宋詞中精選出100首情緒比較昂揚、主題比較明朗的愛國詞，有代表性的作家大多數(shù)都入選其中，這些愛國詞人的唱和，能很好激發(fā)讀者的民族自信心和自豪感。

2.《梅影笛歌》?！睹酚暗迅琛罚L雅集）于1997年由中國青年出版社出版，由馬先生確定選目，審閱全稿，撰寫前言，評注少數(shù)篇目，并負責全面整理工作。全書選詞366首，所選作品保持了雅詞的發(fā)展歷程，突出了有代表性的作家，內(nèi)容多有積極意義。

4.《龍洲詞校箋》?！洱堉拊~》是宋代江西詞人劉過所著詞集，馬先生采用校箋的方式介紹劉過詞，著成《龍洲詞校箋》，于1999年9月由江西人民出版社出版，此書對劉過詞的研究具有重要參考意義。

5.《山谷詞校注》。宋代文人黃庭堅，一生歷盡坎坷，文藝成就和影響卻是巨大的。其詞內(nèi)容豐富、雅俗并存且自具面目。馬先生在20世紀50年代就開始山谷詞的校箋，因事務繁冗而擱置，1997年與祝振玉合作，得以完成《山谷詞校注》一書。此書原名《山谷詞》，收入上海古籍出版社“宋詞別集叢刊”，于2001年6月出版，后經(jīng)作者修訂，收入該社《中國古典文學叢書》，改名為《山谷詞校注》，2011年3月出版。

6.《晚清六大家詞選》。由馬興榮等輯注的《晚清六大家詞選》一書，于2013年5月由學苑出版社出版。此書遴選晚清較有成就和影響的王鵬運、文廷式、鄭文焯、朱祖謀、況周頤、王國維6位詞人的240首詞，分別作注釋。此書對讀者了解6位詞人及晚清詞有重要作用。

7.《回族名家詞選》。馬先生作為回族人，對于回族文獻特別是回族詞比較關(guān)心，于是馬先生又在收集、整理、介紹回族詞方面貢獻了一分力量。他于2012年編成《回族名家詞選》，由學苑出版社出版，這對于發(fā)掘古代文學中的回族文學具有開拓性意義。

第二，詞學理論及詞學思想論述

于1989年由齊魯書社出版的《詞學綜論》是馬先生研究詞學理論和詞史的重要結(jié)晶之一。全書分上下兩編，上編論述詞的起源，詞調(diào)，詞的平仄、句式、對仗，詞韻，下編論述詞的發(fā)展流變。唐圭璋在本書序言中說：“此書材料豐富翔實，論證嚴密，富有新見，且能深入淺出，這是頗為難得的。”

馬先生單篇論文成果也較豐富。如《詞學略論》《滇詞略論》《建國三十年來的詞學研究》《十年來的詞學研究》《詹安泰先生的詞學成就》等，是對各時期詞學研究成果及名家詞學成就的總結(jié)，具有概括意義。對詞人的分析論述文章皆獨抒己見，如關(guān)于蘇軾的《蘇軾是詞的革新家》《讀蘇軾詞札記》《讀蘇軾黃州時期的詞》《蘇軾后期詞散論》等，從各方面剖析蘇軾其人其詞，很有見的。再如《李清照〈詞論〉考》《論陸游詞》《稼軒詞藝術(shù)特色探微》《論辛稼軒的婉約詞》《論劉過及其詞》《白樸詞淺說》《張炎的北行及其他》《論徐沁及其詞》《試論文廷式及其詞》《試論況周頤及其詞》等文章，對各位詞人詞作的論述都較深入，視角新鮮，是馬先生經(jīng)過多方面考察，獨立深入思考的心血結(jié)晶。

第三，詞作鑒賞及札記、序跋

馬先生先后對27位詞人的77首詞作過鑒賞，從唐末的薛昭蘊至近代吳梅，涉及各朝代的詞人詞作，其中包含薩都剌、納蘭性德等少數(shù)民族詞人作品，這也可看出馬先生對于詞的關(guān)注面之寬廣。馬先生的詞作鑒賞，“知人論世”與“以意逆志”相結(jié)合，一般先點出詞人的寫作背景，再加以深入分析，總結(jié)出詞的特色。同時，他也注重體會詞中的情感，既充分發(fā)掘出詞的美感，又突出詞的價值和意義。

馬先生發(fā)表《讀詞札記》共10篇。這10篇札記，雖是馬先生讀詞時的偶感偶得，但是卻包含了非常豐富的詞學信息。札記中有對各類型詞，如說壽詞、集句詞、詠史詞、回文詞、理學詞、詠茶詞、唐宋僧人詞、元初的禁釀詞、調(diào)嘯詞等的介紹，也有對學界關(guān)注不多的詞人詞作，如朱熹詞、魏夫人詞、歐陽炯詞、張玉娘詞、周玉晨佚詞、蒲壽成詞、劉因詞、曲輿詞等的介紹，還論述了一些詞學著作的版本及失誤問題，如《御選歷代詩余》的失誤，江昱《山中白云詞疏證》的得失，沈雄《古今詞話》不可據(jù)，《白香詞譜》及其箋、訂本，《宋詞三百道》及其注本，胡應麟《詩藪》談詞之誤，《本事詞》不足為據(jù)，等等。除此之外，札記中還有對一些詞人生卒年的考證、對詞史上重要事件的考證、對詞發(fā)展的總結(jié)及對新的學術(shù)成果的介紹等?？傊?，馬先生的《讀書札記》非常值得后輩學人好好閱讀，它對于詞集版本的選擇有很好的指導作用，從中也可以發(fā)掘出許多有價值的研究點，對于詞學研究有啟迪和開拓意義。

馬先生寫過19篇序跋，其中7篇是他參與出版的著作，即上文所述詞選及校箋、注釋成果。這些序跋，也是深入考察馬先生詞學思想的重要文獻。比如在為周云龍著《填詞藝術(shù)新論》所作序中，馬先生表達了詞既要繼承傳統(tǒng)，又不墨守成規(guī)的觀點；在《全宋詞廣選新注集評》序中，馬先生歷述宋代300年的詞史，將宋詞發(fā)展史分為四個時期，并對代表性的詞人作了論述，可作為一個縮略的宋代詞史概論；在日本學者宇野直人著《柳永論稿——詞的源流與創(chuàng)新》一書的中譯本序中，馬先生在指出此書特點與價值時，還對柳永詞的研究史進行了概括綜述，分析學術(shù)動態(tài)，對柳永詞的研究具有重要意義；在《山谷詞校箋》前言中，馬先生指出讀黃庭堅詞應該“不當只觀其與人相同處，還當觀其別裁蹊徑、不落窠臼處；不當只觀其謹守繩墨處，還當觀其豪縱恣肆、妙趣天出處；不當只觀其當時的地位高下，還當觀其對后世的影響”，這實際上也是馬先生為諸位學詞者提供的一個讀詞甚至研究詞的方法和路徑。

馬興榮先生虛懷若谷，不僅自己在詞學領域作出了卓越貢獻，而且獎掖后進，培養(yǎng)了很多優(yōu)秀的詞學人才，可謂桃李滿園。馬先生雖已至鮐背之年，對詞學的研究卻沒有停止，正如他自己在文集《馬興榮詞學論稿》后記中所言：“生命不止，學詞不停?！?/p>

〔責任編輯 劉小兵〕

2013-10-21

吳晗（1987―），女，山東萊蕪人，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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